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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
馬車離開城門後, 一切還算順利。這個時節,官道來往的行人并不是很多。衛子衍沒什麽憐香惜玉之心,命小厮加快趕路。
随着馬車疾馳, 車廂晃動, 葉棠只能倚靠着側壁, 才能勉強坐穩。
衛子衍起初是阖眸假寐, 不知出于什麽心思,狹長鳳眸漫不經心的睜開眼來, 剛好車轱辘颠過一塊巨石,車廂猛地晃動,葉棠胸前的衣襟裏面似有頑皮的兔兒,即将彈跳而出。
只一眼掃過, 衛子衍當即挪開視線, 透過半開的車簾, 望向廣袤的曠野。
“……!”
豈有此理!
衛子衍剛聯想到“成何體統”四個字,可轉念一想,葉棠今日的穿着十分得體, 沒有露出一絲春意, 衣裳前襟遮擋了雪膩纖細的脖頸,臉上亦是不施粉黛。無論是容貌、穿着、姿态, 細一看, 都讓人尋不出錯處。
衛子衍一手握着折扇扇柄,另一只手至于膝蓋,逐漸握緊,骨節分明的手, 手背青筋凸起。
因常年忍受極陽之功帶來的反噬,他比尋常男子更為五覺驚人。前陣子才将将覺醒的情/欲, 也比尋常人敏銳數倍。
日頭愈發烈起來,導致車廂內逐漸悶熱,少女身上的體香仿佛被熏了出來,格外明顯。
這廂,葉棠好不容易坐穩,不禁吐吐舌頭,深吸了一口氣。
衛子衍眼角的餘光又剛好瞥見這一幕,他忽然側過臉,看向葉棠,眼眸深沉。
葉棠擡手,玉蔥般的指尖捋了捋鬓角的細柔發絲,她面容清媚,專注着看人時,誠懇又懵懂,宛若無知的純真少女。
“二表哥,怎麽了?你這樣看着我作甚?”她純粹納悶。
衛子衍眼底神色沉了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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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心機手段,還真是天然去雕飾。換做是旁的男子,必定會落入她的盤絲洞。
衛子衍又開始陰陽怪氣:“呵,葉表妹,你說呢?”
葉棠:“……”
天地良心,她當真一無所知。
車廂內的氣氛一下就詭谲了起來,葉棠不明所以,無意識的咬了咬粉唇,她一直嬌養自己,所以氣色甚好,便是不施粉黛,也照樣面頰紅潤光澤,唇瓣呈現出誘人的桃花粉。
這一幕落入衛子衍眼中,又是別有心機的勾/引。
他眸色一沉,仿佛十分不悅:“夠了,此行冀州,你我皆有目的,少打其他心思。”
一言至此,衛子衍又看向車窗外,似是對葉棠眼不見為淨。
葉棠:“……”
她打什麽心思了?
即便她的确要拿下衛子衍,可她當下最主要的任務,還是不留餘地的強大自身。
日後,她縱使順利嫁給了衛子衍,她也照樣會守着自己的本心,也還是葉家大小姐,而不僅僅是衛子衍的妻。
她首先是她自己,其次,才是旁的身份。
葉棠心裏門兒清,也将日後的計劃安排的明明白白。
見衛子衍不再搭理自己,葉棠也懶得招惹他。
衛子衍感覺到小女子安分起來,眼角的餘光瞥了一眼,就見葉棠已經阖眸假寐。
衛子衍:“……”
她不趁着這個機會,繼續在他面前矯揉造作?
又或者,眼下無非就是欲情故縱?
衛子衍自诩,他對葉棠的小心機了如指掌。
但此刻,葉棠毫無動靜,他又有些心口憋悶,略有不适。
同一時間,騎馬跟在外面的少年郎君,時不時往馬車內窺視幾眼,曉青城劍眉輕蹙,年少輕狂的男子,眼底的戾氣根本遮不住。
幾個時辰後,隊伍終于抵達一處客棧。
這才将将午後,尚未至黃昏,但天際被鉛雲籠罩,烏泱泱的一大片,烏雲來勢兇猛,大有“黑雲壓城城欲摧”的壓迫感。
車簾打開,曉青城沒有看衛子衍一眼,只沖着葉棠展顏一笑,咧出一嘴整齊雪白的牙,一臉陽剛氣息:“大小姐,慢些下來。咱們運氣好,剛好要下雨,這便趕到了客棧。”
少年将腳蹬穩穩的擺放在了馬車下方,葉棠走下馬車時,他順勢握住了葉棠的手腕,将她攙扶了下來。
衛子衍眸光銳利,一眼就準确的捕捉到了這個畫面,雖說曉青城僅僅握了一下葉棠的手腕,兩人的肌膚之間隔着衣料,但這也與理不合。
衛子衍眸色微眯。
這女子不知道男女授受不親麽?
