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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46

格林威治碼頭入夜後要比白日靜得多。

海浪拍打的波濤掩蓋了一切寧靜下的蠢蠢欲動與低微的交談。

碼頭正門前停了五輛黑車,抹去痕跡與夜色融為一體。共計三個入口可以直達碼頭深處,此時全都守着人高馬大的保镖。

Elie今天是替不曾露出過真容的老板走一批貨。

他們存放在格林威治整整六個集裝箱的出口情趣用品下,掩藏了近三千個手榴彈和八百個地雷。

買家來自東南亞邊陲某個小國,國家內正值換屆選舉期,稍不留神便會引發內戰。

而Elie今天的任務便是等來買房的代理人檢查完貨物後交錢裝箱。

他們約定的時間是深夜十一點三十。

Elie坐在椅子上擡了下腕表,指針恰好落在了整點的11上。風湧動着,氣氛變得愈發濃稠,夜更深了。

對面就是燈火輝煌的城市中央,壓了疊疊燈影,随水波漂流過來,空氣裏全是海腥味。在某刻,一股淡淡的煙味混入其中,飄了進來。

Elie微一扭頭,對上不遠處兩個集裝箱間隙留下的陰影,不出意料地聳了下肩,起身慢慢悠悠靠過去,身形慵懶:“怎麽不來我的生日會?我專門給你寫了邀請,等了你一晚,都沒有人來。”

他撇撇嘴,慢腔慢調,很委屈的語氣:“好可憐哦。”

季蒼蘭靠在集裝箱上吸煙,被他發現也沒有驚訝,或者說他也根本沒想隐藏,曲着一條腿後踩着集裝箱。人影沒有變,只有一點忽明忽暗的火光被人拿了下來:“沒空。”

Elie也只是随口一說,得到回答也不追問,變了話風:“季sir,這是三個月裏我們第幾次“偶遇”了?二十一次還是四十一次?我真的要懷疑你是暗戀我了。”

“你何苦咬着我不放,我不過也是幫人賣命的小喽啰而已。”他舉了雙手,做了個投降的手勢:“你不也是受命來查我,我們都一樣的,嗯?”

季蒼蘭暗滅了煙,腳落到了地面,站直了身軀,眼睛在黑暗中亮盈盈地,和他對視:“你知道今晚你要交接的是什麽嗎?”

Elie不接話茬,朝他靠近一步,手同時探出去要摸他的臉:“一只手就能蓋住。”

但還沒碰到的時候,季蒼蘭偏轉了下臉,躲開了他的手。

Elie也沒有惱,自然地收回手笑了一聲,銳評:“挺辣。”

季蒼蘭不想跟他廢話,他只是這段時間跟蹤了Elie很久,今早還看到他蹲在家門口調戲一只貓,覺得他本性不壞,入行又沒多久,不值得搭上大好的餘生,還有得救。

他接着說:“你被Ash騙了,你今天要交接的根本不是手榴彈和地雷。”

Ash是比Elie還要高一級的組織成員,今天的交接任務就是由他傳達給Elie的。

聽他這麽說,Elie也一副完全不信的模樣,不與他搭話,兀自問着:“季sir,你全名怎麽發音的?canglan?是什麽意思呀?”

季蒼蘭與他雞同鴨講:“你如果不信的話大可以現在去确認那些集裝箱,裏面是Ash自己藏的白粉和搖頭丸,你的買家也根本不是金三角人,是M國人。”

他知道Elie的忌憚,随後又說:“你可以來搜我,我身上沒有竊聽裝置,我的同事正在趕來的路上,如果你現在撤銷交易離開這裏還來得及。”

