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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過了好一陣子，哈利都快吃完晚飯了，羅恩才濕着頭發磨磨蹭蹭地下樓。他們又回到公共休息室寫了一陣子作業，兩人整晚都沒說什麽話，而隔一陣子就打量他倆、嘆氣、翻白眼的赫敏讓這狀況變得更難以忍受。最後哈利早早上了床，他睡了很長時間，但睡得并不好，第二天上午掀開床幔時還感覺腦海被一大堆模糊的夢境充塞。

羅恩起床了麽？羅恩是不是還在生他的氣？他們還能跳舞嗎？哈利在洗漱中不停思考着這些問題，從各方面來說，他都得跟羅恩和好，但他不願意找羅恩道歉，不想違心承認自己做錯了任何事。他生命中沒有比羅恩和赫敏的友誼還珍貴的事物，但假如羅恩的要求就是他們今後仍然只做朋友……哈利無法保證自己能毫無怨言地做到。他下定決心、付出努力才達到如今這步，不可能就這麽放羅恩退出。

他還以為羅恩已經走了，但他剛回到宿舍，羅恩便掀開床幔，跟他打了個照面。這跟昨天早上的情形相反，兩人你看我我看你，頓時笑了起來。哈利血管裏湧起他無法解釋的暖洋洋的感覺，他走向羅恩，羅恩也朝他邁步。

“對不起。”他們同時說，又都怔了一下。

“我……”他們再度同時開口，接着哈利說：“你先。”

羅恩便滿臉決心地繼續：“我很抱歉說你不是認真的，我知道你是，但我，呃……”

“有很多需要考慮的。”哈利替他說完，“我也沒有為你着想，你最擔心的不是馬爾福或者其他人，你擔心你家裏人接受不了，尤其是你媽媽。說實在的，我也很擔心，你因為我遇到那麽多危險，現在又——”

“她從來都沒為那些怪過你。”羅恩急忙說，“她很高興我幫上了你的忙，就這樣。如果只有你遇到危險而我沒有，她肯定會對我失望的。”

這更使得負罪感沉沉地壓在哈利胃裏，他難道沒聽見羅恩和金妮的争執嗎？韋斯萊夫人不是一個特別新潮的人，她對他這麽好，他卻從來沒好好為她或羅恩考慮……“她不是那個意思，羅恩，她當然不希望你遇到危險。”

“她是不希望。”羅恩将嗓音裏苦澀的程度壓到最低，“但你知道，她從來都寧願要你當兒子——不過我們別說這個了。我想說，關于你昨天說的，那個，變化……”

哈利的心頓時提到了嗓子眼兒，他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羅恩，生怕自己錯過了什麽信號。

“……我不反對，你想要的變化，如果我沒理解錯。”羅恩說。

“你沒理解錯。”哈利立刻說。

“但我需要一點兒時間，可以嗎？”羅恩近乎讨好地笑了一下，像是在征求一個開始恐慌的許可，“我要想一想……至少到舞會結束，行嗎？我知道你是認真的，我也是認真的，哈利。”

說實話，這已經比哈利期望的好太多。他其實沒有想要馬上跟羅恩……變成什麽樣，他只需要羅恩告訴他，羅恩有對他們更進一步的信心。“當然，我們應該先研究怎麽別摔倒，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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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敏闖進男寝（她都快養成習慣了）催促他們去練習，看清兩個男生之間的情形，再次嘆氣和轉動眼珠。

“別再這樣了，赫敏。”羅恩笑嘻嘻地說，“舞會那天你的眼睛會凸出來的。”

“那又是哪兩個傻瓜害的？”赫敏反擊。

不過奇異地，他們的練習突然順暢了許多，像是兩個齒輪總算找到了一起運作的方式。哈利不需要再将全副精力放在如何避開羅恩的腳，能夠分神關注自己的後背是否挺直、移步是否流暢，第五輪過後，他清晰地感覺到自己和羅恩都變得更加自信。與此同時，羅恩四肢的存在感以另一種方式加強，它們清晰地存在于哈利的腰間、肩頭、手中，卻沒有幹擾他的舞步，相反，腳步的進退變得更像是默契獨特的游戲。

“嗯，雖然不知道你們做了什麽，但它确實管用。”赫敏評價道。

就這樣，聖誕節那天早晨赫敏最後一次驗收他們的練習成果（包括四種不同節奏的舞步），終于宣布他們可以安心等待晚上見真章了。于是他們下到禮堂盡情享受了一頓豐盛的午餐，包括至少一百只火雞和一大堆聖誕布丁，還有堆積如山的克裏比奇巫師小脆餅幹。

