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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第22章

◎誰強迫你與他私會◎

衆人都心知肚明, 萬歲爺之所以當衆責罰胤禛,只不過是為籠絡人心。

沒有人會真覺得堂堂皇子,要給區區福晉抵命。

德妃此刻心疼至極。

原想着今後胤禛能成為小十四的左膀右臂。

如今這騎虎難下的局面, 只要胤禛不被萬歲爺革除黃帶子, 已然是萬幸。

等過了這陣風頭, 她定求着萬歲爺,下旨休了那拉氏那賤婦。

傷神之際, 忽而聽見富順低聲提醒她。

“娘娘, 四阿哥傷勢極重,奴才們掰不開他的手..”

一名随行太醫曲膝跪在面色沉沉的德妃娘娘面前。

“何意?”

德妃順着太醫所指, 就看見昏迷中的胤禛, 竟是鉗着那拉氏的手腕不放。

兩個太醫聯手去掰開四阿哥的手指, 卻依舊無濟于事。

“本宮來!”

德妃疾步走到擔架前,她尾指上尖利的護甲, 都未曾卸下,就這麽伸手去掰扯胤禛攥着那拉氏的手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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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德妃的護甲即将戳到四爺的虎口,逸娴伸出左手覆在四爺手背。

只聽噗呲一聲輕響, 鋒利的護甲頓時戳進她的手背。

德妃仿佛沒看見, 手上的力道反而加重幾分。

那種血肉被戳穿的劇痛,讓逸娴忍不住咬緊牙關,

她在德妃的施壓下,艱難擡手, 迫使尖利的護甲離四爺遠一些。

跟在一旁的蘇培盛看着都覺肉疼,吓得伸手去替福晉解圍,卻被芸嬷嬷一把拽回。

德妃詫異觑了那拉氏一眼, 旋即将手抽回。

她差點着了那拉氏的道。

那拉氏陰險狡猾, 竟在大庭廣衆下, 故意激怒她,讓她落下苛待兒媳的污名。

德妃心中暴怒,但現在還不是對付那拉氏的良機,她壓下滿腔殺念,換上一副憂慮之色。

“那拉氏,你且替本宮照顧好胤禛。”

德妃泫然欲泣,伸手拍了拍胤禛滿是冷汗的蒼白臉頰。也僅此而已。

德妃臉上的動容,瞬間又被焦色掩蓋。

她必須要盡快去萬歲爺面前固寵,免得被胤禛連累,失了萬歲爺的寵愛。

逸娴無暇顧及與德妃虛與委蛇,伸出左手回握四爺的手腕。

一路上憂心忡忡入了四爺的營帳內,帳內還放着來不及收走的浴桶。

浴桶仍舊冒着絲絲熱氣,他剛才還真在沐浴……

此時太醫正替四爺清理傷口,他的後背已然血肉模糊,衣衫和血肉黏連在一起,極為瘆人。

太醫手上的動作雖已極輕極緩慢,甚至還用麻沸散止疼,仍是将昏厥的四爺疼醒。

“爺`”逸娴眸中含淚,低啞的喚了一聲。

原本始終攥着她手腕的四爺,倏然松開她。

“滾!”

四爺眸色冷冽,只瞥一眼她,就扭頭不願再多看她一眼。

太醫正要給四爺清理後背傷口,忽而被四爺擡手将金瘡藥打落在地。

碎裂的瓷瓶和藥粉撒滿她的鞋面。

逸娴往後退了退。

四爺這是在賭氣,她若留在這,四爺寧願疼死,也不願配合太醫治療。

她難堪不已,索性往帳門邊退走。

卻又放不下心來,杵着不想走。

“福晉,不若讓奴才來伺候爺,您先回去歇息?”

蘇培盛小心翼翼看向四爺。

逸娴示意蘇培盛出帳門外說話。

放下帳門後,逸娴壓低嗓音,用只有二人能聽見的語調,囑咐蘇培盛。

“我在帳門外頭,若有什麽事情,随時來報。”

蘇培盛順從點頭,轉身着急回到賬內。

她瑩瑩孑立于夜雨中。

直到太醫們陸陸續續離開四爺營帳,揪着一整夜的心,才勉強能安。

此時才後知後覺,感覺到左手掌心傳來的刺痛。

逸娴将左手掌伸到面前仔細端詳。

這才發現,德妃方才力道之大,那護甲竟将她的手背戳穿。

指縫間都是幹涸的血,她取了帕子,随意包紮了傷口。

蘇培盛伺候四爺歇息之後,掀開帳篷門,竟發現福晉還站在外頭。

她旗頭兩側都在滴水,渾身都已然濕透了。

蘇培盛提燈走到福晉面前,正要向福晉禀報四阿哥的傷勢。

忽而瞧見福晉腳下,有一條蜿蜒如蛇的黑影。

他以為是蛇,小跑着沖到福晉跟前,那蜿蜒黑影在燭火籠罩下,漸漸顯出一抹刺目的血河。

“福晉!可要宣太醫?”蘇培盛關切問道。

逸娴伸手做出個噤聲的動作,又匆忙揚了揚已用帕子包紮好的傷口。

“小傷而已,不打緊,爺睡了嗎?”