他們這三個月裏的卧底任務有了重大突破,他的一位在緬北深入卧底的特工同僚基本上已經确定了“希尼柯夫”是一個43歲,名為Iris的組織高層。

季蒼蘭今早就收到了調離去緬北繼續執行任務的通知,這将會是他最後一次跟蹤Elie,不出意外,這也會是他們這輩子見的最後一面。

半小時後他們進行交易時,Elie就會因為違法販毒被捕獲,B國沒有死刑,根據他們估計的毒品數量,等待Elie的将會是終身的監禁。

而七天前Elie才剛剛過了22歲生日,季蒼蘭的門縫裏被塞進了他生日宴的邀請函,那封邀請函現在還在他家桌上放着。

如果Elie現在走了,沒有被當場捕獲,他的控訴就會少了幾項,從終身監禁改判到三十或四十年。那時候他出獄才剛剛老年,還有一些時間去改變。

Elie卻一臉興味:“搜身的誘惑對我來說真的還挺大的,不過嘛,摸了我肯定就忍不住了。”

季蒼蘭被冒犯到,表情也沒有絲毫變化。

Elie停下腳步,語氣稍正經地反問:“你不是普通警察吧?”

季蒼蘭沒有否認。

他了然地“啊”了一聲:“但是為什麽要幫我呢?我還以為你很鐵面無私。”

季蒼蘭的回答卻有點出乎意料:“因為我還年輕,剛從警校畢業,和你年紀又差不多,比我的同事們要沖動很多,容易被罪犯的一舉一動迷惑,覺得你誤入歧途,對你産生了同情。”

Elie噗嗤笑了,“你還不如說你有點喜歡我來得可信。”

季蒼蘭看了他一眼,沒什麽多餘的表情,像是也不在意他這段時間的騷擾,語氣頗認真,一字一句地說:“我知道你是因為母親的病需要大量的錢才踏進來的,我不希望你母親的病治好了,卻看不到兒子了。”

Elie表情沉下去。

“別給自己留下這樣的遺憾,Elie。”季蒼蘭的聲音微微顫抖,但很快就抑制住,“這樣會很痛苦的,相信我。”

他這時候說的話發自肺腑,卻不知道他們查到的Elie的資料全都是假的。

Elie動搖了,抱臂斜靠在集裝箱上,眯了眯眼睛,似乎是在考慮他說這話的真實性。

兩個人沉默地對峙了足足有五分鐘的時間,最終Elie率先直起身,說:“跟我過來。”

季蒼蘭安靜地跟在他身後一步的距離。

Elie剛一靠近集裝箱倉口立刻就有保镖靠過來,守在門前,生人勿進的模樣。

Elie下颌骨微微一動,笑起來:“我要進去看一眼。”

保镖思考了幾秒,才側身放他進去。

剛一進集裝箱,Elie臉色立刻沉下來,但沒有多說什麽,徑直走到貨架上拿了一個紙箱從懷裏掏了把小刀劃開。

季蒼蘭不知道他們是用什麽東西掩藏的,看到箱子裏不堪入目的畫面,忍不住道:“這都是什麽?”

Elie拿着飛機杯,側身看了他一眼,低笑着問:“你不會沒撸過吧?”

季蒼蘭沒有回答這個問題,皺起眉,被揭穿的樣子:“別廢話,快點看。”

Elie笑得渾身顫抖,但沒有浪費時間,一邊笑,一邊翻動了下面的拉菲草,露出一根黑色的鋼管,他笑聲陡然止住。當即把鋼管拿出來,拆開兩邊堵着的塞子往手心一倒,撲簌簌的白粉混雜了粉色糖丸落了下來。

“別吸,”季蒼蘭按住他要動作的手臂,怕他控制不住要吸毒。

“放心吧,季sir,”Elie把手上的白粉撒回紙箱,眉心蹙着,拍了拍手,偏過頭說:“我不碰這些。”

他們正準備踏出去的時候,門外響起幾道腳步聲,Elie在前的腳步立刻停住,朝他看了一眼。

季蒼蘭搖頭,壓低了聲音:“我的同事還沒這麽快到。”

Elie“嗯”了一聲,卸下身上的槍:“外面的都不是我的人,Ash應該不希望我發現他偷偷賣粉,這是組裏明令禁止的。”

季蒼蘭瞬間領悟,從槍套裏拿出自己的手槍,悄悄上膛,用氣聲道:“我左,你右。”

