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刺耳

刺耳

林昱看了看蘇冬至的數學答題卡，基礎題有些是因為粗心做錯了，難題有的則沒寫完，說明她數學基礎知識掌握的不夠牢固，綜合應用能力還比較缺乏。

其他科目倒是沒什麽說的，但很有趣的一點是，蘇冬至許多做錯的選擇題都選得是D，林昱心想，難道是按照口訣“如果不會都選D”蒙的嗎？

不過，很快他就發現了端倪，這些答題卡上錯的題，蘇冬至在試題上勾畫的卻是對的。難道是她謄錯了？但是都錯謄成了“D”也太巧合了吧，而且好幾個科目都是如此。

他簡單算了算，如果這些選擇題都謄對，除數學外，這些科目加起來的總分也能多十幾分呢。

有沒有可能……是她故意寫錯了？但是為什麽要故意寫錯呢？她難道不想多考幾分？還有不想考高分的學生嗎？這實在令人費解。

林昱用餘光看了看蘇冬至，覺得她有些捉摸不透。

周日中午，林昱約和蘇冬至在食堂吃完飯後一起回家，蘇冬至答應了。

回尾兒巷的路上，林昱試探着和蘇冬至聊起卷子這個話題。“冬至，你有沒有發現，上次期末，你那些錯的那些選擇題基本上都選的是‘D’？”

蘇冬至漫不經心地回答：“有嗎？偶然吧。”

林昱：“可你在試卷上的勾畫是對的。”

蘇冬至也沒想到他看得這麽仔細，“那應該是謄錯了吧。”

林昱觀察蘇冬至的神色，沒有發現什麽異常，還是沒什麽情緒。“我簡單算了算，如果你把這些都謄對了，總分能提高十幾分呢。”

“可能謄的時候一猶豫就選錯了。”這時，蘇冬至反應過來，上午林昱向她要卷子是在分析她做的情況。她疑惑地問道：“不過，你為什麽要分析我做的情況？”

林昱猶豫了片刻說：“好吧，我說實話，程宇學長有讓我幫你提高分數，算是抵了租金。你看，我們又是同桌，如果你有難題什麽的可以随時來問我。況且別的科目先不說，我覺得你的數學确實需要補一補。本人自認為數學學得還可以，說不定能幫到你。”

林昱邊說邊撓了撓頭，他并不确定蘇冬至會是什麽樣的反應？如果她拒絕的話，該怎麽辦呢？

蘇冬至盯了林昱片刻，直到林昱被盯得有些局促，她才開口道：“不會了。”

林昱沒明白她在說什麽，“嗯？”

蘇冬至：“下次，我會認真考。”

入秋時節，午後的太陽溫暖和煦，陽光安靜地灑在尾兒巷的路上，也為站在巷子街道上的兩人鍍了一層金邊。

女孩的眼神清澈見底，雖然林昱并不明白蘇冬至這幾句答非所問究竟是什麽意思，但是他能看到她眼睛裏的認真。

片刻，他也點了點頭。

“啪嚓——”一個玻璃制的東西摔碎的聲音打破了尾兒巷裏午後的寧靜。

兩人循着走了幾步，才發現是從蘇冬至家傳出來。

接着，一個女人的聲音近乎歇斯底裏。“我回來幹什麽？蘇志強你告訴我，結婚這幾年，你給我想要的生活了嗎？”

一個男人無奈地回應道：“我們是夫妻，這難道不是你的家嗎？我答應你，我會更加努力讓這個家更好的。”

那女人并沒有被這句話安撫到。“家？這個家裏有什麽？就這麽大點的地方，還要和一個老太婆和一個不知道從哪來的野丫頭擠在一塊！”

“那是我媽，也是你媽。”

“那個丫頭呢？跟你家有血緣關系嗎？你媽待她和親姑娘似的，你知道街坊鄰居說什麽嗎？他們說那丫頭是你媽給你養的童養媳！”

“你胡說什麽！”

“蘇志強，我們離婚吧！”

“……”

