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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當小狐貍身上的瞌睡符被揭掉,蘇醒過來的時候,她已經在京城,捉妖人府邸的一間暗室裏了。暗室裏有一排排架子,架子上擺有大小不一關着不同妖物的籠子。

小狐貍在其中一個籠子裏。

兩個五十多歲的家丁,在架子之間來回走動巡視,給妖物喂水、喂食。

家丁甲道:“松少爺真真精幹,上午将将把四大車妖物送回來,就有不少達官貴人來府裏下定金了。松少爺安排好了這些事兒,還沒歇口氣兒,這會子天寒地凍的,又出門兒了。說是這回,要去捉什麽飛猴妖。”

家丁乙道:“可不是嗎?整個石府,都是松少爺撐起來的。你別說當年老太爺在世的時候,眼光真毒,明明有兩個兒子,卻獨獨把這份家業傳給了外孫,立了外姓的松少爺當家主,這不是打大老爺、二老爺的臉嗎?”

家丁乙說得起興,聽家丁甲不接茬了,只欠身繼續喂食,立即意識到他是在提醒自己禍從口出。幹咳了兩聲,馬上岔開了:“送回來的這些個妖物,基本上都有人定了。怎麽就是那只小狐貍,松少爺壓根兒沒給買主們看?”

家丁甲道:“松少爺臨行前說了,那只小狐貍道行太淺,還賣不到好價錢。先養着。”

小狐貍聽到自己所料不差,自己果然被留在了捉妖人府邸,一顆心略微安定了一些。暗暗盤算着後面的計劃。

……

接下來幾日,陸續有妖物被擡出去,送往買主家裏。當初,和小狐貍關在一輛車裏的黑熊精、花蛛精,也被送走了。就在小狐貍越來越篤定,自己會被留在石府養一段時日的時候,發生了一件始料未及的事。

那日,兩個老家丁忽然把小狐貍擡到了石府花廳。小狐貍正迷惑,有兩個人朝籠子圍了過來。其中一人是個婦人,四十二三歲的樣子,滿頭的珠翠,仿若把家裏所有的珠寶都插了上去,晃得小狐貍眯了眯眼;身上的美衣華服,都是往年的舊物,老古董似的。另一個是個瘸子,比婦人略大幾歲。

婦人擠出一個笑來,口中像含了個核桃,含糊其辭地質疑:“石老爺,松公子如今不在家,你做得了主嗎?”

石府大老爺石旭淵一聽這話,像突然被什麽東西蜇了一下似的,臉騰地漲得通紅,拔高了聲音:“胡夫人,我可是石府大老爺,連這點兒主都做不了?不過賣只小妖罷了!”

胡夫人賠笑道:“石老爺別誤會,我這不是不放心嗎?那這個價錢……”

石老爺道:“這小狐貍是個下等貨,自是照先前說好的便宜一些。二十兩銀子便了。”

胡夫人喜出望外。石府販賣的妖物,就沒有百兩以下的,更別說個別珍品了。

小狐貍覺察出不妙,一下站了起來,心口突突一跳,立即盯向胡夫人。立馬要開口,自陳長得太醜,請她千萬別花冤枉錢。

但很快,她的腦子裏轉過一些別的念頭。很顯然,石大老爺對外甥不滿已久,想和外甥擡杠,私賣小妖,舒解積憤。胡夫人家道中落,偏偏又愛面子。京城富戶間時興買妖為仆,便想以低價買只小妖充門面。兩人一拍即合,一個必賣,一個必買。小狐貍開口也無用。認清這一層,小狐貍閉了閉目,重新矮下身子,乖巧地伏在籠中。

石老爺吩咐:“老闫,把觀妖鑒拿來。”

家丁甲應聲出去了,沒多久拿了一只菱形的銅鏡進來。石老爺接過,對着籠子一照。一道銀光,立即從鏡面射出,籠住了小狐妖全身。鏡子的另一面,由模糊到清晰,逐漸顯出一個女子的人影。