Elie點了下頭,在他們即将出門前,季蒼蘭的手臂卻被輕輕拽了一下,他冷不丁回頭。Elie勾着唇,說:“季sir,要是我死了,就幫我起個中文名吧,我爸爸是華國人,但是我只有一個姓,也沒有見過他一面。”

外面至少有十個保镖,他們只有兩個人和有限的子彈。

“我姓聞。”

季蒼蘭沒拒絕,在他們踏出門前,輕聲說:“知道了。”

門外等待着他們的敵人要遠超十個,至少有十五個站在明處,不知道陰影裏還有沒有藏着伺機而動的。

Elie率先破門而出,大喝道:“叫Ash滾過來見我!”

他的用詞其實很奇怪,Ash在組織裏的級別要比Elie高得多,如果只是單純的罵人,這種身份關系,他不應該用這樣命令的語序。

但此時季蒼蘭根本來不及多想。

随着他一聲大罵,第一聲槍響明起,倏然劃破黑夜,爆起明亮的光。

季蒼蘭俯身躲着飛來的,流星似的子彈,一槍又一槍開的很準,他的身體由于激素問題肌肉難以超越警校同級,但另辟蹊徑練了一手好槍法。當時被Interpol看中的其中一個因素就是他履歷上的射擊記錄。

他這邊的保镖人要少一些,主要的火力集中在Elie身上,在他們眼裏一個小警察不值一提,Elie才是必須要滅口的對象。

與右側幾乎連綿不斷,爆了煙火似的槍響相比,季蒼蘭這邊要輕松得多。

他聽到身後一聲悶哼,是Elie的聲音。下意識回頭去看就被鑽了空子,一枚子彈破空而來,他來不及閃躲,猝不及防地後彎了腰,但子彈還是擦着臉頰過去,留下長卻淺的血痕。

季蒼蘭不敢再分神,飛速邁到掩體後,喘了口氣,細長的手指靈巧敏捷地換了彈。擡手抹走臉上泊泊而下的熱血,再次闖了出去。

已經數不清響了多少聲爆響,鼻腔裏除了血味和火藥氣,什麽也聞不到。

在某刻,海岸對面的城市中心突然炸起煙花,照亮了半邊城市,天也跟着乍亮。

借着陡然起來的亮光,季蒼蘭擊倒了最後一個敵人,Elie那邊很快跟着響了兩下,也沒了聲響。

他猛地回身跑過去,還有一個保镖掙紮着從地上舉起槍對準依靠着集裝箱的Elie,“嘭——”地被一槍射中手臂。

“我……”Elie悶悶咳了幾聲,拖不住自己的重量,緩緩滑坐在地上,看樣子是中彈了。

季蒼蘭立刻飛奔過去,蹲在他身邊:“沒事吧?”

“好疼,咳,”Elie手上都是血,後仰着靠上集裝箱,艱難地低喘了一下:“太疼了,我可能要撐不住了……”

他手臂很慢地擡起來,在半空顫抖了一下,撫上季蒼蘭的面頰,拇指摩挲着停在右臉頰的那顆小痣上,輕輕剮蹭了兩下。

季蒼蘭沉默着,沒有動作。

Elie扯着嘴角,朝他露出一個笑容,問:“季sir,想好要叫我什麽了嗎?”

“聞炀。”他的聲音微不可查,讓Elie又問了一遍。

季蒼蘭遲緩地眨了下眼,旋即用他手上的血在蒼白的地面寫了一個中文,說:“聞炀,怎麽樣?”

“wenyang.”Elie跟着念了一遍,發音有點奇怪,又跟着說了一聲,“聞炀。”

他笑了:“我喜歡。”

季蒼蘭蹲在他身邊,咬字清晰:“好了就快點站起來,不要浪費時間。”

聞炀捂着被子彈擦傷的大腿,甚至還沒他臉上的傷口深,苦大仇深地痛叫一聲:“真的很痛!”

