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章

第 12 章

從宮裏出來，吃了頓好的又休息了一天，匡芙帶着徒弟敲開了織造府的大門。

家丁接過陳婕妤的信物，匆匆去向織造府尹張德發通報。張德發昨日已經得了陳婕妤的傳信，知道今日上門的除妖師與蘇貴妃有淵源，連忙帶着夫人劉氏前去迎接。

等到見到了匡芙和陸錦，張德發一時沒有管理好表情，露出了一瞬間嫌棄的神情。這兩個除妖師看起來如此年輕，多半沒什麽真本事，莫不是仗着蘇貴妃的關系在外面招搖撞騙？

雖這樣想着，他也不敢得罪蘇貴妃，仍然恭恭敬敬把匡芙師徒倆請了進去。

幾人在前廳聊了聊，大致說了一下張青青目前的情況，張府尹忙着出門，便讓劉氏帶兩人去見女兒，自己率先離開了。

劉氏一邊領着匡芙和陸錦往張青青平日裏居住的繡樓走去，一邊在路上和他們閑聊起來。

“青青她也不知是中了什麽邪，如今人不像人貓不像貓，真是叫妾身我擔心。原本她父親還安排她這月出閣，如今也嫁不成了。唉，作孽喲，多好的一樁婚事。”

匡芙沒說話，陸錦安慰劉氏：“夫人不必憂心，有我師尊在，定能治好張小姐的。”

“那我就放心了。”劉氏用袖子揩了揩眼角。

三人行至一處轉角，迎面遇上一個身形微胖，表情倨傲的年輕男子。他瞧見劉氏，停下來打了個招呼。

“娘，這是？”

劉氏替他理了理外袍，介紹道：“這兩位是你表姐陳婕妤找來的除妖師，來家裏救治你姐姐的。兩位仙師，這是我兒子，張家寶。”

匡芙看了看他的手，上面有一道猙獰的傷口，已經結了痂，散發着淡淡的妖氣。

張家寶嗤笑一聲：“她可不是我的表姐。娘，我今日約了世子去城南馬場跑馬，走了。”說完也沒搭理匡芙他們，徑直離開了。

劉氏替張家寶道歉，說他年紀小不懂規矩，匡芙擺擺手表示無所謂。

剛踏進小樓，匡芙就聽見裏面一間房裏穿出凄厲的貓叫。

等到下人将門打開，匡芙和陸錦往裏一瞧，床上綁着一個形容枯槁的女子，頭發亂糟糟的，正在不停掙紮，試圖擺脫繩索的束縛，方才那凄厲的貓叫聲正是從她口中傳出來的。

劉氏剛張嘴想解釋點什麽，匡芙擡手制止了她。

“張小姐這是被妖物附身了，情形十分危險，我需要馬上施法，還請夫人速速屏退衆人，以免誤傷。”

劉氏猶豫着點了點頭，吩咐幾個仆人退出房間，自己卻站着沒動。

“夫人也請回避一下吧，若是不慎被妖怪纏上就不妙了。”匡芙又說。

見陸錦默契地關上了門，匡芙感覺到劉氏沒有走遠，于是擡手設下一個結界。

發現有人靠近，張青青的眼睛變成了豎瞳，沖着站在床邊的匡芙不斷發出哈氣的聲音。

匡芙揚眉，小貓咪挺兇啊。

她擡手在掌心凝出一個光球，正要拍到張青青身上，突然從角落裏跑出來一只黑貓，用盡力氣撞開匡芙，趴在張青青身前，眼中還在流淚。

匡芙沒留神被撞了個趔趄，被徒弟扶了一把，失手把光球砸到了黑貓身上。

黑貓身上亮起一陣光芒，眨眼睛一個妙齡女子的魂魄出現在屋內，而黑貓的肉身無聲無息倒下。

張青青的魂魄吓了一跳，伸手去摸那黑貓，手卻穿了過去，無法觸碰到那黑貓的肉身。

“行了，我不會傷害你們的，小貓你還不快點從張小姐的身體出來，魂魄離體太久可是有損傷的。”

匡芙無奈，我有這麽吓人嗎？

床上的女子喵喵兩聲，身上冒出一陣黑煙，圍繞着貓身盤旋片刻，那黑貓便活了過來。

匡芙伸手将張青青的魂魄往前一送，她便回到了肉身裏。

黑貓撲上前，咬斷了張青青身上的繩索，不斷地舔着她手腕上被勒出來的淤青。

張青青悠悠轉醒，趕忙坐起身來，憐愛地将黑貓抱進懷裏，縮進床角。

“你、你們是什麽人？不要傷害小芝麻，求你們了。”

匡芙盡力擺出一個溫柔的笑，柔聲道：“你別怕，我們是你表姐陳婕妤找來救你的。”

張青青聽見陳婕妤三個字，頓時放松下來，眼淚霎時間不受控制地流了出來。

“嗚嗚，嗚嗚嗚……”她哀聲痛哭起來。

匡芙嘆了口氣，這張小姐和陳婕妤不愧是姐妹，兩個水做的女子，哭起來就停不下來。她環顧了一下房間裏，從妝奁裏找出一張手帕遞給張青青。

“沒事了，你別哭了，跟我們說說是怎麽回事？我看那張家寶手上的傷口冒着妖氣，是不是小貓妖抓的？他們對你做了什麽？”