石老爺道:“胡夫人,你看看,這就是這只小狐妖化成人形之後的樣子。”

胡夫人看了一眼,之前的欣喜迅速消散,一臉的失望。但又想到,一分錢一分貨,二十兩銀子,還指望買個天仙?她壓下失望,扯出一個笑:“石老爺,就買這只小狐貍。”

石老爺收起觀妖鑒,吩咐:“老鄭。給胡夫人系上縛妖繩。”

家丁乙躬身稱是,走到胡夫人跟前,畢恭畢敬說道:“胡夫人,累您伸出一只手腕。”

胡夫人露出迷惑神色,愣怔了一瞬,伸出了右腕。老鄭把早已備好的一段金繩,系在她手腕上。忽然,胡夫人的右腕和小狐貍的右後腿上,同時掠過一道金光,腕和腿之間隐隐生出一條相連的金線。很快,又突然消失了。

小狐貍初初關進暗室的時候,右後腿上已經被系上了縛妖繩。這時,胡夫人身上也系了相配的另一個。兩者便綁縛在了一起。

石老爺笑道:“大功告成。胡夫人,你腕上的縛妖繩平日看不見,若是小狐貍企圖逃走便會顯現。這小狐貍往後便操于你手了。”

胡夫人付了銀子。石老爺笑呵呵接過,忙命老闫和老鄭把小狐貍送去胡家。兩個家丁擡起籠子,跟在胡夫人後邊,出了石府。小狐貍趴在籠子裏,眼睜睜看着石府的大門越來越遠,心想石府果然不是那麽容易,就能留下來的。但這次不行,咱再試一次便是。

沒什麽大不了的。

……

胡府從前也是個大戶人家,可自從胡家老爺撇下胡夫人和獨子,過世之後,胡家就逐漸衰敗了。偌大的府上,統共只有兩個粗使丫鬟、一個家丁。好些閑置的院子裏,能當的都當了,空蕩蕩的,蕭條之氣驅之不散。

葉潇姍穿過來之後,已經聽阿父阿娘和阿姐她們,說了太多關于妖物被賣到凡人家中遭到虐待的事件。到了胡家,小狐貍為好過一些,十分乖巧順從。胡夫人命她以後,專給胡府看家護院,和丫鬟們住在一起。小狐貍一一應下。小狐貍的乖巧有了效果,胡家夫人和公子對她竟還不錯。

到了晚上,兩個丫鬟――冬雪和冬雲回了房間,小狐貍走到她們跟前,笑着說道:“兩位姐姐,幹了一天的活兒,都累了吧。我倒茶給你們喝。”模樣乖巧,聲音聽得人心裏舒坦。

小狐貍豎起尾巴,晃了幾下,施了個小小妖術。桌子上的茶壺忽然懸空浮了起來,微微一傾,倒了兩杯茶。茶壺落下之後,小狐貍又晃了晃尾巴,兩個杯子飛了起來,定在了丫鬟們的面前。

冬雪冬雲愣了愣神兒,接過杯子飲下。杯子又飛回了桌上。兩個丫鬟十分高興,對小狐貍親近了不少。

轉眼小狐貍在胡府已有七八天了。主子下人都算喜歡她。日子竟沒有所料的那樣難熬。

小狐貍戒備之心,消散了些許。暗暗想着再過些日子,估摸捉妖人已然回來,便假裝患上不治惡疾,胡夫人或是把捉妖人請來,或是主動把自己送回石府,到時見機行事,再次留在石府,也不是不可能的。

就在小狐貍如此打算的當天,紛紛揚揚下了一整天鵝毛大雪,天近傍晚,雪方停,長興候府派了個下人,來胡府下帖子,邀胡夫人明日巳時中,到候府賞雪後紅梅。翌日,胡夫人往明晃晃的腦袋上,又加了兩支壓箱底的珠釵,帶上小狐貍上了馬車,朝長興候府而去。

