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古城幽會

古城幽會

這一次她反應極快，在鏡塵看向巷子外的一剎那，迅速擡手朝着鏡塵的眉心一點。

指尖與眉心接觸時靈光微閃，她眼看着鏡塵的深瞳慢慢聚焦，才松了手。

“到底怎麽了？”阿靈耐心詢問着。

鏡塵沒有回答，只是緩緩低頭嘆了口氣，阿靈也要催他。

良久，一個略顯低落的聲音問道：“你剛才有沒有聽到有人說話？”

“啊？”阿靈順着巷口的方向看去，想到那個充滿少年氣的聲音，說道：“你是說...”

話還沒說完，手已經被鏡塵拉起，他整理了一下阿靈被跑散亂的發絲，嘴角勉強勾出一個淺笑：“抱歉，有沒有被我吓到？”

說話間，阿靈被他牽着走出巷子：“找個安靜的地方。”

兩人再一次被熱鬧的人群包裹，順着人流，兩人最終在一家茶館的二樓落座。

點了兩杯清茶和點心後，鏡塵終于開口說話：“剛才那個聲音，很像我一個很重要的朋友。”

“朋友？”阿靈不解，遇見熟人反應也不至于這麽大吧？但這話只是心裏嘀咕，嘴上還是應和着：“他...也來凡間了？”

“算是吧。”鏡塵撚了撚茶杯邊緣：“他...在凡間失蹤很久了。”

這話一出，阿靈一下就想起了落仙鎮裏那些被找到的天兵，但此刻看到鏡塵剛穩定下的情緒，就換了方向問道：“所以你這次下凡也是為了找他嗎？”

這話問出的時候，她明顯看到鏡塵的眼裏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情緒，随後迅速恢複：“公務和私事都有。”

“私事？”阿靈瞧着他的眼神，很明白鏡塵說的私事是什麽，低頭喝了一口茶問道：“那你這次準備待多久？一直到有消息為止嗎？”

Advertisement

鏡塵搖了搖頭，半晌之後只說：“其實現在已經有一點點不确定的線索，只是...”

“有線索就一定能找到的！”阿靈趕緊打斷了鏡塵的話，她在人間與不少凡人打過交道，深知此時需要說一些好話安慰：“再說了，你可是天界戰神，肯定行的！”

說罷，她還給鏡塵了一個十分溫暖的笑。

鏡塵似乎也被她感染到了，跟着臉上顯出一絲欣慰：“真的嗎？借你吉言了。”

此刻已經是下午了，茶館的對面已經搭起來戲臺子，他們在二樓上看得清清楚楚。

兩人面對面而坐，與這茶館裏的其他才子佳人無異。

阿靈一手撐着頭，另一只手輕輕點着桌面，對面臺子上的戲才唱了一半，她便啧了一聲憋着嘴直搖頭。

“不喜歡嗎？”鏡塵問道。

阿靈搖着頭說：“也不是，就是想不通。”

這話似乎挑起了鏡塵的興致，“哦？”他正了正身子：“此話怎講？”

“你看啊。”阿靈指了指臺上的青衣，道：“這世間報恩的方式有千萬種，她們為何總是選擇以身相許呢？就為了這一世恩散盡所有也要厮守嗎？”

見鏡塵只是低頭輕笑沒有回答，她又補了一句：“值得嗎？”

“那...換做是你，你會怎麽做？”鏡塵擡眼看着她。

“我？報恩嗎？”說這話的時候，阿靈又想到了烏珏，她現在做的事情，為更快地收集怨氣接近鏡塵，可不就是為了報烏珏的救助收留之恩？

于是，阿靈十分敞亮地回答：“他若想要錢財珠寶，我許他金山銀山，他若有宏願，我替他完成，這算不算？”

說完，她朝着鏡塵挑了一下眉，而鏡塵好像也确實對這樣的回答有些驚訝。

他作為九重天上的神，雖說是薄情寡欲，但是天上好歹也有掌管凡人情愛的月下老人和兔兒神，加上身邊有個那般性格的雲昇，他或多或少對這些事情都有所耳聞的。

今日這位佳人報救命恩因愛殉情，明日那位才子報滴水之恩又苦等十年後撒手人間，這些凡人大多都是将恩情與愛情畫等號，置于最高地，哪怕付出生命也在所不惜。

而作為神仙的他們以守護天下蒼生為己任，若是有一日要讓他拿命去換天下安寧，他也會義無反顧。

因此，鏡塵想凡人以身相許的報恩與神仙的付出生命為代價守護蒼生應該差不多吧，只是今日阿靈這番言論确實讓他有些錯愕，同時也忽然反應過來，她之所以能說出這樣的話，是因為——她不是人。

大概這就是妖魔吧，鏡塵不禁想到，他們即便有良知，不傷害人，但也都是在不損失自己利益的前提之下。

藏在袖子裏的手悄悄攥了攥，鏡塵眼睛彎彎看着阿靈笑了一下，這笑容裏藏着一絲不易察覺的情緒。

随後，他很快将神色恢複如常，又是一副溫溫柔柔的樣子。

“走吧。”鏡塵看着天色将暗，街上也陸陸續續多了些挑着燈籠的行人，于是他将手伸到阿靈面前，邀請道：“我們也去。”

