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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哈利已經在床幔裏磨蹭了超過半小時。他接近天亮才打了個盹，一下子就起晚了。根據外邊的動靜，除他外，宿舍裏應該只剩下一個人，而且他知道那個人是誰。

“真該死……”他聽見羅恩喃喃自語，接着是刺啦啦幾下布帛撕裂的動靜，哈利下意識地坐了起來。随即羅恩發出沮喪的聲音，好像又撕扯了幾下那塊可憐的布料，哈利再忍不住，鑽出床幔一看究竟。

“早上好啊，雖然午飯時間也快到了。”羅恩恹恹地說，哈利下床光腳走到他那邊一看，床上攤開着他正在折騰的那件醬紫色禮服長袍，看樣子羅恩剛把領口發黴的荷葉邊給切掉了。

“看起來好多了。”哈利中肯地說，少了花邊，這件天鵝絨長裙似的禮服确實顯得男子氣概了點兒。

“袖子上的也去掉會再好一點兒，你覺得呢？”羅恩缺乏熱情地問，哈利予以認可，幫羅恩将禮服袖子拎了起來。

又是唰唰幾聲，還算管用，只是羅恩的活兒幹得不太利索，改良後的長袍領口和袖口都泛着毛邊。他瞪着它，顯然連試穿的熱情都沒有。

“不算太糟。”哈利嘗試安慰羅恩，但起了反效果。

“至少這點上馬爾福是對的。”羅恩将舊袍子往床頭方向一扔，它砸在牆上接着滑落下來，“誰會想穿這樣的衣服？只有媽媽覺得我能穿……”

“你可以穿校服。”哈利忙說，“或者穿我的，我倆換着穿。”

羅恩好像覺得這個主意比跟男生去舞會還恐怖：“讓你穿成這樣去舞會？麥格教授還不把我也變成白鼬！再說，我穿綠色也一樣蠢。”

我給你買，哈利幾乎要這麽提議，但他知道羅恩對關于貧窮的話題非常敏感，羅恩會分吃他買的零食，但絕不會接受一件父母買不起的袍子。

“我倆一起穿校服吧。”他提出。羅恩的校袍也是二手的，但它的上身效果恐怕比這件（按馬爾福的說法）十八世紀九十年代款式的禮服強得多。

“不。”羅恩陰郁地說，哈利心底立刻升起驚慌。

他們還沒來得及談昨晚的事兒，也許羅恩會告訴他他聽錯了，也許羅恩已經後悔了，寧可讓哈利自己去舞會……其他勇士開舞時自己孤零零站在一旁的畫面固然令哈利不寒而栗，但那并不是他此刻如此難過的原因。

“聽着，哈利，”羅恩果然以虛假的中立口吻說，眼睛還盯着那件難看的禮服，“如果你改變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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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有。”哈利立刻說，抓住羅恩沒拿魔杖的那只手，迫使羅恩把注意力轉移到自己身上，“我只想跟你去舞會，不管我們是要穿禮服、校袍還是光着身子去——你沒改變主意，對嗎？”

“還沒。”羅恩眨眨眼，嘴唇蠕動了幾下，仿佛正竭力壓下一個笑，“你簡直瘋了，知道嗎？”

哈利肆無忌憚地笑了起來，羅恩沒有否認昨晚跟迪安的對話，羅恩答應跟他一起去舞會了……“太棒了，我可不想跟迪安解釋你為什麽幾天內又甩了我，更別提弗雷德和喬治……”他趕忙打住，但已經晚了。

“他們怎麽啦？”羅恩換上警覺的神情。

“昨天從麥格教授那兒回來之後，唔，他們跟我聊了會兒。”哈利說，回想起那些片段，感覺熱浪騰騰地湧上面頰。

“見鬼，我就知道我早該教訓他們。”羅恩滿面怒容地滑下床，“我都習慣了，他們最喜歡的戲弄目标就是我和珀西，我們是跟他倆年齡最近的兄弟——但他們絕對不該跟你說那些屁話。”

他沒能抽出被哈利抓着的手，停了下來，扭頭看着那只手，有些不知所措。哈利感覺他們掌心熱乎乎地相接的地方開始出汗，他倆一向形影不離，但牽手對于兩個男生而言太肉麻了，他不記得自己有抓過羅恩的手。

“他們，咳，他們認為我在拿你尋開心，對我不太滿意。”哈利吞咽了一下，猶豫是否該松開，他和羅恩又不能看對方的臉了。

“真的？就他倆？”羅恩浮誇地大笑一聲，“他們真該照照鏡子，或者互相看看。”

