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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五章

衛婉在軒墨齋待了一個多時辰, 入夜之後才不舍離開。伯府僅有衛婉與衛芙兩位小姐了，衛婉與衛芙說不上幾句話，倒是更喜歡與葉棠一塊玩。

衛婉走後, 葉棠一直在尋思着徐雲舒墜馬一事。

長安街, 她已經來來回回走了數次。

長安街兩側的商鋪鱗次栉比, 尋常時候更是百姓絡繹不絕, 馬車與馬匹路經時，都會放緩速度, 徐雲舒乘坐的馬車為何好端端就失控了呢？

還恰好摔出車廂，斷了一條腿？

葉棠唯一能想到的可能，便是徐家的後宅陰私。

不然，她想不到其他合理的解釋。

正思忖着, 守在軒墨齋外面的小丫鬟過來通報：“表小姐, 世子爺讓您過去一趟。”

葉棠原本放松的身子, 一下就緊繃了起來，她望了一眼案臺的燭火，心中十分排斥衛子衍的召喚。

都這個時辰了, 他就半點不知避諱麽？！

小丫鬟似乎料到葉棠會遲疑, 又如實道：“表小姐，來傳話的人說, 若是您不過去, 世子爺就親自過來。”

葉棠：“……！”

當真沒完沒了！

葉棠無奈，只好準備動身，去青玉閣之前，她換上一件高領小衫, 臉上不施粉黛，發髻更是簡簡單單梳了垂雲髻。她以為如此打扮, 便不會勾起男子的心思。

殊不知，便是這般天然去雕飾，才更顯嬌俏清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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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子衍見到葉棠時，她立于月華之下，膚色潔白無暇，一雙水眸映着盈盈月色，整個人靈氣逼人。可她的這份靈氣，又摻和了美豔女子所獨有的“嬌”。

月下看美人，大抵就是這般光景，灼灼其華，豔而不妖。

衛子衍一直都知道葉棠生得美貌，他只是萬沒想到，這才沒過多久，他已經敗給了自己的理智，成為了他此前最為鄙夷之人。

男人眸光深邃，視線像無數根交/纏的蜘蛛網，讓葉棠不敢直視。

葉棠目光躲閃，直言問：“不知二表哥喚我過來，是有何事？”

衛子衍當然知道霍晏禮今日登門提親了。

這個心機壞女子，撩了他之後，又轉頭奔赴他人，現在卻一副無辜的樣子！

衛子衍總想要個說法。

但顏面上又過不去。

唯有這般自己憋住，便是憋出了內傷，也不會當面求/愛。

衛子衍不知出于什麽目的，多看了幾眼葉棠的唇，這便切入正題：“冀州軍械庫，若是日夜趕工，一月之內可以趕出多少兵刃？”

換做是旁人，聽了這話，大概會吓到。

但葉棠不會。

因着她早就知道衛子衍暗中的部署。

即便她要嫁給霍晏禮了，她還是将衛子衍視作“同一條船上的人”。

“二表哥，你需要多少？我便能給你打造多少。”

錢始終不是問題。

那便是人力的事。

若是衛子衍的需求量大，她可以添加人手。她手底下的武館，可不是白開的。這些年養了數百人，可都是花了重金。到了關鍵時候，這些人都會派上作用。

衛子衍鳳眸微眯。

他以為葉棠之所以有如今的謀略，便是重活了一次。

他甚至擔心，葉棠會小瞧了他，将他視作無知的年輕郎君。

“這個數。”衛子衍當面持筆，在面前白紙上，洋洋灑灑落下一行字。

葉棠看清後，心中一驚，但面上并不顯，一口應下，甚有魄力：“好，我答應。那二表哥可還有旁的事？”

衛子衍一眼看穿女子心思。

她想離開。

呵，就那麽不想待在他面前？

衛子衍拾起桌案上一本賬冊，抛給了葉棠：“你擅經商，必定會看賬本，你這幾天就在我這裏理清這本賬目。”

葉棠接過賬本，翻開一看，這下當真不能鎮定了：“這、這……是戶部的賬目？”

朝廷的東西，她如何能看？

“二表哥，這怕是不妥吧？”