季蒼蘭不再搭理他,站起身,朝前走着,一邊囑咐道:“明早會有刑警去你家逮捕你,你不要逃,也不要反抗,沒做過的事情不要承認,如果有任何意外情況就保持沉默,等着你的律師。”

聞炀一瘸一拐地跟在他身後,問:“你這麽篤定我會被抓住?”

季蒼蘭站在車旁,拉開車門的時候還是說:“不要想着逃,老實在家等着,開門的時候別帶任何武器,直接舉手蹲下。”

“上車吧,”他關上車門,開了車窗對Elie說:“我送你回家。”

聞炀卻站在原地沒有動,他恰好站在一個路燈光亮外,陰暗中神色晦暗不清,問他:“我以後是不是看不到你了。”

季蒼蘭沒有給出一個确切的回答,只是說:“我還有別的任務要執行。”

聞炀發出一聲尋常的低笑,邁着長腿不再蹒跚地快步上了車,坐在副駕上,偏頭看了一眼:“季sir你對我這麽好,我以後要怎麽回報你?”

“不需要,”季蒼蘭冷靜地說:“我以後一定會後悔我今天的決定。”

他單手打着方向盤,一手撐在副駕的椅背上看着後窗倒車,分出視線看了他一眼,道:“你就當我今晚沒有出現過,我不應該救你的。”

聞炀看着他漂亮的眼睛在燈光明暗下忽而亮起,忍不住伸了手,輕輕摸了下滑膩的面頰突兀裂開的傷口,低聲若呢喃,問:“你對每一個目标都這麽好嗎?”

車猛地被剎住,又被啓動。

車身颠了一下,季蒼蘭語氣冷漠:“你還需要記住一件事,以後坐車的時候不要忽然騷擾司機。”

聞炀收回手,挑眉笑了笑,就聽到他随口說:“你是我執行的第一個任務。”

“我是你第一次啊?”聞炀故意說的暧昧。

季蒼蘭側過臉笑了笑,又恢複面無表情,平淡的語氣,嘲諷十足:“你不帶顏色是不是就不會跟人講話?”

聞炀覺得沒意思,說:“我也只跟你這麽說話。”随後撇撇嘴,安靜下去。

車子平穩地上路,駛離格林威治碼頭。

聞炀安靜了好一陣子,在某刻問:“接下來準備去哪裏?”

季蒼蘭尖小的喉結滾動一下,正準備讓他不要多問,耳邊的聲音又含笑着響起來:“只是問問而已。”

他漫不經心地坐着,擡手随意地輕點了兩下剛過0點的車載時鐘,“再過幾個小時我就進去啦。”

“緬北,”季蒼蘭開口,“別的不要多問。”

聞炀“哦”了一聲,手裏玩着不知道從哪裏找出來的一條薄荷糖,突然說:“還挺遠的。”

之後的一路都很沉默。

季蒼蘭在他家樓下把聞炀放下,沒有下車,滑下車窗側低了頭看着他:“回去吧,出來以後要做個好人,聞炀。”

“不怕我跑了嗎?”他問。

季蒼蘭說:“如果你想跑的話随意,但你不可能逃一輩子。”

聞炀很安靜,沒有再像之前說些渾話,和他對視着沒有說話。

季蒼蘭不再停留,踩了油門緩緩駛離。

在車子往前行駛了五六米後,他忽然瞥到後視鏡有一個追來的身影。

車子短暫地加速,但還是靠入街邊停住。

“怎麽了?”季蒼蘭沒有熄火,踩着剎車平靜地問。

聞炀很興奮的樣子,說:“季sir,我這段時間一直在喂一只貓,剛發現她生baby了。”

季蒼蘭跟蹤了他三個多月,自然知道他說的是真的,但是顯然也沒想到那只貓會在今晚産仔。

聞炀腳步趕了上來,停在車窗外,語氣參雜了一些小心翼翼,怕他拒絕。與之前那樣膽大妄為、肆無忌憚截然不同,恢複了純真,像是正常年紀,剛步入社會的學生。

等不到他的回答,聞炀又低聲散了笑容,說:“沒事了,你走吧。”

說完,挑了下眉,朝他邪邪一笑:“季sir不會想要個good bye kiss吧?”

