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更高遠的天空

更高遠的天空

程宇是國慶節假期前一晚回來的，第二天一大早，便叫醒了林昱，到蘇冬至家蹭早飯。蘇阿婆今天不出攤，一大早蒸了包子，此刻已經擺在了院子裏的桌子上。

蘇冬至在睡夢中聽見樓下的聲響，被吵醒後，睡眼惺忪地下了樓。她站在客廳門口，見林昱和程宇已經穿戴齊整，正在桌上吃飯。

“冬至，這麽好的天氣，我們去爬山吧！”程宇一見蘇冬至下樓，很有興致地對她喊道。

林昱對她微微一笑，算是打了個招呼。

蘇冬至愣了幾秒，揉了揉眼睛，打了個哈欠，轉身瞧了一眼客廳牆上的鐘表，此時剛好早上七點。“難得一個假期，你們都不睡懶覺的嗎？”

“睡什麽懶覺啊，今天天氣不錯，我們去爬洛芸山吧！”程宇說。

不過一個月不見，蘇冬至見程宇已經從高中生的模樣蛻變成了大學生。他今天身穿白色的衛衣，寬松的運動褲，搭配運動鞋，一身休閑的裝扮，看樣子已經做好爬山的準備了。

旁邊的林昱倒是還穿着校服，上半身還是夏季校服的半袖，下半身是春秋季的長褲，看起來幹淨整潔，應該也是換了一套。

芸州一中的校服共有三套，一套正裝，一般只在典禮的時候穿。一套夏季校服，一套春秋季校服，都是一式兩件，便于學生替換。

蘇冬至簡單地洗漱了一下，也換了一套幹淨的校服，坐在了桌子上。她拿了一個包子啃了一口，鮮肉餡的，很香，味道和外面賣的小籠包差不多，個頭卻是小籠包的三倍。

“喂，你們真打算穿校服出門嗎？”程宇看了看林昱，又看了看蘇冬至。

“我有說要出去嗎？我們假期只有三天，卷子加起來有十多份。大學生，你是輕松了，我們這些高中生還在苦海裏游泳呢。”蘇冬至沒好氣地說。

程宇不禁一笑，“我聽說了，你這次學習進步很大。”

蘇冬至看向林昱，不用細想就知道是誰說的。

林昱只笑了笑，沒有說話。

“是得好好謝謝林昱。”程宇往林昱的碗裏又添了一個包子。

“你這是借花獻佛嗎？”蘇冬至道。

這時，桌子下一個毛絨絨的東西蹭到了蘇冬至的腳踝，她低頭往下看去，是那天晚上撿回來的小狗，已經被林昱洗得幹幹淨淨的了，現在看起來，倒是十分可愛。

“小暖，過來。”林昱把小狗抱到自己腿邊，把剛才碗裏的一個包子掰了一半給了它。

每次聽到林昱叫小狗這個名字，蘇冬至心裏總是一咯噔。

程宇笑道：“這叫借包子獻狗。”

蘇阿婆從廚房裏端出一鍋小米粥，“都說什麽呢？這麽開心。”

林昱很有眼色地接了過來，給大家盛飯，蘇冬至也過來幫忙。

“我們說要去爬洛芸山呢！”程宇抓住這個時機，抖了個機靈。

“爬山好啊，去吧，我這個老太婆是爬不動了，你們年輕人就應該多走走，多看看。”蘇阿婆說。

蘇冬至十分無語地白了程宇一眼，而程宇回給她一個得逞的表情。

于是，三個人吃完早飯就開始準備出發。

出門時，林昱見大門旁邊月季花枯萎，問道：“月季這個月還沒開吧？”他若不說，蘇冬至還沒有發現，确實有些不太對，按照往常，阿婆養的月季能開到11月呢。

蘇冬至：“也許新的花苞還沒長出來吧。”

蘇阿婆聽見他們講話，也出門仔細瞧了瞧這月季，她一見那枯枝，微皺起了眉頭，用手小心地撥弄着，說道：“也不知是怎麽了，上個月還好好的。”

林昱見蘇阿婆不大開心，寬慰道：“阿婆，也許是天涼了吧，今年的秋冬來得比往年都早，它們也許是覺得冷了，連我都覺得有些涼了呢。冬至，學長你們等我一會，我回去披件衣服。”

蘇阿婆笑了起來：“你一大早只穿個半袖，不冷才怪呢！快去加衣。”林昱成功地轉移了蘇阿婆的注意力。

林昱把“小暖”暫時托付給蘇阿婆。他們三人快走出尾兒巷時，蘇冬至回頭看了一眼，蘇阿婆還站在門外，倚靠着牆邊，手裏抱着“小暖”，見她回頭，朝她揮了揮手。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蘇冬至覺得阿婆最近清瘦了不少，鬓邊的白發比之前更多了。

洛芸山離這裏不遠，步行半小時就能到，山也不算高，但站在山頂上能望到芸州市的全貌，而山腳下是一條剛修好的公路。

到底是年輕人體力好，他們三人一口氣爬上了山頂，用了不到一個小時。

山頂有座寺廟，名為不言寺 ，香火稀少，幾近破敗，只有一個花甲之年的老人看守，頗有自生自滅、随緣聚散的架勢。

程宇看着寺廟門上方有些破舊的牌匾，好奇地問道：“為什麽叫不言寺啊？‘桃李不言，下自成蹊’嗎？”

他們幾人不明就裏地進了寺廟，院子裏青石磚縫隙裏有些野草堅韌地長了出來，院子裏有一棵很高的松樹，通體白皮，四季常青，樹有兩人合抱那麽粗，看樣子至少有幾百年了。寺廟不大，只有一個正殿，兩個偏殿，正殿裏有尊佛像。

