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

第50章

馬車走了一天, 在傍晚的時候抵達。

硯山下車的時候一個趔趄,差點摔下去。

真累啊,哪怕只是坐在車裏, 硯山都覺得累死了,還不如讓他跟在車旁跑。

伸展了幾下才覺得骨頭不酸了, 硯山立刻放下矮凳, 請楚松出來。

簾子掀開,楚松神色如常的走下來,看的硯山不由得心裏稱贊:

少爺果然厲害。

“大人, 這小鎮不大啊。”硯山道。

楚松擡眼,緩緩掃視。

他們在客棧門口停的車,恰好是小鎮入口處沒多遠。站在這,便差不多能将一條街盡收眼底。

往遠處看, 大約還有三四條街, 不過都是普通百姓住宅, 倒是沒有做生意的。

只有這一條街融了吃喝住行于一體。

硯山又想起來什麽似的, 忽地道:“不對啊, 按理說鎮長知道我們到了才是, 怎麽不見人來?”

縣令大人親臨,合該迎接才是。

硯山踮腳尖往遠處看, 企圖找到人。

“別看了,要麽會晚來一會兒, 要不明天才會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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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松聲音淡淡的,跨步朝着客棧去了。

硯山剛開始還沒明白楚松的意思, 等到點的菜品上來之後, 他才恍然大悟似的道:

“少爺,我知道了!”

楚松微笑:“說來聽聽。”

他們是在房裏用飯, 所以不怕旁人聽了去。硯山喜滋滋的道:

“是因為對方掐不準時辰,對吧?”

楚松沉默了一瞬,随後提了句:

“硯山,在京城讀書時,我在書院你在本家,除了每日打掃房間,你還做什麽了?”

京城書院要求更甚,所以硯山依舊沒有侍候的機會,只能留在偏院裏,整日打掃院子,幹點雜活,甚至一天下來都看不見幾個人。

硯山如實說了,楚松搖了搖頭。

“沒事,吃飯吧。”

沒想到真如楚松所料,一個時辰後,鎮長才姍姍來遲。

硯山偷看鎮長,覺得他長的像是一個矮冬瓜。尤其是春日夜晚天色冷,對方又穿了許多厚實衣裳,瞧着更圓潤了。

圓圓的臉露出讨好的笑意,眼睛眯着成一條縫,頗有幾分喜感。

硯山忍不住想笑,趕緊低頭。而楚松則是溫潤的聲音道:

“無礙,不過嫌犯此刻在哪裏?兇案現場可保護好?”

鎮長哎了一聲趕緊應聲:“回大人,屍體已經被放好,仵作驗過說是傷了髒脾而亡,當場抓到的兩個兇手已經被關押在牢房,就等您處理!”

硯山手指動了動。

如果他沒聽錯的話,他家大人說是“嫌犯”,而鎮長直接蓋棺定論,說是“兇手”。

楚松溫聲道:“天色還不晚,現在去現場看一看為好。”

鎮長立刻站起身,做出請的手勢。

“大人,您請。”

一行人直接來到昨晚命案發生的死胡同,燈籠照過去,只見地上什麽都沒有。

楚松拿過硯山手裏的燈籠,緩步朝着裏面走去。

後頭鎮長趕忙跟上,解釋道:“屍體收走之後剩下一灘血,草民怕吓壞過路的百姓,便叫人處理了。”

果然,地上濡濕的部分已經不見了,只有微微的深色,彰顯這裏曾經發生過不詳之事。

楚松蹲下,将燈籠放在地上,仔細盯着地上。

鎮長也看過來,但着實沒看出來什麽。

“大人,這……這什麽都沒有啊。”

楚松起身,問他:“死者的身份可清楚?”

鎮長點頭:“清楚,鎮子就這麽大,差不多都臉熟,所以很快就查明身份了。”

“死者是一個鳏夫,平日裏靠打更為生,他死的時候手裏還有銅鑼呢!”