考慮了三秒,季蒼蘭把車熄了火,解開安全帶準備下車。

聞炀笑意加深,跑過去拉着他。

季蒼蘭甩了兩下,沒甩開,跟他往回走着,邊拍打着外衣,聞炀看到問他在幹什麽,他不假思索道:“剛剛抽了煙,有味道,對貓不好。”

很簡短的三句話,随後就沒再開口。

聞炀不吝誇獎:“季sir你真貼心。”

“不要讨好我,”季蒼蘭很犀利地拆穿他,“也不要套近乎,今晚過後我們什麽關系也沒有。”

聞炀深入查過他的資料,明明比自己小一歲,卻總帶着種長輩的語氣,有點好笑地看了他一眼。

季蒼蘭腳步加快,走到他家樓下的時候,問:“貓在哪裏?”

“這邊,”聞炀快步走到一個灌木叢前,伸手放輕動作把枝葉朝兩側扒開。

季蒼蘭湊過去,面無表情的臉終于有了變化,稍稍軟和,話多了起來:“有三只啊,好小。”

聞炀站在旁邊,目光落在他臉上,沒有朝裏面看,說:“嗯,應該是剛剛出生的吧。”

季蒼蘭嘴角挂上很淡的笑容,彎深了腰,他因為被人說過一次像個女人,就剃了寸頭,被攏在月光下,漂亮到鋒利的五官柔和下來,陰影斜斜映下,那道凝固了血痂的傷口橫在臉上,有些礙眼。

身後的聞炀目光在他的傷口上停頓了片刻,而後說:“季sir,你還沒教我你的名字要怎麽念呢。”

季蒼蘭緊繃了一天的心情稍緩和了,本來應該和目标保持距離的語氣也跟着變化,說:“蒼蘭,一聲和二聲,是freesia的意思,我媽媽生qian——”

他及時吞下最後一個字音,快速重新道:“我母親很喜歡小蒼蘭。”

“蒼蘭。”

聞炀咬字要比方才念自己的名字更加認真。

“最後一個字再翹一點,”季蒼蘭糾正他。

“季蒼蘭。”

“季蒼蘭。”

聞炀又沉聲念了幾遍。

“嗯,”季蒼蘭把目光從一窩橘貓上收了回來,直起身,看了聞炀一眼,克制地收回視線,說:“好了,貓也看完了,我要走了,你回家吧。”

聞炀卻朝他逼近了兩步,視線中添加了月光作為吉利丁片,逐漸變得黏稠,凝固在他臉頰的那道槍傷上。

深夜有風刮過,天上的雲層時而把月光遮住,時而露了出來。

但最終皎潔的光落在他們身上,沒有什麽溫度,也沒有重量。

在季蒼蘭的目光中,緩緩擡起手,輕撫在傷口下方完好的皮肉上,不敢用力,似乎是怕弄疼他。

這一次季蒼蘭沒有躲開,他放縱了聞炀的靠近。

“疼嗎?”聞炀低聲問。

他個子很高,傾弓下脖頸,垂下眼眸和他對上目光。

“還好,”季蒼蘭回答,“已經不疼了。”

聞炀專注地凝視着他,得寸進尺地問:“季sir,我可以吻你一下嗎?不是你想要good bye kiss,是我想。”

季蒼蘭喉結微動,卻沒有說話,聞炀的臉逐漸靠近,卻沒有像他之前多季蒼蘭說過很多次的幻想那樣,只是在眼角落下一個很輕的吻,幾乎沒有任何感覺,就像此時的月光。

季蒼蘭艱難地擡動嘴唇,聲音幹澀:“我要走了。”

“再見,聞炀。”

聞炀卻沒有讓開,傾身貼了臉頰,附在他耳邊,單手環上他細韌的腰肢。

今晚季蒼蘭沒有穿警服,身上是很日常的便服。

“季sir,你每一次見我都會穿制服的,”聞炀抱着他,低笑了一聲,“你今天沒有穿,這是不是意味着你是私下來找我的,他們都不知道?”

