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死神

死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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莊硯在灰白世界裏飄蕩，忽然被一把憑空出現的鐮刀勾走。

作為死神的塔納托斯看着自己鐮刀上的游魂，唉聲嘆息，“阿努比斯那個家夥閉門思過結束了嗎？竟然跑來砸殿門！這下好了，又無故多出一個冤魂。”

如果因為亡靈殿的緣故導致本該長壽的生命線意外中斷。

作為亡靈殿的臨時守護者，塔納托斯是要受到處罰的。

小侍者着急。

殿下才剛剛被調來，也就臨時兼任幾天，這人好死不死偏偏這時候枉死！這會影響到殿下的終生功績啊！

身邊侍者不由替自家殿下捏了一把汗，“殿下，這可怎麽辦？”

塔納托斯長得一副十分漂亮的少年模樣，金色的頭發白皙的臉蛋，完全沒有死神的該有的陰沉。

他盯着亡魂不說話。

這事情已經不是第一次發生。

三天前。

阿努比斯還是東方亡靈殿的守護者。因為表白未果，他生悶氣一拳砸在往生池邊的石頭上。

強悍的法術沖撞帶出了罕見的時空裂縫，一個東方人因此無故枉死。

用人間的時間換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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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是十年前。

因為是在自己地盤上，被他牽連枉死的是他管轄內的人。所以所有的懲罰，都落在了阿努比斯一個人的頭上。

塔納托斯親眼瞥見那家夥吐了一口心頭血。

然後被父神懲罰閉門思過。

塔納托斯奉命修補裂縫，眼看就要修好了，又被這家夥震開。

亡魂幾乎沒有重量，輕飄飄的被勾在鐮刀尖上，随着不知從哪裏來的風晃來晃去，卻怎麽也飄不走。

塔納托斯瞥了眼鐮刀上的東方亡魂，半晌後回答了小侍者的問題。

“還能怎麽辦？就算我把人送回陽間，這人也只能終生是個植物人了。既然這樣，不如早點送去投胎吧。”

年輕的死神有着罕見的悲憫之心。

侍者偷偷看着塔納托斯的神色，小心翼翼的說道，“可是，您的兼任即将結束。如果這時候您把人送回去，責罰便會落到阿努比斯殿下那裏。人沒死透，阿努比斯殿下所受的懲罰肯定會比您将要受的……輕一些。”

畢竟人沒死透，再怎麽罰也不是一個量級的。

而且，這本來就是阿努比斯殿下惹出的麻煩，只要人沒死透，要罰也罰不到他們殿下這裏。

“嗯。說的有道理。”

話雖這樣說。但塔納托斯卻把亡魂勾到了往生池邊上。

塔納托斯站在往生池邊，半阖着眼靜靜聽了一會兒遙遠殿門外“嘭嘭”的砸門聲。

十年對于天神而言，也就三個晨昏交替。

塔納托斯這才剛剛修補好時空縫隙，阿努比斯就被放出來了。

塔納托斯想象着阿努比斯堪比太陽神阿波羅一般的俊美面龐。

心想：

我雖沒答應他的表白，卻也不想讓他受罰。

“算了，就這樣吧。”塔納托斯輕嘆。

侍者還想再勸，卻被塔納托斯忽然瞥掃過來的視線吓得一個激靈。

那視線冰冷無情，超脫九界，是死神真正該有的眼神！

侍者後背一下子濕了，他正在為自己的莽撞無禮而後怕。

好在塔納托斯只是輕輕掃了一眼就把視線收回。

他用鐮刀勾勒出莊硯生前的七情六欲，突然“咦”了一聲。

“這只亡魂上，竟附有他的魂力……”

塔納托斯在這縷亡魂身上，感受到了阿努比斯的神魂殘影。

神明雖說超脫九界，但也要定期體會人間疾苦的。

這是父神定下的規矩。

每隔九萬萬年，在職神明都要分一縷魂絲，前往人間。

分一縷魂絲對于神明來說，就和凡人掉根頭發絲差不多，不足挂齒到完全可以忽略。

所以大多數神明都乖乖依照規矩辦事。

這縷魂絲不會消散，而是在百年後會回歸他們。

所以在塔納托斯看來，父神的這個規定很有超前意識。

雖然魂絲帶來的人間疾苦對他們來說，還不如夢一場，但會在潛移默化間緩慢影響着他們。讓他們更理解凡塵事，處理起問題來也更加适度。

塔納托斯盯着漂浮在半空中的魂魄看了一會兒，然後眨了眨漂亮的淡金色眼睛，自言自語，“既然這樣，那就算你走運。給你個選擇吧。”

莊硯混沌的意識，在塔納托斯說這句話的時候，有了短暫的清醒。

“……你是誰？我在哪裏？”

莊硯看向下方的美麗少年，忽然意識到自己正飄在半空。

他掙紮了一下，發現腳無法着地。

“我這是怎麽了？！”

莊硯驚訝的盯着自己半透明的手和身體。

“我這是在做夢？”

少年有趣的看着被自己賦予短暫意識的那縷魂魄，微笑道，“你好。我叫塔納托斯。哦，就是你們理解的死神。”

“死神？”莊硯皺眉。

塔納托斯攤了攤手，“對。很不幸，你死了。”

莊硯一下子回憶不起來自己究竟是怎麽死的。

但他似乎很快就接受了“自己已經死了”這件事情。

讓他沒想到的是，死神竟然看上去這麽年輕這麽漂亮，而且還是個西方人的外貌。

塔納托斯能聽到莊硯心裏的聲音。

“謝謝你的贊美。”他說。

“我沒說話。”