“爺受的是皮外傷,并未傷及筋骨,爺方才服下些寧神的湯藥,加上麻沸散起效,這會睡得稍沉些。”

“我..能進去看看嗎?”逸娴咬着嘴唇,有些忐忑看向蘇培盛。

“奴才遵命。”

福晉如此謹小慎微,讓人心疼。

蘇培盛将燈籠熄滅,領着福晉,輕手輕腳入了四爺營帳內。

賬內尚留着一盞昏暗執夜燈,借着熹微的燭火,逸娴站在四爺床前。

因傷勢在後背,四爺只能趴着入睡。

此時四爺側過臉,她看不見四爺的臉。

等待一整夜,逸娴只深深凝一眼四爺,轉身就要離開。

忽而瞧見桌案上,堆着六七個大小不一的錦盒。

那些錦盒花色很是眼熟,與四爺平日裏送給她的那些錦盒一模一樣。

想必...是準備送給她的禮物。

仔細想來,她扪心自問,似乎她來之後,從未給四爺送過任何物件。

她總是自私的接受四爺的心意,從未動過回禮的念頭。

心中羞愧,她越發沒顏面呆在這,匆忙逃也似的離開。

回到居所,翠翹已經候在賬內。

“福晉,柳雪的包袱裏,除了幾樣日常換洗的衣衫,再無其它,奴才又親自去查探她的屍首,并無發現她身上有任何可疑的東西。”

未免再次發生致命的疏漏,翠翹還将柳雪的東西統統帶了回來,放在桌上。

“不必查了。”

那些人已成功讓四爺對她厭棄,查了又能如何?

她能把惠妃和葉赫那拉一族拽下馬?還是要大義滅親,狀告她親婆母德妃?

這些都已經不重要,她眼下還有更為重要的事情要做。

“翠翹,去把我的軟枕取來,還有針線,再取半匹質地軟些的絲絨來。”

“福晉,您要縫制何物?讓奴才代勞可好?夜裏做針線活極為傷神。”

“你快些去拿。”

翠翹忙取來福晉要的東西,就見福晉将軟枕剖開,開始用別扭生疏的手法做針線活。

翠翹搶着想幫福晉忙,卻被福晉趕出了賬內。

.........

第二日一早,康熙爺就派人來傳話,讓四阿哥立即滾回紫禁城,于乾西四所圈禁一個月,閉門思過。

逸娴一夜無眠,一聽到這消息,就讓翠翹準備行囊,她要與四爺一起回京。

她早膳都來不及吃,就提着個軟墊往四爺的營帳跑去。

蘇培盛正在營帳外,監督大力太監清空馬車。

見福晉提着個大包袱,徑直跨入四爺的馬車,登時迎上前去。

“福晉,您在做什麽呢?可需奴才效勞?”

蘇培盛好奇看着福晉從包袱裏,取出一個厚實且奇形怪狀的醜東西,放在馬車主座靠背上。

“爺需長途跋涉趕回紫禁城,這軟靠墊,能讓他舒服些。”

“別說是我給的。”

逸娴說完,轉身溜之大吉。

蘇培盛愕然看着那奇怪的靠墊,張了張嘴。

他已經讓人另行準備足夠放下雙人軟塌的寬敞馬車。

爺躺着就成,又何須辛苦坐着?

蘇培盛想了想,又鄭重拿起那奇怪的靠墊。

紫禁城裏的繡娘,或者翠翹那丫頭,若做出這麽醜的東西,污染主子的眼睛,早就涼透了。

這靠墊,只能是福晉親手所制,不能白費福晉的心意。

“來人,把這軟墊拿到新馬車上放好。”

………

早膳之後,蘇培盛就來請她啓程。

秋雨連綿,逸娴撐着傘,踩着一地泥濘,往四爺營帳走去。

她心情忐忑,被蘇培盛領到一輛寬敞到有些誇張的朱輪馬車前。

心下懊惱不已,她真是蠢,做出來的東西也是個蠢東西,四爺根本不需要她的一切。

原以為四爺會替她準備別的馬車,她卻被人攙扶到那寬敞的馬車面前。

掀開馬車簾子,就看見四爺側躺在一張足以容納三人的軟塌上看手劄。

見她進來,四爺并未有任何反應。

他手肘下,還墊着個軟墊,正是她連夜做的靠墊。

蘇培盛手裏還抱着一堆錦盒,笑眼盈盈看向馬車內。

“爺,福晉昨晚眼睛都熬通紅,親手為您做了個軟墊,您用的可還舒心?”

