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A 回溯之間

A 回溯之間

感覺到右側額頭傳來鈍痛，伴随涼意。

睜開眼，用手肘支撐着身體顫巍巍地起身，重新站起來。緊接着，在疼痛的作用下，意識終于逐漸回歸清晰。

周圍一片漆黑。

諾亞發覺自己正處于一個四方的空間之中，伸手觸摸表面，感覺到金屬特有的冷冰冰的質感。這使他得以回憶起失去意識前發生的事。

——這是……電梯。

這裏是位于三山市北部的新生的未知坑洞。為了救人，自己通過電梯下降至這個坑洞中。

坑洞出現到現在只經過了不到二十四小時，技術人員尚未完成電梯的加固作業，供能系統也是臨時搭建的。于是，正如那個人所預料的一般，電梯随後出現了故障。

首先……對了，得聯系那個人才行。

諾亞掏出手機。屏幕顯示現在是傍晚七點十五分，也就是說，自己從因跌落的撞擊失去意識到現在過了差不多半小時。

手機完全沒有信號——一方面諾亞所處的位置大約在地下一百二十米，四壁更有鋼鐵材質隔絕電波。于是他掏出那個人事前準備的形如耳機狀的小型物件——據說這是通過非電波手段傳播信息的輔助裝置，“等會兒通過這個聯系”——那人是這麽說的。

将裝置塞進耳朵之後，諾亞立刻聽見了對面的聲音。

“終于接通了——諾亞？你還好吧？我從上面聽見了響聲，自治會的成員說電梯的供電出了問題……”

“我沒事。”

回答的時候，諾亞下意識用手扶住額頭，摸到了有點黏手的水一樣的東西。

“……但是電梯掉下來了。”他接着說，“我不清楚它是否出了問題，衍。現在周圍一片漆黑。我現在在哪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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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叫做“衍”的人回道：“坑洞底部。不出意料的話，外面就是未來事物跌落所構造的迷宮。”

“葉齡她……現在就在迷宮中嗎？”

“我想應該是的。”

諾亞深吸了一口氣。一方面這是為了舒緩自己緊張的情緒，另一方面，他試圖通過這個舉動與一種本能的反應做對抗——他能感覺到電梯外的這個迷宮正強烈地吸引着自己，誘使葉齡進入這洞穴之中的或許也正是這種感覺。有所感覺便能防範，這也是諾亞的資質。

外面會有危險嗎？——現在不是思考這種問題的時候。衍曾說過，未來跌落物産生的迷宮對于現在時間點上的人而言多半是不可預測的，其危險性也遠遠高于其他超自然現象所造成的迷宮。

他用手摩挲四周的鐵壁，從中辨認出電梯門。如今供能被切斷，電梯門鎖得以解開，諾亞輕松地将鋼鐵門扉向兩側推出。

呈現在他面前的是一處空曠的場所。

不同于“迷宮”這個詞固有的陳舊、傳統的印象，電梯外呈現出整潔的開闊，給人的感覺有點像雪洞。腳下的地面材質與牆壁相同，冷冰冰的，但既不是雪，也不是水泥，而是一種自己從未見過的東西。空間中充滿溫和明亮的光。

“諾亞，你離開電梯了嗎？”

“是的。”

“請告訴我周圍的情況。”

“周圍……”

諾亞打量四周。

“這裏很空曠，橫向和縱向都差不多二十米，構成牆壁與地面的是我所不知道的材質。在我正前方有一扇門。西北角十一點鐘方向有一道瀑布，水流進底下不足十平米大小的小池裏。”

“接下來請到瀑布那裏去。”

諾亞照做。他的腳上穿着皮鞋，落在地上的每一步都敲出了響亮的回音。

遠看不過是普通的瀑布，近看亦然。水冷冰冰地、普通地從不知頂上黑黢黢的缺口漏下來。不過，這種古怪的地方會有普通的瀑布嗎？

“衍，我到了。”

“之前交給你的盒子——那個紅色盒子——将它放進瀑布中。注意，是瀑布中，不是下方的水池裏。”

諾亞從外套口袋中掏出那個盒子。盒子看上去是紅木材質，沉甸甸的，分三層。他依照衍的指示舉着盒子，将其伸入瀑布之中。忽然地，手中盒子沉甸甸的重量感消失了。随着輕輕的一聲“叩”，盒子以平滑的動作縱向展開，形成由機械構造連接的空心筒狀。方筒內部盈滿白光。

“這是……”

“我在你乘電梯下去後準備了一些東西，對你接下來的探索應該有所幫助。你可以從展開的盒子中将它們取出來。”