争吵聲悉數傳到了林昱和蘇冬至的耳朵裏。

這時，巷子裏好事的鄰居也探頭出來。“冬至，你家嬸嬸回來了？”聞聲出門的張大媽問道。

蘇冬至沒有說話，也沒有擡眼看她。張大媽見蘇冬至沒有要搭理她的意思，就狠狠地瞅了一眼這個不吭氣的死丫頭，有些讪讪地回了家門，嘴裏不知還念叨了些什麽。

林昱從剛才的争吵聲中，聽到了關于蘇冬至的身世。

這段時間住在尾兒巷，他确實從沒見過蘇冬至的父母，他一直以為蘇冬至的父母大概也和他的爸媽一樣，也在很遠的地方工作。但是，剛才聽來，她是被蘇阿婆收養的嗎？

林昱看到蘇冬至停在家門口，面無表情，呆呆地站着，也不知道在想什麽。

争吵還在持續，內容越發有些刺耳。這樣的流言蜚語，她是第多少次聽了？她現在應該很難受吧。一時間，林昱也不知怎麽安慰，但是此刻，他想帶她逃離。

林昱随即拉起她的胳膊，往程宇家走，“一起寫作業吧。”

蘇冬至任由着他把自己帶進了程宇家。

到院子後，林昱立馬關上了大門。尾兒巷子很窄，吵鬧聲穿過了兩層院牆，還是十分清晰。

林昱又拉着她去了他二樓的卧室，他關上了窗子，又用手機放了一個輕音樂，吵鬧聲才終于被掩蓋。

林昱陪着蘇冬至在寫字桌前坐了很久，蘇冬至才開口說話。

“我的數學确實不太好，其他科目還行。你有沒有覺得數學老師章宏長得像猴子，他講課風格也像猴子，太跳脫，講題的時候一下能跳好幾步，我确實跟不上。”蘇冬至說話的時候感覺有些幹澀。

林昱見她說話，還帶些開玩笑的意思，頓時，在一旁松了一口氣。他正不知道要怎麽開口安慰她呢。不過，下一刻，他覺得蘇冬至有些不對勁。

因為她是帶着微笑和他講話的，她說：“你不是要幫我輔導功課嗎？”

“嗯……對，你要讓我輔導了嗎？”林昱看她笑着，心想，一個人在該難過的時候笑，确實有點……他說不出來那種感覺，總覺得她像是在刻意壓抑着某種情緒。

可蘇冬至的表情卻又很自然，她說：“是啊，就從今天開始，可以嗎？”

林昱愣了幾秒，然後點點頭說：“嗯，可以啊。”

林昱找了一份比較基礎，知識點考察比較全面的數學卷子遞給蘇冬至。

“你先做，做完了再對答案，不會的可以空下，我要先知道你的知識薄弱點在哪。”

蘇冬至從書包裏拿出筆袋，就低頭開始做了，林昱見她情緒平靜，随即也拿出習題開始學習。

手機裏播放的鋼琴曲緩慢悠揚，兩個人手裏的筆不停，筆尖時而在紙上摩擦，發出細小的“刷刷”聲，學習氛圍十分濃厚。

蘇冬至做完林昱給她的卷子，對完答案後，又把錯誤的改正。

林昱看了看她的卷子，把重點需要多練習的知識點圈了出來，又讓她做了幾道專項的習題，一個下午就這樣過去了。

下午六點，太陽漸漸西沉，房間慢慢開始昏暗。林昱随手打開了桌子上的臺燈，突然感概這種氛圍的微妙。

以前在自己家中，他總是一個人學習，有時候注意力專注，達到“心流”狀态時，也會忘記時間的流逝。但是，每次做完功課，一擡頭，見天色慢慢暗下來，發覺家裏空蕩蕩的，只有他一個人的時候，有一種說不出來的孤獨感。

而現在，旁邊有個人，雖然一個下午他們之間很少交流，但是卻有一種令人踏實的平靜感。

“晚飯吃什麽？”蘇冬至打破了這份平靜。

這是林昱在尾兒巷的第一個周末，往常在家中都是阿姨做好後再離開，他一個人吃，或是他自己煮一些速食。他很少去外面的餐館，一個人吃飯，總是不香的。但是現在，他又不太會做飯，程宇家的冰箱裏應該也沒什麽方便速食。

“嗯……要不去我們外面看看？附近有什麽餐館嗎？”林昱問她。

蘇冬至看了他一眼，說：“在家吃吧，蛋炒飯可以嗎？”

“你要做飯嗎？”

“嗯，很快的。”