卻見四爺默不作聲,将墊在手肘下的驟然軟墊抽離,擡手就丢出馬車外頭。

再回首之時,四爺憤而将手裏的手劄,朝蘇培盛砸去。

“狗東西,拿着那些垃圾有何用?統統丢掉。立刻,馬上!”

蘇培盛瑟瑟發抖,匆忙将手裏的錦盒都丢到地上。

“不要!”

逸娴沖出馬車,将散落在泥水中的錦盒,一個個撿起來。

有幾個錦盒裏的東西似乎已然被摔碎,發出清脆碰撞之聲。

逸娴将那些錦盒抱緊在懷裏,身上藕色旗裝沾滿斑駁泥漬。

她滿身狼狽,再次回到馬車內,四爺已然背對着她,重新拿起了手劄。

“啓程。”

四爺涼薄低沉的聲音傳入耳內。

馬車開始啓程,逸娴擔心錦盒裏的東西都被摔壞。開始打開錦盒,逐一檢查。

四爺總共帶回六個錦盒,其中三個錦盒裏,裝着玉器。

一支金知鑲玉葉搔頭,已斷裂成三截,一副碧玺镯子,已斷裂成兩半。

還有一副三骨十八旋絞絲镯,碎裂的甚至無法拼湊。

逸娴又打開剩下的三個錦盒。

其中一個錦盒內,裝着一串迦南木綴獨山玉壓襟,逸娴将那壓襟綴在衣衫盤扣上。

剩下的兩個錦盒內,分別裝着兩副做工精致的耳墜子。

逸娴換下一耳三鉗,将那兩副耳墜子都戴上。

她又将碎裂的玉器,放回自己的妝奁盒子內。

此時她目光定定,看向四爺。

“爺,妾身想與爺推心置腹聊聊。”

逸娴語氣頓了頓,等了許久,但并未見四爺回應。

她只能鼓足勇氣,自說自話。

“妾身的确是被人所害,還有那些侍妾格格,是德妃娘娘堅持要送,妾身從來都身不由己。”

“昨夜,妾身和納蘭煦,的确是遭人陷害....

逸娴将這幾日發生的種種,以及被柳雪背叛,還有她騎馬的衣衫被人做手腳的事情,統統都告訴四爺。

可他臉上依舊沒有任何波瀾,仿佛她在對着空氣自言自語,得不到任何回應。

明知如此,逸娴仍是鼓足勇氣,對四爺敞開心扉。

“四爺,我們...我們能不能不念過往,重新開始?”

逸娴緊張的攥起雙拳,卻忘記左掌心的傷,登時疼的悶哼一聲。

傷口登時崩裂開,将纏繞傷口的帕子染紅。

“哦?爺的好福晉三更半夜喬裝打扮,與外男在荒野偷.情,寧願以死為外男求情,這就是你口中的強迫?”

“告訴爺,誰強迫你與他私會?”

逸娴無奈,方才她說那麽多,四爺一句話都沒聽進去,只斤斤計較外男一事。

本想锲而不舍繼續将話說開,可四爺并未給她任何說話的機會。

“你和納蘭煦,本就不清不白多年,你還想狡辯,怪不得你抗拒爺與你親昵,是在替他守身如玉?嗯?”

“也罷,爺哪怕再碰你一根手指頭,都覺得髒。”

“那拉氏,爺不曾與你開始過,又何來重新開始?你也配?”

四爺背對着她,近乎咬牙切齒說道。

眼淚簌簌落下,逸娴傷心欲絕,愕然伸手去擦眼角。

四爺是覺得她身子已然不幹淨了...

骨子裏最後的尊嚴,讓她不能走到讓旁人驗視貞潔的地步。

她更不可能下賤到,在被四爺對她無情無愛的時候,還要低三下四勾引他,讓他驗證她的清白。

好不容易生出的勇氣,頓時偃旗息鼓。

她哽咽着,從口中艱難溢出一個字:“好。”

話音剛落,她再也控住自己,捂着嘴角低聲啜泣。

“滾出去,你以...”

胤禛聽見她又在哭哭啼啼,不耐的嫌惡轉身。

正要将滿腔怒意宣洩,卻見那拉氏滿臉都是血。

此時她邊哭邊用染血的手帕擦拭眼淚。

胤禛眸色愈發冷冽,不屑嗤笑一聲,油然生出無盡倦意。

她又在故弄玄虛,竟想出用染血手帕博取他的同情。

胤禛愈發厭煩:“蘇培盛,給福晉另外騰出馬車。”

“爺,此行倉促,我們攏共就兩...”