“就是……”

最終他還是松開了手指，羅恩下意識地低頭盯着那只手看，醒悟過來又欲蓋彌彰地飛快将它藏進口袋。羅恩的體溫殘留在哈利手上，他不由冒出一陣放聲大笑的沖動，他們到底在幹嘛？但他極力保持認真嚴肅，羅恩禮服的問題還沒得到解決……緊接着他很不巧地同嘴角抽搐的羅恩對視了，寝室裏頓時充滿歡笑的聲浪。

“無論如何，我猜我們是沒有回頭路了。”羅恩往床上一倒，哈利很高興他比剛才放松了，“迪安他們肯定已經把這事兒傳遍城堡了。”

“我很不想提醒你，但我覺得我倆早就完成這項工作了。”

羅恩嘆了口氣：“也對。”

“所以？”哈利小心地問。

“所以什麽？”羅恩不明所以，“……你昨晚确實聽到了，對吧？”

“嗯……”

“你知道‘驕傲月’那回事嗎？”羅恩話裏有不太明顯的譴責，像是他認為哈利應該盡早告訴他麻瓜中有很多人在為同性戀發聲——因為羅恩害怕孤獨、渴望認可，他需要知道有人與自己同在、和自己一樣，任何違反常規的事物都會引起羅恩的不安。但羅恩還是總跟他站在一起。

“知道一點，但你也知道，德思禮他們絕對不會讓這種事出現在他們周圍。”哈利回答，“電視裏報道驕傲月游行時，弗農姨夫就沒說過什麽好話——我該意識到這說明它是件好事兒的。”

有一瞬間羅恩流露出好奇的神色，可能想詢問電視是什麽，但立刻決定這個可以留到以後。他滑稽地板着臉，抿着嘴唇，手指在床單上劃來劃去，哈利既覺得好笑，又有些害怕。

“我還以為……”羅恩慢慢地說，“你是受那些麻瓜影響，覺得跟男生跳舞不算大問題。那我好像也不應該大驚小怪。”

哈利可以接受這個解釋，說自己的确受到了驕傲月的影響，如果這會讓羅恩有安全感一些，但他決定冒個險。他的心髒怦怦直跳，他們要再次一同冒險，他想要相信，羅恩不會放任他獨自跌落。

“即使我是有史以來第一個邀請男生跳舞的男巫，我也只想邀請你跳舞，羅恩。”他說，羅恩全身一震，“如果這會導致我們被關進阿茲卡班是另一回事——但那樣赫敏會提醒我們偷偷做的。”

“那……秋張呢？”羅恩小聲問。

“如果必須選你以外的人，我會覺得她也不錯，她很可愛，大家都會羨慕能挽着她的人。”哈利誠實地說，眼見羅恩漸漸緊繃，“但只要我有機會邀請你，這些全都不算什麽，我不需要他們，他們對我們知道個屁。他們永遠不會明白你有多好。”

羅恩虛弱地笑了一下：“沒那麽好。我差點就丢下你了。”

“那快把我吓死了。”哈利輕輕顫抖了一陣，那時他太生氣了，不允許自己承認，“但我從沒懷疑過你會回到我身邊，我只是很着急，我到底要等到什麽時候。”

“我再也不會那樣做了。”羅恩鄭重地說，“我——我不是個很好的人，可能還是會對你發脾氣，但我絕對不會離開你。”

“你當然是個非常好的人，羅恩。”

哈利絞緊了手指，一股沖動催促他再去牽羅恩的手，但這合适嗎？不管怎麽說，他們跳舞的時候總得拉的。他們現在是最好的朋友兼舞伴……這兩種身份的重疊意味着新變化，是不是？畢竟……他們甚至都探讨過同性戀的問題了。可舞伴不代表兩個人就是那種關系，也可能只是暫時一塊兒玩玩。他和羅恩絕對不會是逢場作戲的關系。

“你，唔，不會跳舞吧？”羅恩打破沉默。

“一點兒也不會。”哈利說，“你不指望德思禮帶我去舞廳吧？”

“我也不會。”羅恩深吸一口氣，“我猜……這表示我們得開始新一輪的練習了，對吧？”

