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季開明

1.6 季開明

“‘加急通過’——還能這樣？”

“嗯。我向自治會的重申了此次問題的嚴重性，加之已經出現了受害者。放着不管不知道什麽時候就變成無法解決的大問題，那邊多半也意識到了，順利走完了流程。”

“那事不宜遲……”

“等等，你的傷還沒好——你确定要以這副模樣去探坑？”

“眼下等待時間越久，葉齡就越危險。不是嗎？”

諾亞以堅定的目光看着即墨衍。他的胸前纏繞固定帶，疼痛依舊。可是，一想到朋友此刻的境況，他就無論如何也安心不下來。

“……我知道了，就依你說的做。”

“那我們現在就去辦理出院手續。”

大晴天。

剛一走出醫院時還只是覺得溫暖，沒過多久，諾亞身上便開始冒出汗來。兩人只好到住院樓門前的檐下躲避陽光直射。

大概過了十來分鐘，從醫院入口處來了輛小型的銀色家用車。諾亞對車方面不了解，不過他覺得自己經常在馬路上見到這樣的車牌，不是什麽名貴的轎車。

“就是這輛。”

說罷，即墨衍向那車快步走去。

開車的是名留着蓬亂紫發的男性，有雙金色的吊梢眼，身着方便活動的休閑衫，看上去二十多歲。他的發色與眼神都很不一般，令諾亞本能覺得他也并非普通人。他是被即墨衍叫過來的。見面之後，男人簡短介紹自己名叫季開明，和即墨衍認識，除此之外幾乎就沒說什麽話，惜字如金。

上車後，即墨衍不知從何處掏出了一個紅木制的盒子，諾亞記得，那正是上次自己探坑時即墨衍交給自己的那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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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盒子，是你上次交給我的那個？”

“對。這盒子其實有兩個，材質相同，外觀也相同，在超自然的概念上被視為同類的東西，因此彼此可以聯通——只要有能連通的媒介。”

“你是指——水？”

諾亞想起之前在地底看見的小型瀑布。

“是的，就是水。”

即墨衍點頭。

“迷宮內部的事物，除了本身的物理屬性之外，也摻雜了一些超自然的要素——這些都來源于念鯨。水有着溝通傳導空間的屬性，所以能将兩個形式上相同的東西重疊起來。”

“聽上去有點像魔法的順勢作用。”

“你知道這個？”

“只是知道概念。”

古典人類學家弗雷澤曾在著作《金枝》中提出，魔法存在兩個基本原理，其一為接觸，讨論事物通過接觸等方式彼此影響，譬如一個人曾使用過的東西能作用于此人自身；其二為順勢，認為相似的事物之間可以傳遞影響——這與即墨衍所說的概念多少有些相似。

“除非刻意遮斷交感，否則，交感存在于念鯨所能影響的任何地方。由于迷宮內部處于性質不穩定的狀态，交感的作用被額外放大了。這樣一來，只要能找到水源，就能确保與外部物質上的交流。”

“負責在地面上支援的是誰？岳山？”

“我讓他休息了，在他手臂恢複前，暫時不會将他編入探坑行動中。參與支援的是開明。”

坐在駕駛座上的那人頭也不回地将一只手舉過頭頂。

——這人身上有種難以接近的氣場，和即墨衍完全不一樣，令諾亞不由發怵。

三人在那井口近處的小道附近停車。這裏如今也圍上了顏色鮮明的警戒線，在事件完全解決之前，這些東西想必是不會撤去的吧。

直達地下迷宮的電梯的維修工作早已完成，那箱體合金制的外表在午後兩點左右的豔陽下反射耀目的白光。即墨衍走到地勢稍微高出一點的地方，這時，迎面有風吹過來，很舒服。

“對了，你的胸口怎麽樣，還痛嗎？”

他忽然轉頭問了諾亞一句。

“嗯。骨折的影響還在，有種鈍痛的感覺……”

“那你先等等。”

即墨衍掏出手機，和那頭的不知道什麽人交代了幾句。一時間諾亞有種迷迷糊糊的感覺，像是被打了麻醉。意識的恍惚僅持續短時間，而後，随着暈眩消失，胸口處的鈍痛也随之變得微乎其微。

“這是……”

“我請認識的人做了一點處理。”他将手機收回口袋，“我拜托他幫忙緩解了你現在的痛覺。”

“真是神奇……”諾亞感嘆着，一邊活動了一下手臂——輕松多了。

“不過，這僅僅只能緩解症狀。受損的部位實際上并沒有痊愈，別太勉強。”

“明白的，明白的。”

他故作輕松地說。

“最後再确認一次，東西帶好了嗎？繃帶，創可貼，概念武器——”

“那迷宮有多大？”

諾亞問。

“不清楚。根據現有跡象來看，迷宮規模并不大，難點恐怕在于解謎與未知現象。沒關系，我會幫助你。”

“對了，開明！”

原本站在一旁抽煙的季開明将煙頭丢在地上踩滅了走過來，秘傳者們自覺地為他讓出一條通道。

“什麽事。”