蘇培盛掀開馬車簾子,正要告訴四爺馬車不夠,卻見福晉滿臉是血。

再看福晉受傷的手掌,還在滴血,登時慌得去找跟在後頭馬車裏的太醫。

蘇培盛氣喘籲籲,拽着一名虬髯太醫來到馬車前。

“周..周太醫,福晉昨兒左手受傷...您快看看,怎麽還在淌血。”

“不礙事,給我點止血的金瘡藥,我們到一旁處理即可。”

逸娴匆忙将左手藏到身後,慌裏慌張的躍下馬車,跑到路邊,等着太醫前來。

卻見蘇培盛撐傘小跑着來到她面前,不由分說攙着她回到馬車裏。

逸娴不想在四爺面前賣慘博可憐,于是倔強停步不前。

“我們到旁的馬車裏處理傷口即可,免得打擾四爺歇息。”

“不準!”

四爺的語氣依舊涼薄。

“那就不治了。”

逸娴賭氣甩開蘇培盛攙扶的手。

“來人,把福晉身邊伺候的奴才,統統杖斃。”

逸娴頓住腳步,再沒有勇氣離開,她轉身背對四爺坐下。

“抓緊時間,若再不上藥,本福晉的傷口都快痊愈了。”

逸娴急急忙忙拆開包紮的手帕,只見掌心中間,露出個筷子頭大小的血窟窿。

“哎呦,福晉,您怎麽能忍得住啊,這傷口是貫通傷,已經化膿的厲害。”

蘇培盛拔高聲調,帶着哭腔嘆氣道。

“福晉,微臣可否得知這傷口為何物所傷?何種材質?材質越複雜,處理起來越麻煩。”

蘇培盛見福晉不吱聲,于是硬着頭皮替福晉說。

“是被一支..一支護甲所傷,材質約莫有金銀絲,孔雀石燒藍,可能還有些朱砂,奴才不确定。”

蘇培盛不敢說的太明白,反正能明白之人,都會聽明白。

宮裏人誰不知道,唯獨德妃娘娘有愛用朱砂抄寫祈福經文的習慣。

“嗐,別管這些了,治就完事,你也別告訴我如何治療,我都能忍。”

逸娴不住朝着太醫使眼色,那太醫眨了眨眼,默然朝她伸出贊賞的大拇指。

逸娴:?

她頭皮發麻,看着太醫從藥箱裏取出擀面杖粗細的棍子。

“一會有些疼,福晉需咬緊這木棍子。”

“我怕疼,你記得用麻沸散。”逸娴慌了神。

“會用的,只不過手上經絡錯綜複雜,麻沸散的藥量不能用多,免得留下病根。”

“沒多大事。”逸娴已經強裝鎮定,咬緊那木棍子。

眼見太醫拿起細柳葉刀,戳進福晉的傷口裏,蘇培盛登時驚得瞪圓眼睛。

“哎呦,您莫不是要剜腐肉不成!這傷口是貫通傷,難道還要戳進傷口裏,再剜一圈嗎!”

“傷口發白,膿腫的厲害,的确需如此。”

“蘇培盛,別廢話,開始吧。”

逸娴顫抖着胳膊,朝着太醫伸出掌心。

刀尖在血肉中旋轉的劇痛,讓她渾身冒冷汗,忍不住輕顫。

她疼得張開嘴急遽喘息,卻仍是倔強的不發出任何聲響。

衆人甚至能聽見柳葉刀在傷口裏轉圈帶出的血肉聲。

也不知過去多久,那刀尖終于從傷口中拔出。

“福晉,傷口已經處理好了,您需記得不能碰水,忌辛辣。”

“另外您似乎被寒氣侵體,這會兒有些低燒,這幾日可能會高燒,微臣稍後會開些湯藥,您若燒的厲害,服下即可。”

逸娴朝太醫重重點頭,她已經疼的沒有力氣說話了。

等到太醫和蘇培盛都離開後,她吃力的挪了挪發酸的腰,艱難靠在馬車廂邊。

偷眼瞧了瞧四爺,他仍在心無旁骛看手劄。

後背已然被冷汗打濕,一夜未眠,再加上麻沸散的加持。

逸娴只覺得眼皮子越發沉重,整個人昏昏沉沉。

索性蜷縮着身子,抱着手臂休息片刻。

馬車內一時只剩下四爺翻書的沙沙聲。

沒人留意到,四爺手裏的手劄,從始至終都被拿反。

直到一陣咚的重物落地聲,驀然打破馬車內的寧靜。

胤禛翻閱手劄的指尖,頓在半空中。

等到他反應過來之時,已經赤着腳,沖到她面前。

他懊惱低咒一聲,暗罵自己沒出息。

馬車廂內安靜的讓人慌神,為何聽不見那拉氏的呼吸聲!!