也是了,父不慈,無母教,她哪裏會像深閨女子一般矜持!
衛子衍随後下了馬車。
這時,不遠處的上空傳來“轟隆隆”的雷鳴聲,大雨将近。
轉瞬,便有雨滴落下。
曉青城從小厮手裏接過一把黃色油紙傘,及時的替葉棠撐了傘,他恰到好處的擋在葉棠與衛子衍之間,幾乎将葉棠罩在了傘下:“大小姐,進客棧吧。”
葉棠點頭,主仆二人并肩同行。
曉青城一襲錦衣,容貌又出衆,一臉的意氣風發,看上去不像是葉棠的仆從,倒更像是如意郎婿。
衛子衍落後了幾步,滴滴答答的雨水打在他臉上,濕潤了他纖長濃密的睫毛,襯得眼神更是冷沉深邃。
長安拾了把傘湊過來:“世子爺,咱們也進客棧吧。”
衛子衍側臉蕭瑟,沒什麽表情,款步往前走,長安一路小跑,屁颠颠的跟在後面。
葉棠讓拾翠留在了伯府,此行僅帶上了采薇。
采薇抱着葉棠的換洗用物,也跟着踏入客棧。鐘北起了壞心思,故意湊到采薇身側詢問:“采薇姑娘,表小姐好似對那位小哥,格外不同呀。”
鐘北生得面善,人又俊朗,采薇沒什麽心思,随口一說:“曉青城啊,他是大小姐幼時起,親自栽培出來的心腹,自是不同。”
鐘北長長一嘆:“原來如此。”
他二人的談話,衛子衍一字不落的聽了進去。
親自培養……
從幼時起……
還是青梅竹馬?
呵,的确不同。
衛子衍這個念頭一閃而過,他猛地意識到一樁事。
他又在內心冷笑了……
這可不符合他的為人。
長安定下了兩間客房,衛子衍面無表情的上樓,進了自己的那間屋子,全程再沒有多看葉棠一眼,似是對她毫不關注,也根本不在意。而側壁屋子傳來曉青城的嗓音時,衛子衍的薄唇輕輕一扯。
他本不該在意,可偏生客棧的木板牆不隔音,曉青城沒有壓低聲音,皆一字一句傳到了葉棠的耳朵裏。
“大小姐,雷雨已至,你先好生歇着,無需太過操心冀州的事。我來京都之前,讓幾個信得過的人,一直盯着咱們的貨物。您這些年早就開始籌備,名下不少商號并非屬于葉家。”
“即便老爺凍結了您的各大錢號,但咱們還不至于走投無路。”
“商會不少元老,都認可大小姐的本事和為人。屆時,一定會站在大小姐這一邊。”
“大小姐,今夜我就守在您門外,寸步不離,保證您的安全。”
“……”
曉青城已完全變了嗓音,音色十分好聽。
衛子衍在隔壁屋子,仿佛能想象得到,這年輕郎君圍繞着葉棠打轉的殷勤模樣。
衛子衍未置一言,眸色比外面的雷雨天還要陰沉。
笑話!
有他在側壁,還需要旁人寸步不離守着葉棠?!
