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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千年之前,蓬萊仙島。

仙島在渤海以南,屹立不知多少年歲,清修之地,隐世而居。仙島之人不偏不黨,持論公允。

上百座仙島懸浮千頃海面之上,氣勢巍峨,蔚為大觀,常年仙霧盤旋,祥雲環繞,仙鶴靈獸游走其間,奇花異草争先綻放。

島上四季共存,有融和春日,有悶熱夏季,有涼爽的秋天,有霭霭的冬雪。

蓬萊仙島素有廣結善緣一說,故而每隔五十年便會廣開門庭,招納弟子。

今日蓬萊大開門戶,廣結善緣的同時極力促成一件好事,化幹戈為玉帛。

這争鬥不休的雙方一位是掌管三界生靈的天帝,一位是統禦妖魔鬼怪的妖王。

天界主宰衆神,布施天澤。四海之內,合敬同愛。

但凡事正複為奇,善複為妖。

尋常之事可以轉變為奇特之事,善良之人也轉變為妖孽之物,人性中貪嗔癡恨便會轉變為妖魔鬼怪。

故而妖魔鬼怪彙聚一處便有了三生天。

這三生天乃是天界最為頭疼和憎惡的地方,見之蒼蠅般厭煩,聽之噩耗般心慌,天界曾經三次圍剿,皆是一無所獲,铩羽而歸。

究其原因乃是妖王歌回有通天神力,所向睥睨,縱橫三界幾乎是無人匹敵。

天界三千衆神,能人無數,卻無法降服歌回,這讓天帝麟振頗為憋屈。

凡人為柴米油鹽醬醋茶煩心,天帝麟振為歌回一個人發愁。

夜夜痛罵歌回千百回,知了的嗓子都沒麟振這般好。

二人争鬥了幾百年,不止不休。

蓬萊有位修竹仙長,提出以和為貴,讓雙方化幹戈為玉帛,給萬物生靈一個喘息的機會,又讓雙方各派一個人入仙島修習,作為止戈罷戰的起點。

天帝念及三界衆生安危太平,便應允了,才不會說實在是束手無策,實在不是歌回的對手,便将養在自己跟前的孩子送過去,祈求一時寧靜。

歌回念及三生天安生,便答應了,才不會說實在是束手無策了,家中的魔王實在煩人,将魔王扔到島上去,祈求耳旁清淨。

萬裏晴空,天朗氣清。

五百餘歲的拾離前來報到了。

他登上傳說中蓬萊仙境,左右打量了幾眼,不過尋常的小島,樹木蒼郁,林深幽寂,海邊矗立一塊大石頭,上頭寫着‘蓬萊’二字。一條石階筆直而上,通往中心的一座亭子。

拾離掏出懷中的帖子,和蓬萊二字對比。

“就是此處了!”拾離收起帖子,沿着階梯而上,“怎麽這麽冷清?清修清修,不會天天吃青菜豆腐吧。”

拾離登頂,步入小紅亭卻不見一個人。

拾離四處走走瞧瞧,抓了一只兔子,掏了幾個鳥窩,緩解了心中的郁悶。

他不明白他爹為什麽讓他來蓬萊。

天界和三生天乃是水火不容的死敵,前不久三生天和天界休兵罷戰了。

當年麟振縱容他手下戰神知重殘殺他娘,他娘當時身懷六甲,知重喪心病狂,子母二人都不放過。

他爹知道後怒殺知重,和天界大戰幾百年,今日卻突然要言和了。

拾離苦思冥想,左思右想都想不明白,他爹為何要讓他來蓬萊,還要和殺母之人之子同在一個屋檐之下。

海風輕拂,吹不開拾離眉間憂愁疑色,想着既來之,則安之。

拾離步入其中半日不見一個人,和傳說之中的清修仙境大相徑庭。

忽見蔥郁的樹林間飛出一角屋檐,尋着屋檐而去,蔥郁林木的背後赫然有一座小紅亭。繞了一圈又繞回來了。

拾離走近,瞧見一個綠袍的男人坐在石階之上發呆,還有一人端坐在亭內,對着一側的山水屏風出神。

那發呆之人聽到腳步聲醒來,趕忙站起來。

“你們是何人?”拾離抱着兔子走進小紅亭,一摸懷中,發現拜帖在掏鳥蛋的時候弄丢了,“這裏真的是蓬萊?這鳥不拉屎的地方也號稱仙境。”

