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葉齡

1.3 葉齡

次日上午八點半左右，天色略顯陰沉。

從離職當天算起過去了有一個半月，這是諾亞起得最早的一次。坐車前去将和橋的途中，他給昨天認識的那個自稱神明的青年衍發了條短信，稱自己有東西遺留在橋上，待會兒可能會過去。只經過不到兩分鐘，衍便發來了回複：“我知道了。我現在就在跌落現場，你直接過來吧。“

下地鐵之後，在地鐵旁的小攤處買了塊熱騰騰的煎餅當早餐。也不知道即墨衍吃過早飯沒，以防萬一也給他買了一份。

不知是不是錯覺，諾亞感覺自己越是靠近昨天光點出現的位置，路上行人便越少，到最後幾乎一個人也看不見——這裏按理說并不是什麽偏僻的地方。

清晨薄薄的霧氣中，橋這頭已經圍上了黃色警戒線。警戒線那頭，怪人薩滿們正馬不停蹄地向橋下搬運東西。此時，昨晚驚現的極彩光點早已消失，念鯨的狀況已經恢複成了平時的樣子。

向守在警戒線旁的怪人說明自己事前與即墨衍有約後，對方這次爽快地放諾亞過去了。

換成一身黑色呢子大衣的即墨衍正倚靠着橋的石質護欄。他注視着橋下靜靜流淌的河水，神态似乎有些疲憊。諾亞快步走過去，同青年打了聲招呼。

“我們又見面了。”

“……啊。諾亞，早上好。”

即墨衍的聲音帶着倦意。

“你吃過早餐了嗎？我過來路上經過煎餅攤，也給你買了一份，味道還不錯。”

諾亞沖着即墨衍晃晃手裏提的煎餅。即墨衍有些意外，但很快反應過來，接過煎餅并向諾亞道謝。兩人于是靠在橋邊，一邊吃東西一邊交流。

“你看起來狀态不佳。”諾亞說。

“昨天回去後還有些事要處理，一整晚沒睡。”

“是關于跌落物的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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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我做了一些保險措施……你呢？諾亞。今天是工作日，你不用上班的嗎？”

“我上個月剛辭職，現在還處于賦閑狀态。”

“真羨慕你。”

“這有什麽好羨慕的，你不是說自己是神嗎？神應該也不用上班吧。”

“原本是這樣的。可最近……因為未來跌落事故的發生，恐怕免不了會連軸轉。”

神明原來也需要睡眠……好吧，現在或許不是為這種事情發笑的時候。

諾亞很快解決掉了自己那塊煎餅，即墨衍則吃得漫不經心的。他似乎在想些事情，眉頭緊蹙。

“之前已經在短信裏說過，這次我過來是要為了一個東西。一個淺灰色的，大約巴掌大小的小袋子。”

“裏面裝着什麽？”

“我不知道，那是我朋友的東西。我想應該是掉在這附近了。”

“朋友？”

“她在中理大學工作，是一名校醫。”

“中理？那不是離這裏挺近的嗎。”

“是這樣的。昨晚光點出現時我正在去往中理的路上。”

諾亞一面同即墨衍說閑話，一面在橋上行走，搜尋小袋子的蹤跡。經過幾分鐘後仍一無所獲。這令他不由有些苦惱。

“難道是掉進河裏了？裏面東西并不沉，難不成，被河水沖走了……”

“我想到一件事，”即墨衍說，“昨晚你和那人的打鬥發生在橋的這一側。那東西也可能那時候落在了橋附近，尤其是橋下的空間，再接着找找吧。”

通往橋下空間的是一條長着苔藓的小路。平時恐怕極少會有人從這裏下來。橋旁有塊高出地面兩米左右的土坡，上面長滿雜草與亂木。昨晚閃爍光點的位置就位于土坡正上方。那土坡上頭正熱鬧非凡。從事情發生到現在不過半天時間，土坡上竟然多出一座高約十來米米的鐵塔，能聽見響亮的類似發電機工作的聲音。

橋下兩側為寬一米的河岸，地面未鋪設磚石，完全是原生态生有少量雜草的土路，地面濕潤。

那小袋子就落在距離河水不足二十公分的河岸處，淺色的外觀十分顯眼，諾亞一眼便看見了。沒有被河水沖走，不幸中的萬幸。拾起時，發現背面沾滿了濕潤的河泥，萬幸中的不幸。諾亞趕緊從身上摸出張面巾紙擦拭小袋子的背部。

留在下面也無事做，便在清潔袋子的同時随即墨衍一道沿原路回橋上去。土坡之上，發電機的聲音仍響得驚人。

“有件事我一直挺疑惑的，”諾亞舉起手臂，指着正在土坡上忙活的薩滿們，“那些人是什麽人？為什麽要穿成那副樣子？”

“他們和你一樣是人類，你可以稱他們為‘秘傳師’。現在這個時代，神明受到盡可能不介入人類社會活動的限制，遇到了涉及人類自身的超自然危機時，最終還是需要人類自己解決。至于打扮成那副模樣的原因，則是為了抵禦未來跌落物的影響。”