屋內氣氛不對,長安亦不敢多言,衛子衍索性阖眸打坐。他年紀輕輕就開始修身養性,雖頂着一張神祇般的年輕俊臉,但其實過着苦行僧的日子。
當晚,曉青城當真就守在了葉棠的門外。
衛子衍沒有上榻,他喜潔,遂繼續就地打坐。
他耳目聰達,隔着一張木板牆,也能聽見隔壁屋子稀稀疏疏的聲響,甚至于女子擦拭身子時的水聲,也分毫不差的鑽入了衛子衍的耳朵裏。
屋內燈火如豆,外面隐隐約約閃過雷電,雨聲不絕于耳,可越是這個時候,人的耳力越是敏銳。
衛子衍雙眸緊閉,太陽穴突突直跳,內腹仿佛有一股暖流即将噴湧而出。
他無法入定。
這十多年來,還真是罕見。
“轟——”
一聲炸雷當空炸響,衛子衍聽見隔壁屋內的嘩啦水聲,伴随着還有女子的一聲尖叫,像是突然從水中踏了出來……
衛子衍豁然睜開眼,眼底一片深邃如海。
京都,長安街。
霍晏禮身披蓑衣,流珠般的水滴順着蓑衣往下直流,遠處雷鳴不絕。長安街幾處重要的地段,仍舊賓客滿座,笙簫不絕。雷雨也影響不了權貴們的享樂。
以霍晏禮在禁軍的職務、身份,自是會對出入京都的重要人物,了如指掌。
今日,他便已經得知衛子衍與葉棠離開了京都,前往冀州。
而在他二人離開京都沒多久,就有一股勢力也跟着追蹤了過去。
霍晏禮用半日時間查明這股勢力背後之人,是曹公公。
他大抵猜出了什麽,遂也告假幾日,當晚離城,去追趕衛子衍的隊伍。
無論衛子衍如何嫉恨他,霍晏禮都将衛子衍視作表親,他不可能明知衛子衍有危險,還視而不見。
事發突然,霍晏禮僅帶了幾名随從。
同一時間,得知霍晏禮也出城,曹公公在廊庑下仰面大笑,笑聲很快被雷雨掩蓋。
“哈哈哈哈,天助我也!衛子衍、霍晏禮,還有葉棠,一個都不要放過!若是半路殺不死他們,就通知冀州那邊,讓他們盡快做好準備。”
曹公公吩咐心腹。
“是,督主。”
曹公公沒想到這次的事情會如此順利。葉家那個柳姨娘剛生産完,便将衛子衍、葉棠、霍晏禮都引去了冀州。
事情順利的有些詭谲。
但曹公公眼下無心多慮,他盼着這一日已經太久了。
雷電一閃而過,曹公公的臉掩映在一片灰白明滅的交替之中,他面容猙獰可怖:“霍長卿,永寧伯,咱家也讓你們嘗嘗,何為斷子絕孫!”
翌日一早,天霁雨歇,晨光溫熱。
葉棠從二樓客房下來時,就見衛子衍已經端坐在案桌旁,正動作儒雅的用早食,晨光從門外斜斜射入,打在他的左臉上,另一邊面頰隐在暗處,襯得五官更是深邃立挺。分明是一張俊美到令世間女子都為之側目的臉,可他偏生不茍言笑,始終冷臉視人。
葉棠能屈能伸,并不覺得自己是熱臉貼了冷屁股,她對一切事物、人,皆是待價而沽。
衛子衍對她而言,是價值連城的盟友,以及未來夫婿。
算是“寶物”吧。
想通了這一點,葉棠不計較衛子衍的冷漠,展顏一笑:“二表哥,早呀。”
衛子衍捏着竹箸的手一緊,面不改色,淡淡應下下:“嗯。”
他只是擡眼看了一下葉棠,這便繼續用早食。
葉棠很識趣,打了聲招呼,也兀自落座,開始吃些東西果腹,眼下這個關鍵時候,她一定要保持康健,以應對所有突發變故。
食完早飯,葉棠象征性詢問了一句:“二表哥,昨夜睡得可好?”
衛子衍正用清茶漱口,他一慣得體肅重,猛地一口茶水嗆了下去,那些朦胧的、令人血脈偾張的、不可言說的夢境在腦中一閃而過。
下一刻,衛子衍便用內力抑制住了咳嗽,但俊臉硬是憋出了些許的紅,他一雙幽眸一瞬也不瞬的盯着葉棠。
眼神不可謂不冷凝。
葉棠微愣:“……”她說錯什麽了麽?
