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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第46章

◎情絲◎

逸娴淚目, 沒想到匣子內,竟放着一截斷發,幾顆萌出幹枯嫩芽的紅豆, 還有一件染血的白色寝衣。

那件染血寝衣, 她記憶猶新, 是當年她與四爺圓房之時,他執拗的墊在她身.下的那件。

逸娴眼尾洇出一抹紅, 眸中蘊着淚, 擡眸看向四爺:“爺留着這些東西做甚?”

胤禛将福晉抱到她腿上圈緊,俯身貼着她的鬓角厮磨。

“當年你假死遁逃之時, 也只給爺留下這斷情青絲。”

胤禛耳尖泛紅, 又啞着嗓子道:“內務府早已收走假元帕, 爺舍不得丢了那件落紅。”

“爺歷經風雪千山尋你,身邊亦只剩下這些東西了。”

“後來尋到你, 也已習慣這些東西伴在身側,索性就帶在身邊。”

“爺都不怕被人笑話~”

逸娴心中酸楚,将臉頰埋進四爺的懷中。

“爺, 還有這幾顆豆子, 我不是早就換成真相思豆了嗎?”

逸娴百感交集,原以為她當年從小廚房随便抓的豆子, 是蒸熟的,沒成想竟還會發芽。

冥冥之中, 這些頑強生存的豆子,就像她和四爺之間的感情一樣。

原本注定苦果,可在他的執念下, 她與他再難分開, 如今也開花結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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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帶習慣了, 棄之可惜。”胤禛淡然道。

逸娴伸手摩挲着有些輕微掉漆的匣子,這男人極端的專情和執拗,簡直讓人心驚。

匣子角落,還放着個紅布包,逸娴好奇伸手打開那紅布包,但見裏頭有兩搓細軟的頭發,頭發上還系着紅繩。

這不是晖兒和煦兒洗三那日,剪下的胎發麽,原來他把胎發藏在這了。

逸娴咬着唇,将四爺口中說的斷情青絲撚在指尖。

她忽然揚手将那縷青絲放到燭火上,見她燒了青絲,四爺身子繃緊,似乎還着急。

逸娴忍着笑意,取了針線籃子裏的剪子,手起刀落間,剪下一縷青絲。

“娴兒~”胤禛驚得站起身來,雙眼直直盯着她手中剪下的青絲。

“爺急什麽?那是斷情之物,多不吉利,留下做甚?我現在還你結發情絲可好?”

逸娴說完,這才見四爺蹙起的眉,舒展開來。

舊俗有雲,青絲寓意情絲,将夫妻二人之間的青絲纏繞在一塊,既是結發。

代表永結同心,白首不相離。

“好。”胤禛眸中蘊着笑意,接過剪子,在他辮穗上取下一縷青絲,二人的青絲纏繞在一塊,再難分開。

逸娴将發絲纏成同心結,放在四爺手中。

“爺,我想問你一件事。”逸娴有些忐忑的看向四爺。

“娴兒想問什麽?”胤禛将同心結放進娴兒做的香囊內,與香囊內的相思豆相伴。

“那個位置..能把好人給逼瘋了,爺,不争即是大争。”

胤禛滿眼震驚看向他的女人,他從未在旁人面前表露過這個秘密,就連生出争的念頭,也是在不久前。

她愈發能揣摩透他的心思,胤禛抿唇,心中萌生一股被人窺視的怪異感覺。

“娴兒,不論後宅還是後宮,皆不得幹政,這是祖宗的規矩,今後莫要再說這些胡話。”胤禛板着臉再三叮囑道。

他莞爾,并未将福晉頭發長見識短的狹隘觀念,放在心上。

身在皇家,不争之人,只有死人。

此時書房外頭,忽然傳來一陣細碎的腳步聲。

胤禛極是警惕,迅速起身,将房門打開一道窄縫,就見一灑掃太監,正在院中侍弄花草。

蘇培盛端着茶盞從偏殿裏走出,見四爺滿臉肅殺,從福晉屋裏走出,登時驚得剎住腳步。

他眼睜睜看着四爺疾步走到那灑掃太監身後,悄無聲息間,就擰斷了那太監的脖子。

緊跟在四爺身後的逸娴,驚得捂着嘴角。

四爺方才還在與她情意拳拳的手,此刻卻擰斷了旁人的脖子。

每回親眼看見四爺殺人,她都會做噩夢。

那灑掃太監她認識,是蘇培盛親自尋來的心腹,已伺候多年。

此刻四爺已然用帕子擦幹淨手,用方才殺人的手,摟着她的腰。

逸娴沒忍住輕輕顫了顫,在皇權貴胄面前,所有人都命如草芥。

她心有餘悸,慶幸這個男人現在愛着她,否則以她耿直的性子,早就化為一抔枯骨黃沙。

二人乘着朱輪馬車出了紫禁城。

馬車行至西直門之時,逸娴聞到一股子清甜之香,似乎是甑糕。

“爺,小家夥餓了,想吃甑糕~”