下午，欣賞夠了早上收到的聖誕禮物，他們來到外面的場地上。雪地白皚皚的，幾乎沒有人踩過，僅有德姆斯特朗和布斯巴頓的學生們回城堡時踏出的足跡。赫敏只願意觀看哈利跟韋斯萊三兄弟打雪仗，自己不肯參加，五點鐘的時候，她就說要回樓上為舞會做準備了。

“什麽，你需要三個小時？”羅恩不敢相信地問。他這樣一分神，就被喬治扔過來的一個大雪球狠狠打中了面頰，馬上顧不得其他，又跟哥哥們打成一團。

今天沒有聖誕茶點，因為舞會上有宴席。到了七點，天色昏暗下來，不太容易瞄準目标了，大夥兒便放棄了打雪仗，一起返回公共休息室。胖夫人和她的朋友——樓下的維奧萊特一起坐在鏡框裏，兩個人都暈乎乎醉醺醺的，她畫像的底部扔着好幾個空了的酒心巧克力盒子。

“鮮豔之光，沒錯，是這樣！”她聽了他們的口令，咯咯笑着向前轉開，讓他們進去了。

哈利、羅恩、西莫、迪安和納威在宿舍裏換上各自的禮袍，一個個都顯得局促不安。羅恩的禮袍引起了其他人的羨慕，他穿上它的确英俊極了，相較而言，哈利這件像是深綠色版本校服的長袍就顯得極其普通。

羅恩卻滿臉驚奇地打量他：“我媽媽是對的，它把你的眼睛襯得太好看了。”

哈利一下子想不出該怎麽回應這直白的誇獎，羅恩似乎也才反應過來自己說了什麽，不自然地看向一邊，耳朵變紅了。西莫路過他們，一邊大聲清着嗓子。

公共休息室裏的人們不再是青一色的黑袍，而是穿着五顏六色的禮袍，導致整間屋子看上去大不相同。的确有些人在鬼鬼祟祟地瞥他和羅恩，但大部分人的注意力都放在自己和舞伴身上，包括羅恩和哈利。他們沒見到赫敏，便直接去了樓下，門廳裏同樣擠滿了學生，都在來回打轉，等待八點鐘的到來，那時禮堂的大門才會敞開。有些人要與其他學院的舞伴碰頭，側着身子在人群裏擠來擠去，尋找對方的身影。

“哦，糟糕……”羅恩微微彎下膝蓋，躲在哈利身後，因為芙蓉德拉庫爾走過來了，哈利當即生出一股沒來由的氣惱。她穿着銀灰色的緞子長袍，真是美豔驚人，身邊陪伴她的是拉文克勞的魁地奇隊長羅傑戴維斯。等他們走遠了，羅恩才又挺直身子，越過人群朝遠處眺望。

一群斯萊特林學生沿着臺階從他們的地下公共休息室裏走了上來，接着橡木前門被打開了，大家轉過頭，看見德姆斯特朗的學生和卡卡洛夫教授一起走了進來。克魯姆走在最前面，身邊是——赫敏，但她看上去一點兒也不像赫敏了。她對她的頭發做了一些手腳，它們不再亂蓬蓬的，變得柔順而有光澤，在腦後挽成一個高雅的發髻。她穿着一件用飄逸的藍色長袍，而且不知怎的，她的氣質也不一樣了——也許只是因為卸掉了她平常總挎在身上的二十多本厚書吧。

“我不信。”羅恩喃喃，哈利忍不住想贊同他。

這時，麥格教授的聲音響起：“請勇士們到這邊來！”

“晚上好，哈利，羅恩！”赫敏有點兒緊張地微笑着打招呼，克魯姆也友好地點點頭。不少人用毫不掩飾的懷疑目光盯着赫敏，圖書館裏那些克魯姆追星俱樂部的成員則大步走過，朝赫敏投來極度憎恨的目光。潘西帕金森挽着馬爾福的胳膊走過，瞪眼望着赫敏，就連馬爾福似乎也找不出一句話來侮辱她。

大家都在禮堂裏落座，麥格教授叫勇士和他們的舞伴兩個兩個地排好隊，跟着她進去。他和羅恩身上自然集中了最多的視線，穿紅格子呢長袍的麥格教授神色如常，哈利滿心想着集中精神不要絆倒，感覺羅恩挽着他的那只手死死抓着他胳膊，都快把那兒的布料汗濕了。他們魚貫而入，朝禮堂前頭一張坐着裁判的大圓桌走去，禮堂裏的人們熱烈地鼓起掌來。