曉青城換了一身幹淨的錦袍,不知從哪裏端來一托盤的新鮮果子,咧出一嘴白牙,憨笑道:“大小姐,這些已經洗幹淨,給您在路上吃。”
沁甜果子最是解渴,也最是适合這個時節食用,葉棠笑了:“還是你貼心。”
曉青城擡手撓了撓頭,颀長高大的年輕郎君,在自家的大小姐面前,顯得拘謹憨厚。
曉青城的目光在衛子衍臉上一掃而過。
衛子衍也察覺到了。
呵,這對主仆,還真是一個比一個心機。他就不信,葉棠看不出她這心腹,是個心機沉重的男子。
很快,一行人繼續上路。昨夜一場暴雨過後,今晨還算涼爽,并不悶熱。
葉棠倚靠着馬車,挑了一只最紅的果子,一口咬下去,甘甜果汁溢出,給了味蕾極大的安撫,她頓覺得渾身心都舒暢了起來。果然,人吶,還是得嬌養着自己一些。
衛子衍無意一個眼神看向她,就見少女粉色菱角唇上,果汁瑩潤,将原本就飽/滿/豐/盈的唇,襯得更是嬌豔欲滴。
衛子衍眸色一怔,幾乎是瞬間側過臉去,周身上下都仿佛散發着戾氣。
葉棠不是傻子,當然也察覺到了。
“……”
她又怎麽招惹他了?
葉棠不明所以,當然,她也早就了解衛子衍的為人,他便就是如此莫名其妙的性子。
馬車繼續往前走,葉棠見衛子衍遲遲不看她,她索性也望向另外一側的車窗,看着外面的景致。
不知過了多久,就在葉棠有些困倦時,忽然聽見駿馬嘶鳴聲。她出于本能,立刻警覺。
當看向衛子衍時,這人也終于正眼瞧她。
“二表哥……”
葉棠才剛啓齒,就見衛子衍的一只手已經擱置在腰間,将他腰間軟劍拔出稍許。
“籲——”
馬車外面,随從勒緊缰繩。長安在車窗外,高聲說道:“世子爺!有不速之客!”
葉棠剛要探頭出去看一眼,下一刻,一只大掌摁在了她的肩頭,又将她拉了回去。因着衛子衍的力道過大,葉棠直直栽入他懷裏。
葉棠吃痛,對上衛子衍的一雙幽眸時,見他眼底一片深幽。
衛子衍語氣不明:“你就這麽喜歡往旁人懷裏鑽?”
葉棠:“……”她當真不是有意的!
馬車外,一衆手持長劍的不速之客,直接騎馬将隊伍圍困,為首之人一聲令下,立刻開始攻擊長安等人。
打鬥又是一觸即發。
葉棠聽着外面兵刃相擊的聲音,心中不免一沉。
看來,這次的事,比她想象中的還要嚴重、棘手。
這才離開京都一天,便就被盯上了,足可見,殺手不是冀州派來。
那大抵便是曹公公的人了。
車簾掀開,曉青城的俊臉出現在眼前:“大小姐,我來了,你無需害怕。”
殺手的目标,是馬車內的人物,自是當即開啓攻勢。
以免被箭矢射中,曉青城一手握着的葉棠的手,将她直接帶出了馬車。
衛子衍拔劍迎敵的同時,親眼看見曉青城的手,握住了葉棠的,雖是須臾就放開,但還是被衛子衍看得真切。
衛子衍随後出了馬車。
官道上,兩方人馬開始激烈的打鬥,衛子衍還發現,曉青城根本沒有積極應敵,而只是守着葉棠,不離開葉棠身邊三步遠。
衛子衍:“……”這個奴才,可真忠心。
可奴才始終是奴才。
以葉棠的性子,再怎麽喜歡一個奴才,也不會将奴才視作真正的男人。
衛子衍從來沒有因為身份矜貴而沾沾自喜,但此刻,他卻平生第一次有了莫名的優越感。
殺手人數過多,就在打鬥持續到難以平分秋色之時,官道另一頭,幾匹矯健良駒疾馳而來,長安眼睛尖銳,認出來人時,揚聲高喝:“霍少将軍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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毒王冷冽道:“你何德何能讓本王恨你?本王只是憎惡你,見你一眼都覺得惡心。”
元卿淩笑容可掬地道:“我又何嘗不嫌棄王爺呢?只是大家都是斯文人,不想撕破臉罷了。”
毒王嗤笑道:“你別以為懷了本王的孩子,本王就會認你這個王妃,喝下這碗藥,本王與你一刀兩斷,別妨礙本王娶褚家二小 姐。”
元卿淩眉眼彎彎繼續道:“王爺真愛說笑,您有您娶,我有我帶着孩子再嫁,誰都不妨礙誰,到時候擺下滿月酒,還請王爺過來喝杯水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