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章
第 1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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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裏绫人當他是什麽?
他還是很懂事理地沒有冒冒然沖到幾人面前,只是在後面失神地等着,等着神裏绫人将那對父女送離,然後轉身,走回他身邊。
他想笑,一時之間卻發現自己好像不知道該怎麽笑,只是看着绫人嘴角那顆痣,像是一位用功的學生琢磨數理題一樣學習着對方嘴角的弧度,然後慢慢地,一點點地扯起自己的唇。
他想,他一定笑的很難看吧,畢竟他不像绫人,他不會那樣對誰都如沐春風又深情款款的笑容,他只會對着自己所愛的人露出毫無顧忌的燦爛笑容。
可是,這種話,要笑着說出來啊。
“家主大人。”
他退後一步離開绫人的肩旁,他看到绫人看着自己,對方那副勝券在握的自信笑容好像一點點溶解在了自己別扭的笑容中,一點點放平了下來。
“恭喜少爺終于得償所願啊。”
他的稱呼喊的混亂,一會兒記起來現在已經是家主了,一會兒又沒記住,順口喊出了那個再熟悉不過的稱謂。實在是他此刻心亂如麻,沒有別的心力再去注意自己的措辭。不過好在绫人當然也不會在意這些細節,但此刻托馬的狀态卻也确實叫他直覺地感到不妙,他猶豫着開口:“托馬……”
“小少爺。”
托馬突然揚起頭,用和十三歲那年他在他床頭為他講故事的語氣狀似輕快地問出自己心中忽然冒出的情緒,只是那雙綠松石一樣閃亮的眼睛此刻卻好像如墜深淵般,半分光亮也閃不出。“你……”他張了張嘴,想問“你到底對我是什麽意思?”想想像個不講理只胡攪蠻纏的怨婦,便又想問“你對我是什麽情感?”,這樣聽起來又好像是自己很自作多情。
他向來是個活潑爽朗的人,從沒想過自己會這樣忸忸怩怩。然而人一旦涉及情愛大概總是剪不斷理還亂,叫人變得不像自己。他感覺此刻世界好像只剩下自己和绫人,一時恍惚又覺得自己好像很幸運,竟然還能有機會和對方把話講清楚。
可是,可是,他回想又覺得莫名地有點委屈,明明好像,是對方先動的手。
他最開始确實只是把對方當弟弟照顧,畢竟兩人從十三歲開始便一直一起長大,到十六歲時的血氣方剛的少年年紀,男孩子之間偶爾有一些并不逾界的親密接觸也是可以理解的,他從來沒有多想,從來只是,以兄弟,或者主仆的關系來對待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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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那年十六歲绫人的生日。
對方将一吻視若珍寶地覆于他眼角,他不是什麽都不知道的無知青年。但他一直也只是,只是把對方的這種情緒當作,在衆亂面前扭曲了的依賴情緒和吊橋心理。
然而其實一直都只是他以為。
他以為。
他以為他可以用一直以來的心理暗示說服自己,說服自己心正不怕影子斜,說服自己事實上和绫人沒有任何別的亂七八糟的關系。這樣他就可以呆在一個由自己心理暗示虛構而成的封閉的信息牢籠與幻象裏,幻象裏他保持着自己的孤孑,只是奉獻着自己能奉獻的——绫人需要依賴感,那他便也不會拒絕,绫人需要他留下成為神裏家好用的一把刀,那他就留下,将自己交付給對方。
這個幻象打破的本質是,他大概,很早就注定會喜歡上绫人了吧。
好像身邊世界的所有色彩都在飛速流失,一下又回到很多年前,身前的绫人好像在飛速縮小,他也又變回了初來稻妻的第一日,那時他破破爛爛,面前的小少爺精致又貴氣十足,一雙漂亮的藍眼睛居高臨下地瞥着他,嫌棄地叫他“小乞丐”。
他于是不敢再表現出什麽好感,心裏有一顆他不知道的種子在被種下的瞬間就死去了。他當時想,這樣也不錯,他是個很容易知足的人,就這樣沒有什麽交集也很好,他遲早會回蒙德的吧。
沒想到後來陰差陽錯,命運弄人,他竟然成了绫人除了绫華以外僅剩的家人了。
他原本以為兩人能成為朋友就已經是風神打盹,沒想到風神大概是一下子長眠未醒,竟然叫绫人,或許,對他也有好感?
