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天界審判

天界審判

九重天的司寇鐘響了三聲，這是審判犯錯神仙才會敲響的鐘。

“你可知錯？”

一個肅穆的聲音響起，夾雜着一絲威脅和失望，淩霄大殿內鴉雀無聲。

此時站在兩側的衆神，齊齊看向跪在大殿中央的鏡塵，許久，無人應答。

鏡塵此時褪去了往日的金甲，身着素衣，面色拒人于千裏之外。

“你可知錯？”

掌權者再一次發出質問，這回語氣裏只剩下威脅了，鏡塵緩緩擡起頭，嘴角沾上些許笑意：“知道。”

他直視着高處正襟危坐的天尊，漆黑的眼眸裏看不出任何情緒，雖然嘴上說着知錯，可神情卻分明毫無悔改之意。

這回答吓得殿內的衆神一驚，緊接着衆神仙又聽到他堅定的反問：“可這天界就沒一點錯嗎？！”

洪亮的聲音響徹大殿，似是還想沖破雲霄，衆神仙們聽着他一字一句的反問，吓得三魂七魄都要出竅，紛紛應聲制止他繼續說下去。

“住口！”

“放肆！”

“狂悖無道！”

“神仙思凡是違反天規，神妖相戀更是大忌！你身為斬妖除魔的戰神，與妖相戀更是有違天理！”

“神妖殊途，天理不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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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尊聽到鏡塵的回答，倒是面不改色，他早知道鏡塵是什麽樣的脾氣，只是聲音冷了幾分道：“天規，不可違抗，如今你只有兩條路可走。”

說着起身朝他走來，“要麽你親手殺了那妖女，從此所有事情一筆勾銷，你還是天界神将。要麽，按天規處理，剔除仙骨，挖掉靈識，貶下凡入輪回，生生世世不得回天。”

這話是說給鏡塵的，也是說給殿內衆神的，天尊看着鏡塵，眼裏沒有一絲情緒，仿佛早就看透第二條路根本擋不住鏡塵。

随即他将大手一揮玄光鏡出現，玄光鏡中的景象終于令鏡塵臉色有了變化，一瞬間他的眼神也被怒色占滿。

鏡塵眉心微皺，他早就知道如今這樣，無論選擇哪條路靈歌都不可能活，只是...

“只是第一條路對她，難免不是一種解脫。”天尊突然補充道。

似是為了讓他更好的選擇第一條路，天尊又加了一條：“且她若重生，可入六道輪回。”此時，兩人一站一跪四目對峙，鏡塵看着玄光鏡裏的景象，突然露出了笑意。

*

玄光鏡裏的景象展現的是九重天的玉叢棘，這裏常年烏雲環繞，雷電轟鳴。

此時，靈歌正渾身是血趴在地上，轟隆的雷聲好似一下一下提醒着她，不要睡過去。

周圍牆壁上的荊棘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響。

這是天界折磨重刑犯的地方，牢獄內三面不規則的牆壁上長滿荊棘。

那荊棘靠着精氣和鮮血為生，會尋着活物的氣息一寸一寸生長，直到紮進牢內妖物的皮肉裏，汲取夠鮮血和靈力後再退回去，以此反複。

靈歌雖是妖卻并非大奸大惡之徒，她從未過害人，如今這般境地，只因與天界戰神相戀才遭此劫難。

“一切都會解決的，等我。”這是鏡塵臨走前對她說的最後一句話，而她此時也是靠着這句叮囑，以及震耳發聩的雷聲和身上的疼痛撐着一口氣，期待着鏡塵說的“會解決的。”

牆壁上的荊棘剛剛心滿意足的沾着鮮血退出靈歌的皮肉，她幾乎奄奄一息。

在閉眼之際，突然聽到門口看守的天兵議論着天界戰神鏡塵的抉擇。

“哎，怎麽會選那條路呢？”

“誰知道呢，戰神愛上妖女怎麽說都是笑話。”

“反正這妖女橫豎都是死，只是...”

“轟隆”一聲巨響，打斷了天兵的交談，靈歌渾身是血從荊棘叢中走出，她破除了關押着她的結界。

靈歌強撐着瘦弱的身軀，原本已經被折磨的不剩多少力氣，身體的靈力也無法支撐她突破這牢籠。

而此時她周身碧色光芒忽明忽暗，分明是以燃燒生命為代價蓄力！

看守的天兵們都被那聲巨響吸引，各個手持兵刃趕來。

只見靈歌迅速擡手運轉靈力，強忍痛苦猛地折下一支牆上的荊棘纏繞在手腕上，任由它的利刺紮進肉裏，鮮血順手而流，荊條吸夠了血便如被喚醒一般，迅速生長，變成了她的武器。

最前面的天兵率先拿着兵器直直朝靈歌刺去，她和着鮮血和靈力轉身一甩，手中的荊條便勒住那名天兵的脖頸。

随後她雙手握住荊條，擡腳側身抵住那名天兵的胸口，眼裏帶着兇狠剛要發力！

腦子裏卻出現了鏡塵的聲音：“莫要傷及無辜。”，就她猶豫的這一瞬間，那天兵一掌打在了她的傷口。

她痛得眉頭緊皺，可即便這樣，她也只是迅速松開荊條，反手抽暈了那名天兵，其他小兵見狀握緊了手裏的兵器，有圍捕之意。

“妖女...妖女越獄！”

“快去禀告天尊！快！”