山風随着拾離的話音突然淩厲起來。

那二人聽得有人貶損仙島,臉上怫然不悅,斜視眼前的拾離,身穿水藍色的武袍,半臂紗罩衫,衣裳下擺塞到腰帶處,護腕上鑲嵌着不少珍珠寶石,頭戴着珍珠玉冠,一身珠光寶氣,十分耀眼。

看着是眉清目朗,身上帶着淡淡的水澤之氣。想必是妖怪,仗着自己有幾分本事,來到蓬萊就眼高于頂,目中無人。

“此處是蓬萊,在下勝春,這是我師兄柳新,”勝春介紹二人的身份,“閣下與蓬萊有緣,但想入蓬萊,需得通過蓬萊的測試。”

“測試?!”拾離一頭霧水,“什麽測試,你們當初沒說。”

柳新默然道:“蓬萊自古以來便有測試一說,測試是看看你資質心性如何,能否修習蓬萊千萬秘法。舉止放蕩之輩,纨绔無禮之徒,縱使與蓬萊有緣,也無法留下。”

海風吹拂樹林,聲如松濤,暗有滾滾的怒意。

拾離聽出對方在含沙射影,說他舉止放蕩不羁,纨绔無禮。

他側身的拳頭慢慢握緊,低頭瞧了一眼腰間懸挂的玉牌,上頭寫着‘以和為貴’四個大字,玉牌下的流蘇随着海風微微蕩漾。

這是他爹臨走前交與他的,意為出門在外,以和為貴。

拾離忍下了出門在外的第一口氣。

柳新拿出一塊木牌子,提筆蘸墨,“閣下姓甚名誰。”

“拾離。”

柳新一頓,問道:“家住何處。”

拾離郁悶地把弄着懷中的兔子,“三生天,金鱗宮。”

柳新一愣,勝春驚訝地哈了一聲,“你就是三生天的拾離殿下。”

“正是本殿下。”

柳新吓得立即起身,躬身作揖,“我等在此地等候多時了。”說着從懷中掏出一枚黑色的木牌,上頭用金漆描繪祥雲蓮花紋,中間寫着‘拾離’二字。

“方才言語不敬,殿下勿怪。”柳新心如擂鼓,滿頭大汗,不小心得罪了這個活祖宗,歌回今夜不會來砍他的頭吧。

拾離接過木牌,認得上面兩個字是他的名字。

“殿下速速進去吧。”柳新指了指一旁的屏風,上方繪有山水祥雲,似乎是某件傳送的仙器。“進去之後将木牌交給青霭,自會有人帶您入蓬萊。”

“這兔子的腳受傷了,你們喂些草給他,等他傷好了,放回兔子窩裏吧。”拾離将兔子擱在書案上,轉身步入了屏風,融入山水畫中。

山風一停,那二人身形一松。

“确實是一個不好相與的角色,”勝春抹了一把頭上的冷汗,“還以為他要發怒,吃了我們。”

說着臺階上又迎來了一行人,為首的身穿蓬萊校服,目若懸珠,神采英拔,舉止軒昂大氣,望着他如凝視高枝上的靈鳥,只可遠觀,不可亵玩。

“是琅之。”勝春目光越過琅之,瞧見身後還有一個人,“身後那人是誰?”

琅之身後跟着一個人,模樣周正,典則俊雅,器宇不凡,身後緊随着兩名威風凜凜的金甲侍衛,便知此人身份定是不凡。

勝春上前拱手:“琅之。”

琅之還禮,微微側身說道:“我帶領天界麟昭殿下入蓬萊。”

柳新從懷中掏出另一枚黑底金字的木牌,雙手奉在麟昭身前,“請。”

琅之又問了一句:“那個三生天的殿下來了嗎?”

勝春看着腳旁傻乎乎吃着他的衣擺的兔子,道:“來了。”

“長什麽樣子?”

柳新想起方才的烏龍,道:“珠光寶氣,不好相與。”

“進去之後說不定能夠遇上。”麟昭說道。

琅之領麟振步入水墨山水屏風之中。

水墨山水中另有天地。

拾離進入山水畫屏,傳入一個奇妙的世界之中,眼前一景一物,皆是水墨所造,如同置身于丹青水墨畫中。

拾離撿起一塊墨色的石頭,輕若鴻毛,拽下一根柳條也不同尋常。

“這蓬萊還是有幾分仙境之意,”拾離見識到蓬萊仙境的奇妙之處,瞧着正在興頭上,一個不留神被人撞了一下,手中的木牌飛出,不知掉落什麽地方。

拾離在三生天一向是橫着走,任誰都對他畢恭畢敬,客客氣氣,在蓬萊猛然被人一推勃然大怒:“誰推我?”