一陣滅頂的恐懼彌漫心間,萬箭穿心也不過如此。

“那拉氏..”

胤禛顫着指尖,探向那拉氏的鼻下。

直至感覺到她均勻的呼吸,那股窒息感,才瞬間釋然。

他俯身去攬她的腰。

即便隔着衣料,仍是能清晰感覺到,她身上傳來的灼人溫度。

馬車簾外忽然傳來蘇培盛的聲音。

胤禛動作略顯慌亂,又輕輕将那拉氏放到地上。

“爺,福晉的藥已熬煮好,奴才讓翠翹進去伺候福晉喝藥。”

蘇培盛和翠翹候在馬車外頭,靜候四阿哥發話。

“嗯。”

二人聞言,這才掀開馬車簾子。

“福晉!”

翠翹忍淚将昏厥在地的福晉攙扶起身。

四阿哥着實無情無義,全然不顧福晉死活。

若他們沒進來,四阿哥肯定會眼睜睜看着福晉死在地上。

“爺,能否讓福晉到軟塌上歇息片刻?”翠翹壓着滿腔恨意。

“随便。”

胤禛往軟塌一側挪了挪,掌中手劄漫不經心翻過一頁。

蘇培盛和翠翹對視一眼,将不省人事的福晉,攙扶到軟塌另一側。

二人費盡力氣将藥灌下之後,翠翹又取來銅盆,将福晉臉上的污穢之物擦拭幹淨。

等到達最近的驿站,已過了晚膳之時。

驿站廂房內,太醫來替四阿哥換藥,被四阿哥後背衣衫溢出的血,吓了一跳。

不知為何,四阿哥後背原本結痂的傷口,竟重新崩裂開。

“四阿哥,您...”

太醫剛想詢問緣由,卻被四阿哥打斷。

“無妨,重新清理即可。”

四阿哥語氣淡然,太醫不敢再追問,只得重新清理創口。

等傷口重新包紮之後,太醫正要離開,卻被四阿哥喚住腳步。

“福晉病情如何?”

“回四阿哥,福晉高燒還未退,奴才已經讓人給福晉擦身降溫,約莫再過一兩個時辰左右,福晉就能退燒。”

“嗯,好。”

“下去歇息吧。”

“嗻。”

太醫離開沒多久,蘇培盛拎着食盒入內。

“爺,今兒個是中秋佳節,奴才讓人去附近的食肆買了些口碑不錯的月餅。”

蘇培盛将食盒裏清淡的素菜,和一碟子月餅,擺在桌案上。

幔帳後忽然傳出一陣痛苦的呻.吟。

翠翹正在低聲哄着燒糊塗的福晉喝藥。

約莫一炷香後,廂房內只剩下胤禛凄凄然一人,獨坐在桌前用膳。

幔帳後時而發出幾聲暧昧不明的低·吟,染着沙沙的欲,胤禛耳尖泛紅。

索然無味吃下幾口,洗漱之後,他回到床榻。

胤禛不敢背對着那拉氏,只因她睡相極差,擔心她磕到他後背的傷。

他側過身,于熹微燭火下,看見那拉氏眉峰緊蹙,眼淚順着眼角,打濕枕頭。

“胤禛...”

“嗯?”

胤禛下意識回應,才發現她竟敢直呼他的名諱,卻沒覺得惱怒。

“胤禛...”

“嗯。”

等到她第三次喚他名諱,又不說為何之時,胤禛才意識到,那拉氏這是燒糊塗後,在說胡話。

懊惱将還再無意識呢喃他名字的女人,一把撈緊入懷。

伴着那拉氏嬌嬌柔柔呢喃細語,素來淺眠的他,竟沉沉睡去。

....

窗外雨疏風驟,逸娴睡得迷迷糊糊的,忽而感覺後腰杵着不知何物,膈的她生疼。

“好翠翹,讓我再歇息一會。”

她以為又是翠翹在撓她癢癢哄她起來。

随手去捉住,忽而被男人低沉的悶哼,和手心異樣的觸感驚醒。

逸娴紅着臉頰松開手,悄悄往外邊挪了挪。

這世間晨起的男人,最好不要随意招惹。

她鬼鬼祟祟的起身,就看見四爺睡在她身後。

此時四爺還未蘇醒,逸娴做賊心虛,輕手輕腳起身披衣離開屋內。

門外翠翹正在打瞌睡,忽而見福晉走出房門,步伐飛快,忙揉着惺忪睡眼,跟上福晉的腳步。

“福晉,您等等奴才,一大早還下着雨,您這是要去哪兒?”

