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章

第 2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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托馬曾聽長野原家的那位小妹說過：“煙花易逝，人情長存。”

這樣的話由宵宮說出，好像也是意料之外又情理之中。

這八個字同樣逐漸成為了托馬對煙花的情感認知，進而成為了或許托馬自己都沒有意識到的，他對稻妻這個國家情感歸屬的象征符號——大概是因為他在煙花下的記憶總是美好的，不管是真實的、心無雜念的、純潔的十六歲的那場煙花，還是後來虛幻的、輕飄飄的、自欺欺人的十八歲的那場煙花，亦或者是如今的、當下的、昨日的、不可說的那場煙花。

煙花多美啊，也很短暫，它只短暫的美好這麽一下，那麽就不要用不好的心情來玷污它了吧。

這會是善良之人內心的自我訴說，然後在缤紛的煙火下，經歷了再多，好像在此時也可以短暫的逃避和遺忘，然後露出一個真心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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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日來，绫人似乎摸準了叫托馬沒脾氣的方法。他強行像過去一樣，開始逐步又将重要的事情完全托付給托馬，如今甚至更甚，還會眼波流轉地賣可憐，婉轉又莊重地強調其重要性。不過與過去顯然不同的是，他似乎不是很在乎事情的結果如何，只一個勁兒地關心托馬心情如何，想法如何，身體如何……

托馬只當自己是沒有感情的政務機器人，有條不紊地一件件接手、吩咐。安排着。

不過最新的一件事倒确實是引起了他的關注——是關于再整治神裏家“大書塾”學風的提案。那個所謂的書塾啊……托馬回想，當年神裏绫人在裏面被變相軟禁過一段時間，其間惡臭風氣他自然知曉。

不過這書塾也算是神裏家的沉疴積弊了，只恐積重難返啊。他托腮思忖，轉念間又想到另一件事——不對啊。他又細看了一眼提案，“再整治”，對啊，神裏绫人當初便對那書塾深惡痛絕，若說他這些年對那兒一點沒有規整，托馬是全然不信的。他打算調來初整治的檔案文書，打算繼當初之法稍作調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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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人于坊間再度流傳托馬身世問題，并對此提出質疑，以此挑撥托馬與神裏兄妹的關系。”

這是條太久遠的文書，從筆法依稀可以探尋彼時書寫者的年歲，大概是十六歲左右的神裏绫人吧。托馬看的有些恍惚，此間此時寂靜無人，只有他自己的心跳聲。

他的第一個想法卻是，看這文書時間實在久遠，然神裏家到底是大戶人家，保存的很好，用的墨也非比尋常，竟也只是墨跡稍顯幹澀，字字清晰拓入眼中，全然不見模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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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秒他才意識到這是什麽事情——是他獲得神之眼的契機，是他下定決心要留在稻妻，留在神裏家，忠于社奉行，忠于神裏绫人的時刻。那時他還奇怪怎麽會老調重彈，如今看來，原來彈灰者正是彼時最親近之人。

是了，也正是最親近之人，才敢吃準了他不會離開，不願離開。還會握住他的手，以退為進地用感情再将他牢牢拴住。他被迫做出選擇，還自以為是一場自願的獻祭。

還好。

托馬緩過神來，輕輕合上這本翻錯的記錄，心想，還好。

還好看到這些的，不是之前那個深愛着神裏绫人的他。

還好看到這些的，是已經對所有人別無所求，一身輕松的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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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找到了他要的材料，便悶在房中半日，于書塾一事大體琢磨出個新思路來。

喚來往日的手下，他倒也客客氣氣的拜托請求。對方忙稱不敢當，托馬卻依舊禮節周到。他內心清楚，他已經找到了脫身之法，在這稻妻他自不會久留，如今不過是被些沒緣由的羁絆牽制住了手腳。但欠他人的人情，大概率便是真的欠下了。

他如今對神裏绫人的感情越發淡薄，對方不來糾纏，不來做些逾矩之事，他倒也可以在公事以外的私人時間裏為對方扮演好一個泛泛之交的“朋友”角色。

反正對神裏绫人來說，這樣的“朋友”實在是太多了。多他一個不多，少他一個不少。只希望這樣熟悉一陣，在他真正離去時，對方不至于太過難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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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家臣彙報他，近日終末番人手略有不足，都被暫時收編參與另一件事了。

托馬随意問了一句，得到了家臣斟酌半晌的一句回答，是旅行者回到了鳴神島的日期。

這便夠了。旅行者回來，自然是為了與眼狩令相關的大事。托馬心算了一下日子，發現那天晚上正是神裏绫人突然興起要拉着他去買煙花放煙花的日子。

難怪。他嘆了口氣，倒不是失望，只是無奈。這種事情有什麽好瞞着他的呢？以煙花作為信號與反抗軍傳遞信息，這是很巧妙也很萬全的法子，他難道像是很不懂事的人嗎？旅行者借用宵宮家的煙花調虎離山的計謀，還是他提出的電子呢……他在神裏绫人心中到底是個什麽樣的形象？思及此，他倒是覺得有幾分好笑。