這是諾亞第一次聽季開明說話。開明的聲音和年齡不太相符，低沉，又帶着點沙啞，倒更像個中年男性。

“這個匣子交給你，你找個有水的地方。在那邊有個水龍頭。還有這個——”即墨衍又遞出曾見過的耳機狀的東西，這次一共有三個，其中之一交給開明，另一個給了諾亞，“基于索希爾德網絡的通訊裝置。等會兒随時聯絡。”

至于與交給開明的匣子配套的另一個，即墨衍揣進了自己的上衣口袋。

後勤，攜帶物品，通路。

将這些逐一确保後，即墨衍與秘傳師們溝通，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項。兩人随後進入電梯。兩扇門扉對向合攏，連帶着熟悉的日常的風景逐步從諾亞眼前消失。

電梯沉默而平穩地下降着。

緊張，不知道會遇見什麽東西的興奮與恐懼，種種情感于腦海中浮現。想要将這些雜念驅離身體，諾亞将手緊緊握成拳，繼而放松——不斷重複着這一動作。摒除雜念，吞咽口水。

“對了，這個先交給你。”

即墨衍向諾亞遞出一把看上去十分眼熟的紅傘。

“之前我就想問你了，這地下難道會下雨嗎？為什麽要給我這把傘？”

“這并不是普通的傘。它同時是一種‘概念武器’，在它上面附着有‘刀劍’的概念……時間緊急，只能先用這個。當然，我更希望別用上它，那多半意味着我們遇上了迷宮原生的怪物，抑或是來自未來的敵人……”

下降速度的轉變帶來超重感。轉眼間，電梯已降落至底部。

門扉打開，其後是曾見過的大廳。空曠、整潔——仿佛從未因地震而損毀。

“跌落物修複了損壞的迷宮。雖說對此已有預料，不過沒想到竟然會這麽快……”

即墨衍低聲喃喃。他出神地觀察四周，緩步從電梯中走出。

介于明與昧之間，由不知何處而來的光源照亮的通透的白色世界。與烈日高懸的地面完全是兩個世界，這裏溫度偏低，但也算是人體的适宜體溫。

進入跌落物的迷宮可不是尋常的經歷，對于神明也一樣。這裏無論是氛圍、環境，等等一律與地上大不相同，即墨衍的視線從地面移至天花板，不知何時嘴已張大。

“喂，喂？你們能聽見嗎？”

通訊裝置中傳來了季開明的聲音。

“能聽見。”即墨衍回答，“目前一切正常。”

“有沒有什麽可辨認的信息？”

“沒有。構成迷宮的主要材質明顯不是現代的材質，應該是某種高分子。跌落物将附近的土層改造為了這種材質，我想這來自于跌落物所屬的時代。”

“能找到水源嗎？”季開明随後問道。

“在大廳中應該有一處瀑布。”

諾亞答道。

“那就先到那裏去吧。”

諾亞看向大廳的西北角。這時候，他發覺那處與上次看到的有所不同——多了什麽東西。

小池近旁，有個正坐在地上的人影，雙腿向前伸直，看上去就好像影視劇中的受害者一般。

那人并非葉齡。那是名女性，腦袋耷拉着。女人有一頭顯眼的橘黃色的頭發，這令諾亞一下子回想起失去意識之前所看到的最後一抹亮色。

“你們怎麽了？是周圍有什麽東西嗎？”

通訊裝置的另一頭，無法親眼看見周圍情況的季開明用焦急聲音喊着。

諾亞看了眼即墨衍，年輕的神明也正以嚴肅的目光看向他，緩緩點頭。兩人随即向小池旁跑去。

“衍，在醫院時說過：上次探坑期間我其實看見過一個人，不是葉齡。我想那就是她。我記得最清楚的就是頭發的顏色。”

“也就是說，除了你的朋友，這個人也進入過這迷宮。”即墨衍低頭思索着，“不過為什麽之前沒在監控攝像頭上見到她……”

“你們這是什麽意思，還有人在嗎？”耳中傳來開明态度堅決的否認聲，“不可能。攝像頭的确認是我親自做的，除了那個紮馬尾的卷發女人，不可能還有普通人到過這附近——”

女人一動不動。

她看上去完全不像個現代人，而更像是從某個奇幻故事裏走出來的似的——她的穿着十分奇特，紫紅色的緊身衣物外，套着如貓的毛皮一般帶淺色條紋的深藍色的無袖外套，腳上沒有穿鞋。脖子、耳朵上面都挂着沉甸甸的黃金顏色的飾品。面部骨骼沒有明顯的人種特征，既不像黃種人，也不像白人或黑色人種。比起所謂異域風情，倒給人一種看見新奇物種的新鮮感。

她還活着嗎？

諾亞小心上前，先屈身觀察着女人的面部——就像睡着了一樣，除此之外什麽也看不出來。于是他伸手摸了摸女人的手腕。

——沒有脈搏。

死了？

怎麽會？地震時這人應當還是活着的，身上也沒有外傷，基本排除了事故死或受物理攻擊致死的可能性。那麽……是絞殺？毒殺？她的面色與嘴唇顏色都十分健康，究竟……

這時，女人驀地睜開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