逸娴自己也不知道要去哪,只是單純想避開與四爺尴尬的相處。

方才她明明聽見四爺悶哼一聲,說明他早已蘇醒,只不過是在裝睡。

昨天她燒的迷迷糊糊,否則定會以不想打擾四爺歇息為由,去旁的地方歇息。

四爺肯定又覺得她處心積慮,故意在勾引他。

翠翹還在追問個不停,逸娴忙岔開話題。

“我餓了,廚房在哪?我想先吃些東西墊墊肚子。”

“福晉,奴才先伺候您梳洗。”

翠翹以為福晉是不想打擾四阿哥清夢,于是領着福晉,行至另外一間廂房梳洗用膳。

用過早膳之後,她再次踏入馬車內。

偷眼瞧了瞧四爺,見他神色自若在飲茶,她暗暗松一口氣。

二人皆是心照不宣,一個飲茶,一個則坐在一旁縫香囊。

滿人貴女皆通曉滿繡,但逸娴的滿繡技藝不好,只能勉強繡些簡單的花樣。

比如卷雲紋之類的簡單圖案,即便如此,她做出的滿繡,依舊只可遠觀,不能細看。

蘇培盛來給爺送湯藥,就見福晉正在縫制男子款式香囊。

“福晉這香囊繡的可...挺好的。”蘇培盛舌頭都打結了,昧着良心誇福晉。

“....”逸娴尴尬的将香囊往身後藏了藏。

蘇培盛不敢再多嘴,伺候四阿哥用藥之後,逃也似的離開馬車內。

逸娴将縫制一半的香囊放回針線匣子裏,不想再丢人現眼。

可手頭不做些事情,又顯得尴尬,掙紮許久,她一咬牙,再次拿起香囊繼續縫制。

馬車行出許久,蘇培盛再次在馬車外說話了。

“爺,前頭山洪裹挾許多亂石,将浮橋沖散,奴才已命人重新搭起浮橋,爺和福晉請先稍作休息。”

“另外浮橋狹窄,咱的馬車略寬些,奴才覺得乘馬車渡浮橋有風險,請爺和福晉稍後移步,徒步過浮橋。”

“嗯。”胤禛起身踏出馬車。

逸娴将針線收回匣子裏,跟着四爺下了馬車。

翠翹和蘇培盛在前頭帶路,遠遠地,就瞧見有許多侍衛在湍急河流中搭建浮橋。

約莫半個時辰之後,浮橋就搭建好了。

半數侍衛先行渡河探路,防止浮橋不穩固。

蘇培盛不放心,又讓人先将馬車渡過浮橋。

等到馬車和仆從們紛紛平安抵達對岸之後,這才領着四阿哥和福晉渡橋。

四爺跟在蘇培盛和翠翹身後,逸娴則跟在四爺身後。

她腳上的元保底鞋,在浮橋上行走有些重心不穩。

漸漸與四爺隔開一大段距離。

等到四爺已經抵達對岸,她還在半道上顫顫巍巍走着。

護在福晉身後的皆是大內侍衛,不能觸碰福晉玉體。

蘇培盛擡腿就要去攙扶,就在此時,從密林深處,呼嘯而出一陣密集箭雨。

逸娴匆忙匍匐在浮橋上,身後傳來侍衛們此起彼伏的慘叫聲。

數以百計的黑衣刺客,從她身後的密林中蹿出。

這些刺客身手矯健,一看就是練家子,定蟄伏在此許久,難怪探路的斥候,并未發現異常。

她不想坐以待斃,只能伸手拿起身後被一箭貫喉的侍衛佩劍,抵禦強敵。

眼見那些刺客被大內侍衛絞殺的漸漸潰不成軍。

耳畔卻傳來砰砰砰數聲巨響。

這是!火铳!

“快跑!刺客有火铳!”

逸娴面色駭然,起身正要往四爺身邊跑,密林中卻又傳來幾聲夜枭哀鳴。

這是...

這些刺客,原來是春嬷嬷找來接應她假死遁逃之人。

她愣怔在原地,沒成想會在此時聽見接頭暗號。

沒成想....她甚至都來不及,和四爺好好道一句珍重。

逸娴不忍再看四爺,揮劍就要将腳下連接浮橋的繩索斬斷。

“娴兒!”

就在她忍痛揮劍之時,忽而見到四爺竟然飛身朝她沖了過來。

“烏拉那拉氏逸娴,你一人身系兩條命,你看着辦!”