老人見有人來，出來招呼道：“年輕人，要祈福還是燒香？祈福紅帶子十元兩條，燒香十元一把。”

果然，常年待在神佛面前的人也不能免俗，而佛祖也不是白幹活兒的。

程宇對老人擺手：“不用不用，我們就看一看，逛一逛。”他從來不信神鬼，甚至還覺得信這些的人都是傻子。

但是下一秒，就有兩個傻子上鈎。

“林昱，你要嗎？”蘇冬至問林昱。

林昱點了點頭：“嗯，要一個吧。”

程宇：“……”

蘇冬至從口袋裏掏出十元給了老人，“兩個祈福條。”

老人見有人付錢，眉眼瞬間帶笑，說道：“對嘛，來都來了，祈個福，你們這個年紀啊，用個求學業的祈福條吧。”

蘇冬至：“不用，求平安。”

林昱：“我也是。”

老人在手裏一把紅帶子中翻找，抽出了兩個求平安的紅條兒給他們倆。

“不是吧，你們倆信這個嗎？”程宇說道。

林昱笑着回答： “學長，來都來了。”說完，他向老人借了一支筆寫祈福語。

這個世界上，有很多事情難以預料，不可掌控，誰也不知道明天和意外哪一個先跟你打招呼。學業，財富、前途尚有努力的餘地，但平安健康，卻是最難求的。來這裏的大多數人心裏清楚，這個世界根本沒有神佛，但還是選擇跪拜在神佛像前，不過是個情感的寄托，求個心安罷了。

蘇冬至在祈福條上寫下蘇阿婆的名字，還寫了一句話：健康長壽。林昱寫下了父母的名字，雖然天各一方，關系寡淡，但卻是這個世界上與他而言，最牽挂的親人了。

二人把祈福條系在正殿門口的祈福牆處。

殿內的佛祖慈悲安詳，林昱見蘇冬至雙手合十，對佛祖拜了三拜，便也學着她的樣子，對神像作揖。他們也不信神佛的存在，不過是祈個福，願重要的人平安順遂。

“喂，看這裏！”門外程宇舉着手機，對着他們喊道。二人應聲回頭，“咔嚓”一聲，畫面定格。

“拜托，小宇哥，神像面前，你也太無所禁忌了吧。”蘇冬至對程宇道。

林昱笑道：“沒關系，佛祖一向大度，不會在意這些。”

程宇點頭：“就是嘛，蘇冬至，你個小迷信。”

蘇冬至覺得程宇和林昱性格是不一樣的，雖然他們兩個人看起來都很明朗。但是憑借和他們二人的相處，蘇冬至覺得程宇的開朗是內外一致的，他從小到大，心裏從不藏事，蘇冬至有時候會很羨慕他這樣的自由。而林昱，他雖然看上去也很陽光豁達，但其實內心深處裏有自己的糾結和執念。

在不言寺裏轉了三圈，也沒弄明白寺名何義？程宇開玩笑地解釋道：“大概就是說不出來，所以幹脆‘不言’吧。”

從寺裏出來，他們又在山頂轉了轉，最後找了一塊大石頭并肩坐下。

陽光明媚，微風徐徐，遠處的芸水河宛如一條青絲帶般環繞，而近處公路上的車輛奔流不息。

“北京到處都是高樓大廈，比芸州最高的樓都要高好幾倍，是這裏沒有的熱鬧繁華。但是說實話，我還是喜歡芸州，在那裏沒有歸屬感。”程宇和他們閑聊：“所以我想着，以後退休了，我就回到芸州，在這裏養老！冬至，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啊？”

蘇冬至閉着眼，感受陽光帶來的溫暖，對程宇說：“年輕人，還沒奮鬥呢，現在就想着要退休，合适嗎？”

說到這裏，程宇道： “對了，冬至，你想好考哪裏了嗎？以後想學什麽專業？你這次成績挺不錯的，你再努力努力，來我們學校呗，以後我罩着你！”

“我還沒想好，再說吧。”蘇冬至确實沒想過這個問題，她現在只想把分數考高。

“林昱，你呢？我記得你說過要出國的，對吧？”程宇轉而問林昱。

“嗯，是啊，我想去國外最好的大學讀計算機，我覺得這個行業在未來有巨大潛力，甚至可以引領整個人類社會的發展，我想做這個行業裏的一只領頭羊。我希望，我的人生是可以恣意奔跑的曠野，有所熱愛，有所追求，這樣活得才有意思嘛。”林昱毫不避諱地說出自己的野心。

林昱一向目标明确，知道自己要什麽。從他每天為自己規劃要做什麽練習，練多長時間就能看出來，他一直在努力走好自己的路。他不像程宇一樣随意不羁，他的努力就是為了理想，他力求做到分毫不差。僅僅憑借這點心智，蘇冬至覺得他本就屬于更高遠的天空，那是一片她觸及不到的天空。

“不愧是林昱。”程宇對林昱由衷贊嘆，轉頭又對蘇冬至說：“冬至，你瞧瞧你同桌，你也要盡快找好自己的目标啊，這麽好的榜樣就在你身邊。”

蘇冬至輕嘆一口氣，迷茫地說道：“可是，我好像從來都不知道自己想要做什麽。”

這時，林昱拍了拍蘇冬至的肩膀，“沒關系的，冬至，如果當下沒想好要做什麽也沒關系，先做好手頭的任務，時光和經歷會告訴你，方向在哪裏。”

蘇冬至對林昱點了點頭，又帶着陰陽怪氣的語氣反問程宇：“你呢，程宇學長，作為上一屆的市理科狀元，您的夢想是什麽呀？”

程宇不在意地一笑，站了起來，對着天空大聲喊道：“我的夢想就是——有錢有閑，周游世界！”

蘇冬至和林昱相視一笑，“還是他的願望實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