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後世·海中月(一)

後世·海中月(一)

白光一閃而逝,視線清晰時,鈴已經不見了,而妖物站在岑泓的不遠處。

妖鬼似乎有些驚訝,竟然有人心裏沒有執念的?

岑泓不知道鈴的名字,卻又擔心鈴是否有危險,便試圖從妖鬼的口中問出鈴的蹤跡來:“那人在哪裏?”

妖鬼笑了笑,看向鏡子。

只見鏡子裏是岑泓沒見過的地方,鏡裏鈴抱着一個人,那人是背對他的,看不清面容,不過剎那間,心口被什麽都東西攪了一般。

這是幻境?

岑泓怕鈴出不來施了一道法便為他打開了一道縫,那面鏡子也随即瞬時破裂。

妖鬼見岑泓分了心,不再猶豫,露出了滿目猙獰的臉,發了瘋的進攻,每一擊都直逼要害。

鈴回過神,避開了她血紅的爪子,與妖鬼交鋒了幾招後,岑泓與她拉開了距離。似乎意識到這妖鬼在有意與他耗時間,等待着法障的削弱。

岑泓不再坐以待斃。随即抛出佛珠,口中念着梵經,随即佛珠紅光四射,妖鬼身上的腐肉與佛光觸及之間猛烈地四溢黑氣。妖鬼猙獰着發出刺骨的叫嚣聲,如同啞巴的哭聲,難聽至極。

岑泓閃身貼了上去,乘其不備一指點在妖鬼的額間,法力如流灌入在妖鬼身體不久炸裂開來:“破!”

妖鬼身上的障氣從軀殼中沖出,被法障隔絕了去路無處可逃,直至佛珠将障氣盡數納入體內。

妖鬼癱倒在地,奄奄一息。

恐怖的面容下呢喃着一個未曾聽過的名字。

她已經活不了多久,不過多時便會随着體內障氣的消散化為灰燼。岑泓本想放過她,讓她自生自滅,可不知道何處傳來一道聲音:“殺了她,殺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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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泓盡管不去聽,但這道聲音卻死死地停留在他的腦子裏阻擾着他的思緒。而這這聲音已經不是第一次了。

等待意識回籠時,妖鬼已經化成了一攤血。岑弘看着血紅的雙手以及血泊中未散的靈力,愣住了。

是他動的手,但是他卻完全沒有察覺。

鏡子緩緩淌出來了鮮血,在妖鬼死後完全破裂開來。

岑泓随着聲音看去時,鈴已經出來了。

岑泓看得出,鈴眼前有淚,好像哭了好久,眼睛都紅了。

岑泓将手掩于袖中:“妖物已除,你我不必在此逗留,該走了。”

岑泓自顧自地往門外走了一段路,很快右手中指指間被扯住了。

低頭一看,是一段紅繩,而紅繩的盡頭是鈴的手指。

扯了扯沒扯開,瞥着眉問他:“這是什麽?”

鈴擡手湊向唇邊,眼角殷紅,垂着眼簾吻了吻,回道:“月老線。”

“扯開。”

鈴往岑泓身邊走了段距離,但見對方似有防備之意,于是只好停下了。

鈴勾起手,将繩子送至唇邊,輕輕親了一口:“扯不開,這條線牽了千年,怎麽會斷。”

鈴最終還是沒有告訴他,也許現在對岑泓來說,前世今生太假了。

鈴将月老線隐去,看着岑泓離開的背影,鈴才覺得,這一世的人,離他好遙遠。

次日,鈴去了許府,那老爺一見到鈴就滿臉帶笑,正要問鈴要什麽報酬時,鈴卻無暇顧及,只是問他岑泓去哪了。

“岑道長從昨夜起就不見着他了,我還不知該如何感謝他。”