胤禛嘶吼着脫口而出,她早已是他心之所向,只是..他不願承認,自己竟會栽在一個女人手裏而已。

逸娴想起康熙爺說過,四爺必須與她同生共死,但所有人都知道,這不可能。

四爺在旁人面前,對她一言一行,都只不過是無奈奉旨寵妻罷了。

可..萬一康熙爺君無戲言呢?

她心中不免慌亂,手裏劍雖鋒利,卻難斬情絲。

猶豫之際,忽而手腕被人攥緊,擡眸就看見四爺一手執火铳,站在她身側。

侍衛們點起狼煙沒多久,附近傳來陣陣疾馳馬蹄聲,援軍将至,那些刺客們紛紛潰逃。

危機解除那一瞬間,四爺紅着眼眶,歇斯底裏搖晃她的肩膀。

“你知不知道方才你到底在做什麽!”

逸娴啞口無言,在四爺大力搖晃下,已然眼冒金星。

總不能說她方才想逃走吧...

肩膀被四爺失控的捏緊,她疼得直掉淚。索性擡眸以眼淚回應。

“我..我怕他們傷着爺,嗚嗚嗚嗚嗚...”

逸娴疼的放聲大哭,肩膀都快被四爺捏碎了。

“胡鬧!”

她被四爺擁入懷中,揉進胸膛。

聽着四爺狂亂的心跳聲,眼淚愈發收不住。

他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對她溫聲細語說話。

逸娴哭的上氣不接下氣,此刻連她自己,都分不清到底是真情流露,還是假意奉承。

暴雨如注,她和四爺渾身都濕透了,她腳下的繡鞋和羅襪,早已被洶湧的山洪沖走。

蔥白的腳指展露于人前,她緊張的蜷縮彎曲着。

“福晉,您先将就穿奴才的鞋。”

翠翹已然将腳下的繡鞋脫下,放在福晉腳邊。

蘇培盛皺眉,翠翹這傻大姐呦。

她難道沒看見四阿哥已經脫下一只皂靴,殷勤放在福晉腳邊了嗎?

逸娴以為四爺脫靴子是為了給她穿。

正要感動道謝,卻見四爺将那只皂靴拎起,将靴子內的水傾空。

她尴尬垂下眼睫,穿上翠翹的繡鞋。

穿翠翹的繡鞋,并非是因為她怕赤足走路,而是她的赤足若被旁人瞧見,恐怕旁人會受罪。

換上繡鞋之後,她的手被四爺牽緊,跟着四爺渡過浮橋,重新回到馬車內。

不遠處的密林岩洞內,春嬷嬷放下手裏的千裏目鏡,又驚又怒。

她請來的那些人還未現身,竟有另外一波刺客率先突襲。

可惜了如此千載難逢的機會,差一點兒就能帶福晉逃離四阿哥魔掌。

形勢愈發嚴峻,春嬷嬷不敢逗留,徑直遁入深山中不見。

馬車內,逸娴正在幫四爺換衣衫,他後背的紗布都已濕透。

太醫方才被亂箭射殺,衆人只能病急亂投醫。

蘇培盛方在笨手笨腳伺候四爺,不是力道太重,就是磕碰到四爺。

逸娴見四爺忍不住皺眉好幾回,看的她眼皮突突直跳,索性自告奮勇。

蘇培盛垂着腦袋,壓下唇角若有似無的笑意,匆忙離開馬車內。

逸娴淨手之後,指尖還未觸碰到纏繞四爺腰間的紗布,卻見四爺将放在軟塌上的品紅旗裝,塞到她手裏。

“先更衣。”

“爺先轉過臉去。”

胤禛面色一本正經:“不。”

逸娴:“......”

她正要勸說四爺,卻見他捂着唇角,撕心裂肺咳嗽起來。

她不敢再拖延時間,只能背對着四爺,開始換衣衫。

褪去外袍和中衣之後,只剩下一件煙粉小衣。

翠翹準備了一整身幹淨的衣衫,自然也有貼身的小衣。

身後的目光過于炙熱,她只覺得芒刺在背,忙伸出一手解開小衣系帶。

身後倏然傳來一陣輕微的喘息。

她驚的套上小衣,正要系帶,忽而後背一熱。

頓覺一只帶着薄繭的手,正肆意在她後背游走。

“娴兒,爺想要你。”

四爺将她環抱的愈發緊,溫熱的呼吸噴灑在她頸窩。

“爺說過,妾身不配...”逸娴賭氣将四爺不安分的手抓住。

胤禛忽覺手背落下一陣溫熱,那是她的淚,砸得他心間湧起一陣抽疼。

她在哭。

“爺說我們不曾開始過,連我手指頭都是髒的。”