不太走運，珀西代替巴蒂克勞奇出席，他們正好坐在珀西旁邊。但珀西好像認為他們兩個男生搭伴兒是尊重他國風俗的體現——布斯巴頓也有兩個女生坐在一塊兒的情況，哈利搞不懂他有沒有意識到自己和羅恩對示範英國開放的精神面貌沒有半點興趣，但羅恩無疑為不必立即跟另一名哥哥對質松了一大口氣。很快，珀西就談論起了自己最近的升職，口吻活像他被晉升為了宇宙最高統治者。

金光閃亮的盤子裏還沒有食物，但每個人面前都擺着一份小菜單。哈利毫無把握地拿起自己的菜單，四下裏望了望——沒有待者。只見鄧不利多仔細看了看他那份菜單，然後對着他的盤子，非常清晰地說：“豬排！”

豬排立刻就出現了。桌上的其他人恍然大悟，紛紛仿效，給盤子裏點了自己喜歡的食物。哈利擡眼望了望赫敏，想看看她對這種更為複雜的新式就餐有何感受——這肯定意味着家養小精靈要付出更多的勞動，是不是？——然而，破天荒第一次，赫敏似乎把S.P.E.W.忘到了腦後。她和威克多爾克魯姆正談得投機，似乎根本沒注意自己在吃什麽。

“啊，我們也有一個城堡，我覺得沒有這裏的大，也不如這裏舒服。”克魯姆一改往日的陰沉，興高采烈地對赫敏說，“我們的只有四層樓，而且只有在施魔法時才能點火。但我們的場地要比這裏寬敞——不過冬天白晝很短，不能在場地上玩。到了夏天，我們每天都在外面飛來飛去，飛過湖面，飛過山脈——”

“行了，行了，威克多爾！”卡卡洛夫說着，笑了一聲，但他冰冷的眼睛裏并無絲毫笑意，“不要再洩露更多秘密了，不然你這位迷人的朋友就會知道我們在什麽地方了！”

這導致他跟鄧不利多發生了一場關于保密的短暫交鋒，鄧不利多講了個關于擺滿夜壺的房間的笑話，使得哈利對着自己那盤匈牙利燴牛肉偷笑。當他擡起頭想問羅恩是否聽見了那個笑話，卻見羅恩呆呆地望着赫敏和克魯姆（赫敏在一遍遍教克魯姆念自己的名字），他感知到哈利的目光，回過頭來，臉上是一種如夢初醒、恍然大悟的神情。

“羅恩？”

羅恩搖搖頭，埋頭大吃自己的海鮮燴飯，他逃避對話的行為使哈利産生了輕微的受傷感。今晚他們的注意力本該完全放在對方身上，事實卻非如此，或許是由于羅恩的哥哥近在咫尺，他們反而一直避免關注對方。但他已經答應給羅恩時間，便什麽都沒說。

東西都吃完了，鄧不利多站起身，叫同學們也站起來。然後他一揮魔杖，所有的桌子都嗖地飛到牆邊，留出中間一片空地。他又變出一個高高的舞臺，貼在右牆根邊，上面放着一套架子鼓、幾把吉他、一把魯特琴、一把大提琴和幾架風琴。這時，古怪姐妹一起登上舞臺，觀衆們爆發出雷鳴般的熱烈掌聲。他們拿起各自的樂器，哈利興致盎然地注視着他們，幾乎忘記了接下來要做什麽，直到突然發現其他桌子的燈籠都熄滅了，另外幾位勇士和他們的舞伴都站了起來。

“你知道，”羅恩拽着他起身時悄聲說，仿佛這短暫的黑暗給了他足夠的膽量，“我有時候挺喜歡你的，對吧？”

哈利的心髒登時在他肋骨下發了瘋：“有時候？”

“每一天？”羅恩的嗓音緊巴巴的，“每時每刻？”

哈利肯定是露出了有生以來最燦爛最傻乎乎的笑，他反手拉住羅恩，另一只手帶向羅恩腰間，膽大包天地攬住舞伴旋轉滑入舞池。他們出盡了風頭，周圍傳來雜亂的口哨和和起哄，羅恩起先瞪大了雙眼，随即肢體也靈活起來，擺出他們反複練習的架勢。

“你真是的。”他搖搖頭，半是敬佩半是得意。

而哈利，他在等待一支節奏更快的舞曲，快到他可以一步踏入羅恩懷中，回應：我也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