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細雨綿綿（番外）

細雨綿綿（番外）

已經是今天最後一節晚自習了，窗外卻漸漸飄起了雨，好在不大，但也唬人。

高中的時光，總是燥熱的，十七八歲的少年你一言我一語讨論着幻想的未來，肆意張狂。

我坐在教室最後一排靠窗的位置，耳朵塞着耳機，專注的看着窗外飄渺的雨。

雨珠不大，細小細小的，正值夏季，難免讓教室的氛圍更加燥熱，但好在坐在窗邊，空氣中只彌漫着雨露打濕梨花樹時淡淡的清香。

就在距離放學還有不到十五分鐘的時候，班主任急匆匆的推開了教室的門，教室瞬間安靜了下來，但很快又開始窸窸窣窣的交談聲。

我還是望着窗外。

耳機隔音效果很好，但也抵不住這麽多人七嘴八舌，還是聽進去幾個字，班上轉來了新同學。

我慢慢的摘下耳機，剛好聽見一句。

“十七。”

聲音帶着少年獨有的清爽，又讓我想起了窗外的梨花樹。

我緩慢的轉過頭，望向講臺上站着的少年，但這是不知為何，原本淅淅瀝瀝的細雨開始連綿不斷，漆黑的天空中猛的打下幾道驚雷。

而雷光透過教室的窗戶直直映照在了那少年的臉上。

窗外細雨綿綿，我看不清他的臉。

可能是緣分吧，不知道班主任怎麽想得，好好的新同學偏偏安排在我旁邊，本來只是塗個清靜，現在好了，旁邊不在空曠了。

不過最後這種想法還是被打破了，他沉默寡言，很少說話，班上的同學也主動将我和他分為一類人，用他們的詞來說，就是冷冰冰的，看着不太好接觸，還不愛說話。

他學習很好，但在他來之前，一直是我蟬聯全校第一，代表學校發言，總之就是沒有人能和我争第一，我可以甩第二名十幾分。

但他來了之後就不同了，我們倆有時他第一，有時我第一，或者并列，但也會出現那種我甩他幾分或者他甩我幾分的情況。

國旗下的發言從我一個人變成了我們兩個人，學校還為此開創了貼吧，押注，都我和他誰是下一次考試第一。

有時我走在操場上，路過榮譽牆時，看見我們倆一起拍的雙人照時，也會淡淡一笑。

後來，和他逐漸熟絡了，也會一起學習，一起吃飯，并且他這個人不是真正的不愛說話，只是不想和不熟的人多費口舌，所以幹脆就直點頭或搖頭了。

很巧的是，他也喜歡醫學科。

在有關醫學的事上，我們總是想法一致，配合默契。

我們一起度過了整個高中，高考那天，他看着我，遞給我一個禮物盒子，讓我考完後再打開，那一刻我的鼻尖是酸澀的，能遇見他，我很幸運。

考完後，我打開盒子，裏面是一顆玻璃水晶球，裏面有兩個小人，在冰天雪地裏，看着彼此笑。

這種水晶擺設一般底座下面都會有一個開關，我用手摸索了一下，最後按到了開關，本來以為會亮起燈來，但沒想到是一段錄音，前面是一段背景音，可能是第一次用，那人有些緊張，最後說了六個字。

“很高心遇見你。”

聽到這句話，明明沒受過委屈，去偏偏覺得，心裏很疼，淚水就這麽不争氣的流了下來。

高考成績出來那天，我和他的分數都被屏蔽了，過了幾天才到。

他全市第一，我全市第二，就比我高了一分。

我們倆報了同一所大學，選了同一個專業，又開始形影不離。

并且還一起成立了一個公司，這個公司的一大部分資金都是他自己出的，剩下的一下部分才是我出的，但他還是把公司一大部分的股票給了我。

我雖然不清楚他家的具體産業，但我和這種在全國只能勉強說得出口的姓氏肯定是不同的，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大學期間我們是一起住在校外的，這樣更方便接手公司的其他事物。

大學畢業後他卻并沒有投身醫學，而是去接手他家裏為他打理好的藥物公司，他也因此和家裏大吵了一架，不過最後他還是妥協了。

因為他的父母很愛他，他亦如此。雖然他們對他的管教非常嚴格，也從不會直白的表達愛意，但他不傻，明白他們的用心。

他走之後雖然公司大部分事物都交給了我，但他還是會一有時間就過來幫忙。

我總會給他留一杯牛奶，這是我和他之間的默契。

時間就這麽過去，我家背後的勢力也逐漸起了頭，漸漸壯大起來，但我明白我的家人是什麽德行，所以我有意提醒過他，不要和我家來往，他一開始還不理解，分析了其中利弊，他也打消了顧慮，并說過讓我放心。

那之後我就沒有再說起這事了。

這天，我接到一通電話，裏面傳來了父親的聲音，那種嚴肅的，淩冽的感覺裹挾着幼時的恐懼麻痹了我的耳膜，但最後我還是正定的聽完了全程。

父親知道我和他關系親密，互相信任，父親讓我，竊取他公司的高層機密，洩露給自家公司，還告訴我現在他們公司沒人。在他說去那句話的那一刻，我的神經從頭繃到腳。

“您确定嗎？這可是違法的事。”