她推了推四爺,又将四爺溫熱的大掌,放在她微隆起的腹部。

“蘇培盛。”胤禛勾唇輕笑,撫了撫孩子。

坐在馬車前頭的蘇培盛欸了一聲,等到試吃太監和避毒牌測試過之後,端到她面前的甑糕都有些微涼。

逸娴着實有些餓了,将碟子裏的甑糕吃光後,就目光灼灼盯着四爺面前那份。

四爺面前的甑糕,竟一口都沒動過,他不喜歡太過甜膩之物。

見四爺将甑糕推到一邊,開始看詞典,逸娴盯着甑糕,沒出息的咽了咽口水。

孩子還未落地,四爺就在甄選他們第三個兒子的名字,此時他正心無旁骛,在詞典上仔細翻閱。

還時不時在早就密密麻麻寫滿字的宣紙上,塗塗改改。

逸娴湊上前去,瞧見宣紙上寫了好多名字:弘晟,弘暄,弘晗,弘晉,弘昊..

康熙爺允了四爺親自給第三個孩子取名的權利。

屆時還要等孩子出生後,算算命格,才能決定取哪個名字。

“爺,我覺得這些名字都好聽,好糾結。”

“算了,不必糾結,先存着,今後再用。”逸娴嘟囔道。

胤禛莞爾,并未說話,三子本就是意外,同樣的意外,他根本不可能再犯。

他只無波無瀾,遞給福晉一碗杏仁酪潤口。

逸娴舔了舔唇,将四爺那盤甑糕端到面前,她徑直夾起一筷子,塞進口中。

“呸呸呸~”她被鹹的口中發澀,為何四爺那盤甑糕,竟齁鹹。

“哎呦,福晉您可還好?”蘇培盛在馬車前關切問道。

“爺這盤甑糕怎麽齁鹹!”逸娴接過四爺遞過來的清水,咕嘟咕嘟一飲而盡,才稍稍緩過神來。

“福晉您怎麽給忘了,祖宗規矩,若到宮外微服,包括萬歲爺和皇子龍孫在內,都需在食物撒上過量細鹽,就是為掩蓋外頭食物的美味,不讓主子們回去之後,還念着這味道。”

爺平日裏慣着福晉,蘇培盛也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他們此刻才從紫禁城出來,自然要謹小慎微。

“蘇培盛,再去買。”胤禛見福晉意猶未盡,于是開口讓蘇培盛再去買些給她解饞。

逸娴忍不住咋舌,原來皇族也并非能為所欲為。

為避免他們沉溺口欲,竟讓他們徹底絕了在民間獵奇美食的念想。

難怪四爺鮮少吃外頭的食物,忽然覺得四爺有些可憐。

從前與他一道微服出門游玩之時,四爺鮮少吃蘇培盛端到他面前的食物。

他寧願餓着,也要回家用膳,原來她以為的佳肴,在四爺的口中,卻如此難以下咽。

直到馬車入了府邸,蘇培盛才将食盒端到她的面前,逸娴夾起一筷子,想了想,就将甑糕遞到四爺唇邊。

見四爺輕搖頭,逸娴索性用唇銜着一塊甑糕,再次遞到四爺唇邊。

她口不能言,只朝着四爺忽閃着眼睫。

見她俏皮的模樣,胤禛心微動,鬼使神差的張嘴,将她唇上的甑糕,與她柔嫩的唇瓣一并含着。

二人正吻的癡纏,門外忽而傳來晖兒和煦兒的嬉笑聲。

逸娴驚得伸手推了推四爺,他這才不情不願的放她起身,離開他懷中。

逸娴才将被四爺揉亂的衣襟整理好,一擡頭,就見這男人早已恢複一本正經,板着臉坐在那。

仿佛方才與她親昵之人,根本不是眼前這芝蘭玉樹若霜雪的男人。

她有些惡作劇的走到四爺面前,朝着他臉頰呵氣如蘭。

“爺,還想這麽吃嗎?”