他從未點破過什麽,是他一直覺得沒有必要。不論绫人需要什麽,他去做就好了,只要對方能滿足,他便也會很開心。
他原本以為自己能一直把自己騙下去的。
還是不行啊,畢竟只是由人的妄念催生而形成的夢,這樣的夢,還是太脆弱了啊。他想。
他不可遏制地又想到了那個吻,那個一切罪惡的源頭,他終于想到了一個合适的發問方式。他聽到自己的聲音嘶啞的不像話,微弱的像是一縷風就能吹散:“你,十六歲那個吻,是什麽意思呢?”
一直付出着的人突然生出了想要取得應有的回報的想法,卻也已經因為習慣性地付出而對自己的索求感到羞愧和自卑。托馬的臉上露出些窘迫的紅暈,大概也是覺得自己在此刻好像都擰巴的不像自己。
“我……”
绫人看着面前的托馬,下意識地想習慣性地抱住對方,伸出手的瞬間卻又好像觸電般了的頓住了,于是手便僵在了空中。绫人不敢看托馬,只是垂眸看着兩人之間的地面。
“托馬,我此刻才坐上家主之位,這個時候……”
“好,我知道了,別說了。”
稻妻的第一批早櫻已經紛紛揚揚地落了滿天了,來自鳴神大社的櫻瓣悠悠飄過,托馬接住貼在右眼上,耳邊好像也能聽見那群巫女祈禱的聲音。他張了張嘴,重複道:“別說了。”
他果然不該有想要問出這個問題的想法的。
他果然,就該埋葬在過年時的那場煙花下。
他輕輕勾起一個笑,不是開心的笑,卻也不是绫人假面似的微笑,他只是想笑,明明眼眶裏的淚翻滾着要流下去,明明心裏好像空落落的,大腦也一片空落落的,好像什麽都不能再思考了,只剩下了一個想法。
連借口都是一樣的,托馬,你也只是個好用的工具了。
他的身體本能讓他笑,他此刻只覺得渾身每塊肌肉都毫無力氣,只能順遂本能,笑得燦爛至極,眼裏水潤潤的,像是笑出的淚光。
“好啦,是我僭越了。還有什麽需要我做的事情嗎?沒有我就先走了?”
绫人沒有說話,只是沉默着低垂着頭,寬大衣袖下的雙拳緊握,他向來能言善辯巧言如簧,此刻卻一句多的話都說不出來。
托馬只當他是被自己問的下不來臺,心中越發苦澀,只想趕緊離開這,绫人沒有回他,他便也轉身離開了。
你自找的啊,托馬,怨不得別人。
·
“你自找的,哥哥。”
托馬不知道走了多久,绫人一直沉默地站在這裏。新上任的家主大人陰沉着立于此處,周圍一片低氣壓活像哀悼現場。
此時绫華突然出現,以一木劍快準狠地刺向绫人的心口。只是這木劍根本未曾好好打磨過,說是木劍倒不如說是木棍更為妥當,再加上绫華也控制了力道,是以木劍劍端便穩穩地抵在了绫人心口。
“你在幹什麽,哥哥。”
這顯然是一個質問句而非疑問句,绫華小小的臉上全是不認同與指責。她執劍的另一端稍用力,劍的另一端便傳遞了些沉悶悶的鈍痛感過去,直抵绫人心口。
“你知不知道,這大概就是托馬哥哥現在的感受。不,或許這連十分之一都不算。”
绫華想了想,覺得毫無用處,木劍一丢,落地發出“啪嗒”一聲響,绫人依舊一言不發,绫華也并不呈現出多憤怒的表現,只是蹲下去,像是最早的時候托馬做的那樣,直視着绫人的眼睛。
她學托馬向來像。
绫華說:“哥哥,明明是你的錯。”
語畢,她便又直起身子,“噠噠噠”地跑出去了。
·
神裏绫人便一個人在這片屋檐下站了一天。
他知道托馬想問他什麽,他也知道為什麽托馬會突然想問這個問題的原因。可是他,能給的答案确實也只有那句話。
此時他剛坐上家主之位,傳出任何流言都是不穩妥的。而且從其他角度來說,他也不能向對方保證什麽,畢竟此刻他其實一無所有。
他對托馬……他自己想,他對對方當然是有好感的,甚至是喜歡,甚至是愛……但這一切又能算什麽呢……托馬現在是他最得力的助手與唯一可以并肩的戰友般的存在,他想要重振神裏家,他想要坐穩這個位置,那,“家臣”托馬就必不可缺。
至于其他的,那些已經被淹沒在過去的情感,還有少年之間的那些朦胧記憶,對現在的他來說,實在都是,完全沒有權力去觸碰的東西啊。
他也伸手接住一片落櫻,像托馬一樣地遮在右眼上。
不知道托馬當時聽到的,是不是這片祈禱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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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