她從守衛天兵的對話裏得知鏡塵可能出事，破界而出，活要見人死要見屍的意念，就這麽撐着她一路殺出了玉叢棘。

一茬一茬的天兵迎面而來，她滿目猩紅荊條破風而舞，卻實實在在沒有殺死一名天兵。

靈歌的衣裙早已經被血染紅，她奔着淩霄大殿而去，除了擔心鏡塵，她還想問個清楚。

明明說好的只要鏡塵回天，一切都會解決，為何卻在鏡塵走後不到一炷香的時間，屠殺她昔日好友，還将她抓來這九重天！

都說天界律法嚴明，那有為何二話不說直接将她扔進玉叢棘！

她一路揮着荊條突破重圍，越想越覺得不對，認定了自己與鏡塵是被騙了。

“靈歌。”

終于，熟悉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是鏡塵！

她轉過身，已經毫無血色的臉上強行扯出一個笑容，朝着遠處的鏡塵走去，大約是因為鏡塵的出現，圍捕她的小将都紛紛後退。

“太好了，你沒事。”她消耗的太多，聲音極其微弱，“他們沒有為難你吧？”靈歌一邊問一遍收起手腕上的荊條。

鏡塵看着她被荊條紮到血肉模糊的手腕一言不發，而她看着眼前的鏡塵，也從他臉上看不到任何信息，就連他的神情也好似比往日冷淡了許多。

鏡塵打了一道結界，将周圍的天兵擋在後面後，才答了她的問話：“沒有。”說完拉着她就走。

見鏡塵答得平淡，她以為鏡塵是故意寬慰自己便還想再問，但低頭瞧見鏡塵幹淨的背影與自己被血染的衣裙對照鮮明，她才放下了心。

“我們去哪裏？”

許久，鏡塵都沒有回應，她又想再問第二遍，卻聽到鏡塵冷冷的聲音答道：“下凡。”話雖然答了，但人還是頭也不回拉着她一直往前走。

兩人就這麽一前一後穿梭在九重天的雲間，大約是被這天上的雲眯了眼，亦或是自己耗費了太多精力，她只覺得眼前的鏡塵似是有心事一般。

可即便這樣，她依舊忍着疑問緊跟着鏡塵，生怕耽擱了下凡的時間。

渾身上下的傷讓她每走一步都痛苦萬分，可此刻她卻甘之如饴，只因為鏡塵說的“下凡”，讓她覺得仿佛一切都有盼頭了。

能下凡就說明一切都解決了，沒有人會再打攪他們了，他們還是可以像從前一樣繼續留在青雲山。

靈歌跟着身前的鏡塵不知穿過了多少雲層，上上下下了多少臺階，終于到了一個崖邊停下。

此處雲層稀薄，靈氣也甚微，靈歌以前雖然也随着鏡塵偷偷來過天界，但是走過的地方卻并不多。

見鏡塵停下，她便默認這是下凡的路，于是擡腳往前，伸着頭看向下面，崖下電光裹着烏雲滋滋作響，呼嘯而上的風帶着戾氣卷起她被血染紅的裙擺，她吓得後退兩步。

“我們...”話到嘴邊還未來得及說完，卻突然感覺到一絲刺骨的涼意夾着痛感刺入了自己的胸膛，靈歌擰着眉不解地望着身前執劍的鏡塵，眼裏滿是疑惑和吃驚。

她甚至張着嘴還想再問什麽，卻見鏡塵面無表情地盯着她說：“我們神妖殊途。”

冷冰冰的幾個字從執劍人的口中說出，不帶任何情感，砸在靈歌身上卻足有千萬斤重。

一句“神妖殊途”，堵住了她還未來得及問出口的為什麽，鏡塵抵着劍推着她一步步後退，每退一步那利劍就刺深一分。

終于她被抵到了崖邊，利劍也徹底穿透了她的胸膛。

同時，在她後腳踏空的那一刻，鏡塵迅速拔劍，靈歌的血瞬間迸濺而出，而眼前的鏡塵則擡手在自己身前打了一個結界，防止靈歌的血濺到身上。

此刻，兩人分明近在咫尺，卻如隔萬年。

這一幕加上那句“神妖殊途”對于靈歌來說堪比刀割油煎。

在下墜的頃刻間，她看着雲端面無表情的鏡塵，負手而立高高在上，戾風卷起他的衣袍，一塵不染。

而她墜落的過程中不斷遭遇雷電裹挾，身體上的疼痛幾乎已經讓她麻木。

透過雲層的電光，她突然看到鏡塵邊上的巨石上，赫然寫着三個大字：斬妖臺。

靈歌眉頭一皺，眼裏多了一絲悲涼，血紅的大字和高高在上的仙君，怎麽看都是那麽諷刺，她知道斬妖臺下的最底端就是天界與魔界交接的西溟幽海。

那是三界戾氣最重的地方，它的形成也是因為當年天劫戰時，人間生靈塗炭，天魔兩屆死傷無數，所有怨氣、戾氣無處可去，于是在此相聚。

起初聚氣成河，後來幽怨成海，最終将兩地分隔開。

日複一日，那裏的戾氣足以将普通小妖吞噬。

于是天界為懲罰那些作惡多端的妖魔，會在行刑之後再将他們從斬妖臺扔下去，從而防止他們有機會再次修煉，卷土重來。

因此，靈歌太明白從這裏墜落的後果了，這不僅是萬劫不複，更是不得往生。

“所以，你終究還是沒站在我這邊。”靈歌突然笑了，看着雲端上仙君的衣擺飛舞，漸漸消失在自己的視線。

終于，她絕望地閉上眼，兩人昔日的畫面歷歷在目，所有山盟海誓都比不過如今讓她一人承受這場審判結果，來的銘心刻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