見四爺凝眸不語看着她,臉上仍是一本正經的模樣。

逸娴捂嘴偷笑,若不是他眼尾洇出的一抹紅,表露他此刻的心境,她還真以為這男人斷了七情六欲。

她正要繼續揶揄幾句,卻聽四爺開口讓蘇培盛和春嬷嬷,将小阿哥們抱到花園裏散散步,兩刻鐘後再回來。

“方才吃的太快,再來一次。”胤禛将福晉再摟入懷中。啞着嗓子說道。

逸娴頓時哭笑不得,四爺愛憎分明,言之鑿鑿說她撩起的火,必須讓她安撫。

二人擁吻在一塊,四爺只是淺嘗即止,并未真的要她。

許久之後,她早已氣息紊亂,撫着發燙紅腫的嘴唇。

就真的好氣,每回二人情動之時,這男人永遠像披着禁欲皮囊的高嶺之花,反而她像個進獄系的急色樣子。

逸娴恨得牙癢癢,氣得要在他臉頰上啃了一口。可他忽然低低的在她耳畔呢喃了一句:“想。也想吃..你。”

胤禛手掌才探入福晉衣襟,翠翹就在門外敲門。

“福晉,郭絡羅格格造訪,她說有些急事想與您商議。”

“将貴客請到前廳,我換身衣衫就去。”

逸娴詫異,平日裏芷晴和婉瑩素來焦不離孟,怎麽今日就她一人前來。

“爺,我先去見見芷晴,婉瑩可能出什麽事了。”逸娴心中忐忑難安。

“好。”

胤禛沉吟片刻,又道:“瓜爾佳氏的阿瑪,前幾個月在進京途中剛病逝。她瑪法,前幾日也已去世。”

“啊!那婉瑩不是要守孝三年?可她三個月後就要與太子爺大婚了,太子爺願意等嗎?”逸娴驚得瞪圓雙眼。

“太子爺年已二十,汗阿瑪着急抱嫡孫,定不會拖延三年,你放心。”

胤禛取來一件品紅馬褂,仔細替福晉換上。

他猶豫片刻,還是沒将瓜爾佳氏如今的處境,告知福晉。

汗阿瑪相中瓜爾佳氏,本就是因看中瓜爾佳氏的阿瑪和瑪法在漢人中的影響力,想借着賜婚之名,讓太子在漢臣中樹立影響力。

太子爺亦是看中瓜爾佳氏的娘家勢力,才應下這門親事。

如今顯赫的瓜爾佳一族兩個中流砥柱驟然離世,太子爺失了助力,她這個還未過門的太子妃,處境将極為尴尬。

她今後唯一的作用,只剩下為太子誕育嫡子這條路。

“哼!”

逸娴忍不住輕哼一聲,皇族娶妻,娶的從來不是她們這個人,而是她們的姓氏,和她們身後母族的勢力。

就連她,對外的稱謂,都是四阿哥福晉烏拉那拉氏,甚至不配在史冊中留下名字。

見福晉又開始使小性子,胤禛不想因瓜爾佳之事殃及池魚,便不再多言。

“四阿哥,福晉,小阿哥哥兩念叨你們許久,主子們可算是回來了。”

此刻春嬷嬷她們也将兩個小阿哥抱入屋內。

兩個小家夥邁着小短腿,踉踉跄跄的撲進額娘懷裏,奶聲奶氣的喚着額娘抱抱。

等到孩子們與額娘貼貼夠了,這才眨巴眨巴眼睛,略顯拘謹的朝阿瑪走去。

胤禛勾唇笑着将兒子們抱在懷裏。

逸娴在四爺和兩個小阿哥臉頰上啄了幾口,就急匆匆來到前廳。

芷晴已然在前廳中急的團團轉,她與滿眼焦急的芷晴聊了幾句,果然是婉瑩出事了。

“什麽!太子要将她降為側妃?”

逸娴頓時急眼了,以婉瑩清高自傲的性子,定受不住如此折辱。

“娴兒,四阿哥素來和太子爺交好,不若你讓四阿哥去勸勸太子可好?”

郭絡羅芷晴絞着帕子,有些難為情的看向逸娴。

逸娴無奈搖頭。

“我家爺素來都以太子馬首是瞻,他人微言輕,估摸着無法動搖太子爺的想法。”

“更何況,婉瑩為太子妃早就過了三書六禮,現在關鍵不在太子爺,在康熙爺。”

“只要康熙爺認可她這個太子妃,太子即便不喜,也斷不會忤逆萬歲爺的意思。”

其實逸娴打心底不想讓婉瑩嫁給太子,太子花心極了,正妃還未入門,庶子庶女早就生了好幾個。

歷史上太子妃瓜爾佳氏嫁給太子之後,太子對她頗為冷淡。

二人成婚兩年後,才只生了一個女兒,此後太子妃再無所出。

她唯一的女兒,後來還被四爺賜婚撫蒙,太子妃也郁郁寡歡,死在鹹安宮裏。

她不放心婉瑩現在的狀态,急的讓人立即備車,準備喬裝成芷晴的婢女,悄悄去看看婉瑩。

芷晴攔在她面前,語氣愈發着急。

“姑奶奶,你是不是忘了你還在禁足,德妃雖然免去了你到永和宮點卯聽訓,但仍是讓你在家閉門思過,禁足一個月,你還是悠着點吧,萬事有我。”