諾亞小心翼翼地将手伸入白光之中。他摸到了什麽東西，長條狀的布面材質，除此之外還有些什麽——他将其逐一取出。

紅色雨傘，繃帶，創可貼，以及沒有包裝的瓶裝液體兩瓶。

繃帶和創可貼還好，另外兩個東西分別有什麽用途真是完全不明白——雖說不明白，但諾亞并沒有立刻向衍問詢。今天超出他認知的事情發生得太多了，即便是自傲于理解力的諾亞也為之焦頭爛額。姑且先将這些東西帶在身上吧。

将展開的紅木盒子從瀑布中移出後，這玩意兒便又迅速折疊回了最初普通盒子的形狀。盒子表面完全沒有被浸濕。諾亞借着水清洗了額頭的傷口，貼上創可貼。随後他離開瀑布，移步至顯眼的門扉之前。那扇門由合金所制，極為厚重。當諾亞站在門前，那門扉立刻如收到感應一般自動地向一側平移打開。

門後的空間呈現與方才一致的清潔感。與先前的空曠大廳不同，房間呈狹長的通道狀。地板是一條向下傾斜的斜坡。房間中央以三角狀立着三根一米高的方柱，方柱背後的地面有顆玻璃球，玻璃球卡在一道直線凹槽的起點。凹槽一直延伸到房間的盡頭——那裏是這間房間的出口，如出一轍的合金材質門扉。諾亞走到門扉跟前，而這一次，門扉并沒有如方才那般自動打開。他又試着靠蠻力拉動門扉，一點松動的跡象也沒有。

“衍，沒法繼續前進了。”

諾亞自言自語地喃喃。

“想要深入迷宮就必須完成解謎。你的周圍有什麽？”

“房間中央有三根方柱。上面畫着東西，畫着的……一個看上去有點像蜂巢，一個是倒三角的樹狀圖，還有一個是環狀的循環。”

“方柱頂部有沒有東西？”

“頂部？……對，每個都有四方型的薄薄的凹槽。”

“房間內應該有對應的物件才對。四方型的石板或者底部四方型的雕塑，你有看到過類似的東西嗎？”

“我看看……找到了。”

來時門扉的背面鑲着三枚鐵質圖版，上面各自有不同的畫面。諾亞将其一一取下，分別查看了上面的圖案。

其一為，繪制着鏈狀與螺旋結構的圖版。

其一為，繪制着雙層同心圓結構的圖版。

其一為，繪制着物質轉化圖案的圖版。

向衍陳述過圖版的特征之後，那頭立刻陷入了沉默。諾亞再度詢問圖版的意思與自己接下來的行動，對方卻顯得并不自信。

“你的描述令我想起一些東西……但為什麽未來跌落物構成的迷宮會出現這種東西，我也想不明白……”

“你指什麽？”

“你知道甘提嗎？一名匈牙利國籍的生物學家。他認為生物的最簡要構成即是隔室、代謝與遺傳——現在在你手上的圖版或許就描述着這些要素。現在你需要将它們與方柱一一對應。”

“……我試試。”

鏈狀與螺旋結構……就是DNA或者RNA。與之最相符的方柱——大概是樹狀圖的方柱吧。遺傳物質在親子代之間得以保留。

雙層同心圓為細胞膜結構的簡化，和蜂巢結構接近——生物個體被封裝在不同的隔室之中。

代謝即為物質轉化，對應最後剩下的方柱……

将三者一一嵌入方柱頂端的凹槽後，只聽一聲輕微的“喀嚓”，方柱背後的玻璃球中出現了塊綠色的東西，與此同時，外層包裹的玻璃迅速化開。

那是團綠色的球狀凝膠。在玻璃完全化掉後，它順着斜向下的凹槽向前滾動。原本諾亞沒能拉開的門忽然打開。凹槽一直延伸到門那頭，球狀凝膠則順着凹槽移動到下一個房間。

就在這時，地面忽然傳來強烈的震動。牆壁與裝置連帶着發出隆隆聲響，動靜大得令諾亞有些心慌。

“衍，這也是機關嗎？”

“不，我們上面也在震動——是地震！貿然前進太危險了，立刻返回剛才的房間……”

未等衍說完，房間天花板已經裂開，眼看着就要落下。諾亞轉身試圖離開房間，誰知或許是受震動的緣故，來時的門扉已經有些變形，無法完全打開，只露出一條不及手掌寬的縫。頭頂陸續有板塊落下，砸出碎塊與粉塵。

諾亞将手卡入縫中将門向一側推動，門卻紋絲不動。忽然，一塊影子壓下來。他扭頭看向身後——

諾亞依稀看見一襲鮮豔的橙色頭發，狐貍一般地從眼前閃過。

随後，他便失去了意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