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月考

月考

按照芸州一中的傳統，考場按成績分配，一二班學生按名次岔開排座位。比如，一班第一名就是一號考生，而二號考生是二班的第一名，三號是一班的第二名，四號是二班的第二名，以此類推。

林昱理所當然分在了第一考場，是一號考生。而蘇冬至上次在班裏排名第二十五，按照和二班學生交錯排考號的規律，她在第二考場。

早自習只上了十五分鐘就下課了，值日生就開始排桌子，貼考號。

韓步夏老師把年級辦公室專門騰出來空地，方便學生們把各自的書本就近搬過去。

蘇冬至和林昱搬完書本後，就去吃早飯了。這時候其他年級還沒下課，倒是不用怕擠，他們慢悠悠地走出校門，打算去吃那家煎餅。

“緊張嗎？”林昱走在路上，問蘇冬至。

“有點，”蘇冬至點頭，“還從來沒有這麽緊張過。”她坦誠地說。

也不知道從什麽時候起，蘇冬至開始和林昱透露一些自己的情緒。雖然大多數情況下，還是林昱自己主動問的，但是蘇冬至不再回避。

蘇冬至一向沒什麽特別大的表情，很少笑，也幾乎不怎麽生氣，所以喜怒哀樂很難琢磨。但是她肯說出自己當下很緊張，林昱覺得這是好事。

“不用緊張，你把這次月考當作一次非常普通的練習就行。難了，錯了都沒關系，我們下來再查漏補缺就是了。”林昱語氣輕松地安慰她。

他們二人走到煎餅攤子前，現在時間還早，那裏目前還沒有人排隊。

“今天你們下課這麽早啊，好像還沒打鈴吧。”老板笑眯眯地招呼道。

步行街離學校不遠，能聽到學生上課下課的鈴聲。

“是啊，阿姨，今天我們月考，早自習沒怎麽上就下了。”林昱依舊自然地和老板搭話，“我們要兩個煎餅，都加肉松。”

林昱已經摸透了蘇冬至的習慣，一般他買什麽，問蘇冬至要什麽的時候，她總會說，要一樣的。所以，時間一長，林昱直接默認一模一樣買兩份。

蘇冬至從旁邊攤子上買了兩杯豆漿，一杯遞給了林昱。

老板一邊攤着煎餅，一邊和他們聊天，“你們月考難不難啊？”

林昱噗嗤一笑，說道：“還沒考呢，阿姨，這考完才能知道嘛。”

老板卻看起來若有所思，說：“哦哦……對，考完才知道。”

沒過多久，她把攤好的煎餅遞給林昱他們。

正當林昱和蘇冬至要走的時候，那個瘦瘦小小的女人叫住了他們，說：“那個……同學，能不能幫我帶一個煎餅給我兒子。”

林昱這時想起來，有一次和煎餅老板聊天，她說她有一個兒子也在這裏讀高三。他覺得這不是什麽難事，很爽快地答應道：“可以啊，您兒子哪個班的？叫什麽啊？”

老板見他們同意，邊笑着回答，邊趕忙開始又攤了一個煎餅。“一班的，他叫陸博文，謝謝你們啊，你們下次來，我給你們優惠。”

“陸博文？我們一個班的，您……是她媽媽嗎？”林昱有些驚訝，他從來沒見過陸博文來這裏吃過煎餅。

“是啊，我是他媽媽，博文一天到晚，除了晚自習下課我能看他一眼，有時候他也不太喜歡和我說話，這白天我也不知道他在學校裏能不能吃好飯。”老板眉宇間透露出些許哀愁，她随即又說道：“但是還請你們幫我保密，我不想讓大家笑話他有個攤煎餅的媽媽。”

“怎麽會笑話呢？我巴不得我也有個攤煎餅的媽媽。這樣我就能常見到她，一下課我就來這裏吃東西。”林昱安慰老板道。

老板把一份料足、量大的煎餅遞給林昱的時候，他從重量上能感受到陸博文媽媽對兒子沉甸甸的愛。

剛才的話也不只是為了安慰老板而編的謊言。羨慕是真的，林昱的媽媽就從來沒有這麽噓寒問暖地關注過他的細節。

地球另一邊的宋筱雅女士還不知道她兒子已經搬出自己家，在尾兒巷租住了快一個月了。

“謝謝你們。”陸博文媽媽眼睛裏盡是感激。

蘇冬至和林昱走在回教室的路上，林昱問蘇冬至道：“冬至，你知道陸博文是第幾考場嗎？”

“第二考場。”蘇冬至不假思索地回答。

“你怎麽知道？”林昱對她的反應疑惑。他本來也只是随便問問，一直覺得蘇冬至是那種事不關己高高挂起的人。

“上次換座位，他在我後一名選位置，他本來想坐我那裏的，還說要和我換，我沒同意。”蘇冬至回答。

上次排座位是按名次從後往前排的，陸博文在蘇冬至後一名選，就意味着上次考試陸博文在蘇冬至前一名，第二十四名，所以和蘇冬至考號離得不遠。

“說到這裏，我到想問，你們為什麽那麽執着于那個邊角的位置？”林昱回憶蘇冬至之前好像一直在那裏坐着，雖然之前和她沒什麽交集，但有時候幫着郭果然抄座位表的時候，最後一排最後一個總是蘇冬至的名字。

“離門近。”蘇冬至淡然地說。

林昱：“就這麽簡單？”