一個人如果關系網廣,是好事也是壞事,調查起來會增添很多困難。但如果死者根本不和旁人接觸,這絕對不會降低調查難度。

“先去看看屍體。”楚松道。

鎮長嘿嘿一笑,也沒直接說阻攔,而是婉轉的道:

“大人,您看天色這麽晚了,都說晚上陰氣重,若是沖撞了什麽,可就糟了。”

不知為何,這個鎮長總給硯山一種推三阻四的感覺。

雖然對方也一直配合,但提供的都不是什麽有用的消息。

硯山立刻斥道:“大人來此就是為了案子,阻礙官差辦案,這可是重罪!”

鎮長還真被硯山唬住了,當即就帶楚松去看了屍體。

硯山不敢進義莊,本想在門口守着就好,但鎮長也慫的要命,離老遠就不肯往前走了。

硯山無法,總不能讓大人自己進去吧?

楚松:“在門口等便好。”

硯山:“好咧。”

等了沒一會,楚松就出來了,鎮長趕緊請人去他的住處,還道兇手就關在他那。

只是到了之後,鎮長将人往前廳帶,還叫人上了香茗,笑呵呵的介紹道:“初春最早的茶尖,大人嘗嘗。”

楚松微笑着端起茶盞,先是嗅了嗅氣味,清香撲鼻。

鎮長見楚松喝了,笑容更加燦爛,趕緊吩咐仆從道:

“快去将茶葉包好,一兩一金的好東西,得給大人品嘗才是。”

硯山咂舌。

楚家夠富裕了,楚夫人也沒喝這麽貴的東西啊!

“大人啊,”鎮長搓了搓手,又将一旁的糕點往楚松面前推,說道:

“您看,兇手都抓到了,兇器還在對方手上呢,算是證據确鑿了,不如趕緊處置,免得夜長夢多。”

硯山擰着眉頭。

怎麽回事?他還在教大人做事?

過了會,硯山懂了。

原來方才說包茶葉是引子,在這等着他家大人呢!

看吧,他家大人清明廉政,絕對不會同意!

“好。”

下一瞬,男人溫潤的聲音響起。

.

前面的事情,自然很快就傳到了後面。

在鎮長家後院有處偏房,有兩個人把守着。

說是偏房也不對,因為進門之後就是往下走的樓梯,等到順着走差不多幾丈遠後,就見有暗淡的光亮。

這裏是一處暗牢。

靈兒縮在角落裏,在地面上不覺得,到了底下後冷的她骨頭縫都疼,她只能縮在一角抱住自己。

昨晚事發突然,林大的喊叫聲引來了不少人,當即将倆人抓個正着。

靈兒知道不能掙脫,否則平城所有人都會被連累,所以任由他們将自己捆住帶來這裏。

但靈兒也沒放棄,一直在喊冤。

暗牢裏只有一點點光亮,若是尋常姑娘估計早就被吓哭了,可是靈兒不怕,甚至她還能開口說話。

“林大,說吧。”

林大就關在隔壁的牢房裏,倆人挨着。不過他坐在中間,離靈兒有點遠。

他被屍體吓了一跳,所以靈兒攻來的時候沒躲開,身上臉上都挂了彩。本該憤怒的,可被人當作殺人兇手抓起來,林大只剩下恐懼。

“什、什麽?”

林大後知後覺,看向靈兒的方向。

太暗了,其實只能勉強看出個輪廓。此時此刻,也顧不上許多,林大道:“我們是不是會被砍頭?”

靈兒道:“你先告訴我,三年前是不是你告訴的官兵?還将山寨出口大致方向告訴他們,且畫了山寨人的畫像?”