許家老爺給了鈴一些金銀,鈴卻拒絕了。

鈴并不久待,沒有得到什麽有用的消息便離開了。

他重新與本體進行了感應,不出所料,感應在一步步削弱。

有什麽東西在壓制着他的法力。

之後幾日,鈴都沒有見到岑泓,而感應已經完全消失,就像之前一樣。

他的本體沒有受損,至少可以确定,岑泓沒有危險。

鈴想了想,既然這一世岑泓除妖,那麽找一個妖氣四溢的地方,興許可以引他出來。

後來,鈴聽人們頻頻說起,在臨海一端的漁村常常出事。說是漁夫早晨出海捕魚,到了下午都不見回來,直到隔日就見着漁夫的船自己漂了回來,卻半天見不到人影,直到湊近一看,船上躺着一具白森森的屍骨和腐敗的衣物。

鈴想也不想便去了。途中鈴騎的是馬,開始還好,後來馬兒餓壞了,鈴又不給吃的,馬兒幹脆罷工不跑了,仍鈴如何拽都沒用。

鈴也不好将它随意丢棄,又不能一步一路帶着它去,好在路過一位樵夫,索性把馬兒送給了他。

後半段路程,鈴為了省些時間,便用法術将自己傳了過去。

鈴到的時候已經接近黃昏,每家每戶都落上了門,一時看着有些孤僻。

鈴往村子走了段路,要不是能聽見屋裏傳來的聲音,鈴都要覺得早已沒人了。

村落靠海,百姓又靠捕魚為生,整個漁村彌漫着魚腥味也不覺稀奇。

實在沒見着岑泓的影子,鈴有些苦惱,也許是他想錯了,那人根本不會來。

鈴随處找了個地方落腳,閉眼休息了片刻便聽到了腳步聲。

那人的步子一重一輕,顯然是腳不好,還時不時發出咳嗽聲。

鈴翹着二郎腿閉眼沒看,随後側過身不想理會,畢竟這裏不管人或妖,都對他構不成威脅。

不過多久,那人在他身旁停了步。

“年輕人,可否給老朽騰個地方?”

鈴往邊上挪了挪,他睡在破廟裏,這裏看着已經荒廢了許久,而鈴又不挑,便在這住上一晚。

這畢竟不是他的住處,給人讓個地方理所應當。

鈴聽到老人躺下的聲音,正要睡覺就聽老人說道:“你可是在等什麽人?”

“等的可是你心心念念的人?”

鈴瞬時睜開了眼。

“別回頭,閉上眼。”老人一手搭在鈴的肩上,隔過衣物,老人的手是涼的。

“你是誰?”鈴問道。

老人笑了一聲:“你不必在意我是誰,你終有一日便會知曉的,鈴。”

鈴微怔,很快緩了過來。這人雖然怪,但鈴卻覺得這人并不打算對他做什麽,便合上眼聽那人說。

老人收回手,嘴上的聲音異常沙啞:“若非入世,方可修行千萬載,踏破紅塵,而你如今擾斷紅塵,迷兩世浮屠,有違天道,你所行之果,并非善哉。”

“說這些是為何意?”

老人坐了起來:“鈴,吾勸奉你一句,你并非這世間所處,更應是超脫三界之外。而你不然,總有因果輪回,你也總該回頭。”

“我所行之事皆出自我本意,我不怕因果報應,自然絕不回頭。”

老人哂笑道:“好,我等你。”

鈴回頭看時,老人已經不見了,就好像是一片假象罷了。

于是,鈴被這事折磨的頭疼,一夜未睡。

他出去走了一遭,人比來前多了不少,老老少少都出了門,喧嚣聲不斷。

鈴并不容與世,只是有熱鬧事便去看上一看,也不說話,在衆人中算得上是格格不入。

或許是融入太多,走後反而會對凡塵留戀不舍,就好比千百年的小和尚,戀戀不忘。

索性鈴便走了個偏僻路避開了人群。

去到海邊時人跡倒是罕見了,除了鈴以外并無他人。

在海的遠處,鈴感應到了前所未有的障氣,這股障氣比之前的鏡妖要濃上千百倍!

