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 委屈
委屈
青松林立,暖陽高懸。
寒止掃了眼同時璎相握的手,“真的不要松開嗎?若是讓門中弟子或是長老瞧見了,對你不好。”
時璎不松反緊。
蓮瓷稍落後兩人幾步,眼觀鼻鼻觀心。
她都已經習慣了,這一路回來,寒止在哪兒,時璎就在哪兒,別說牽手了,她恨不得能黏在寒止身上。
“我不在意。”
每一次回山門,時璎都會覺得壓抑煩悶,但這一次,有寒止在身側,心上人的陪伴足以掃淨一切陰霾。
到底是心境不同了。
手掌被越捏越緊,寒止也不掙紮,她靜靜感受着時璎帶給她的疼痛。
“!”
時璎陡然回神,瞬間松了力,寒止白皙的手背上已經出現了一圈紅痕。
“我弄疼你了,你怎麽不提醒我?”
時璎不是第一次這樣了,寒止起初以為那是她的癖好。
可時璎舍不得對她粗|暴,就算是懲罰,也是點到為止。
後來她才發覺,是時璎太着迷了,太濃重的愛與欲,沒法壓抑,偶爾才會失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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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止不掙紮,也不提醒,是她就喜歡看到時璎因為自己而失控。
這人越失态,欲望越赤|裸,真心越熾熱,她才越安心。
“因為我允許你對我做任何事。”
寒止笑盈盈地望着時璎,心裏翻湧的都是瘋狂和偏執。
時璎聞言,喉間發緊。
又想捏寒止的後頸了。
她忍下心中躁動,感嘆般說:“一切都不同了。”
上一次回門,她同寒止還在相互試探,相互猜忌,如今竟已成了彼此的心上人。
蓮瓷淡淡笑着,只要寒止好,一切都值得了。
“還是有一樣沒變。”
寒止朝山路拐角處瞄了一眼。
戒真再一次出現,擋住了三人的去路,他還是一如既往的嚴肅。
“師伯。”
時璎斂了笑,恭敬行禮。
戒真冷冷“哼”了一聲,抓緊了手中的戒尺。
寒止見狀,面上裝得乖順,“師祖伯好。”
戒真看了她一眼,淡淡颔首,“你先走。”
寒止沒有立刻動。
上一次她走了,時璎兩只手被打得血肉模糊,那這次呢?
“回去等我。”時璎語氣平淡,看向寒止的眼神卻是柔和的,她說罷,微垂下眸子,便不再吭聲。
戒真手裏拿着戒尺,時璎大概猜到了緣由。
無非是南都蠱門那次,亦或是華延寺這次,有人飛書告上了門。
“是。”寒止躬身告辭,和蓮瓷繞山路而上。
兩人藏在密林深處,觀察着時璎與戒真的一舉一動。
寒止臉色微沉,“看樣子,時璎要挨打。”
***
小祠堂後院。
“時璎!你這麽做,對得起你師父嗎!?”
戒真将數十張信箋甩到時璎身上,“你讓我太失望了!”
時璎面無表情,她随手撿起一張,須臾将紙揉成一團,漫不經心地抛遠了。
是南都蠱門那次,進了古墓的人都死了,後來趕去的人只知道時璎也去了,便理所當然地将她當作了殺人兇手,飛書告上了山門。
“我原以為師伯早就聽過這些話了,殘害同門,濫殺無辜,為害武林……”
時璎一掀衣袍,直面她師父的靈牌跪了下去,“左右不就是這些詞嘛,我認,師伯要罰,便罰吧。”
“你!”戒真見她這般無所謂的态度,勃然道:“我打死你個混賬!”
時璎咬牙撐着,院裏只有戒尺落在脊背上的悶響。
戒真手抖得厲害,不逾十下,他就捂住自己的胸口,“你怎麽、你怎麽就變成這樣了!好好一個孩子,怎麽就成了如今這副模樣了!”
時璎忽然擡頭,“我如今什麽模樣?”
她從沒有頂過嘴,戒真一時怔愣,怒氣直沖天靈蓋,他擡手就是一巴掌。
清脆的響聲讓兩人都同時僵住。
時璎唇齒間滲出血腥氣,她扯了扯開裂的唇角,紅了眼眶,白皙的面頰上五根指印高高腫起,簡直觸目驚心。
戒真掌心發麻,他看着三兩滴濺落的血,才意識到自己究竟用了多大的力。
“我……”
他也從來沒有扇過時璎的耳光,蒼老的臉上浮現出了驚慌之色。
反手草草揩掉從唇角流到下颌的血,時璎重新跪直了身子,“師伯打得好,是我錯了。”
戒真若是信她,自不會一來就質問,戒真不信她,再怎樣解釋,都是浪費口舌。
不就是罵名嘛,自己聲名狼藉,多一樁少一樁,都不重要了。
時璎沉默地攥緊了衣裳。
“你當真親手殺了去南都赴宴的人,把他們抽筋扒皮,做成了人彘!?”
