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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

在清冷的月色裏, 光影錯落交織中，男人的臉一半是明一半是暗，五官立挺又深邃, 有種古雅之美。

衛子衍比葉棠高出了太多, 兩人挨得極近, 他便有些俯視葉棠。

男人的眼神讓人看不明白, 有些愠怒、懷疑、埋怨……甚至還有期待。

葉棠算是識人無數的女子，可她這一刻卻是看不明白了。

葉棠被衛子衍的目光, 盯得頭皮發麻，不自覺的避開視線，垂下頭去。

這時，葉棠留意到了衛子衍腰間的玉佩, 不是那塊玉佩。她很納悶, 衛子衍明明有一塊玉質更好的白玉, 為何不佩戴？

衛子衍見面前少女眸光躲閃，以為她是心虛使然。

男人突出的喉結滾了滾，一下就悔了。

他是不是語氣太重了？

女子臉皮子薄, 他不該如此直接拆穿了她。

衛子衍薄唇微張, 但到嘴的話又咽了下去。

他該繼續說些甚麽？

是勸說她趁早放棄不該有的念頭？

還是鼓勵她再接再厲？

似乎這兩者，都不是衛子衍可以直接說出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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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讓他自己為之困惑的是——

聽見葉棠拒絕做妾, 他為之動怒；察覺到葉棠想嫁他為妻, 他又覺之此女野心過大。

可若是讓他與葉棠毫無關系，他又似很不甘心。

千般複雜情緒交織，讓衛子衍此刻陷入罕見的困境。

“你怎麽不說話了？”衛子衍詢問。他的嗓音，低低的, 喑啞的，很快消散在混沌的夜色裏。

葉棠茫然擡起臉來。

他想要她說甚麽？！

天知道, 葉棠從未碰見任何一個，比衛子衍還要難以相處的人。

若是和他成婚，婚後定會不和睦的吧……

葉棠回過神：“趙小公子身子羸弱，需得帶出來多多玩耍，小孩子就該四處走動，不可關在宅中太久。我一瞧見他，便覺得他膚色過于白皙，定是尋常時候鮮少出門的緣故。”

趙雲景抿着唇，他有些害怕舅舅。

但此刻，卻是鼓足勇氣走上前：“舅舅，大姐姐說得沒錯，我……很想在外面玩，可是趙家的人不準。”

聞言，衛子衍眼底的殺意豁然湧了上來。

他原本就看趙家不爽。

若非是看在趙雲景的份上，趙家早就被他收拾了。

但衛子衍卻脫口而出了另外一樁事：“大姐姐？你不可這麽喊她。”

侄兒若是喊葉棠為大姐姐，豈不是亂套了。

葉棠與他是同輩！

趙雲景回頭看了一眼葉棠，又看了看葉娴，眼神十分不舍，但只能答應了衛子衍：“舅舅，我知道了。”

葉棠：“……”

正常的小孩子本就應該叛逆啊。

這孩子卻是對衛子衍言聽計從。

也委實太可憐了。

有時候，表面的服從，只不過是迫于對方的威壓與淫威。

葉棠就很不喜歡這種脅迫一般的教養方式。

這時，軒墨齋外面傳來嘈雜聲響，大長公主聞訊而來，身後簇擁着一衆仆從。她本來就因為葉棠拒絕給衛子衍做妾，而愠怒。此刻，更是雷霆大怒。

“葉棠，你好大的膽子，你可知，雲景對本宮而言，有多麽重要？！”

大長公主已經太久沒有自稱為“本宮”。

足可見，她當下的脾氣有多大。

葉棠也察覺到了危機，可未及她開口解釋，衛子衍清冷的嗓音道：“母親，雲景失蹤多久了？您又是幾時才知曉？既是照看不好他，您又何必将他困在碧落院？”

衛子衍不給大長公主一絲面子。

趙雲景失蹤了一日，大長公主卻才發現，她又有什麽資格說在意這個孩子？！

大長公主被堵到啞口無言。

母子兩人之間的氣氛，立刻就劍拔弩張了起來。

葉棠：“……”她半點不想夾在這對母子中間啊。

總覺得情況不妙。

果然，怕什麽就來什麽。

大長公主沒法對衛子衍如何，就将矛頭指向了葉棠。

“慕卿，你是在故意替這個女子解圍是吧？我倒是體恤你練功不易，可葉棠根本不願意給你做妾。若是沒有女子與你燕好，你難道要撐到武藝大成？她既不願意，你換一個人便是。你這般維護她，她也不知感恩！”

葉棠：“……”

衛子衍：“……”

