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後世·夢中影
後世·夢中影
岑泓回了大渡山,那道聲音從離開鈴之後就慢慢減小,過了一陣子,岑泓才算平複下來。
岑泓本想去向他師父複命,可去了寝殿也沒能見到人,平日裏玄真的行蹤從不透露任何人,每次尋他都要找上許久。
尋了半日才知道師父尚在玄悠門閉關,于是只好作罷。
岑泓想來近來身體裏的那道聲音就覺得蹊跷,自打這陣聲音出現時是岑泓被撿到山後不久修煉憫心決第一式的時候,那時聲音只不過是斷斷續續不太清晰,再過了幾年,這聲音就成了形,每當岑泓除妖猶豫不決的時候,這陣聲音便會出現,然後不斷擾亂岑泓的心智,從而導致岑泓做出他下不了手的事。
岑泓為此也問過他師父,說是修煉憫心決的必經之路,為的就是斷情、斷念,而這個不過是讓他不被憫心而心軟,等到他成為絕情絕愛之人,這道聲音自然會慢慢消散。
岑泓從來不懂這些情愛是何物,因為從未擁有也就不想得到。也許同他師父說的那般,絕情絕愛,福授蒼生便是大愛。
他每次都是這般認為,可這次與往日不同,岑泓覺得心裏有一處空的厲害,好像失去了什麽,似如空囊少了血肉。
岑泓的師父便是玄真仙人,他出關的日子正與岑泓相逢。岑泓還沒待多久就被玄真喚了過去。
都說玄真身為仙人,道行萬年,卻納收靈力滋養神髓的地方在大渡山的最低處,這是山中靈力最緊弱的地方。
岑泓守在結界之外,界內的景象煙霧缭繞一派朦胧,只見谷內走出一身道服,聲音低沉深駭地喚了他一句。
“師父。”岑泓行過禮,畢恭畢敬道。
岑泓擡起頭,眼神不由一滞。
玄真乃為神,所歷年輪自有萬年之久,即使是神仙樣貌也非一如當年,自然也會與塵世間一般花開花謝凋零枯萎。
而玄真卻比以往更加年輕,頭上的白發也變成了墨色只留少許些白藏匿其間。
玄真瞧出了他的目光,問他:“可有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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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敢。”
玄真并沒有要說下去的意思。他拿起了岑泓的佛珠,細細地磨砂了兩下。
“這串珠子用的可還順手?”
“師父相贈,自然是順手。”
珠子一顆一顆盤着,玄真負手而立,眼眸淹沒在眉眼間:“我這串珠子可是九靈所化,聚集上古清幽之氣,但是我卻從它身上聞到了混濁弑血的妖氣,你可願與我說說這是怎麽回事?”
岑泓眼神一暗,心口那處跳得不免快了些,他似犯了錯的小孩被抓了包,無措卻緊緊收斂不讓察覺:“許是……妖物除多了,難免沾上了些。”
玄真看了岑泓兩秒,在他眼睛尋找着自己的答案,随即笑出聲來:“也罷。吾這些日子閉關養神,不巧間悟得了迴天之法,突破重境欲臨九上更近了一步。”
他接着道:“這些日子,幸得你與其他弟子潛心除妖,解救百姓于水火,這串珠子名喚化心,今日就正式贈你了。”
“謝師父。”
岑泓謝了禮,不敢再多待片刻,生怕被瞧出了端倪。
岑泓不知道為什麽要隐瞞鈴的存在,也許是恻隐之心,也許那人救過他的性命吧。
岑泓不敢想下去,就暗允着第二種可能肯定了。岑泓自知自己從不是那種不知恩圖報的人,他沒有将鈴的蹤跡告訴玄真,就權當是還了他的恩情罷。
爬在半山腰處,岑泓在匆匆綠蔭中歇了半會,坐在延伸上瓊樓殿堂的石板上,瞧着腳下落在石板縱橫錯雜的影子,不由晃神片刻。
好像……
好像什麽?好像夢裏的影子,他見過的,只是想不起來了。
岑泓的胸口又是那種他不明白的難受,他捂着,嘴上不自經意地想念一道名字,可是一到嘴邊,他又不知道他要喊誰,于是啞然了好久。
岑泓盤弄着化心,盯着這串微微泛紅的珠子,腦子突閃過他刺入鈴胸口的畫面。他能感受到那時的力道,生生紮進去了半截,但那人卻說他不疼。
怎麽會不疼呢?他想。
岑泓今夜睡得早。窗外下起綿綿細雨,零落的花兒被雨打的凄慘,消沉在了泥土之間。
他睡得并不自在,額間冷汗密布,緊皺的眉頭始終未退開。
夢裏,岑泓緩緩睜開眼,周圍暗沉如墨,混沌一片,不納入一點光亮。
岑泓很清楚這是一方很強勢的鎖靈結界,裏面的鬼魅出不去,外面的人又進不來,死死地隔開了兩個世界。
而這位結界的主人則盤旋在上空中央。周圍的障氣在他的周身狂吠嘶吼,如不受控制的野狼,只待一步便欲要将他撕咬成碎片。
而那人不在怕的,身上浮現出巨大的鈴形法靈,只聽一陣鳴鐘聲起,結界中的障氣便被力量破成了灰燼。
也許是法力不穩,他額間的金紋法印時強時弱,閃耀的光澤也變得暗沉。
還沒等岑泓下一步動作,那人便就着法靈的顯現,用盡了他所有的力量擊破了一道長條裂痕,破碎的聲音形成的碎心反噬毫不留情地将那人震開了數米。
“不要……”
說完,岑泓愣住了。一滴熱淚在他的眼眶裏打轉,最後還是沒用地落了下來,打在了他的手上。
為什麽不要?為什麽會哭呢?
他疑惑着,不得其解,于是傻傻地看着那人晃蕩着身子,重心不穩摔了一跤,即使口中鮮血不停湧出,那人擦拭了幾番,混着淚擠出了一個笑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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