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 Chapter58

下班高峰期，方以澤被堵在擁擠的車流中動彈不得。

他緩緩降下車窗，點了根煙，有一搭沒一搭地抽着，低頭劃開手機鎖，找出之前存上的那張追蹤路線彙總圖，上面密密麻麻的紅線交錯覆蓋，構成的三角形裏，有幾個小小的光點。

他盯着那幾個光點看了一會兒，不由啧了一聲，杜越笙這兩天去過的地方還挺多，又不是清明節又不是過年，居然還去了一趟市郊的陵園。

這兩天他把杜越笙的行蹤摸得差不多了，生平經歷也調查了個詳細，隐約有了些頭緒。

杜越笙作為一個普通的大學教授，能在下海之後十多年間就混到現在商界大鱷的地位，與他岳丈家的幫扶顯然是分不開的。因而即使妻子病故多年，他與岳丈家的關系仍然保持的不錯。雖然杜越笙和妻子的關系在很多人的口中從來都是舉案齊眉琴瑟和鳴的存在，但方以澤在追查過程中，發現了幾個疑點——

杜越笙的妻子脾氣火爆，雖然當初是因為愛情才嫁給了杜越笙，但婚後因為生活的種種不如意而對杜越笙越發不滿，曾在一次争吵中摔碎過一副成色極好的玉镯，後來又因為太喜歡那副镯子而買了副款式相似的藍田玉镯。而她在世紀之交的時候因病去世，就葬在杜月笙剛才去過的市郊的那家陵園裏，杜越笙的生意越做越大，卻是在他的妻子病故之後的事。

方以澤剛才在陵園裏轉了一圈，找到了杜越笙妻子的墓，探識之後驚訝地發現，她的墓裏只有骨灰，魂魄卻并沒有入六道輪回。

玉镯，再加上不知所蹤的魂魄，方以澤的心裏不由一個咯噔，太過巧的巧合，讓他忍不住懷疑，那副陸子岡雕的藍田玉镯，和杜越笙妻子之間，是否有隐秘的聯系？

至于那副卡地亞的新款鑲鑽耳環，托大哥方以清是東煌娛樂總裁的福，他很快就在三年前的一本時尚雜志上見到了戴着這副耳環的人，是個三流小明星，兩年半前在出租屋裏死于煤氣中毒。他去那間出租屋看過，在确定了她和杜越笙之間曾有過的炮/友關系并問清了始末後，就把這個小明星仍逗留在出租屋的魂魄收到了卷軸裏，

而洋人進貢的那個八音盒，還沒有什麽詳細的調查結果。

但這些都已經不太重要了，方以澤心裏漫無目的地想，差不多了，也該收網了，杜越笙的身體裏還有另一個不知名的魂魄，反正都不是什麽好人好鬼，直接收了吧，然後問問清楚就可以結案了。

想着想着，方以澤就忍不住發了會兒呆。

從什剎海回來已經有兩三天了，他跟季禾之間的聯系似乎一下子就斷了，發短信給季禾，季禾有一搭沒一搭地回，想找季禾吃個飯，季禾直接就以“看劇本”為由給推了，提議陪季禾對個戲，季禾索性就沒回他的短信。

萬花叢中過尚且游刃有餘的方二少不禁有些郁悶，怎麽從九處回來之後，季禾一下子就對自己冷淡起來了呢？

逼得他這幾天只能拼命工作，想着抓個鬼降個妖玩，能分散分散注意力，不然杜越笙的這樁案子，照他往常的耐性，可能還要往後再拖好幾天。

正這麽想着，煙也忘了抽，直到指尖猛地傳來一陣兒燒灼感，他這才收回了散漫放飛的思緒，在車載煙灰缸裏按熄了煙，看到前方車流松動，一手摸上方向盤，正準備開車，忽然聽到了手機的來電鈴聲，等看清來電顯示“小美人”時，整個人都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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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禾這是……要幹嘛？

想歸想，方二少還是很快就接起了電話，無比的熱情：“哎，美人兒，我在呢，怎麽啦？”

電話那頭，季禾聽到方以澤熟悉的聲音，不由也笑了起來：“方二少聽起來好像受寵若驚的樣子？不歡迎我給你打打電話嗎？”

“怎麽會！”方以澤也笑了起來，心裏連着好幾天的郁悶一下子就散了，神清氣爽地說，“一天打一百遍我也歡迎啊，咱倆這兩天都沒怎麽說上話，我這心裏就跟貓抓似的，你這一打電話，我立馬感覺就原地滿血複活了。”

季禾聽完他這麽一通溜須拍馬，也沒多說什麽，只輕聲道：“轉頭，往右看。”

方以澤一怔，旋即轉頭往右看了一眼，季禾站在副駕駛那邊的街口，沖他彎了彎眼睛，微微笑了一下。

這真是一個遲來的驚喜。方以澤絲毫沒有猶豫地開了副駕駛那邊的車門按鍵，看到季禾穿越人流不緊不慢地走過來，上車，低頭系安全帶時露出的那截白皙的脖頸，後知後覺地想，腦子裏暈暈乎乎的，完全忘了自己接下來要幹什麽。

“那什麽，我準備去杜越笙那兒一趟。”方以澤在一個亮着紅燈的路口停下，手肘撐着方向盤，目光灼灼地看着季禾，“你呢？”