“整個四九城上流清貴,誰人不識你這個四福晉,咱還是別給婉瑩添亂了。”

芷晴苦口婆心的勸說道。

逸娴頓時止住腳步,這個節骨眼上,她不能行差踏錯半分。

真是關心則亂,她本就是被圈禁的戴罪之人,若被人瞧見她去找婉瑩,定會讓婉瑩被抓住把柄。

逸娴急紅了眼,只能再三叮囑芷晴去瞧瞧婉瑩,無論情況如何,定要派人來告訴她一聲。

她送走芷晴,這才心事重重回到福晉院裏。

四爺正和小阿哥們在桌旁吃點心。

她怏怏不樂走到書桌前,準備給婉瑩寫一封信安慰她。

正要提筆,忽而想起來有只大耗子會偷看,逸娴眼睫忽閃,面上不動聲色,提筆在宣紙上寫起來。

她寫完書信之後,就用火漆封好,讓翠翹立即送出去。

翠翹若往常那般,将那份火漆密信送到門房手裏。

果不其然,晌午之時,那封火漆密信,就到了四爺手裏。

胤.大耗子.禛,端坐在書桌前,猶豫片刻,還是讓蘇培盛将火漆處理妥當後,将信送到他面前。

胤禛心裏有些發虛,端起茶盞飲着,掩飾此刻的心虛,另一手從容展開那書信。

“噗..”

候在四爺身側的蘇培盛,就聽爺被嗆了一口茶水,登時驚得湊上前去。

天吶,求求了,誰來賜給他一雙沒看過那封信的眼睛啊。

蘇培盛垂着腦袋不敢吱聲,真怕四爺會殺了他滅口。

胤禛怔怔看着宣紙上,赫然畫着一只呆萌的碩鼠,那大耗子腦門上,還寫着胤禛兩個大字。

他繃着臉,雖面色無過多表情,但眉眼卻盈滿笑意。

“蘇培盛,今後福晉寫的書信,不必拿到爺跟前。”

“奴才遵命。”蘇培盛憋着笑,應了一聲。

胤禛随手将宣紙上的大耗子,裁成三指寬的長條,取了些漿糊,将那軟萌的大耗子,貼在了他常用的檀木書簽上。

嗯,還挺好看。

他随手捉筆,在另外一塊書簽上細細勾勒,片刻後,那書簽上就多出來一只憨态可掬,肚大如羅的胖耗子。

那胖耗子帶着旗頭,旗頭上寫着胖娴,懷裏還抱着兩只小耗子。

站在一旁添墨的蘇培盛,憋笑憋的滿臉通紅,最後沒忍住噗呲笑出聲來。

“狗奴才!”胤禛嘴角染着笑意,并未真的發怒。

而此刻,胖娴正惆悵的捏着粗腰上的軟肉,愁的又撚起一碗清水喝下一大口。

許是身子尚未調理好,就匆忙懷孕,她不僅貪吃,還貪睡,平日裏除了照料小阿哥們,大多數時候都是吃和睡覺。

半個月前才新做的短褂子,這就穿的緊繃繃的,胸前更是撐得蔚為可觀。

替她安胎的太醫來請脈之時,不住的提醒她要管住嘴,邁開腿。

最後四爺忍無可忍,将她三餐和點心的分量,強制減半,菜色也寡淡極了。

晚膳吃過才沒多久,她肚子就餓的咕咕叫。

她餓的在床上打滾,絲毫沒有半點睡意。

于是起身,悄悄的往福晉院小廚房的方向溜去。

胤禛此時正踏着月色,從月亮門走出,見福晉鬼鬼祟祟的身影,頓時蹙起眉。

見她一溜煙跑進小廚房裏,他頓時啞然失笑。

小廚房裏,逸娴正躲在方桌下啃豬肘子,她啃得很認真,臉上嘴角都是油膩膩的鹵水。

直到面前多出一雙玄色皂靴,她驚得擡頭,吓得就要站起身來。

胤禛無奈搖頭苦笑,忙俯身貼着她頭頂,果然見她迷迷瞪瞪的将腦袋撞向他的手心。

看清來人是她男人,逸娴心虛的将豬肘子藏在身後。

“出來。”胤禛被她嬌憨的模樣氣笑。

“等等~”

逸娴竟趁着四爺不注意,又縮回桌子底下,咔嚓咔嚓咀嚼的聲音再次響起。

胤禛登時哭笑不得,一矮身,也鑽入桌底。

“娴兒,你方才五個多月身子,太醫說你懷着單胎,身子發福明顯,需少食多餐。”