那場煙花嘛，還是很美的，人情是否長存，又與煙花何幹呢？托馬靜靜地回想着那夜的煙花，卻發現那夜的煙花好像也變得涼涼的了，像他從未關注過的黯黯月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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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狩令結束了。

稻妻一時氛圍與往日大不同，甚至頗有幾分托馬記憶中老家主還在時的快樂。

那日煙花之後，托馬接手書塾之事，便一心投入其中。绫人很忙碌，托馬心知他大概也是因為眼狩令的緣故。不過再忙碌，绫人也還是會擠出些時間來找托馬。有時僅是與托馬相對而坐，托馬望庭中夢見，他則望着托馬怔想。

哪怕只是這樣相對無言的時光，他也覺得分外美好。

不過一種境地，兩處心情。绫人覺得幸福美滿，托馬則未免覺得有些無聊。托馬盤算着自己的剩餘事務和離開的契機——若說先前還有什麽莫名的羁絆，大概是煙花吧，如今經此種種，倒真是了無牽挂了。

離開稻妻，雖沒有長野原的煙花，也總還有別的——蒙德有風車，有會泛起瑩瑩光華的蒲公英，璃月有天燈，有各種式樣的花燈……

他不該只被稻妻困住，不該只被神裏家困住，不該只被神裏绫人困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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托馬與旅行者在木漏茶室相見。面對這個曾在神明面前義無反顧地冒出來救自己于危難的旅者，他還是真心地關切——不管對方是不是受绫華小姐，又或是神裏家的委托，旅行者總歸是真的在那種時候挺身而出了。

而他其實，本身也是一個，很容易就交付真心，做朋友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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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有吃的，派蒙就是一個很好的捧哏。算上派蒙，三人相談甚歡。托馬與旅行者提前道別：“不知道你下次來稻妻是什麽時候了。”那時候我也不一定還在這裏了。“你下一步是要前往哪？”

旅行者沉吟：“去草之國，須彌。”

“神秘而遙遠的地方。”托馬笑了，“不過可能對我來說，很多地方都是這樣吧……對了，別忘記稻妻的……”

旅行者挑眉，好整以暇地等着他說完，看托馬糾結了一會兒，玩笑地補充道：“三萬摩拉一份的蒲公英籽？”

托馬佯作尴尬的哈哈笑道：“以後鎖國令一起解除了，稻妻的外國貨物的價格也會趨向正常的，這溢價确實太高……我要說的是，是‘煙花’……”

“噢噢！”派蒙抱着團子飄過來，“派蒙知道！宵宮說過的！‘煙花易逝，人情長存’……”

“對，派蒙知道的不少嘛。”托馬點頭表示認可。他幾乎就要脫口而出的确實是煙花，燦爛又美好的煙花好像也是他對于稻妻最後的一點羁絆。

“哼哼~那當然！”派蒙驕傲的打了個轉，“我們這次大勝利大成功，還要謝謝宵宮的超級大煙花呢！”

“是的！”托馬點頭，附和派蒙，“還有…聽說後來反抗軍的及時趕來，也是看到了我們的煙花？”

“啊？”旅行者微怔，反問道：“是嗎？……後續的安排我不太清楚啊，不過我們的計劃，不是只到我們成功拉攏到九條家族嗎？”

啊？

不是神裏绫人以放煙花給自己看為幌子和借口，實質在以煙花為信號暗中接應旅反抗軍他們嗎？

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但旅行者直覺意識到不對，忙将他們當夜行動的後續全盤托出。

托馬未對此時在談話間做出太多的應答，因他不想耽誤與旅行者最後相談的時光。直到旅行者離開，他才開始回憶思索旅行者對于這件事的表述。

所以，神裏绫人并未騙他？

他想起那天神裏绫人情緒莫名，一開始便有着一點陌生的坦誠。回憶中，他那雙溫柔缱绻眸像是落入了清水般，難得地看不見很多別的事情，似乎真的只是想幹幹淨淨地與他放一場煙花。

他當時怎麽說來着？

“怎麽了？難道沒有節日便不可以放煙花了嗎？”

“其實是給你放的。”

绫人拉住自己的手，給他強行塞上了一根仙女棒。回憶一下子特別清楚，清楚到他記得绫人一把握住了自己的手腕的觸感，也清楚到他可以記得绫華輕掩折扇，扇骨花紋下眼裏閃爍的光芒，不知是不是映着煙花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