“正好啊，順路，一起去吧。”季禾系好安全帶，擡起頭，定定地看着他，眼尾微微上挑，形成了一個非常驚豔，甚至有些溫柔的弧度。

方以澤簡直要被季禾的這一笑給弄懵了，明明前兩天不是還冷淡着麽？怎麽突然一下子就沖他笑得這麽好看還帶了點溫柔？

“季禾，我想問問，”方以澤的喉結滾動一下，還是問出了口，“前兩天……”

話還沒說完，季禾忽然擡手，手指按在了方以澤的唇間，他勾了下嘴角，淡淡地說：“什麽都沒有發生，不用問了。”

方以澤雖然覺得有些莫名其妙，但嘴唇上季禾手指的溫熱觸感讓他整個靈魂都變得有些激動，從指尖到大腦皮層，似乎都燒了起來，他深深地吸了口氣，小聲說：“你這撩來撩去的，我這年輕氣盛的，很容易撩出火的啊。”

聽到方以澤這麽說，季禾的手指在方以澤的唇上輕輕一劃，然後就若無其事地收了回來，笑吟吟地問：“方二少是想要滅火嗎？”

方以澤再次愣了一下，季禾今天是怎麽了？

然而面前的紅綠燈容不得他多想，直行方向的綠燈亮起，他只能一打方向盤一踩油門，啓動車子，一路往杜越笙的投資公司開去。

季禾沒低頭按手機，只側頭去看方以澤專心開車的側臉，不同于在什剎海國安九處那晚面對邵國忠時疾言厲色的冷硬，此時此刻，方以澤側臉的線條柔和了不少，黃昏橘色的夕陽餘光下，顯得多了一分溫柔。

“方以澤。”季禾看了方以澤一會兒，抿了下嘴角，忽然低聲喊了方以澤一聲。

“嗯？”方以澤不明所以地轉過頭來，和他四目相對，沖季禾眨了下眼睛，然後轉過頭去繼續開車。

季禾看他專心開車的模樣，幾句話在心裏打了個轉，還是沒說出口，無聲地嘆了口氣：“沒事，只是突然想喊你。”

“本尊在這兒呢，”方以澤悄悄地翹了下嘴角，心情愉悅的很，“随時叫，随時在。”

季禾擡頭看着眼前擁擠的車流，輕輕皺了下眉，心裏默默地想：但我不一定會在。

他忽然想起了三天前的夜裏，在什剎海的國安九處，自己在那萬千絢麗的吉光片羽中看到的一幕。

天穹浩瀚，無邊無垠，四方星宿之中，朱雀所轄星宿驟亮于天，鳳凰遂于昆侖五尋之木上盤旋飛舞，尾羽絢麗如火焰燃燒，鳴聲清越，三天三夜後，星宿光華漸熄，鳳凰鳴聲漸止。

在這之後，四方星宿一一顯形，青龍搖首擺尾，白虎腳踏幹戈，玄武匍匐于地，而朱雀，鳴聲清越，身形似火，自九重天俯沖而下，與鳳凰相攜，舞于昆侖五尋之木之上。

“鳳鳥甫一誕生，便吞噬了凰鳥，朱雀與之而舞，并非祥和之兆啊。”昆侖山巅，雲開霧散，一個人面蛇身的美貌女子眉目含愁，眼神哀傷，衣袂随風飄舞，仿若九天仙人。

那是女娲。

方以澤這次沒走前臺預約，剛出電梯就直接捏了個訣，使整個樓層的人都陷入了昏睡狀态，到了杜越笙的辦公室前，也沒敲門，直接破門而入。

“杜老板，別來無恙啊！”方以澤的目光落在正在收拾公文包的杜越笙身上，冷冷道。

杜越笙轉過頭，看到他們，面上緩緩露出一個笑容，并沒有很意外的樣子，唠家常一樣地應了一聲：“方老弟，幾天未見，脾氣還是這麽臭啊。”

他停下了手上的動作，看着方以澤，戴着一副金邊眼鏡，風度翩翩溫文爾雅，就像是一個普通的大學教授。

“杜越笙，”方以澤的掌心上現出數十根飛速旋轉的紅線，他迎上杜越笙的目光，沉聲道，“世間之事，因果循環，報應不爽，你種下當日之因，也該想得到今日之果。還有什麽話要說嗎？”

杜越笙自然不是個傻子，看到方以澤的這副陣仗，也明白接下來會發生什麽，倒也沒有什麽懼意，冷冷地說：“從來富貴顯中求，如果一點險都冒不起，我又怎麽能得到今日的這一切？方老弟不妨說說，這兩天，你都查到我什麽了？”

方以澤也沒心思跟他廢話，屈指在赤色引線上彈了一下，不緊不慢道：“你剛剛下海時，因為不太懂商場上的勾心鬥角，即使有岳丈家的幫忙，但仍然吃過不少次的虧，而杜夫人在世紀之交時病故，就葬在市郊的一處陵園裏，在杜夫人去世之後，你的生意忽然就做大了。我今天去陵園看了，杜夫人只是病故，但魂魄卻未入輪回，那麽，杜夫人的魂魄去了哪裏？世間有移魂之術，移死者之魂，定至親之命。杜老板，可曾聽說過？”

杜越笙皮笑肉不笑地哼笑了一聲：“扯這些文绉绉的東西做什麽，你何不幹脆說是我害死我老婆，然後用她的魂魄跟人做了交易，才換來我今天的事業？方以澤，先前我看你是方家二公子，多敬你一分，但在沒有确切的證據前，還是少信口雌黃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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