“乖,別鬧。”胤禛伸手将福晉手裏的豬肘子奪過。

站在桌子邊的蘇培盛忙接過爺遞過來的豬肘子。

好家夥,三斤重的大豬肘子,被福晉生生啃去一半多。

胤禛取來帕子,替癱坐在桌底的福晉擦幹淨滿臉滿手的油漬,忽而又見福晉顫着唇,眸中含淚,委屈巴巴盯着他。

“爺,我好餓...”逸娴吸着鼻子,可憐巴巴的說道。

“出來,爺給你煮夜宵。”看她這副沒出息的樣子,胤禛無奈的伸手刮了刮她的鼻子。

逸娴抱着四爺的腰,趴在他身後,聽着他切菜時,菜刀在砧板上落下的篤篤篤聲,嘴角的笑意漸甚。

肚子裏的小阿哥,似乎也知道阿瑪親自為他做好吃的,竟頑皮的踹了一腳。

隔着薄春衫,胤禛被熟悉的感覺輕輕撓了一下,他瞬間停下手中動作,後背繃緊。

後腰處接連傳來小家夥的連環踢,看來和他額娘一樣,該餓壞了。

胤禛手上切魚片的動作加快幾許。

沒過一會,一碗熱氣騰騰的魚片湯,就端到逸娴面前。

逸娴拿起勺子大快朵頤,甚至不用擔心魚刺,她方才看見四爺用小鑷子,将每一片魚肉中的魚刺,都挑幹淨了。

見四爺坐在她面前,逸娴忙讨好的舀起一勺遞到四爺唇邊。

“胖娴,少吃些。”胤禛調笑着推開她的手。

逸娴癟嘴,心裏盤算着怎麽讓四爺一起變成胖禛。

她并不擔心四爺會嫌棄她胖,畢竟這男人眼中看向她的愛意,滿的都快裝不下了。

“爺,毓慶宮送折子來了。”蘇培盛在門外小聲提醒道。

逸娴眼瞧着四爺又恢複面無表情的樣子,冷冷的說了句知道了。

不想耽誤四爺辦差事,她忙低頭快速吃起來。

須臾後,她心滿意足的将空空如也的碗放下,在四爺攙扶下,又到小花園裏散步消食,這才回到福晉院裏。

趁着四爺心情不錯,逸娴忙開口。

“爺,這幾日婉瑩在城南搭了粥棚子,接濟順天來的災民,我明兒想去幫幫忙,爺放心,我就去露兩天臉就回來。”

胤禛伸手撫了撫福晉的肚子,柔聲道:“明後日休沐,爺與你一道前往,爺不便出面,就在馬車內等你。”

見她這幾天為了瓜爾佳氏上蹿下跳,胤禛終是不忍她思慮過重,郁郁寡歡。

瓜爾佳氏想借着樂善好施的名義,增加威望,只可惜她如今家道中落,京中名門貴女皆對她疏遠。

他知道娴兒這是想借着四福晉的名義,替她撐場面。

逸娴頓時喜出望外,她方才都已準備好今晚該怎麽哄着四爺高興,讓他樂昏頭後點頭應允,沒成想他竟答應的這麽爽快。

“嘤,方才我都準備好,今夜要賣力哄着爺才能答應我,如今倒是我多慮了,爺真好。”

逸娴嬌嬌軟軟的撲進四爺懷裏,主動踮起腳尖,啄了啄四爺,以示獎勵。

“唔..爺忽然不想答應了。”

胤禛将福晉揉進懷中,心中懊惱不已,今後定不能答應的太爽快,畢竟她哄人的模樣煞是..

胤禛渾身繃緊,喉結急促滾動,咽了幾下,匆忙垂下眼簾,不敢再去想那些旖旎畫面。

是夜,四爺纏着她,要她哄,最後他又自個難受的跑進了浴房內宣洩。

第二日一早,逸娴就纏着四爺來到南郊。

遠遠地就看見芷晴和婉瑩二人挽着袖子,在粥棚內施粥。

馬車靠近粥棚,四爺才讓她下車。

四爺并為下車。而是在馬車內等着她,而她則在翠翹的攙扶下,扶着肚子來到粥棚內。

此時婉瑩滿臉憔悴,袖口都染着粥漬,仍是不停的給前來的災民施粥。

“娴..四福晉妝安。”

當着衆人的面,芷晴朝逸娴行了禮,而婉瑩氣度高華,只是朝她微微颔首,就繼續心無旁骛施粥。

蘇培盛坐在馬車前頭,充當爺的耳目。

見到瓜爾佳氏如此端着,忍不住搖頭,低聲将此時的場景告知四爺。

馬車簾子內一陣死寂,可蘇培盛知道,四爺不高興了。

逸娴拉着芷晴的手,芷晴則滿眼疲憊。

“不是說才三千災民,我們準備的糧食足夠五千災民半個月的口糧,這才四日,糧食就已過半了。”

