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摩陀”

1.7 “摩陀”

發生在眼前死者複生的一幕令諾亞下意識往後退出兩三步。即便是在這種時候，他的大腦仍舊第一時間開始了高速運轉。

——冷靜點。不是也有隐藏脈搏的方式嗎？腋下夾一個球，脈搏就會變微弱。那麽，眼前此人這樣做的目的是什麽？整人？

沒等諾亞反應過來，女人已經若無其事地站起身。面露笑容地朝向諾亞。

“噢！終于來了。昨天見過的這位——你叫什麽名字來着？”

她雙手叉腰，呈“大”字站在兩人跟前，語調十分活潑，與這迷宮肅穆到仿佛墳墓一般的氛圍格格不入。

“我？”

諾亞困惑地伸手指指自己，橙發女性則點點頭。

“我會知道你是誰的。正因如此，現在我才要問你。”

“我叫諾亞·瑞文。你剛才說昨天見過我，那是什麽意思？”

“你不記得了嗎？……對喽，那時你好像昏過去了。”

女人用手支起面部，露出回憶似的表情，金色的耳墜來回晃動。

“就是說，那時不是地震了嗎？我見你快被天花板的碎塊砸到，便——哈！”她拍了拍手，“——将你移到回溯之間外的大廳中去了！”

嗯？

諾亞一頭霧水。

“等等，不是這樣吧。”他将眉頭蹙起，努力拾掇起失去意識前的回憶，“當時由于地震，第一個房間的門出現故障無法推動，留下的縫隙應該無法供一個人通過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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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都是小問題。總之，我控制着你的身體從門的縫隙中出去……啊，畢竟這種事很久沒做過了，中途出了點問題。好像有什麽東西被壓到了，隐約聽見一聲悶悶的‘喀吱’……”

那是我的肋骨！

諾亞一手扶住胸口。即便疼痛幾乎消失，固定帶的感覺還在。對于始作俑者這毫無意識反而想邀功的面目，他着實是無言以對。

“不過你是怎麽進來的？事件發生到現在，外面的攝像頭并沒有拍攝到你的影像……”

話說到這兒，諾亞終于意識到了一個問題。

——自己一直抱着“此人是普通人類”的前提在做思考。眼下，這一前提已經被她本人翻轉過來了：她能讓自己通過那條不足以令人通過的門縫，這絕不是一個普通人所能做到的。

那麽，不妨将更多的前提翻轉過來。在不被攝像機拍到的情況下進入這地下迷宮——做得到嗎？或者說根本不需要做到這點，只需要……

一開始就身處于迷宮中。

這猜想一經浮現，諾亞自己都為止吃驚。仔細一想卻不無道理。女人的面容、穿衣風格與自己所知道的任何時代的文化都大相徑庭，又能完成常人辦不到的事。可要是她是與跌落物一同來到這個時間的人，一切就說得通了。

“你是誰？”

諾亞用警惕的目光注視着女人。

“我叫摩陀！”

“摩陀……”

不是尋常的名字，聽發音，更像是少數民族的名字，又或者其他地方的語言。

“摩陀是印度神話中的阿修羅，一種強大的怪物。這個名字的含義是‘陶醉’。”

即墨衍解釋道。

“但是，”他話鋒一轉，目光也随之變得淩厲，“我見過摩陀，他和你完全不一樣。”

“慢着慢着，你說你見過——那不是傳說中的人物嗎？”

自稱摩陀的女人忽略了諾亞的質問聲。

“哎，這邊這位還挺見多識廣的嘛！你又是誰？神明？”

“我叫即墨衍，是名客觀神。”

“嗯，我了解了。另外，雖然馬上就會知道——我記得客觀神一般是不被準許介入這種事件的，沒問題嗎？”

“沒問題的。審核已經通過，我是作為諾亞的助手來進行探索的。”

“原來如此。說起來，這邊這位好像确實不是一般人。能不受跌落物影響的人類——和第一位進入迷宮的小姐完全不同。”

——那或許就是葉齡。諾亞心想。

“你說的那位小姐，她是個什麽樣的人？”

“嗯……年齡應該二十來歲吧，就和你差不多，”摩陀指了指諾亞，“身高在一米七左右，卷發，穿着淡紫色的上衣與黑色帶花紋的長裙，腳踩一雙皮靴，整個人就像着了魔似的往裏走。”

“就是她！她現在在哪兒？”

“嗯——我想應該在這迷宮的最深處吧？別着急，等會兒你們會見到她的。”