“我記得你昨天說過，來自未來的事物有吸引一切身處于現在的東西的特性。你所說的‘影響’與此相關嗎？”

“是的。”

“可我現在什麽也感覺不到。”

“我想可能與你能看見念鯨有關系。這或許是你的資質。”

真是一貫地模棱兩可，諾亞心說。

“……好吧。那麽，那些秘傳師們現在在做什麽？”

“關于這點，與其聽我說，倒不如親眼所見。走，上去看看吧。”

秘傳師們所在的土坡并不高，且并非完全垂直突出于地面的，而有個坡度，加上泥土中露出了一些參差的石塊，諾亞與即墨衍正好可以輕松地踩着石塊登上去。

只見地上淩亂地堆着鐵線與金屬構架，還有一座引人注目的鋼鐵箱體。在秘傳者圍攏的地方，地面突出一塊長寬都在兩平米左右的裝置，頂部有正在運作的發電機，一條鐵索探入地下。

“他們……在鑽井？”

“在安裝電梯，确切地說，在确保通往跌落物的通路。”即墨衍解釋道，“根據上次未來跌落事件留下的記錄，未來物通常位于地下，跌落事件發生後的數小時間，将圍繞跌落物形成巨大的地下迷宮。想要回收跌落物，首先要有到達跌落物所在地下的途徑才行。”

他朝着那群秘傳師的方向叫了聲“岳山”，随後，一個在坑洞旁作業的秘傳師小跑過來。布制服裝包裹着的他的軀體又高又壯。

“即墨先生，什麽事？”

“有接觸到迷宮的跡象嗎？”

“暫時還沒有，很奇怪。”

“現在的深度是？”

“這就是我覺得奇怪的地方。我們已經下探到地下五百米左右了，依舊沒有任何反應。跌落物難道轉移了嗎？”

“這……我也不知道。現存可解讀的跌落事件記錄僅僅只有五六百年前那次……”

忽然間，鑽井平臺附近出現了騷動，似乎是出現了什麽狀況。三人趕緊過去。

“怎麽了？”

其中一名女性秘傳師聲音慌亂地解釋道：“即墨先生，無法繼續深入了，下面似乎有極其堅硬的土層。”

“現在的深度是？”

“526米。”

“這不應該！”剛才那個叫岳山的秘傳師立刻反駁，“這個深度頂多只有矽鋁層的花崗岩，不可能無法深入下去……”

“那……會不會就是你們所說的未來物？”

不過是諾亞随口一說，此話一出，幾名秘傳師皆一臉訝異地看過來，随後便交頭接耳地附和着。

“這，搞不好确實……”

“之所以無法鑽穿，正因為是未來的材料，有着極高硬度也不奇怪……”

“不，直接接觸跌落物的可能性不大。”

思考片刻後，即墨衍直接否決了這種可能性。

“跌落物并非直接暴露在土層中的。這更像是……”他頓了頓，“迷宮的外壁。”

“可如果周圍都是這種材質，迷宮将會是一個無法入侵的大盒子。要是這樣該如何進行回收？将跌落物連帶着迷宮挖出來嗎？”

“不，周圍一定存在入口。……改為橫向挖掘，我想應該能找到突破口的。”

确定了接下來的方針後，秘傳師們立刻着手于下一步的行動。

衍這邊事情算是有了突破口，這樣一來，只剩自己的事尚未解決了。他掏出手機，剛想問葉齡要不要抽時間過來，一股不安的情緒卻忽然襲來。

——自己昨天發送過去的消息，葉齡一條也沒有回複過。

自從昨晚告知葉齡自己改日再将東西還她到現在已過去超過十二小時。她顯然是知道自己本應在昨晚送還東西的，這期間她卻沒有任何回複，簡直不可思議。

“怎麽了？”

似乎看出了諾亞的不安，即墨衍問道。

“昨晚發的消息……我的朋友并沒有回複我。”

“也許只是她沒看見消息呢？很常見吧。”

“……你說得對。”

總之先告訴她自己随時有空——像這樣發過去。然而，沉澱在諾亞心頭的不安感卻絲毫沒有減輕。幹脆直接打給葉齡，對面只傳來令人空虛的“您所撥打的用戶不在服務區”的聲音，又從網上找到了葉齡單位的電話，随後，一切的不安幾乎轉變為了确信——葉齡今天沒有去上班。

“你是說，你的朋友不見了？”

“她……昨晚八點半左右離開學校，那之後就沒了消息。”那時的諾亞大概和即墨衍一道，正在面館中一邊聊着關于念鯨與跌落物的話題一邊吃飯。

離開學校。那麽接下來呢？接下來發生了什麽？

在緊張的作用下，諾亞開始啃咬自己拇指的指甲。

等等，難道說……

“即墨先生。”

一名秘傳師走過來。

“剛才我們剛才接到消息 ，在距離這裏兩百米左右，西北方向……出現了跌落物相關反應。”

——一切的不安，就在這一刻轉變為了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