逸娴冷眼看着人群中許多端着碗,雖衣衫褴褛,但面色紅潤的災民若有所思。

她徑直走到婉瑩身後,抄起手裏的長勺,狀似無意的用勺子刮過滿是竈臺灰的桌案。

桌案上的竈臺灰,被刮下來好大一塊,滾入了白粥內。

原本看着可口的白粥,登時變得灰撲撲的倒胃口。

隊伍中的好幾人見狀,忙到另外一邊排隊。

但仍是有許多面黃肌瘦的災民,毫不在意的将滿是竈臺灰的粥送入口中,狼吞虎咽的吃起來。

“哎呦,婉瑩對不住,我是不是闖禍了,對不起,我身子笨重,笨手笨腳給你添堵了。”

逸娴裝着有些不好意思的退到一旁。

瓜爾佳婉瑩蹙起繡眉,看着那些面黃肌瘦的災民,登時眼前一亮,忙叫人将所有的粥鍋裏都撒上竈臺灰。

那些排隊的災民有許多見到髒兮兮的竈臺灰粥,登時面色不悅,嘀嘀咕咕的三五成群離開。

隔壁幾個在施粥的貴女聚在一起,竊竊私語一陣,竟是主動找婉瑩攀談取經。

婉瑩與那些貴女和命婦們私語片刻,相談甚歡。

胤禛在馬車內邊翻閱折子,邊聽蘇培盛低聲将衆人的舉動一一詳述。

他忍不住唇角微揚起,頭一回知道他的福晉如此足智多謀,更難能可貴的是,她知道藏拙,不露鋒芒。

逸娴退到婉瑩身後,又忍不住開口:“婉瑩姐,時下正值農忙之際,我們府邸在京郊許多田地忙着春播,佃農們忙不過來,我還得去尋些臨時工,我就先走了。”

她轉身就裝作要走,心裏默默倒數。婉瑩是個伶俐之人,定會很快有主意。

婉瑩果然叫住她,讓她低價請稍微身強力壯的災民幫忙插秧犁地,以工代赈。

“娴兒,你去牙行雇人免不得多花銀錢,不若請這些災民可好?只要管飯,給些低于市價的銀錢,相信他們定歡喜的很。”

逸娴沒有絲毫猶豫,連連稱贊婉瑩足智多謀。

“還是婉瑩姐蕙質蘭心,三兩下就解決了問題,我回頭就和我家四爺說一聲,讓人選些身強力壯的災民,去莊子裏頭當短工。”

四周圍的命婦貴女們見四福晉都極盡奉承瓜爾佳氏,一個個心裏都開始犯嘀咕。

心想莫不是萬歲爺和太子爺,壓根沒想替換瓜爾佳氏這太子妃的位置。

有善于見風使舵的人,已然開始湊到婉瑩面前,谄媚讨好。

逸娴讓人與婉瑩身邊負責赈災的奴才對接,商議以工代赈的事情。

又當着衆人的面,高調與婉瑩攀談幾句,這才依依不舍離開好姐妹。

她才入了馬車,就被四爺一把帶入懷中摟緊。

“小機靈鬼!”胤禛将福晉圈在懷中,唇齒貼着她的雲鬓。

“是婉瑩自個通透,我只是順水推舟而已。”

“爺,可否也幫幫婉瑩,我瞧着她愛慘了太子。若當不成太子妃,她該如何面對那些流言蜚語!”

胤禛沉默不語,他不知瓜爾佳氏到底愛不愛太子,但看得出,瓜爾佳氏的确拼盡所有,想保住太子妃的位置。

“嗯。”胤禛含含糊糊的應了一聲,将福晉送回府邸之後,就轉頭入了紫禁城。

第二日一早,逸娴再到施粥棚之時,竟看見太子爺和婉瑩一塊給災民施粥。

不僅是太子,甚至還有大阿哥和大福晉夫妻,三阿哥夫妻,五阿哥夫妻,七阿哥夫妻,還有八阿哥和芷晴二人,也在給災民分饅頭。

更有各高門大戶的管事,在咨詢讓災民以工代赈的事情。

兵部更是派人來接洽讓災民以工代赈,趕制西北邊軍過冬的棉服棉鞋。

今日開始,相信婉瑩定能坐穩了太子妃之位。

逸娴心中百感交集,不知她到底做的是對是錯,也不知對婉瑩來說,當太子妃到底是福是禍。

愣神間,四爺已然走到她面前。

“娴兒,爺帶你去施粥。”