衛子衍卻唇角輕扯：“有何不可？你我同流合污，如此，彼此才能更加信任彼此。”

葉棠：“……”

合作就合作吧。

大可不必形容成“同流合污”。

葉棠無奈，只能老老實實落座，她很快就看出了賬本內的蹊跷之處，若是沒猜錯，戶部一直在貪墨啊。

不多時，長安端着托案走上前，将兩碗銀耳蓮子紅棗羹擺在了石案上。

衛子衍用命令的口吻，說：“陪我吃。”

葉棠覺得奇怪，她記得這家夥根本不喜食用甜膩之物：“二表哥，我不餓。”

衛子衍的目光緊緊鎖着葉棠，壓根不想放過她：“你在怕什麽？我又不會對你下毒。”

葉棠：“……”

罷了，吃就吃吧。

葉棠食了一碗銀耳蓮子紅棗羹，小腹微熱，小巧鼻尖溢出一層薄薄細汗，眸光潋滟，唇瓣不點而朱。

她像是剛出浴不久，如芙蓉綻放。

衛子衍多看了幾眼，恰逢葉棠擡眸，兩人視線剛好相撞，但下一刻，葉棠就直接避讓開了目光對視。

衛子衍：“……”

其實，衛子衍心裏很清楚，真正讓他氣焰之事，并非是葉棠不心悅他，而是葉棠才将将捂熱了他，又轉頭奔向旁人！

衛子衍自己也覺得古怪，此前看葉棠，怎麽看都覺得是個心機女子，眼下是恨不能她只對自己耍心機。人性深處最本質的東西被喚醒，他一次次因這女子失了底線。

二人氣氛正僵凝着，長安非常不合時宜的再度冒了出來。

“世子爺，那個名叫曉青城的人，非要嚷嚷着見表小姐。”

“他到底是表小姐的人，伯府的下人不便直接驅趕。”

葉棠擡眸，看向衛子衍：“二表哥，我去見見他。”

衛子衍卻道：“把他帶過來。”

葉棠：“……”

二表哥是不是又多管閑事了？

曉青城是她的人，來見她商榷各處鋪子的事，自是理所當然。

眼下，葉棠也不敢直接開罪了衛子衍，她與霍晏禮這麽快就定下婚事，本身就是在挑釁衛子衍。

是以，葉棠只好就在青玉閣靜等。

長安立刻照做，這便去領了曉青城過來。

待曉青城來到青玉閣時，不知是不是長安的錯覺，只覺得這人渾身都是煞氣，不像是一個家奴。

“大小姐！您為何要與霍晏禮定親？！成婚這麽大的事，大小姐不該如此魯莽！”

曉青城一踏足月門，便氣焰不已，近乎失控。

長安：“……”這家夥，竟比世子爺還要在意表小姐啊。

仿佛又有好戲看了，長安朝着鐘北遞了一個“看好戲”的眼神。

鐘北：“……”

瞎子也看得出來，世子爺又多了一個情敵。

這個曉青城還真是膽大，自家的大小姐，他也敢惦記！

葉棠愣了愣，下一刻，曉青城已經行至葉棠面前，伸手就握住了葉棠的手腕：“走！大小姐這就去取消婚約！”

他仿佛不能忍。

曉青城拉着葉棠起身時，衛子衍的手握住了曉青城的肩，男人掌下用力，曉青城明顯吃痛，一股無形的力氣，震到他手臂痛麻，迫使他放開了葉棠。

“你家大小姐，幾時輪得着你來教訓？！”

衛子衍一個冷凝眼神掃向曉青城。

此刻，曉青城眼底無半分畏懼，因着隐忍疼痛，太陽穴的青筋直跳。

這一刻，曉青城知道，他不是衛子衍的對手。

先不提霍晏禮，便是眼前的衛子衍，也能輕易擋在他與大小姐之間。

葉棠擔心場面失控，擋在了衛子衍與曉青城之間。

她一開始之所以重要曉青城，是因着他忠于自己，更是因着這人手段雷霆，所以，她才知人善用。

但被霍晏禮提醒過，曉青城與宮廷中人有往來之後，葉棠一直沒有主動見過曉青城。

“青城，我與霍少将軍的事，與你無關。我的婚事，自是我自己的選擇。日後，你莫要如此無禮。”葉棠擺明自己的立場。

她是個很有邊界感的人，不會讓任何人輕易觸碰到她的底線。

在曉青城的凝視之中，又道：“若無旁的事，你先回去吧，我過幾天會去鋪子裏見你。”