張青青抽抽噎噎地講了起來。

原來那劉氏并不是她的生母。當年的織造府尹張德發尚且是個窮小子的時候，偶然間救了失足落水的江南陳家二小姐，陳家便将二小姐嫁給了張德發，兩人婚後生下了張青青。陳家乃是江南首富，更是刺繡世家，受先皇青睐成為皇商，張德發憑借着陳家的幫助，一路升官發財，坐上了織造府尹的位置。

張青青十歲那年與表姐出門玩耍，回家便得知了晴天霹靂，母親陳氏竟然再次失足落水，這次卻沒當年那麽幸運，等到被人救上來的時候已經沒了氣息。張青青陡然間失去了母親，大病一場，纏綿病榻幾月。等到她病好了，發現在自己重病期間，父親竟飛快娶了續弦，便是那劉氏。劉氏進門時已有身孕，沒過多久就生下了張家寶。

後來的日子裏，張青青逐漸長大，被父親忽視，受繼母苛待，更是常年被弟弟張家寶欺負。她向父親哭訴，父親說她不懂事；她向陳家求助，卻沒收到回應。時間長了，張青青對陳家和父親都徹底失望，決心脫離張家，自立女戶。奈何張德發并不同意她的請求，經年累月地把她拘在家裏，前些日子甚至為了攀附權貴，硬要将她嫁給年逾花甲的慶王做填房！

小芝麻是張青青小時候從張家寶手裏救下來的流浪貓，這麽多年一直養在身邊。不知何時小黑貓竟然生出了靈智，但妖力微弱，并沒有修成人身。張青青偶然間聽見下人們議論，得知原來是劉氏為了在兵部為張家寶謀個好差事，這才向父親提議将自己嫁給掌管兵部的慶王。張青青氣憤之下與繼母劉氏理論起來，張家寶為了護着劉氏，出手傷人，險些打傷張青青，小芝麻為救主人，憤怒之下攻擊了張家寶。

張德發為此事訓斥了張青青一番，不許她踏出房門半步，更是提前了婚禮時間，張青青絕望之下想要自盡，貓妖小芝麻為了救張青青，無奈之下選擇和她靈魂互換，故意讓衆人誤以為張青青得了失心瘋。

張青青說完，突然淚眼朦胧地朝着匡芙跪下。

“求仙師不要傷害小芝麻，它真的不是傷人的妖怪，它只是想保護我。”

黑貓急得圍着張青青轉，口中喵喵不停。

匡芙把張青青扶起來，無奈道：“我不是一開始就跟你說了不會傷害它嗎。”

陸錦想了想，出聲道：“張小姐想要自立女戶，應該是需要和張大人一起去戶部領取相關的文書吧。”

“父親不會同意的。”張青青說着又開始流淚，“我已經和他說過很多次了，可他說養我這麽大總要有點作用，否則就白養我了。”

“慶王應該早就收到你瘋了的消息，竟然沒有退婚？”

“有什麽用呢，就算不是慶王，以後也還會有其他的人。父親他根本不拿我當人看，在他眼裏，我只是個貨物。”張青青凄涼道。

匡芙想了想，心中有了計策。

“沒事，我來想辦法。你今天先呆在房間裏，我會留下陣法保護你。但如果你自己走出去，法術就會失效。在我們來找你之前，哪裏都不要去，知道了嗎？”

張青青抱着貓，茫然地點點頭。

兩人打開門走出去，劉氏立刻上前，探頭往屋內張望。

匡芙關上門，伸手虛空畫了兩下，一個詭異的鮮紅色符號慢慢浮現在門板上。

“仙師這是作甚？青青她怎麽樣了？”劉氏見狀，急忙問到。

“無事，我已經将那附體的妖怪打敗，此刻就封印在這房間裏。只要過了今夜，那妖怪便會魂飛魄散，張小姐自然會恢複正常。不知張大人幾時回府？我還有些事情要與他商議。”

匡芙說完，帶頭離開那座小樓。

劉氏回頭望了望門上那個恐怖的符號，眼神晦暗不明，跟上了匡芙。

“老爺興許要晚上才會回來了，不如仙師先走府上客房裏休息片刻？”

匡芙搖搖頭，拒絕了她的提議。

“不必麻煩夫人了，我還有些瑣事要處理，還是等到夜裏再來拜會張大人。”

離開織造府沒多遠，陸錦看了看師尊，忍不住開口問：“師尊，剛才房門上那是什麽陣法？”

匡芙笑着彈了一下徒弟的腦門：“哪有什麽陣法，我唬他們的。”

“啊？那張小姐怎麽辦呢？”陸錦十分不解，“若是劉氏和張家寶又去找她麻煩呢？”

“只要張小姐不主動離開那個房間，就一定是安全的。”

陸錦更迷糊了，“師尊你不是說沒有陣法，只是吓唬他們嗎？”

匡芙理直氣壯：“我留下了結界啊。我是說那個紅豔豔的符咒是我瞎編的，這樣比較能體現出我作為高人的神秘氣質。”

陸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