胤禛與太子和幾個兄弟打招呼之後,就牽着福晉的手,來到自家名義開設的粥棚裏施粥。

四爺端着勺子施粥,逸娴則被四爺安置在小圈椅上,不讓她操勞。

面黃肌瘦的災民中,不乏有許多孤苦無依的孩子。那些孩子們一個個面如菜色,瘦骨嶙峋。

逸娴撫着肚子,忍不住開口讓四爺想辦法幫幫那些可憐的孩子。

這些孤兒若無法尋個安身之所,免不得淪為乞丐,女孩更是會淪落到煙花之地,飽受欺淩。

胤禛微微颔首,表示贊同,思索片刻,就去找太子爺商議。

他并未直言,而是旁敲側擊,步步引導太子将如何收留那些孩子,怎麽維持撫養孤兒所需的開銷等理清。

太子最愛博仁慈美名,當機立斷,就以東宮的名義,籌建了收留孤兒的樂善堂。

大局已定,逸娴和四爺夫妻二人深藏功與名,相攜歸家。

二人回到府邸沒多久,就聽說康熙爺親自駕臨粥棚,對未來的太子妃大加贊賞。

婉瑩和太子爺大婚之日,也照原定之日進行。

儲君大婚,自然成為整個四九城最隆重的盛事。

身為四福晉,又是太子妃的摯友,逸娴免不得要作為最親近的命婦,幫着婉瑩籌備大婚。

大婚之日的各種繁文缛節,都需提前演練。

此時逸娴穿着厚重的吉服,跟着幾個妯娌在豔陽下,演練叩拜之禮和大婚的流程。

瓜爾佳婉瑩穿着一身婚服,儀态端方,站在萬人之巅,接受衆人朝賀。

如今的後宮,只惠宜榮德四妃協理六宮,大婚之後,身為太子妃和未來的皇後,她就要提前幫忙管理後宮之事,俨然位同皇後。

此刻看着匍匐在她腳下烏泱泱的腦袋,瓜爾佳婉瑩渾身的血液都激動的沸騰。

她終是靠着自己的努力,力排衆議,踏上紫禁之巅。

大婚流程排演忙活了半日,這才結束。

此時逸娴和芷晴拖着滿身疲憊,一左一右攙着婉瑩,回到毓慶宮偏殿歇息。

她們身後還跟着諸多命婦。

逸娴累的無精打采,下意識擡起左腳跨過門檻,倏然見婉瑩頓住腳步,面色凝重,甚至看向她的眼神,都帶着嚴厲。

“四福晉,你怎麽如此不知規矩!”婉瑩的語氣帶着不怒自威的诘問。

逸娴左腳才落下,被婉瑩一聲呵斥,驚得匆忙抽回腳。

糟糕,是她大意了,紫禁城內以左為尊。

除了萬歲爺和太子能用左腳跨門檻,旁人只能用右腳先跨門檻,即便婉瑩貴為太子妃,也沒資格用左腳跨紫禁城內的門檻。

逸娴心中叫苦不疊,婉瑩這是在借着她用錯腳跨門檻這件事立威。

婉瑩想借着這千載難逢的機會,讓旁人都瞧見她是個剛正不阿之人,絕不會對任何犯錯之人徇私。

“太子妃息怒,是臣妾魯莽了。”

逸娴扶着肚子,曲膝跪在婉瑩面前求饒,正要繼續說吉祥話,竟瞧見一炔明黃衣角。

她微微擡眸,就見太子爺正滿眼笑意,朝着婉瑩走來。

而四爺,則面無表情跟在太子身後,他面色如常,并無波瀾。

但逸娴心中瞬間泛起驚濤駭浪,她知道四爺此刻很生氣。

他甚至已經将手,都負在身後,不用猜就知他雙手已憤怒攥成拳。

“四福晉,即便你與本宮相熟,本宮亦不能徇私,需對你小懲大誡,你回去抄誦十遍宮規,明日親自送到本宮面前。”

“是是是,臣妾多謝太子妃寬宏大量。”

逸娴扶着肚子,艱難的匍匐在地上,行了宮廷禮。

“太子爺,那拉氏蠢笨,臣弟先将她領回去,免得再丢人現眼。”

“四弟,那拉氏犯了宮規,本就該罰,太子妃只是對事不對人,你莫要放在心上。”

見四弟沉默不語,太子胤礽亦有些不悅,他是儲君,臣弟的女人犯錯,他的太子妃難道連懲罰都不能?