“嗯……是啊，我想是這樣的。”哈利繼續點頭，但他倆都沒動彈，他的四肢奇怪地變得既沉重又多餘，完全沒有合适的地方可以放置——他們甚至都還沒開始呢！

“我稍微知道一點兒，我爸媽偶爾會在家跳，特別是聖誕節的時候，放着塞蒂納沃貝克的歌。”羅恩翻下床，因為介紹自己稍有了解而哈利一無所知的領域來了精神，“首先，分成男步和女步……”

他卡在這兒，哈利敏捷地接上：“我倆可以輪流，我無所謂。”

“嗯，總之起步姿勢是這樣……”

羅恩指揮哈利站起來，一只手捏住哈利的手，把哈利空着的手搭上自己肩膀，又将自己的另一只手搭在哈利腰上。有點癢癢的，哈利實在很難憋住笑，尤其是羅恩每次走舞步都要皺緊眉頭輪流踮起兩只腳，糾結該擡哪只，然後準确地踩中哈利。兩人很快鬧成一團，哈利希望他們的開舞表演不會也變成踩腳大賽，雙胞胎肯定很樂意推波助瀾，把整個舞池變成踩腳場。

“我們絕對……絕對需要更多練習。”羅恩靠在牆上，氣喘籲籲，“要是我們摔一跤撞翻克魯姆，赫敏會讓我們人間蒸發——對了，你還不知道吧？”

哈利跌坐在地，背靠着床。“知道什麽？”

“哇哦，我們不是闖進了打架現場，對吧？”弗雷德在宿舍門口陰陽怪氣地發言，哈利完全沒聽見開門的動靜。他們看到了嗎？雖然他們遲早會跟全校一起圍觀哈利和羅恩跳舞，但……

“你們來幹什麽？”羅恩語氣不善地問，哈利也站了起來。他不認為雙胞胎是來打架的，但還是有些提心吊膽。

“哇哦，友好點兒，小弟弟。”喬治一手背在身後，另一只手豎起食指晃了晃，“否則我們就給你的新禮服加點兒料。”

“什麽禮服——”羅恩吃驚地看着喬治亮出一件深藍色緞子禮服，上面鑲嵌着精巧的金銀紐扣，燈光在嶄新的布料上流動，一看即知價格不菲。“我靠！你們哪兒搞來的？”

雙胞胎從兩側高舉禮服展示，交換了一個不是很愉快的眼神。

“我們附條件延期了一大筆債務。”弗雷德說。

“但我們也沒想到來得這麽快。”喬治說。

“早知道就多要幾件了。”弗雷德又說。

“我敢打賭他有滿滿一櫃子的存貨。”喬治又說。

“反正我看他是打算耍賴——”

“等等，等等，誰？”羅恩把視線從禮服上扯下來，輪流瞪過兩位哥哥，“你們幹了什麽？別告訴我你們放高利貸，那是違法的——喂！”

“你越來越像珀西了，羅尼。”喬治說，他剛跟弗雷德同時動手，将禮服長袍蓋了羅恩一頭。

“總有一天你會當上級長的。”弗雷德說。

“我才不會！”

“但你們剛提到了債務。”羅恩抗議着小心地将那件袍子放到床上時，哈利插話，“誰欠你們錢？”

“某個根本不該缺錢的老滑頭。”弗雷德陰着臉回答。

“如果你們放高利貸，會惹大麻煩的！”羅恩走到兩位哥哥面前，“到底哪兒來的禮服？”

“好啦，其實是我們用出售産品的錢買的——來塊兒蟾蜍土豆片麽？”喬治從口袋掏出一把東西，羅恩嗖地後退一步。

“但你們剛才說——”

“開玩笑的，你真是越來越像親愛的珀西了。”弗雷德輕輕捶了一下他肩膀，“享受舞會吧！別忘了薄荷糖！”

“別管這管那的了，再見！”兩人離開宿舍時，喬治回頭沖他們笑了一下，“可別再說我們沒為你做過好事兒！”

哈利和羅恩面面相觑。

“你相信他們說的嗎？”羅恩問，“他們最近一心想賺錢……那些小玩意兒可能是賣了不少，但買這個？在這麽短的時間裏？”

“也許他們生意特別好呢。”哈利說，心裏對雙胞胎的解釋也不太信服。

羅恩搖搖頭，又看向那件禮服長袍，它對羅恩來說可能稍微大了點兒，但既光鮮又時髦，哈利已經迫不及待想看到羅恩穿它的樣子了。

“不管了。”羅恩一屁股坐回床上，喜滋滋地撫摸長袍的袖子，“如果喬治和弗雷德被逮捕，我就說這件禮服是我在路邊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