她哭的更大聲了,心中卻竊喜。

原來四大爺并不是那麽難以拿捏,她發現四大爺怕她掉淚。

胤禛不曾哄過女人,見福晉哭的愈發傷心,忽而有些手足無措。

他慌忙繞到福晉面前,與她十指扣緊。

“娴兒,胤禛錯了。”

他說的是胤禛,不是高高在上的爺。

逸娴頓時止住哭聲,擡眸與四爺對視。

這男人,終于肯為她低頭了。

此時氣氛很唯美,如果四爺的手,能一直安靜的攬着她的腰,不亂摸的話,就更好了。

可四爺已然不滿足于此,又在她額發間落下密集的細吻,貼着她耳畔呢喃。

“這馬車乃青銅所制,關起車門後..隔音效果極佳。”胤禛咬着福晉的耳尖缱绻道。

“教導嬷嬷說不能叫。”

逸娴脫口而出,意識到自己到底說了些什麽之後,羞的把頭埋進四爺懷裏。

天吶,她到底在說什麽亂七八糟的事情。

四爺的意思,肯定不是她理解的那麽回事。

“可以。”胤禛将福晉托起,聲音喑啞。

逸娴腦袋嗡的一聲,頓時漲紅臉,踮起腳尖在四爺的喉結落下一吻。

胤禛早已情動,俯身正要吻她的唇瓣,簾外忽然傳來翠翹的聲音。

“福晉,我們快到驿站,奴才先伺候您用湯藥,驿站內,早已調遣新的太醫伺候。”

逸娴輕推了四爺一把,見他仍是不肯松手,又在他臉頰落下一吻哄他。

“哼。”胤禛不滿的松開手,轉到她身後,替她系小衣的軟綢帶。

又幫她穿好外袍,這才悶聲坐到一旁。

逸娴清了清嗓子,讓翠翹入馬車內說話。

蘇培盛幫翠翹端着漱口的痰盂,擡眸就看見四爺光着膀子,坐在矮幾邊上看書。

不對,爺腮邊和喉結上的紅印是什麽?

哎呦,不得了啦。

蘇培盛心中狂喜,那紅印竟然是唇印,而且顏色和福晉唇上的一模一樣。

蘇培盛正猶豫要不要提醒四爺,翠翹卻憨憨的開口了。

“四爺您...”

“爺爺..不是,爺,您臉上有髒東西,奴才伺候您梳洗。”

蘇培盛急的說話都不利索,忙取來架子上繡花邊的白色帕子。

他正要幫四爺擦臉,卻被四爺推開。

“狗奴才,換一條。”

四爺耳尖泛起莫名的紅,奪過蘇培盛手裏的帕子,甩到他臉上。

蘇培盛這才發現,他拿的是了事帕。

這了事帕,是用在同.房後擦拭那處之用,帕子裏都會添加些能調理氣血,固本培元的藥材。

他作死才會用了事帕替四爺擦臉。

“這帕子又沒用過,怕什麽。”

逸娴奪過蘇培盛手裏的手帕,這手帕難道不是用來擦東西的嗎?

四爺就是矯情,擦個臉還要選特定顏色和花樣的帕子。

而且四爺用過的帕子,從不會再用第二回 。

她一邊用帕子在四爺臉頰和脖頸上仔細擦拭,一邊還碎碎念。

“瞧瞧,這不是擦得挺幹淨的麽。”

難得見四阿哥吃癟,還不能發脾氣。

蘇培盛憋着笑意,垂着腦袋不敢吱聲,他怕會忍不住笑出聲來。

“福晉,咳咳..這是了事帕。”

翠翹紅着臉,小聲提醒福晉。

蘇培盛給翠翹使了好幾回眼色,翠翹才不情不願離開馬車。

逸娴尴尬地揉着手裏的了事帕,沒眼看四爺。

她終于明白,為何她會覺得四爺此時的眼神,帶着委屈。

她和四爺清清白白,又怎麽會用過了事帕。

心裏咯噔一下,四爺馬車裏怎麽會有這種東西?

四爺肯定和旁的女人,在這輛馬車裏用過了事帕。

“哼!”她目光幽怨,看向四爺。

“這是太子借給爺的馬車。”

她的性子率真,不知掩飾情緒,胤禛看出她在拈酸吃醋,于是放下茶盞,板着臉,義正嚴辭解釋道。

“哦。”

一個哼字,就能讓四爺準确無誤猜到她的心事,虧她還覺得四爺好拿捏。

“爺自個留着用吧!”

“爺不曾用過這了事帕,不會,你幫爺。”

這男人愈發會撩撥女人。

逸娴将那揉皺的了事帕,一把塞到四爺手裏,一溜煙下了馬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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