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第二章》(二十一)
《第二章》(二十一)
(二十一)
在最終演化出來的跨過臺伯河的武力戰争而轉移一群不願意走,走不動的人之前,那天的陽光其實如同格裏高利十六世教宗遇難那天一樣燦爛。
我不知道這算不算上帝的旨意,為什麽每次天主教在存亡之際,他給的陽光都會如此燦爛。
可能是讓逃亡的人,要走的路,不至于那麽泥濘不堪。
“我要以教宗的身份去法蘭西求援,他們那邊社會業已安定;而你,所有的老幼,不能留在羅馬城裏面被亂軍燒殺搶掠的人,你保護他們去西西裏。”我這麽跟範·勒蒂說,把當時能夠帶出來了的出城的所有護衛都給了他,這個羅馬教宗書記官。
他那一邊我并不特別擔心,出于一年多的考慮和準備,其實這條通道暢通無阻。他出身西西裏多年,如今的西西裏國王與主教均是他的至交好友。
“我自己千裏而去法國,這一群人堅持不了多久,他們不過被戰敗的情緒感召起來,一旦遇上真正的強敵,就會不擊而潰。你千萬,千萬一定要等我到那個時候。”——還有的,另一大批根本走不了的人,或者說走到半路估計就會和亂軍正面相交,屍骨無存的人,在終究無法逃亡的前夕留在羅馬城。蒙泰尼裏表示他願意在羅馬守城,與他們共進退。
可能有很多守城戰,是為了宗廟社稷;而今為了天主教兩千年歷史,不毀于亂軍之手,不因我的拒絕宣戰和禁罰奧地利,而屈膝于這些領土的狂熱之中。
我沒有辦法,教宗北上法國斡旋,是當前幾乎唯一能做的事情。
我這此去千裏,即将穿過交戰線。
我的佛羅倫薩紅衣主教站在羅馬城的門口,門外是臺伯河的水,依然逝者如斯夫,不舍晝夜的流淌着。
他朝着我微笑着,似乎憂傷而不舍,似乎決絕而視死如歸。
然後他忽然跪下,向着河這一頭,臺伯河這外側的即将離開的我,虔誠祝福。
臺伯河上所有的橋梁,在他的跪下的莊嚴的如同雕塑身影中,轟然倒塌。
大戰之前,砍斷羅馬城對外所有橋梁,讓臺伯河成為攻城戰中,同羅馬城的高牆一起的最後防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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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大紅色衣衫在這砍斷吊橋的塵土中飛揚,他只是一直跪在那裏,一動不動。仿佛這即将到來的殘酷與鮮血,在他的沉靜中,凝固成了他執意要去承擔的,輕如鴻毛的驚鴻一瞥。
仿佛那一天也是三百年前東正教随着拜占庭王國覆滅的預演,你自己仿佛能夠清晰的看到結局:
不僅僅是“城中日焚劫,火光連日夜……夙所不快者,即指為教民,全家皆盡,死者十數萬人。其殺人則刀矛并下,肌體分裂,嬰兒生未匝月者,亦殺之殘酷無複人理。”
不僅僅是“劫盜乘之,鹵掠一空,無得免者,如行墟墓間矣。”
也不僅僅是“之殺教民也,備諸諸慘狀,殆難盡述”的這個羅馬和蒙泰尼裏的必然結局,只是我還騙着我自己。
我忽然想起來,那好像是我第一次以教宗身份,看着他去為我守住身後的一切。在随着橋梁砍斷的聲響,羅馬城徹底成為了臺伯河所圍繞的孤島,成為了即将面臨東正教那般,被攻占之後,不管是選擇投降皈依,還是誓死保衛的人,最後的結果相似,在面目全非的戰場上,屍體被拿去喂狗。
我想起來上帝為什麽總要在天主教在存亡之際,給的陽光都會如此燦爛。——那只是,讓我提前去看到了,鮮血飄揚的樣子,在轟然坍塌的城市之前。
他跪下向我叩首,隔着臺伯河這個生與死的距離,睜眼之時,依然是如同春風拂面一樣,恍若隔世的微笑着,朝着我說着什麽。
臺伯河上的風很大,你聽不見,一個人溫柔而沉靜的呢喃。
直到我看見他大紅色的衣衫在陽光下變成一片仿佛在風中飄蕩着的花瓣,陽光刺傷了我的眼睛,仿佛一時間被眼淚迷蒙了。
我朝着估計已經也聽不見我說話了的他,大聲的喊道:“你千萬,千萬要撐到等到我回來的那一天!!!”
我依然一人一騎,身邊除了兩個随從,其他的全部給了範·勒蒂帶去;仿佛是多年前的千裏單騎走羅馬的後續,将穿過撒丁王國的火線,去法國求援。
史書上記載我和蒙泰尼裏的這一幕,他們這樣記載:“教宗出逃,紅衣主教留城守衛。”
我不得不在這,和即将攻陷羅馬的搶時間而穿越火線的時段下,盡快的遠去獲取力量的憑依,來對抗即将到來的流血漂橹,不管史書如何書寫。
最終在夕陽下遠去數十裏的,我依然還能望向臺伯河的山坡上,我對着他,我對着已經聽不到我的他,一聲聲的大喊着:“你等着我!!!不要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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