我不安的問着，希望他只是開個玩笑，但我知道，我騙不了自己。

父親又重複了一遍，我答應了，準備等他回來和他仔細商量一下這件事，不是不會對他做出這種事的，堅決不會，但目前還是要穩住父親。

挂斷電話後我立馬先給他打了電話過去，他沒接，我又連續打了好幾個電話，都無人接聽。

最後我打給了他的秘書，秘書告訴我“在今天上午他接到一通電話後就馬不停蹄的走了，一直沒回來，還讓我不要告訴您，但是現在您都問了，我還是實話實說。”

我心中頓感不妙，那種預感讓我立刻叫車前往他家的路上，我順道報了警，說明了情況，讓他們趕快趕來，我不知道他在哪，但是我心中就是感覺他在家。

一路上，一個傭人都沒有，就連管家都不在，我推開大門，屋內一片狼藉，茶幾上的茶杯被打翻在地。

我找遍了整個別野，還是沒見到人，但直覺告訴我，他們一定就在這裏。

最後我在後花園的一扇門前停下，房間從裏面上了鎖，我本來還不想打草驚蛇，但是，突然傳出的幾聲槍響，讓我喪失理智，我猛地用腳把門傳開，門後面是一條特別長的樓梯，直達地底，我一路往下沖，但因為道路太黑，我直接腳一打滑，從樓梯上摔了下去。

把額頭磕破了，血流不止，我踉跄的起身推開了眼前最後一道門。

那一天或許是我人生中最重要的一天，十二月二十四日，是我的生日，是我和他認識的那一天，也是我走向毀滅的開始。

他的父親腹部中了一槍，左臂連中兩槍，半蹲在地上，母親被綁在牆角，四肢不能動彈，嘴也被堵着，已經快暈死過去了。

而他……

握着槍，倒在地上昏迷不醒。

我急忙跑過去，慌忙的扶起他父親，而他父親只是搖搖頭，鮮血不斷的溢出，斷斷續續的說出最後幾句話。

“他被下了藥，這不能怪他，還有，你……救救他吧，我知道你喜歡他，看得出來，就看着這一點上，你救救他吧，他是我的孩子……”

他父親不斷的吐出鮮血，但右手還是緊緊抓着我，凝視着我。

“相信我，只會是防衛過當，不會，不會有事的，他不能就這麽毀了，求求你。”

我看着他，最終點了點頭，淚水就這麽流了下來，止不住，止不住……

他父親說了最後一句話，就這麽安靜的，走了……

“告訴他，我愛他。”

我走到他身旁，将槍從他手中抽離，仔細的擦掉上面的指紋，又用他父親的手按住槍托往自己大腿上打了一槍，做完這一切後，我就站在那裏，一動不動，任由血液流出，一直到他醒過來，看見我露出欣喜的表情，但又想到什麽，慢慢沉思。

最後将視線落在我手中的搶上，然後……

他看見了自己父親的屍體。

警察姍姍來遲。

都說人命如草芥，不如蝼蟻，一踩就死。

現在看來，還真是，一切是那麽的荒謬，但又那麽真實。

雖然被叛了正當防衛，但還是因殺人被關了三個月。

出來的時候，他母親來找我，告訴我幾十年前發生的事，并且遞給我一份文件，裏面是我父親殺人貪污漏稅的證明。

我在風中淩亂，我知道，一切塵埃落定，這就是我和他的結局。

我親手把我父親送進了監獄，在他被判死刑之前，我去見了他一面。

我質問他為什麽，他只是笑笑，沒有回答。

“你知道他當時為什麽會開槍嗎？”

我凝望着他。

“你不是還有一份藥物報告嗎？上面是不是寫着藥物不明？那其實是我研發的一款迷藥，吃下它就會無條件聽從命令，但很可惜，那只是個半成品。”

他玩味的笑笑，看向我，陰郁的臉上浮現出那副嘴臉。

“半成品的效果就是——需要受到刺激，還必須是那種最親密的人之間的，被刺激到後就會陷入一種癫狂的狀态，這種時候下達命令也是可以的……”

我猛地拍打着玻璃窗，眼淚又止不住的往下流，嘴裏喃喃着。

“所以，所以……”

“所以我那天下午給你打了一通電話，讓你當着他的面，說出那一句‘我一定會利用他的信任’，你知道嗎，他當時聽到那句話時——”

“別說了！別說了——”

我崩潰的拍打着玻璃窗，旁邊的警察将我架住，最後昏了過去，在那之前，我在他的笑聲中聽到了一句。

“你們都活該，你們都會不得好死！”

那天之後我和他就徹底斷了聯系，只是時常會聽到他母親住院的消息，我時常會去看望她，我知道，他那時是醒着的，還沒暈，她知道一切，但她也想保護他的兒子，僅此而已……

可是誰來保護我呢？

我恍惚的想起在高中的那個晚自習。

窗外細雨綿綿，我看不清他的臉。

他母親死了，因為心理消極，郁郁而終，死之前和他的兒子說的最後一句話，不是愛他，而是。

“照顧好他，不要多問了……這都是命，都是命……”

那年的十二月二十四日，同時死去了三個人，一對父子，和……殺人兇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