于是，蘇冬至下了樓，去到了程宇家的廚房。林昱覺得不好意思讓她一個人做，就也跟着去了。

見蘇冬至先打開廚房裏的儲物櫃，拿出電飯煲，又找出大米淘了幾遍後放入鍋中，加水，打開開關開始煮飯。

“我能幫什麽忙？”林昱問她。

“我記得程宇家有個豆漿機，你看一下怎麽用，我們再打一個豆漿，好像在那個下面的櫃子裏。”蘇冬至指給林昱，然後從冰箱裏拿出雞蛋、香腸、胡蘿蔔和蔥。

林昱打開櫃子，豆漿機果然在。他大致看了看說明書，就明白了操作流程。

“豆子在哪呢？”林昱問。

“你面前的櫃子上面的左邊那個抽屜裏。”蘇冬至一邊切香腸，一邊告訴他。

林昱把豆子洗好放到豆漿機裏，按照說明書上的指示，豆漿機順利開始工作，大概需要十五分鐘。他靠着一旁的櫃子，看着蘇冬至把胡蘿蔔切成丁，和香腸丁一起放到一個碗裏備用。

“你的刀法很娴熟嘛，經常做飯嗎？”林昱問她。

“不是很經常，星期天會做，阿婆一天到晚不常在家吃飯，周天的話我會做一些給她送過去。”蘇冬至搭話。

“那你經常和程宇學長一起做飯，吃飯嗎？”林昱覺得蘇冬至對程宇家物品放在哪都很熟悉，雖然知道他們是鄰居，大概從小一起長大，但是還是不知道出于什麽心理，問出了這個問題。

“也沒有經常，他也不太會做飯，不過，他有時候會突然想在家裏吃，就自己動手做，有時候會叫我來幫忙。”蘇冬至說，“米飯和豆漿要過一會才好，我們搬個桌子到院子裏吧。”

“哦，好。”林昱把廚房裏的一個小巧的四角桌搬到院子裏，又擺出了兩個椅子。

蘇冬至打開了院子裏牆壁上的小燈，程宇家的構造和蘇冬至家的很相似。

兩個人有一搭沒一搭的聊天，過了一會，米飯熟了，蘇冬至便回到廚房炒飯。林昱把打好的豆漿倒到碗裏，端到桌子上。

“要幫蘇奶奶準備一份是吧。”林昱想起剛才蘇冬至說周天會給蘇阿婆送飯。

“嗯，對。”蘇冬至一邊炒飯一邊回應他：“碗櫃裏有保溫飯盒，你可以幫我盛一下嗎？”

“好啊。”林昱找到保溫飯盒，又倒了一碗豆漿放在保溫盒裏。這時，蘇冬至也炒好了飯，給阿婆盛了一碗放到了飯盒裏後，兩個便開始在院子裏吃飯。

“嗯，味道很好！”林昱嘗了一口說道。他是十足的捧場王，在家裏無論阿姨做了什麽，他都會先誇一句。

蘇冬至注意到林昱把蔥都挑了出來，撥到了碗邊，問道：“你不吃蔥嗎？”

林昱看了看自己的碗，說：“哦……我有點挑食，不愛吃蔥。”

“那你吃餃子嗎，餃子裏會放很多蔥的。”蘇冬至問他。

“餃子吃，餃子裏的蔥很碎，煮了以後就沒有味道了。”林昱說，“我家阿姨常說，炒菜不放蔥，香味少一半，但是我還是不太喜歡蔥的味道，哈哈。”

兩個人吃完飯後，林昱以“做飯者不洗碗”為由，主動承擔起了洗鍋的重任，蘇冬至便把桌椅收回到了廚房裏。

将近七點，天色已經完全黑了，蘇冬至準備出發給蘇阿婆送飯。

“天都黑了，你一個人去嗎？”林昱問她。

蘇冬至說：“沒事，我習慣了。”

“要不我和你一起去吧，就當遛食了。”林昱也想乘這個時間出去放松一下。而且，他不是一個喜歡獨自在家，享受獨處的人。

“那我們騎車去吧。”蘇冬至把程宇院子裏的電動車推了出來。

“額，那個，要騎車去嗎？我……不會騎。”林昱有些尴尬地說。

他确實不會騎電動車，因為一直以來上下學都不需要自己騎自行車這類的代步工具，所以一直就也沒學。這會兒也不是逞強的時候，更沒有時間讓他現學現賣，雖然他有自信很快學會。

“那你幫我拿飯盒吧，我來騎。”蘇冬至也有些意外，不過沒說什麽，就把車推了出去。

林昱這下有些後悔跟着出去了，讓一個女生來騎車，他坐後座，确實有點不大好看。但現在後悔也太遲了，他還是乖乖地抱着飯盒，坐上了蘇冬至的後座。

他心裏暗暗發誓，今天過後一定要學會騎車！

出門時，林昱注意到蘇冬至有意無意地看了對門一眼，對面開着燈，這會兒沒聽到人說話的聲音。

他想，她還是在乎的吧，下午那些刺耳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