馬車中,胡夫人有意無意地揚着下巴,時不時正一正鬓發間的珠釵,撫一撫華服上的褶皺,生怕有一處掉了身份的地方。又特意交代小狐貍,到了候府,看自己眼色行事。

小狐貍伏在胡夫人旁邊,乖巧地應命:“聽憑夫人差遣。”胡夫人滿意地颔首。

小狐貍看出來了,所有的一切都表明,她們所赴的不是一場普通的賞梅會。

巳時一刻,到了長興候府。其他受邀的夫人們也都陸陸續續到了。小狐貍發現,那些夫人大多都帶了妖物來赴約。小狐貍徹底明白了,這些貴夫人前些日子才從石府買了新捉的妖物,今日,是借由賞梅之名,開集體炫妖大會來啦。

小狐貍打起精神來,她知道,今日她必須好好表現,若是讓胡夫人失了面子,她以後的日子怕是要相當難過了。

等人都到齊了,侯夫人領衆人到了梅園。

園中一大片紅梅淩寒盛放,如雲如霞,暗香清逸幽雅,入鼻令人沉醉。地上積雪未銷皚皚一片,更襯得紅梅風姿傲然。

衆夫人站在梅林中,你一言、我一語贊了遍紅梅開得真是好雲雲,便進入了正題。

新婚不久的朱夫人嬌聲一笑:“我家三郎忒是婆媽,說他平日在外公幹,沒空陪我,怕我在家無聊,非要買只八臂白猿,給我戲耍逗玩。花了四百兩銀子呢。姐姐們快幫我瞧瞧,三郎這銀子花得值不值。――錦兒、莺兒!”

朱夫人身側的兩個小丫鬟聽到喚聲,忙把帶來的樂器,琵琶、簫、笛、古筝,一應四樣兒,遞到了一只白猿的四雙手臂裏。

白猿會意,越衆走出,揮展八臂,奏起了諸般樂器。樂聲悠揚悅耳,如清風扶岸柳,似明月照軒窗。待樂聲止歇,衆夫人仍然覺得餘音繞梁,回味了良久。

朱夫人看着大家的神情,十分得意。

常夫人不服,心想看我怎麽把你比下去。微微一笑:“我家也得了兩只稀罕妖精,今兒個也帶了來,給姐妹們逗個趣兒。”

她剛說完,常家的一個仆婦,拿着一杆竹竿兒把兩只大花蜘蛛,趕到了梅林中央的一座亭子前。衆夫人壓下疑惑,穿梅扶枝,走了過去。小狐貍邁着蹄子,緊緊跟在胡夫人身邊。

其中一只花蛛,腦袋忽然昂了昂,對着亭子的兩根柱子,咻地一下,來回吐着白絲。轉瞬之間,出現了一小幅,油光水滑的蛛絲錦緞,兩邊牢牢粘在柱子上,挂在那兒。

就在大家贊嘆的時候,另一只花蛛也吐紅絲加入了。和白絲交織,在錦緞上繡出了豔麗的圖樣。是紅梅綻放的紋樣,十分應景。

夫人們更是眼神晶亮,啧啧贊賞。

錦緞完工。常夫人笑道:“侯夫人,妹妹讨你家的梯子、剪刀一用。”

侯夫人連忙吩咐下去。不一會兒,候府的小厮,拿來了物什。把梯子架在亭柱上,剪下了錦緞。好些夫人們呼啦一下圍了過去,摸着緞子,七嘴八舌地贊個不停。

常夫人挑了挑眉,不無得意地笑:“姐妹們若有想要的,我送給大家。”

這下衆夫人炸鍋了,雀躍地稱謝。某位夫人拿過剪刀,就剪了起來。沒用多久,五六位夫人就把錦緞給分了。沒分到的很是失望。

朱夫人冷眼看着,酸不拉幾的。瞥見一邊的胡夫人,眉眼一動,嬌嬌笑了一聲,拖着調子道:“喲!胡夫人,這只小狐貍是你帶來的吧?瞧着很是乖巧,它有何特別之處,快讓大家都瞧瞧。”

小狐貍:我的SHOW TIME 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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