塔納托斯點了點眉心，“我能聽見。”

“這樣啊。”

這個亡魂出奇的冷靜。塔納托斯微微挑眉。

“地獄裏竟然這麽亮。”

莊硯好奇四顧，但除了腳下一灘深不見底的潭水，周圍就像蒙了一層濃霧一樣，什麽也看不清。

但就算有霧，光線也是明亮的。

地獄有光，這正常嗎？

塔納托斯顯然又聽見了。

“這裏是亡靈殿，當然有光。只有十惡不赦沒有來世的魂魄，才會落入地獄。”

“哦。”莊硯點點頭。

“你很坦然。”

莊硯無所謂的聳聳肩。

“那不然呢？”

除了接受事實，他別無他法。

“除非這是夢，否則我都這樣了，難道還能再活過來？”

“可以啊。”

塔納托斯故意不把話說完。

他以前從不和亡靈聊天，因為亡靈對于他而言皆是過客，他沒興趣把時間花在這些跟自己注定無關的事情上。

但是眼前這個亡魂挺有趣。

阿努比斯那樣火爆的性子，竟然會把魂力附着在這樣一個佛系的靈魂上。

塔納托斯的鐮刀尖端輕輕一點莊硯腳下的深潭，潭水開始起了漣漪。

“我給你個選擇。”年輕的死神微阖着眼，神色肅穆。

莊硯低頭看了眼腳下那深不見底的潭水。

潭水只是泛起了一點漣漪，卻仿佛有無數壓力從四面八方湧動而來！

塔納托斯，“你的腳下是往生池，跳入池中往事皆化為泡影。你可以重新轉世投胎再世為人。又或者，你可以代替某一個時空裏快要死亡的自己，在某個平行世界中重新醒過來。”

“往生池……平行世界……”莊硯喃喃。

他什麽都不記得，去哪裏對他來說沒有區別。

“啊，忘了一些東西。”

塔納托斯輕晃鐮刀，挂在刀尖上的莊硯昏頭轉向之餘突然想起了一些事情。

比如，某個叫秦爍的人。

三天前。

因為阿努比斯憤怒砸石而枉死的那個東方人，就叫秦爍。

塔納托斯曾親眼見過阿努比斯勾勒出那只亡魂的過往。

神明記憶力超群。

剛才他就發現，這只亡魂有點眼熟。

塔納托斯曾經見過這只叫“莊硯”的亡魂。

——在另一只亡魂的過往回憶裏，見過。

能在亡靈殿裏被勾勒出來的過往，都是亡魂生前重要的人，或者事。

“怎麽樣，想好了嗎？”塔納托斯問。

莊硯冷靜道，“為什麽給我這次機會？”

塔納托斯，“原由你不必過問。你可以當做是一次重生的機會。你，想好了嗎？”

“去了平行世界，我會忘記過去嗎？”莊硯問。

“不會。過往記憶皆在。”

“那曾經認識的人呢？”

塔納托斯淡金色的眼睛仿佛能看透一切。

他自然知道眼前亡靈問的是誰。

“也在。”塔納托斯給了肯定回答。

莊硯立刻道，“那我要去平行世界！”

如果有機會能見到秦爍，讓他怎麽樣都可以！！

“你想好了嗎？”年輕的死神再次問道。

莊硯，“想好了！”

“好。”

塔納托斯吟唱起最古老的禁術，平底肆起的風掀亂了他的衣角。

七情六欲回歸魂體。

莊硯在某一瞬間突然失去意識。

半空中，耀眼天光彙聚，成了一扇門的形狀。

“阿努比斯殿下！……”一直站在身後的小侍者驚慌叫道。

有人終于撞破殿門，闖了進來。

塔納托斯似乎聽見了背後的動靜。

他微微偏了下頭，又忽然頓住，挺立的鼻尖融入天光中。

而後。

他手握鐮刀，輕輕揮動了一下。

一只亡魂被甩入了時空之門！

擅用禁術，枉顧天道，肆意破壞時空平衡者，皆會遭受反噬！

阿努比斯眼睜睜看着金發少年像斷線的風筝一樣墜落。

“塔塔！”

阿努比斯沖過去一把抱住他！

“你做什麽傻事！”

“噗——”

一口心頭血不受控制的從嘴角滑落。

塔納托斯痛苦的皺着眉。

他終于知道，三天前，阿努比斯做了什麽。

阿努比斯受了那麽重的傷。

是因為，和他做了同樣的事。

“你把那個亡靈送走了？”塔納托斯氣息微弱。

阿努比斯鋒利的眉，狠狠皺起。

不否認，就等于默認。

“為什麽……”

阿努比斯刀削斧刻般的面容難得沉肅。

他沉默的看着懷裏的少年，過了會兒才悶聲道，“我在他身上看見了你的魂力。”

那個叫秦爍的，對感情的敏感度為零。

天生和尚命！

塔納托斯的魂力怎麽能附着在這樣一個凡人身上。那等百年後魂力回歸，塔塔不是會變得更木頭！

那我怎麽辦！！

不行！

這樣絕對不行！

所以阿努比斯在送走那亡魂的同時，還搞了點小動作。

擅用禁術！

枉顧天道！

肆意破壞時空平衡！

同時還篡改了凡人的七情六欲！

數罪并罰！

阿努比斯當時所受之傷比塔納托斯還要重。

說是閉門思過。

其實是養傷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