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溫暖的人

溫暖的人

陸博文是踏着第一節課上課鈴聲趕回來的。

王致遠老師大概沒有把陸博文早自習公然離開課堂的事情告訴韓步夏，所以陸博文并沒有被叫去談話。只是王致遠老師下課的時候來找過陸博文聊天，陸博文也知道早上确實有些過分了，為此道了歉。

王致遠老師心平氣和地問他：“博文，你成績從高一起一直都挺好的，你不是那種不顧學習的孩子，你最近是不是有什麽心事？”

陸博文沉默了幾秒，說道：“沒有，老師。我知道我這次做得不對，下次我絕對不會這樣曠課了。”

這個年紀的人，總是有各種各樣的心事和不能言出的秘密。

見陸博文表态，王致遠老師點了點頭，語重心長地說：“好，我相信你，但下不為例。”

消息總會不胫而走，陸博文曠課的事情雖然沒有傳到韓步夏老師耳朵裏，卻不知為何卻被他媽媽知道了。

晚自習是生物課，韓老師一如既往地拖課講題。陸博文不敢在韓老師的課上提前離開，于是堅持着聽完了全程，直到韓老師下課。

那天晚上，一班放學時已經很晚了。林昱本想趁晚上下課的時候叫住陸博文，告訴他今天早上把蘇冬至撞傷了的事情，另外還想再和他談一談他媽媽。可是，一打下課鈴，陸博文就急忙地竄了出去。蘇冬至被砸得有了條件反射，陸博文一起身，她就不由自主地往林昱那邊靠。

林昱看着陸博文跑了出去，眉頭緊蹙，沒好氣地說：“他怎麽每天都急匆匆的，不會又去網吧打游戲了吧？”

蘇冬至坐正身體，無奈地搖頭：“不知道，別管閑事了，今天有點晚了，我們快回去吧。”

“我也不想管，就是有時候，看見他媽媽覺得挺可憐的。我這兩天一出校門，就能瞥見他媽媽一直盯着門口看，眼神裏盡是焦急和憂慮。我媽媽要是這樣關心我，我都不知道有多開心，他還這樣身在福中不知福。”林昱說。

蘇冬至和林昱出了教室門，林昱嘴裏還在叨叨個沒完。不過蘇冬至并不嫌煩，她其實是認同林昱的，如果她的母親也是這樣，每天都在學校門口眼巴巴地等她放學，她估計做夢都會笑醒吧。

人總是對已經擁有的東西不加珍惜，卻又對得不到的東西執念和渴望。

快走到校門口時，争執的聲音傳來，仔細一聽，是陸博文和他媽媽王淑婷。蘇冬至和林昱快步走上前去，扒開人群，看到王淑婷正拽着陸博文的胳膊。

王淑婷聲音裏帶着哭腔：“博文，我聽說你最近一直在打游戲，你不是這樣的孩子啊，你以前一直學習很專心的，不會浪費時間做這些的啊。”

陸博文不耐煩地說： “真可笑，我是什麽樣的你知道嗎？我就是這樣的人！”

“我知道的孩子，我一直都在關心你啊，你是不是缺錢，媽媽有，媽媽給你。”

“我不用，我自己能賺錢，我用不着你管！”

陸博文一把甩開了他媽媽，王淑婷一個踉跄，差點摔倒。

林昱在一旁實在看不下去了，就從人群裏走出來，攔住陸博文，“陸博文，三天後我們來一局吧。”

陸博文也驚訝林昱這時候突然站出來，他一時摸不清頭腦，“你說什麽？”

林昱不慌不忙地說：“就對戰你現在玩的那個游戲，我如果贏了你答應高考前不再碰游戲，好好學習。你如果贏了，我付給你1000塊作為陪玩費。”

陸博文不滿道：“我說林昱，你有病吧！這關你什麽事兒啊？我憑什麽要和你比游戲啊！”

林昱不以為意：“你就說敢不敢比吧，我反正也沒玩過那個游戲。你給我三天時間練習，三天之後我們對戰。如果我輸了，你就當接了一個單子呗。”

陸博文稍微琢磨了一下，他覺得林昱真是腦子有泡，學習學傻了。他都打了快一年了，見證了這個游戲從籍籍無名到現在大火。林昱就算再智力不凡，也不可能在沒有玩過的情況下，只用三天就比過他吧。反正現在和那個女人僵持不下，于是，陸博文便應了下來。

“呵，行啊，比就比，三天後，我給你用我另一個級別一樣的號。不過，如果你輸了，對戰費我要2000塊。”陸博文右手比了個“2”。

林昱不假思索地答應：“沒問題。”

陸博文嗤笑一聲：“行呀，學霸財大氣粗，那三天之後放學，北大街芸城網吧見。”

回尾兒巷的路上，蘇冬至對剛才林昱的行為十分不理解，她覺得其實林昱大可不必站出來，趟這趟渾水。因為這根本就不關他的事，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選擇，無論好壞，都是他當下要經歷的事情。

不過，蘇冬至最後還是忍不住對林昱說道：“你是不是有病？”，

誰知道這人還認真地回答了這個問題，“沒有啊，我沒病，上次感冒都好了的。”

蘇冬至白了他一眼，他還有心情開玩笑。

林昱看到她被無語到了的表情，笑出聲來：“放心，我肯定能贏。”