這個妖殺的人比他想到的要多得多,是一個非常棘手的存在。

岑泓應付不來,鈴想。

很快,本體的感應越發強烈,鈴擔心的事還是來了。

不過片刻,鈴的傳來幾道腳步聲,那是屬于岑泓的。

身後人一見到鈴時便停了下來不再動了。

這一次岑泓有印象了:“你怎麽在這?”

鈴沒有回頭,看着海的那邊,不與岑泓拐彎抹角,說道:“這個妖你殺不了,別犯險了。”

岑泓執意往海邊去,語氣冰冷:“我的事就不勞公子挂心了。”

第二次見岑泓反而比第一次更加絕情。

岑泓随意挑了一個木船,整理一番便踩了上去,找到船槳欲要劃,倏忽間,小船蕩了一下又歸為平靜。

回頭看去才發覺鈴踏了上去。

“公子,別犯險的是你,不是我。”

鈴坐了下來:“我本就打算去那走一遭,既然你來了,那便一同前往,好有個照應。”

“……”

岑泓沒有動,顯然是不答應,鈴幹脆奪過船槳不等岑泓說話便劃動了船。

岑泓一時無言站了好久,鈴讓他坐下來他也不聽,倔強的很。

莫不是生氣了?鈴想。

鈴暗笑着,想撐着手靜靜地看着他,但不能将手撤掉,于是便一手劃船兩眼直勾勾地盯着岑泓,好幾次差點劃錯方向。

眼前人一輩子都看不夠,即便他變了多少回。

鈴突然想起岑泓走後不過一天感應就減弱,按理來說,本體是無法與鈴斷開聯系的,除非是用了什麽法子阻隔。

“道長出于何處?”

岑泓瞥了一眼,見鈴沒再半吊子,自己反而顯得冷漠無情了。

于是坐下來,回答道:“大渡山。”

大渡山,那是一座佛光普照的聖山,長百年萬物長存,突顯生機。百年前聽人說起,有一仙人在此久居,懲惡揚善,廣收學徒,之後便漸漸有了弟子,成立了門派,正是如今岑泓在的大渡山。

不是另他疑惑的是,鈴為上古神器,而大渡山立于天地之間,兩者相生又不相克,怎會削弱他的感應?

實在蹊跷。

“那道長可知這海底的妖?”

“略知一二。”

鈴挑了挑眉,起了興趣:“哦?還請道長告知。”

“兩百年前,有一男子名喚狄縛,他與這裏人一樣是一位漁夫,常靠捕魚來謀生計。後來來了個悍夫,那人仗着自己有幾分實力便随處壓榨,長此以往,狄縛一家便吃食困難。”

“有日,那悍夫上門催債,瞧上了狄縛的妻子,想将其占為己有,狄縛妻子不願被玷污就當場了斷,狄縛回家時便瞧見了死去的妻子,于是提刀去找了悍夫,不過一人難敵四手,狄縛反倒被束縛,悍夫自然不會留下後患,就殺了他抛屍至海裏。”

鈴覺得有些怪,便問:“人并非妖物所生,自然不具有妖氣,那狄縛死後又怎麽能成為妖?”

還是一個法力及其高深的妖。

岑泓搖頭,他也覺得怪,就如當初的鏡妖一般,她也不過是一位女子死後成的妖,可是死後人的亡靈便會魂歸無妄門再入輪回或者執念不散者便會四處游蕩直至魂飛披散,從古至今沒有成妖一說。

鈴也不問了,安安靜靜地劃着船。

不過多久,船越往裏行,海水的顏色就越來越黑,不驚波瀾猶似死水。

船行至黑水中央,很快,小船劇烈晃動,船身無數雙血手攀爬而來包裹住兩人。

鈴丢下船槳與岑泓拉進了距離。

岑泓翻出佛珠反手砸向船面,佛珠紅光閃爍,結成了一道法印,法印迅速擴開将血手沖成了灰燼。

海面再次風平浪靜,但一股血氣彌漫,越來越濃。

岑泓提醒道:“小心,他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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