拾離向後一看,是個高個的蓬萊弟子,眯着眼,湊近看他。

“沒撞着你吧,我眼神不好,”對方歉然道,“對不起。”

拾離心有怨氣,一想對方也不是有意的,瞧了一眼玉牌上的以和為貴,便忍下來了。

“沒事,我又不是豆腐,豈會一撞就壞,”拾離手上空蕩蕩,手中的木牌不見了。“我的木牌丢了。”

那個蓬萊弟子指了一個方向,“可以去那頭重新寫一張。”

拾離順勢看去,是水墨所造的涼亭,涼亭前後有兩只金魚在游走,亭前有幾個人在排隊。

“我知道了,”拾離忙不疊跑過去。不想着排隊,轉頭去伸手逗了逗大金魚,大金魚一個擺尾游走了,“真有意思,回頭在金鱗宮也弄一個。”

拾離玩夠了,直接越過排隊的衆人,來到了最前端,“我的木牌丢了,去給我找回來。”

那弟子睨了插隊的拾離一眼,眼中帶着少許的厭煩,“丢了便重寫一張,凡事講究先來後到,請閣下向後排隊。”

“排隊?!”拾離長這麽大,要什麽東西多少人争着搶着捧到他面前,何時需要排隊。

上前一把搶過那名弟子手中的木牌,再抓過桌子上的毛筆,“除了我爹,還沒有人敢叫我排隊呢。”

那名弟子勃然大怒,“閣下雖不是蓬萊的弟子,但也不可如此無禮。”

拾離瞧不慣有人對他大呼小叫,本欲發作,瞧着腰上的以和為貴,又忍了下來,冷哼一聲,寫完自己的名字,再将毛筆向後一扔。

“暴戾恣睢。”周圍的人見不慣拾離這等蠻橫的行徑,指責道:“蓬萊仙島怎會讓你這樣的人入島。”

“要不是修竹那老頭請我,我還不來呢。”拾離甩下一句,一步離去。

腳步聲又重又響,心中怒火灼燒。

他并不想來蓬萊,修竹那老頭也不知使了什麽神通,三兩句話說動了他爹,他爹将他送來蓬萊。

來便來吧,一不許他帶随從,二還弄了以和為貴約束他。

拾離郁悶地搖了搖頭,剛來不久,就遇上鬧心的事情,接下來不知還有什麽等着他呢。

這青霭又在什麽地方?

正疑惑着,瞧見前頭幾個人拿着木牌交由一個秀俊的蓬萊弟子,跟着進入一扇大門後便不見了,必定那扇大門便是出去之門,那麽這人便是青霭。

拾離上前,将木牌交給他,正要出去,卻被人攔住了。

“閣下姓甚名誰?”青霭細細端詳木牌上如同鬼畫符的字跡,勉強辨認出其中一個是‘口’字。

拾離道:“拾離。”

青霭心裏一緊,拾離不是三生天的殿下嗎?

青霭端詳了對方幾眼,瞧他只身一人,沒有三生天妖魔跟随,像是人間貪玩的少年,和歌回那兇煞的模樣大相徑庭,怎麽會是那位拾離殿下呢?

若真是拾離殿下,外頭勝春交由拾離的應是黑底金字的牌子,怎麽是普通的木牌。

怕不是同名同姓。

青霭斷定此人不是三生天的殿下,歸還木牌,“需得通過考核,才能入蓬萊。”

“考核?!”拾離想起勝春也提到要通過考核才能夠進入蓬萊,可是修竹那老頭沒說,“我是拾離,都不能直接進去嗎?”

青霭嚴肅地搖了搖頭,“需得通過考核。”

“什麽考核?”

青霭指着右下方殿宇,“武試和文試,通過了考核,我即刻放你進去。”

拾離嘀咕了一聲真麻煩,心裏盤算着直接闖進去得了。

他瞅了一眼腰牌上的‘以和為貴’。

小小的文武試,還怕它嘛。

作者有話說:

四海之內,合敬同愛。《禮記樂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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