“就這麽簡單啊！進出去方便一些，之前早上晚上我要去幫阿婆的忙，難免有時候可能會遲到早退，那個位置不引人矚目，又方便伺機溜走。”蘇冬至解釋道。

林昱越來越感覺蘇冬至和他之間的話多了起來，再也不是以前那樣，“哦”“不用了”“謝謝”之類幾個字的回答了，有時候還能嗆他兩句。想到這裏，林昱覺得還挺開心的，至少證明他們之間是越來越熟了。

“那陸博文換那裏也是為了乘機溜出去嗎？”林昱随口問道。

“他溜出去過，最近他總是早自習不來或是遲到，晚自習也有時候會早一點走。”蘇冬至想了想說：“有時候，他往我右手邊偷偷出門時，還會撞倒我放在桌角的書，也不知道他最近在忙什麽。”

“我怎麽沒注意到。” 林昱有些訝異，似乎從來沒注意過陸博文遲到早退這個行為，而明明陸博文就坐在他斜對角。

“您做起題來專注得很，天塌下來都不知道。”蘇冬至又嗆了他一句。

蘇冬至冷冰冰的語氣裏夾雜着幾句玩笑似的諷刺，有種別樣的幽默感，林昱不禁哈哈一笑。

不知不覺他們已經走到教室門口了。“你進去吧，我去第二考場，順便帶給陸博文。”蘇冬至接過林昱手裏的煎餅。

“那祝你考試順利！”林昱笑着說道。

蘇冬至點點頭，說：“也祝你順利。”

蘇冬至到了第二考場，看到陸博文還沒到，她在黑板上貼的考號表上找到了陸博文的考號，又把煎餅放到了陸博文考號對應的座位上。

這時，門外傳來了張揚的聲音，“我幫你那麽多次，這次你記住要幫我啊，不然下次我可就不管了。”

蘇冬至回頭，看向門外，張揚旁邊站着裴文，裴文猶豫着點了點頭，像是被迫答應要做什麽。張揚見他點頭，臉上立即露出燦爛的笑容。他一把攬過裴文的肩膀，一起進了考場，蘇冬至注意到他們的座位恰好是斜對角。

張揚原來在十二班，在一班旁聽後，考號也按在一班的名次排了下去。

蘇冬至見裴文不是很開心的樣子，有些擔心他，乘着教室裏人還不是很多，問了一句：“裴文，你沒事吧？”

裴文擡頭對蘇冬至硬擠出一個笑容，搖了搖頭說：“冬至，我沒事。”

不久，考試鈴打響，教室裏一片寂靜，蘇冬至有些心跳加快。

監考老師拿着密封試題進了考場，在講臺上示意完好無損後，開始下發試題和答題卡。

蘇冬至深吸了一口氣，然後又吐出，來回三次。

鈴響之後，開始答題。

開考十五分鐘，第二遍鈴聲響起。這是考生禁止進入考場的鈴聲。

這時，陸博文踏着這鈴聲的最後一秒進了教室。

“你再遲一點就不用考了。”監考老師就是高三的老師，見自己的學生這樣考試不上心，不免有些生氣。

陸博文趕緊慌慌張張地找到位置坐下，看見桌子上的煎餅後一怔。他環顧四周，認出來這是他媽媽做的，看包裝袋子上的字樣就知道了。

幾秒後，他把煎餅塞到了桌兜裏，開始做題。

考試時間為兩天，完全按照高考時間來模拟，到了晚上回自己班級自習。

第二天下午五點多，考完英語後，蘇冬至回到了一班。她見一班現在已經開始排回桌子了，而林昱也順便把她的桌子排好了，還幫她把書本也搬了回來。

“感覺怎麽樣？有沒有一種已經高考完了的錯覺。”林昱問她，聲音裏竟有一絲雀躍。

“嗯，有種意猶未盡的感覺，好像已經付出了全力，但是好像還可以做得再好。”蘇冬至回想這兩天的考試，匆匆忙忙，時間過得真快。

“不用着急，還有機會的，你還有十月月考，十一月月考……期末考，然後是下學期的一模考，二模考……還是有很多機會可以努力彌補的，就當成查漏補缺嘛。”林昱對蘇冬至說：“不過現在，我們應該輕松一下，成績那是明天的事。”

按照芸州一中高三教師的評卷速度，第二天上午成績單就能出來。

“所以……你想？”蘇冬至以為他有什麽計劃，比如翹課看電影，或者晚自習看點課外書之類的。

林昱抽出一本英語閱讀練習冊，在蘇冬至眼前晃了一晃：“做幾篇閱讀緩一緩。”

蘇冬至：“……”

果然，學霸的放松方式不是凡人能夠理解的。

蘇冬至這時候只想放空，她靠着椅背，看着教室外的光線逐漸黯淡，晚霞映紅了天邊，一陣秋風吹來，透着些涼爽。她聽着周圍的聲音，左手邊的林昱時不時傳來在書本上“刷刷”的勾畫聲，教室裏有人在小聲讨論剛考完的試題，還有人在偷偷地閑聊……

她從不幻想以後，也讨厭回顧從前。當下就十分美好了，如果時間可以永遠停在這一刻。

當然不行了，“啪”一聲，蘇冬至桌子上多了一份試題，她應聲回頭看向桌面。

“發什麽呆呢！這是今天要做的數學題，現在就做吧，晚上可以早點休息。”

林昱見蘇冬至放空，就給她找了點事兒做，把一份又不知道哪裏搞來的卷子，拍在了她的桌子上。

蘇冬至看着卷子，默默嘆了一口氣，也拿起筆來做題。

好吧，還是跟上學霸的步伐，一起學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