葉棠直接逐客。

曉青城僵在當場，看着他的大小姐，難以想象從小陪伴着他長大的這束光會消失。

難道就不能等等麽……

等他有資格，與大小姐，并肩而立時，他也可以求娶大小姐。

他已經在盡力了！

唇齒間嘗到了鐵鏽味，曉青城回過味來。

他鬧什麽？

又能起到什麽作用？

他眼下不過就是葉家家奴，哪有身份去争？！

“好、好……我這就走，大小姐別忘了，過幾日去見我。”只是定親，還沒成婚，不是麽？

他還有機會！

便是大小姐嫁人了，生子了，又何妨？！

只要得了機會，他一定搶過來！

曉青城離開之際，回頭看了一眼衛子衍。

無論葉棠，亦或是衛子衍，都稍稍詫異。

曉青城身上的攻擊性太強，像一道刺目的光，讓人十分不适。

待曉青城離開，葉棠本打算表示歉意，誰知，衛子衍先一步酸裏酸氣，道：“表妹的桃花，倒真是不少。”

葉棠：“……”這厮不是挖苦她麽？

時辰已經不早，葉棠不想繼續逗留：“二表哥，我明日白天再來看賬本，你看，可行？”

曉青城鬧了這一遭，衛子衍以為葉棠已經乏了，又想到昨夜的癡/纏……他起了恻隐之心，淡淡應了一聲，算是允許了。

“嗯。”

葉棠如釋重負，轉頭就走，背影十分果決迅速，因着她步子極快，裙擺在身後揚起一抹潇灑的弧度。

衛子衍：“……”

她當真不喜歡待在他身邊……

葉棠走後，衛子衍獨坐片刻，沉思半晌，眉心緊蹙，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他陷入了多大的愁思。

鐘北壓低了聲音：“你說，世子爺他這是怎麽了？”

長安看似頗為了解：“還能怎麽了？！世子爺這是受了情傷了呀！”

鐘北：“……”

這二人正盯着衛子衍看，忽然，男人一個凜冽的眼神掃射了過來：“去把兄長叫來。”

長安與鐘北讪了讪。

大公子素來都是随叫随到，是世子爺的左膀右臂。

但過陣子，大公子可就是花家的人了，屆時，再想讓大公子來青玉閣，就沒那麽方便了。

不多時，衛子虞就大步走來，還真是只要被二弟召喚，他就會露面。

“二弟，你找我何事？”

衛子衍無暇談心，直言：“大哥明日去見見花不匪，套她的話，她必然知道曉青城的秘密，她已經盯了曉青城數日了。”

提及花不匪，衛子虞當下就覺得呼吸不太順暢，莫名心慌。

花不匪是輕易就将他拉下水的女子。

天知道，她還挖了多大的坑，等着他跳進去？！

衛子虞：“二弟，咱們不能自己查麽？”

衛子衍反駁：“來不及了，我明日就要知道答案。大哥，花不匪既看中了你，便必定會告訴你。”

衛子虞還能說什麽呢。

他對二弟，從來都是有求必應啊。

“那好……我明日就登門花府。”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他不下地獄，誰下地獄？

翌日一早，衛子虞就攜禮物登門了。

他是個君子，即便還沒接受花不匪，但還是給足了花不匪體面。

花不匪剛從校場下來不久，已經換上了簇新幹淨的勁裝，是一套雪色綢緞長袍，馬尾高束，英姿飒爽。随着她的靠近，衛子虞聞到一股皂角的香氣，再細一瞧，花不匪鬓角發絲還是濕的。