“陸博文是游戲老手了，你未免也太自信了吧。你又沒玩過游戲，你怎麽贏，你是打算這三天不學習了，全用來練習游戲嗎？那……也不一定比得過吧。”蘇冬至有些擔心。

林昱很認真地矯正道：“我剛才說的是，我沒玩過這個游戲，又不是沒玩過游戲，我打游戲還是很厲害的。”

“我記得我問過你，你們男生是不是都愛玩游戲，你說你不愛打的呀？”蘇冬至納悶道。

林昱狡黠一笑：“我是不愛打游戲，又不是不會打游戲。”

蘇冬至十分無語他繞來繞去的文字游戲，直到回尾兒巷就再沒理過他。

誰知剛回到家沒十分鐘，這個人就又來敲門。蘇冬至剛把門打開一段距離，一人一狗兩個腦袋就立即擠了進來。

林昱左手抱着小暖，右手撓了撓後腦勺說：“冬至，你知道程宇學長家電腦的密碼嗎？我想用一下他的電腦練練那個游戲。”

蘇冬至斜倚着門，聽到這話，若有若無地微挑了一下眉毛，“我怎麽記得有人說過，‘別人不在的時候動他的東西不好吧’。”

林昱知道蘇冬至是在調侃他，“哈哈哈，先斬後奏吧。今天實在太晚了，明天我給學長發個消息告訴他。”

蘇冬至：“不用發消息問他了，你盡管用吧，密碼是六個六。我也有時候會去用一下，他不在意這個的。”

正當蘇冬至打算關門的時候，林昱就眼疾手快地把小暖塞了進來，一并塞過來的還有他用竹籃子做的狗窩。

“那個……我最近可能照顧不好它，讓它在你家住幾天吧。”話還沒說完，林昱就一溜煙兒跑回家了。

蘇冬至：“……”

她低頭瞧着腳邊的黃色小狗，它乖乖地蹲坐着，伸出粉色的舌頭，眼睛在夜色裏依舊亮晶晶的，正歪頭看着她，絲毫不在意被林昱随意地放到領居家。

蘇冬至和它對視了一會兒，才開口問它：“餓嗎？”

“汪！”小暖是越來越能聽懂她的話了。

蘇冬至拿了一些吃的給它，看着它狼吞虎咽，不禁有些嫌棄它的吃相，“你是幾天沒吃飯嗎？”

小暖吃完後，就搖了搖尾巴，頗為自覺地爬回它的狗窩睡覺去了。

晚上，蘇冬至做完作業已經快十二點了，臨睡前，她看了看對門的窗子，仍然亮着燈。她喃喃自語：“還不睡嗎？值得嗎？”

一連三天晚上，林昱都沒有寫作業，一放學就開始研究游戲的打法，早上再灌一大杯咖啡提神，卻仍然掩飾不住困意。

第三天早自習，林昱把語文課本豎起來，半趴在桌子上，邊背書邊打哈欠。打哈欠果然會傳染，蘇冬至也忍不住打了一個，她問道：“是今天晚上放學吧，你們約的時間。”

林昱按了按太陽穴說道：“是啊，熬夜真要命，今晚速戰速決吧。”

蘇冬至瞥了他一眼，說：“萬一輸了呢？2000塊呢，你真不心疼啊？”

林昱閉了一下眼，說：“還好吧，如果輸了，我倒希望我媽看到銀行賬戶信息後，能給我打個電話……但是應該不會吧。”

“為什麽不會？”

林昱笑了出來：“因為她不在乎啊！”

這句話表面上聽着像是林昱媽媽不在乎這點錢，但是，蘇冬至感覺林昱說的是他媽媽不在乎他。

林昱繼續說道：“不過，如果我贏了，那就是挽救了一個網瘾少年呢！也蠻有意義的。”

片刻，蘇冬至也豎起了課本，在書的遮擋下，在全班同學錯落喧嚣的背書聲中，她低聲說道：“蠻佩服你的，如果是我，事不關己，或者那個人對我來說不是很重要，我大概不會管這樣的事。可你不一樣，答應程宇哥給我補課，參與班裏的文化牆，還有這次的陸博文。相比之下，我覺得自己真是太過冷漠了。”

林昱看着她，雖然這會兒很困乏，但眼睛依然明亮，“冬至，我并不覺得這是閑事，你是我的同桌，就算沒有租房子這檔子事，補課這個忙，只要你需要，我也一定會幫。文化牆是班裏的事情，我作為班裏的一分子，當然有維護班級榮譽的必要。陸博文是我們的同學，況且他媽媽我們也見過很多次了，算是熟人，如果能拉一把就拉一把吧。”

蘇冬至看着林昱的眼睛，他的一字一句皆撞在了她的心上。

“況且，你也并沒有事不關己啊。”蘇冬至心裏一緊。林昱繼續說道：“你雖然表面上冷冰冰的，看似不好接觸，但是其實你也有讓人溫暖的一面。”

林昱回憶道：“我記得剛到尾兒巷的第一天傍晚，你叫我去你家裏吃飯，我相信那并不是你随口客氣地一問，因為你家裏桌子上，已經擺放了我的碗筷。文化牆那件事，雖然一開始你并不想參與，但是最後還是你提出的想法，願意和我并肩作戰，才扳回了一局。還有我生病的時候，你主動照顧我，給我做飯，我很感動的。你看，你也是溫暖的人啊，只是我們表達善意的方式不同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