胤禛聞言,撩起袍角,曲膝跪在福晉身側。

“臣弟不敢,臣弟只是不想那拉氏在此礙手礙腳,臣弟回去後,定與那拉氏一道抄誦宮規,明日一并送來。”

“孤知道四弟的心意,快快請起。”

“太子爺說的是,四福晉快些起來。”

瓜爾佳婉瑩夫唱婦随,跟在太子身側,伸手去攙逸娴。

她心中有愧,方才自己竟拿親近之人開刀立威,實在是迫不得已。

她在心裏盤算,大婚之後,定請逸娴來東宮,她定要親自陪酒謝罪。

逸娴臉上帶着溫婉恭順的神情,由着太子妃将她攙扶起身。

“臣弟與福晉先行告退。”

“嗯,退下吧。”

胤礽冷眼看着胤禛攙扶着那拉氏離去的背影,有些不悅。

他是臣,他是儲君,就算他處死他的福晉,那又如何?

逸娴被四爺攙扶着回到乾西四所裏,四爺一路上都寒着臉不說話,她犯了錯,自然也不敢開口。

回到屋裏之後,逸娴正要開口讓四爺別生氣,忽而四爺将她按着坐在玫瑰凳上,曲膝半跪在她面前。

見四爺撩起她的膝蓋,她心裏發虛。

剛才跪的吃力,為了穩住重心,她用實打實的力氣跪在青金石地面上,此刻雙膝有些紅腫。

“爺,方才是我一時大意,又幾個月沒來紫禁城,才忘了踏門檻的規矩。”

守在門外的蘇培盛不敢吱聲,豈止是紫禁城裏對跨門檻的用哪一只腳有明文規定,在府邸裏也一樣。

只不過爺愛極了福晉,壓根不在意這些繁文缛節而已。

“改就是了,不必在意。”

胤禛用掌心搓揉福晉發紫的雙膝,幽幽說道。

“中午想吃什麽?爺親自下廚。”

逸娴咬唇,她知道四爺不想再聊這個話題,于是順着四爺的意思接話。

“我想吃櫻桃煎和溜肉段,溜肉段得要酸些的口味。”

“還有煎饅頭片,饅頭片要裹一層雞蛋,煎的微焦,酥脆些,還得沾着甜醋和甜面醬吃。”

逸娴沒出息的咽了咽口水,四爺做的飯菜可口極了,她得趁着肚子裏揣着孩子,多享受享受。

“好。”

在門外的蘇培盛已經記下了菜譜,忙讓人去準備食材,并清空小廚房裏的閑雜人等,一會尊貴的四大廚該來了。

四福晉寬厚,每回都留下許多吃不完的菜,那可是爺親自下廚做的菜,蘇培盛一個人,就能吃幹淨所有的盤子。

紫禁城裏比不得在府邸裏,未免人多眼雜,蘇培盛還特意讓人守在乾西四所附近和小廚房附近。

決不能讓人發現,在小廚房裏當庖廚之人,是四阿哥。

小廚房內,逸娴已沐浴更衣,換上一身常服,她扶着八個月大的肚子,有些懶洋洋的看着四爺挽起袖子,在竈臺邊忙碌的身影。

“爺,本就是我的不是,別遷怒旁人,婉瑩初入紫禁城,舉步維艱,她也是迫不得已。”

“等她站穩腳跟,定不會這般對我。”

“哦,但願如此。”胤禛并未停下切蔥花,只淡淡的應了一句。

蘇培盛忍不住搖搖頭,福晉總把人心往好了想。

可這是在紫禁城,天下間鮮少有人能堅守本心,不被紫禁城裏潑天的權勢和富貴,蒙蔽雙眼。

只除了福晉,估摸着被人賣了,還樂呵呵的幫人家數銀子呢。

“總之爺不能對婉瑩撒氣。”逸娴夾起一塊溜肉段,裹着薄薄的煎饅頭片,咬的咔嚓咔嚓響。

“嗯。”胤禛面色森寒,瓜爾佳氏以為她入了東宮就能坐穩太子妃,殊不知東宮還藏着許多蠅營狗茍,足夠她疲于奔命。

他即便不出手,瓜爾佳氏在東宮,也将如履薄冰的過着每一日。

“櫻桃煎好了嗎?”逸娴嘴裏嚼着溜肉段,含含糊糊的問道。

“好了。”胤禛面上戾氣登時柔和幾許,抄起鍋鏟飛快忙活起來。

片刻之後,一疊櫻桃煎,和一碗紅菇肉糜湯,就被端到逸娴面前。

夫妻二人在小廚房內躲清淨,平平淡淡的吃着晚膳。

等到太子大婚落下帷幕,已是六月初,此刻逸娴側躺在象牙席上,熱的直冒汗。

府邸內每逢盛夏初秋,繁茂枝葉間就傳出聒噪的蟬鳴聲。

可奇怪的是,這幾日蟬鳴聲竟只是吱吱叫喚幾聲,就很快歸于平靜。

逸娴艱難爬起身,邊擦汗邊搖扇走到小軒窗前,竟見四爺正在驕陽下,領着幾個身手不凡之人,在樹枝間飛掠捕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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