她是剛出浴不久。

不知為何，衛子虞頓覺得無所适從。

那日花府設宴，甭管他與花不匪到底是不是木已成舟，有一點可以篤定——

那便是他二人皆扒/光了，赤誠相待。

他難以想象，然若自己當真着了花不匪的道，她那日在自己身上到底幹了些什麽？！

衛子虞眼神防備，但也知自己是帶着任務而來。

“子虞，你來了啊。”

花不匪展顏一笑。

衛子虞頓時覺得渾身緊繃，竟是不自覺的後退了半步，寬敞的庭院一下也顯得逼仄了起來。

不遠處，數雙護院的眼睛，齊刷刷朝着這邊窺探。

衛子虞只覺得自己像是一只供人觀賞的猴兒。

“嗯，我、我有事找你。”衛子虞盡力讓自己沉穩些。

花不匪已經湊到衛子虞面前，仰面看着他，歪着臉笑道：“是麽？那你說吧，有何事找我？”

花不匪的肌膚并不白皙，但勝在氣色極好，一雙眸子晶亮若星辰閃爍。

衛子虞被她看得莫名心慌，倒也沒有任何藏着掖着，問道：“你可是知道曉青城的身份？他是葉大小姐身邊的人，你又因何派人盯着他？”

無疑，這個曉青城必然有很大的問題。

不然，二弟、花不匪，以及霍晏禮，也不會都盯上了他。

花不匪俏皮的眨眨眼：“讓我親一下，我就告訴你。”

“……！”

氣氛一下僵凝了起來。

庭院中傳來幾聲竊笑，是護院在偷窺。

衛子虞頓時俊臉漲紅：“你……成何體統？！”

花不匪一臉理所當然：“你我大婚在即，我親我自己的夫婿，怎麽就不成體統了？你現在不給我親，等到大婚當日，照樣徹底是我的人。”

衛子虞：“……”

這一刻，堂堂衛家嫡長孫，竟是差點驚出了鬥雞眼。

他終于後退了一步，臉上潮/紅一路往下，蔓延到了脖頸。

花不匪見好就收，免得吓壞了好不容易到手的上門夫婿。

她要想保住花家，以及将花家發揚光大，光憑她自己，是完全不夠的。

衛子虞各方面，皆甚合她的心意。

也是她為将來的孩子，物色出的最佳父親。

花不匪擺擺手，示好道：“好啦好啦，不逗你了，瞧你腼腆的樣子，當真半分不經逗。你我大婚之後，你可不準如此。”

衛子虞：“……”

那，大婚後，她到底想怎樣？！

花不匪沒有拐彎抹角，既然衛子虞今日登門詢問，那便是衛家兄弟二人終于查到曉青城身上了。

甚好。

不愧是她挑中的聯盟人。

相較之霍晏禮，其實，花不匪更看好衛子衍。

她總覺得，真正能帶着四大将門破局之人，就是衛子衍。

“曉青城啊，就是趙小四。當初趙家最小的公子。你可還記得他？”

趙小四……

原本，衛子虞早就将此人忘得一幹二淨，可經花不匪這一提及，衛子虞一下就有了印象。

“他、他還活着？他來京都的目的又是什麽？”

花不匪輕笑：“當然是為了報仇。子虞，你長得挺精明，如何能不明白？京都就要開始變天了。”

“一年前開始，是你與衛世子被困京都，随後，就是霍晏禮被召見回京，此前又輪到我。你難道還看不出來麽？皇上想攏兵權。”

衛子虞聽到這裏，一下就悟了。

“你……你設計害我，便只是為了合作？”

花不匪上下打量着衛子虞，只覺得這家夥甚是可愛：“噗嗤……我自是看上你了呀。後/臀/翹/挺，腰身精瘦，能生養！”

衛子虞：“……！”

花府庭院，又是陣陣竊笑聲傳出。大概是有其主，便有其仆，花府的護院并不肅重，時不時偷窺衛子虞。

衛子虞已經得到答應，這便拂袖憤然而去，免得留下來與花不

匪鬧争執。

花不匪倒是不急着哄夫君。

她不會看錯人的。

衛家兩兄弟一定會成為她得力的幫手。

這次能不能渡過難關，全看她拉攏的幫手們是否能派上用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