戒真顫着唇,“你當真這樣做了!?”
時璎腦海中閃過了尤珀的話。
“你不阻止我,你今日做了我的幫兇,來日,若江湖上再起流言,傳你時璎是殺人兇手,我可管不着。”
真讓她說準了。
時璎沒有多解釋,只道:“是啊,我親手把他們殺了,我就是真兇,我去南都,就是殺人去了,這些時日,我走到哪兒,就殺到哪兒,江湖上的流言蜚語都是真的。”
戒真如遭雷劈,“到底為什麽?為什麽要這樣做!”
他把戒尺扔到地上,取來了歷代懲戒掌門的長鞭。
“告訴我為什麽!”
時璎一言不發,她凝視着堂中的靈牌。
保全折松派,讓師門發揚光大,師父的遺願,她已經完成了。
這些年汲汲營營,有多少是為了折松派,有多少是為了自己,時璎分不清,她自認不是傳言中那般惡貫滿盈的壞人,但她也承認,自己并非清清白白的無辜之人。
她也有罪,罪深罪淺,她都認了。
長鞭落在肩背上,時璎很快就覺得有血正順着脊骨淌下來,她在劇烈的疼痛間想到了寒止。
又要惹她心疼了,或許這人會掉眼淚……
時璎想着,眉眼惹上了笑。
“師祖伯!”
寒止一聲呼喚将戒真從盛怒中喚回了神,他看着已經跪不直的時璎,将長鞭狠狠摔到地上,背過身去。
“你怎麽進來了!有沒有受傷啊?”時璎臉色蒼白,她半撐着石磚,神色焦急。
小祠堂前院除了看守,還布滿了暗器和機關陣。
寒止确實被拖住了腳步,但這些東西還傷不了她。
“師尊受了委屈,做徒弟的自不能袖手旁觀。”
戒真倏然轉頭,“你說什麽?”
寒止徑直将時璎從地上撈起來,她掃了眼地上那灘血,在戒真驚愕的目光中一字一句地說:“倘若師尊真如他們所言那般不堪,那般無情無義,我想師祖伯今日也沒有機會拿這根鞭子罰她。”
不待戒真回答,寒止抱着時璎就走。
身前人的喘息沉重而又淩亂,寒止周身的氣壓越來越沉冷。
“給我站住!”
寒止不理會,掠過一片狼藉的前院,直朝山頂趕去。
戒真後知後覺,他快步走到前院,只見看守弟子橫七豎八地躺倒了一地,機關陣也被毀得徹底。
他又看了眼寒止離開的方向,一時難以置信。
***
“今日為了我大打出手,從前的僞裝可就功虧一篑了。”
時璎窩在寒止臂彎裏,淺淡的涼意浸入骨血,稍稍緩解了肌膚上火辣辣的刺痛。
“那我也不能眼睜睜看他把你打死,更何況,我本來就不乖。”
寒止感覺手臂上的衣料已經被血濡透了,她緩緩抿緊了唇線。
時璎似乎能感受到她的怒氣,“師伯雖嚴厲,待我卻是真心的,更何況,師父臨終前交代我要敬重他,我不願計較太多。”
“真心?我倒是沒看出來!他同那些人有什麽區別?你活生生站在他跟前,他不信,他要信那些莫須有的流言蜚語。”
寒止難得冷聲。
時璎突然就沉默了。
“對不起,是我失言了。”寒止深深吸了口氣。
“道什麽歉?我又沒生氣。”
時璎壞笑了兩聲,“我還鮮少見你這般兇,倒是覺得新奇。”
寒止咬牙道:“那我以後就天天兇你。”
時璎知曉她不會,卻還是說:“不要。”
寒止推開房門,将人放在榻上,順勢栖身而上,她屈臂撐在時璎臉側,細細打量着她臉頰上的腫痕,唇角卻忽然被啄了一下。
時璎點到為止,使完壞想躲,帶着涼氣的手攫住了她的下颌。
“唔!”
寒止從前有多乖順,今日就有多強勢。
習慣了寒止的溫柔,時璎這次在她的唇齒間難以自持,只剩下斷續的輕哼。
“把衣裳脫了。”
寒止松開軟在臂彎裏的人,擡手抓過擱在床頭的金瘡藥和一方白巾。
木盆中的熱水,也是蓮瓷提前準備的。
時璎還在餘韻中,片刻反應不及,“啊!”
“上藥,想哪裏去了?”
時璎定了定神,“我自己來吧。”
寒止抓着藥不給,“又不是第一次給你上藥了。”
時璎搖搖頭,堅持要自己抹藥。
寒止忽然想到了什麽,改口說:“好,你自己上,我待會兒會來檢查。”
時璎不露聲色地松了口氣。
寒止向外走出幾步,又轉頭折返,狠狠在時璎臉頰上吻了一下。
啵——
時璎愣了片刻,寒止已然退出門去,她摸上自己的臉,久久回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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