顯然，葉棠和衛子衍都沒有料到，大長公主會如此直接。

葉棠僵住，這才明白，為何大長公主會讓她給衛子衍做妾。

難道是衛子衍的身子骨出了什麽問題？

衛子衍的臉色仿佛鍍上了一層沉沉夜色：“母親，夠了！”

大長公主不依不饒，故意捅破窗戶紙：“你素來對任何事都挑剔，對女子也是如此，給你物色的婢女，你一個都看不上。既是看上了這丫頭……”

話音未落，衛子衍一聲低喝：“我沒有！”仿佛在壓抑着某種情緒，更像是極力僞裝。

葉棠：“……”

他沒看上她，但大可不必如此堂而皇之說出來。

這對母子當真可怖啊。

她很有自知之明，既然衛子衍暫時還沒看上她，那她就繼續靜等，正好她這個節骨眼下又不想婚嫁，可衛子衍需要與女子燕好，又是甚麽意思？

衛子衍的眼神已經不可謂不冷煞了，大長公主氣勢稍弱，知道自己捅了簍子，立刻牽着趙雲景，這便離開。

趙雲景一步三回頭，十分不舍，對葉娴擺了擺小手。

今日初見的兩位小友，都将彼此記住了。

少時友誼，仿佛可以沖破一切世俗禮教，至純至潔。

這廂，衛子衍正要離開，葉棠關切一問：“二表哥，你有病麽？”

衛子衍：“……”

葉棠始終将他視作救命恩人，自是給予了過多的關注：“二表哥，我能替你做些什麽？”

衛子衍剛要轉身，聞此言，渾身肌理緊繃，置于身後的一只手，握緊了幾分。

少女的眸子，映着今晚夜色，眼底有斑駁浮光，也倒映着他的影子。

衛子衍喉結滾動，心口不一：“你不能。”

言罷，遂轉身離開，背影蕭瑟。

葉棠：“……”真是個怪人啊！

趙小公子走丢一事，自是驚動了衛子虞。

不過，眼下，衛子虞有一樁更加棘手的事要處理。

他來到青玉閣，直接将情書遞給了衛子衍：“二弟，你看，這……這到底是誰幹的？能将情書送到伯府，必定不是一般人。”情書的言辭之間，更像是挑釁。

廊下燈籠微晃，琉璃光線洋洋灑灑的照了滿院。

衛子衍幽眸掃過情書，眼梢溢出一抹凜冽，随即，就被氣笑了。

還真是一模一樣啊！

葉棠到底想捕捉多少條魚？！

就在不久之前，衛子衍還以為葉棠想要嫁給他，然而，此刻那種詭谲的、難以言明的歡喜，就如泡沫，立刻炸裂，消失殆盡。

可幾乎是瞬間，衛子衍猛然驚覺一事。

他見過葉棠的筆跡！

前陣子，葉棠羅列出來了曹屠的罪證，她的字跡秀麗端正，絕非是情書上這般洋洋灑灑。

衛子衍：“……！”

大意了！

他是被自己的愚蠢給傷了！

此刻，在昏暗的，悶熱的，裹挾着蟲鳴聲的夜色裏，衛子衍的俊臉漫上陣陣燥熱。

是他鬧了烏龍？

可這封情書就是從葉棠身上落下來的。

等等！

葉棠今日白天去見過花不匪！

衛子衍一巴掌拍在了自己的腦門上。

衛子虞震驚：“二弟！你這是作甚？”

衛子衍平生第一次被自己蠢到。

他一聲苦笑：“據宮裏的線人所言，皇上打算給花不匪擇婿。”

衛子虞

擰眉：“你的意思是？”

衛子衍解開了情書的謎團：“花将軍是想自己主動出擊。非但你收到了匿名情書，我也收到了。”

衛子虞一頭霧水：“那為何匿名？”

衛子衍似笑非笑：“大哥，要不你親自去一趟花将軍府，問個明白。”

衛子虞：“……”

不！

他可不敢去。

萬一被困在花府，讓花不匪強行留下當贅婿，那可如何是好？

思及此，衛子虞倏然之間明白了什麽。

“花将軍故意匿名，是想讓願者上鈎！”主動願意和花家結親的人，自然會尋上門。

衛子虞終于說到點子上。

衛子衍薄唇又是狠狠一抽。

難怪花不匪與葉棠走得近，敢情，她二人就是一類人！

眼下，情書謎團徹底揭開，可衛子衍卻只覺得胸口一陣憋悶，像是被人堵上了一團棉花，悶不死，但也無法暢快。

葉棠并沒有想嫁他為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