事已至此,也沒什麽好狡辯的了。

林大邊往靈兒這邊挪動,邊打量四周,總覺得這裏陰森森的。

“是我,但現在不是計較這些的時候,得想想辦法逃出去。”

逃出去沒用,到時候有嘴都說不清了。

靈兒沒理會他,只是閉着眼睛平複自己。

說不上什麽感覺。

這三年來,雖說山寨裏的人不再提,但靈兒知道,還有一部分人覺得是楚松告密。

她每日都在想,若是碰見林大林二就好了,起碼還楚松一個清白。

現在事情完成了,靈兒肩上的重擔松了下來,竟讓她生出一股茫然的感覺。

那日在城門口處看見的手,靈兒覺得自己沒認錯,肯定是楚松。

只是不知他怎麽就這麽巧,當了平城的縣令。

她當時什麽都沒想,滿腦袋都是一個字:逃。

所以她迅速回了镖局,騎馬走了。

離開平城後,她将此事擱置在腦後,可是現在閑暇下來,又浮現心頭。

隔壁林大還在時不時的喊冤枉,但是無人理會。

過了會,林大喊的聲音越來越大,就聽見有腳步聲來了。

見有效果,林大越發的賣力,靈兒想了想也跟着喊冤枉。

“喊什麽喊!”

有個滿臉橫肉的人走了過來,左手提着燈籠,右手提着棍棒。

棍棒敲打在牢房圍欄上,連帶着握住圍欄的手也被狠狠的砸了一下,疼的靈兒嘶了一聲。

那人似乎頗為不滿:“都閉嘴!明日就拉你們去砍頭!”

剛說完,忽然腰間一緊,他低下頭,就見自己的腰上不知何時纏了一條帶子,就像是蜘蛛絲般牢固。

而後一股大力拉着他,直直的朝着前方去了。

“來人啊!殺人了!”

那人見勢不妙趕緊大喊,靈兒卻不給他機會,直接拽過他整個人,然後反手劈在後脖頸。

那人忽地收聲,軟趴趴的倒了下去。

“你做什麽?”林大驚了,“就因為他砸到你手,你就殺人?顏靈啊顏靈,你還是如此霸道!”

靈兒不理會他,低頭吹自己受傷的食指。

她将人打暈有兩個好處,一是可以讓更多人下來,好讓她弄清情況。

二嘛,自然就是報仇了。

誰讓他瞎了眼敢傷她。

正當林大滿口噴糞的時候,又有腳步聲來了。

靈兒神色一動,發現這次來的人很多。

她靜靜的聽了一會,估摸着起碼有五人。

因為被關起來,所以靈兒不知外面是什麽時辰。難道連審都不審,直接定罪?

方才那人還說明日就砍頭,怎麽可能?

父母官是吃素的?此處是平城管轄,也就是說合該楚松管這件案子。

靈兒深以為,楚松不是草菅人命之人。

正當靈兒胡思亂想時,有光亮靠近。

她在暗處久了,冷不丁這麽亮有些不适應,于是眯着眼睛看那邊。

三年過去了,靈兒早就出落成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身上帶着一股三年前沒有的韻味。

頭發微微散亂在鬓邊,粉面桃腮,楚楚動人。

哪怕是在這樣糟糕的環境裏,她也像是蓬勃生長的海棠花似的,帶着韌性的豔麗。

靈兒擡手遮住一些亮度,這才睜開眼睛看清來人。

她忽地瞪大雙眸後退幾步,直接退到了角落裏。

退無可退。

心中湧上莫名的滋味,她臉頰發燙,只覺得自己此刻糟糕的很,不該被他瞧見。

所以靈兒轉過身,心想,這裏如此昏暗,他大概也沒認出是她。

少女背對着衆人,後背上的衣裳蹭的都是灰塵。發鬓歪了,也不知她從哪裏弄的稻草堪堪系住,卻也更顯寒酸。

楚松盯着她的背影,許久都沒動。

半響之後,鎮長覺得自己該出頭,于是道:

“大膽兇手,還不趕緊來拜見楚大人!”

靈兒一僵,依舊不動。

而林大屁滾尿流的跪了下去,大聲喊冤。

“那個女犯,說你呢,趕緊過來拜見大人!”

自知躲不過去,靈兒只能深吸一口氣,轉過身時低垂下頭,盡量離的遠一些,行禮道:

“民女顏靈……”

她頓了頓才道:

“拜見楚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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