眼前這名女性身上的異樣感，随着她那奇怪的說話方式逐漸加強。諾亞覺得，她的話語中似乎暗含着一個信息。

“你……莫非能看見未來？”

諾亞無法肯定。他抱着試探性的語氣問道。

“——回環者！”

這次驚叫出聲的是即墨衍。他瞠目結舌，表情與其說是驚訝，倒不如說帶了些恐懼的意味。聽到即墨衍脫口而出的這個詞，摩陀也露出了不可思議的神色：“連這個都知道？你可真不是一般的見多識廣啊。”

“回環者……衍，那是什麽？”

“一種具有四維視角的生物，不對，應該說是……現象吧。”即墨衍回答道。他的額頭正浸出一層細密的冷汗，“你應該也有所察覺。剛才你去摸了她的手腕，她連脈搏都沒有，只是借助了人的外貌而已。所謂回環，就是起始沒有起點與終點，像條無始無終的銜尾蛇。”

“那你為什麽要這麽緊張？回環者的出現會有什麽壞影響嗎？”

“回環者出現，說明……說明……”

即墨衍深吸一口氣。

“未來是不會被改變的。能看見未來，證明未來是确定的，一切自開始的一瞬間就已發生，所有事物只是在按部就班地進行着。——你現在可能還不明白，出于某種原因，我也無法徹底向你說明這件事，總之，人類至今的歷史中幾乎沒有出現過回環者，以這種清晰的姿态出現更是頭一遭……”

“不過你也別太緊張啦，即墨小哥。”

沒想到反而是摩陀本人安撫了焦急不已的即墨衍。

“我會出現，歸根結底是因為這下面的狀況是适合我出現的土壤罷了。所以我才會一直待在底下——我沒法上到地面去。這樣說你放心了吧？”

“也就是說，這個跌落物所處的時代正是‘無法被改變的未來’……”

摩陀崛起嘴攤了攤手，“随你怎麽理解”——她大概是這個意思。

“所以……現在是什麽情況？”

諾亞的腦子已經快轉不過來了。

“什麽也沒有改變，諾亞。要做的事依舊只有兩件，救出你的朋友，以及回收未來跌落物，越快越好。”

“她呢？——摩陀呢？”

“我會跟着你們，因為我就是這樣做的！”

煩請不要用這種方式說話了……諾亞心說。

“衍，要讓她同路嗎？”

“你我操心也沒有用。”即墨衍搖頭，“回環者能看見未來，既然她說自己會這麽做，那無論你我如何反對都沒用的。或者說你我看似有選擇，其實這就是一種錯覺。順其自然吧。”

“耶，我也會盡可能幫忙的。”

摩陀表現得很高興。

不得不說，自她出現後，原本萦繞在諾亞心頭的緊張情緒的确一掃而空——轉而變為對于這名新加入夥伴聒噪表現的無可奈何。其後，再問她諸如“隔着門縫移動人究竟是如何做到的”，“不穿鞋腳不會痛嗎”之類的問題，她也只會用“回環者的事情，不用搞那麽清楚！”來搪塞過去。

——再次踏入第一個房間。

謎題歸位。諾亞重複上次探坑期間的操作，他将刻有不同紋樣的圖版從門背後取出，一一放入石柱頂部。通往下一個房間的門扉打開，從這裏開始，就是諾亞尚未涉足的領域。

“……回溯之間。這是生物最早的起點。

空靈的聲音自身後傳來。

“摩陀……？”

諾亞困惑地望向回環者。此時的她就好像被某些神聖的東西附身了一般，伫立着，眼神沒有焦點。

“隔室。代謝。遺傳。組成生命的基本就是這樣簡單的東西，它們最終構成了你們……”

“摩陀？你這是怎麽了？”

“回環者的事情不用搞這麽清楚。”這次說出這句話的是即墨衍，“說她性格反複無常也好——事實上她們可能根本就沒有性格可言。相比而言，更應該注意她話裏的信息。”

“信息？”

“直白地說吧。摩陀，現在是什麽時間？”

“如果你指的是這個地下迷宮的話——2095年。”

“這個房間呢？”

“同樣的，2095年。”摩陀答，“你所看到的謎題，場景，實質上是跌落物對自己的解釋。至于更多的信息，只能由你們自己發掘了。信息是很值錢的。白給答案就太無聊了，我不會做。”

話雖如此——諾亞心說，摩陀給出的信息已經夠多了：跌落物所處的時間是2095年，距今甚至不到一百年時間。而眼下這個房間并非直接與跌落物所在的時代與文化相關，它們之間的關系是更隐性的。

——2095年的世界，究竟變成了什麽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