季蒼蘭未置可否,但幾乎是默認了這個回答。

“你喜歡上我了嗎?”

聞炀念了他的名字:“蒼蘭。”

季蒼蘭微微顫抖了一下,卻回答:“我不能喜歡你。”

“但是我喜歡上你了,怎麽辦?”聞炀一只手順着單薄的脊背滑上來,繞着脖頸光滑的肌膚一點點輕撫上耳根與下颌骨銜接的地方,情色地揉了兩下,嗓音暗啞,“季sir,警察為民服務,你來幫幫我吧。”

季蒼蘭意識到有點不對,立刻推開他,冷聲道:“我要走了,你快回家吧,記住我說的話,不要抵抗。”

聞炀應了聲好,後退了一步,讓他離開。

季蒼蘭不再留戀,徑直邁腿朝車子走去,剛邁出一步的時候,手臂猝不及防地被人抓住。他皺眉側身看去,冷聲道:“幹什麽?聞炀放開我。”

狠狠甩開,卻被死死鉗制着手腕,怎麽也甩不開。

聞炀用力把他往後拉了一下,挑眉道:“你去緬北執行什麽任務?我來猜猜——”

他松了手,往後退了半步,做出思考狀。

季蒼蘭心中警鈴大作,手迅速放上後腰卡着的槍套。

“去爬Iris的床?”聞炀搖搖頭,笑着說:“Iris喜歡女人。”

“聞炀,”季蒼蘭已經把槍握在手上,“你确定你現在不要回家嗎?”

聞炀不回答, 緩步朝他走來,像豹子一樣,槍口就定在他心口上,他笑着讓心髒貼得更近。季蒼蘭不得不往後退了幾步,他不想開槍,開口勸說:“你有什麽想說的,今早會有人來聽你說。”

“不用,”聞炀一口否決,很低柔的聲音:“我就想跟你說。”

他舌尖在口腔滾動一圈,壓來的氣勢很強,帶着蠱惑:“我有很多話想跟你說,就我們兩個,慢慢說。”

過于明顯的性暗示,讓季蒼蘭緊緊蹙着眉頭,手裏的槍口朝下移動對準他的鞋面,聞炀一歪頭,朝他眨了眨眼,只說了一句話,就讓季蒼蘭頓住了即将扣動的扳機。

他說:“季sir,你去爬Iris的床,不如來爬我的。月亮對你來說唾手可得。”

就在季蒼蘭松懈的瞬間,一根麻醉彈從背後某棟高樓射出,直接擊中季蒼蘭後背,他渾身肌肉緊繃着僵硬了一下。

麻醉彈裏的藥濃度很高,幾乎沒有幾秒的時間就随着血液流經了全身。

聞炀的笑臉在他視線裏迅速旋轉,季蒼蘭膝蓋一軟,倒了下去。

落地之前被聞炀眼疾手快地接住,目光垂落在他臉上,手指按過子彈擦傷的槍口,好不容易凝固的血痂因為他的用力再度滲出猩紅的血。

聞炀把指腹的血抹在他眼睛下,像是眼淚流過的痕跡,微不可查地說:“Ash又把我的東西弄髒了。”

·

季蒼蘭猛地驚醒的時候,是在一張床上,房間是黑的。

他不知道自己在哪裏,但是五官醒來時迅速意識到房間裏不止他一個人。

還有另一道稍顯錯亂的呼吸聲,急促地響起。

“Elie,聞炀?”季蒼蘭想起身,發現自己的四肢全被鐵鏈固定了。

“唔——”

那個人聽到他的聲音,立刻發出痛苦的嗚咽,嘴被人堵住了,只能發出悶喊。

不是聞炀的聲音,季蒼蘭當即全身緊繃,道:“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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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最粗長的一章(驕傲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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