兩人出了茶館，擠進了街上的人流，阿靈能感覺到她的手被鏡塵緊緊攥着。

這街上實在太過熱鬧，歌聲樂聲叫賣聲。

阿靈被人群擠得有些不耐煩，突然想開個玩笑：“你這麽攥着是怕我丢了嗎？”她提高了音量問道。

“放心吧！丢了我也一定會找到你的！”鏡塵低頭在她耳側說道，

溫熱的氣息噴到了阿靈的耳廓，她還沒來及反應過來，又忽然被人從後面撞了一下，這一下直接撞得她身體前傾，臉貼上了鏡塵的唇。

兩人分別一愣，随後同時像無事發生一樣鎮定，這片刻的親昵氛圍很快又随着湧動的人流沖散，一陣清脆的銀鈴聲與二人擦身而過，兩人被擠到了一個花燈架子旁邊。

鏡塵拉着阿靈讓她往架子裏面站，自己反身擋在她前面，盡量讓她不被人群擠到，阿靈身體向後傾斜，手掌找了一個支撐點。

“要不...”阿靈剛剛仰頭準備對鏡塵說話。

“哎呦！姑娘，公子，你們這是...”忽然花燈架子中間就冒出一個腦袋，吓了她一跳！“...是要買花燈嗎？”

這探出的腦袋是賣花燈的小販，他倆此時以一個奇怪的姿勢，擠進人家的架子後面了，不怪小販突然的問候。

“啊？昂...”阿靈有些尴尬地應聲回答，順勢朝着鏡塵的胸前推了一把，站着了身子。

“您二位要什麽樣式的？”小販見二人說要買燈，十分熱情地介紹道：“今兒個十五，你們要是買兩個花燈，我再送您一個煙花，您二位可以去城外的河畔放。”

小販說着比劃着，雙手對着天空拱了拱：“天上的神仙一定保佑您二位百年好合，天長地久！”

聽到這話，阿靈看了一眼鏡塵，突然笑了一聲，心想：我身邊這位不就是天上的神仙？

兩人挑了兩個兔子燈，帶着小販給的煙花，走小路迅速出了城，去往小販說的河邊。

“這地方人可真多呀。”阿靈問道：“你怎麽突然想到來這個地方？”

“你不覺得這個地方很像雲陽縣嗎？”鏡塵牽着她的手，一遍往前走一邊說道：“我們第一次相遇的那個地方。”

阿靈的記憶一下被拉到了初見那天，不管是淩晨暗巷子裏的對決，還是白天街上的調戲，似乎都不是什麽好的回憶。

她尴尬地笑了笑，正想随便說句話搪塞過去。

卻又忽然聽到鏡塵十分平靜地說：“你不用尴尬，我只是想用更好的回憶，去覆蓋過去。”

鏡塵這話本意上算是情話，但不知道為什麽說出來倒是阿靈更加不适了，她皺着眉想：這天上的神仙當真是大情種嗎？肉麻的話信手拈來？

想到這裏，她身上已經起了雞皮疙瘩，不禁打了個寒顫，畢竟她對這個人從開始的好奇到現在也只有利用之心。

可就是這個輕輕的寒顫，還是被身前的人察覺：“怎麽了？冷了嗎？”

“沒...”話還沒說完，那件暗色大氅已經披到了阿靈身上，帶着鏡塵的體溫。

這無微不至的關心，但凡換個人早就淪陷了。

“到了。”鏡塵松開了牽着阿靈的手，他将手裏的花燈遞給阿靈：“在這等我。”

他帶着煙花去了離河邊近點的位置，阿靈看着他走遠的背影，不知為什麽忽然心裏生出一絲異樣的感覺。

是什麽？她皺着眉頭想了半天，最後在煙花被點燃的瞬間，她看着鏡塵迎面跑來帶着笑意的臉龐，終于得出了答案：是愧疚。

對，一定是愧疚，從鏡塵第一次有意護着她開始，她就已經能感受到了朦胧的愛意，只是那時候不敢确定，現在一次又一次的示好與明示，讓她覺得有些慚愧。

“嘭！”一朵藍色的煙花在空中炸開，鏡塵此刻已經站在她身邊，伸手捂着她的耳朵。

她側頭看着那個帶着笑意看煙花的臉，忽然想到：若是有一天鏡塵知道自己只是在利用他會不會難過？

“你會難過嗎？”阿靈鬼使神差脫口而出這句話。

“嘭！”又是一朵碧色的煙花炸開，聲音響徹雲霄，掩蓋了阿靈的問話，照亮了兩人的臉龐。

鏡塵将耳朵貼近了阿靈，大聲詢問道：“你說什麽？”

阿靈忽然有些慶幸，她笑了笑貼近鏡塵的耳邊問：“我說，你有什麽願望嗎？”她問着，心裏想着：等還了烏珏的恩情，等我報了仇，這個願望就當是現下利用你的補償吧。

“我啊？有啊。”鏡塵看着一朵朵在天上綻放的煙花，擡起雙手放在嘴邊，對着天空高聲喊道：“我希望三界永太平，蒼生長安寧！”

鏡塵話音落下的時候，正巧是最後一朵煙花熄滅的時候，阿靈聽完他的願望，略帶疑惑問道：“關于你自己的呢？沒有嗎？”

聽到這話，阿靈明顯感到了鏡塵先是一愣，随即立刻舒展眉心，面色帶着溫柔。

阿靈瞧着他的樣子，幾乎能猜到他一定又要說什麽情話了。

正見鏡塵嘴角淺淺勾起：“我...”

剛說了一個字，不遠處突然出現一個熟悉的身影，打斷了鏡塵的話，高聲接道：“當然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