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章

第 11 章

程向月知道方曉雷這個名字,最早還得追溯到他在酒吧遇見方潮的那一天。

後來他跟方潮談戀愛,找人查過方曉雷,知道這傻逼酗酒成性,一喝多就打老婆孩子,運氣不好還他媽天天賭博,欠了一屁股高利貸。

大三下,程向月在學校對面的小區租了個房子,和方潮一起住在那裏,哈哈也在,方潮就是從這時候開始做寵物博主的。

哈哈很聰明,曾經被虐待、流浪的經歷也很博同情,方潮的賬號很快小有起色,接了一些廣告和贊助,小賺了一筆。

他用做自媒體賺的錢給他媽租了一套房子,偶爾周末的時候會回家陪他媽,原來家裏的東西已經被方曉雷賣得差不多了,賣不出去的也被上門要債的搬走了,剩下的都是些不值錢的小玩意兒,但他媽很珍惜,一定要帶着。

湯娜剛剛搬走時,要債的上門找不見人,就把方曉雷找出來打了一頓,方曉雷養好傷後四處打聽也沒找到湯娜,幹脆買了張車票來省會,在學校門口堵方潮。

那天方潮和程向月一起回家,在校門口被方曉雷攔住,那是程向月第一次見方曉雷。方曉雷眼袋深重、胡子拉碴的模樣給當時的程向月留下了很深的印象,因為他完全沒法把眼前這個醉鬼和方潮聯系起來。

方曉雷在學校門口大鬧了一通,最終以程向月報警收尾,他找了點關系,關了方曉雷幾天,然後直接打包送回了老家。

在那之後,方曉雷沒有再來找過方潮,這讓方潮感到愉悅,但愉悅之餘又總覺得名為方曉雷的麻煩始終如影随形,長時間的斷聯是暴風雨前的寧靜。

這天周末,方潮在家裏剪視頻,程向月打來電話,說有一點事要回家。

方潮做事情很認真,他抓着鼠标,眼睛看電腦屏幕,語速有些慢:“那明天還去山上拍照嗎?去的話我把相機拿上。”

“明天就不去了,”程向月說,“我爸媽回來了,要我在家陪他們。”

方潮點點頭,說行:“對了,我轉給你的房租你收到了嗎?”

電話那邊的程向月啊了一聲,不大樂意地說:“你怎麽又給我轉?”

“親兄弟也得明算賬,”方潮放下鼠标,靠在轉椅裏,看着陽光明媚的窗外,說,“咱倆一起住,房租也得一起攤,你快收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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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必要。”程向月說。

但方潮堅持:“收了吧。”

電話挂斷後,手機響了一聲,屏幕上跳出收款提示,程向月把錢收了,并且回複了一句語音:以後不要這樣了。

天氣挺好,方潮坐在椅子上轉了個圈,沖着屋外叫了一聲哈哈,不多時,家裏響起腳步聲,哈哈叼着玩具過來,站在房間門口看他。

“上來。”方潮拍拍腿,哈哈就跳到他腿上,方潮将它抱住,摸它背上的毛,“周末帶你出去玩好不好?”

哈哈長大了很多,身體健康,性格活潑,一身黑白相間的毛非常漂亮,已經完全看不出當時被撿回來的可憐影子了。它聽懂了方潮的話,興奮地叫了一聲,伸出舌頭舔他。

方潮一手抱狗,一手拿手機,搜市區哪裏好玩,結果搜了一圈下來也沒一個滿意的——要麽就是不讓帶寵物,要麽就是他不想自己帶着哈哈去。

思前想後,方潮也沒能拿個主意,又覺得分開不久後自己就已經開始想程向月了,忍不住給他打電話。

但這次程向月沒接,不知道在忙什麽。

又想了一會兒,方潮臨時決定回去看看他媽,湯娜搬了新家,和鄰居相處得很好,在小區門口的水果店裏找了一份工作,除了出門時還要小心警惕避免被方曉雷和讨債的人發現外,已經基本步入正常的生活了。

方潮很快做出決定,他收拾好行李,牽上哈哈,用手機軟件叫了車,風風火火地回家了。

今天早上醒來,湯娜總覺得心慌,右眼皮突突地跳,仿佛有什麽大事要發生。她倍感不安,給水果店的老板打了電話請假,待在家裏沒有出門。

中午的時候有人來敲門,湯娜看了一眼挂鐘,發現已經到了水果店的午休時間,她沒有多想,上前開了門,在看見門外的方曉雷之前,她都以為是關系好的同事聽說她不舒服前來看她。

防盜門開了一條縫,然後被人粗暴地拽開,方曉雷從門外擠進來,狠狠扇了她一巴掌。

湯娜重重摔倒在地,瘦弱的身體撞在瓷磚地板上發出一聲悶響。

方曉雷走進屋內,順手關上了門,然後又擡起腿猛踹了湯娜一腳。

“我操|你媽的,你跑啊,跑啊!”

湯娜半邊臉通紅,高高地腫了起來,她被方曉雷一腳踹得嘔吐,早上吃進去的食物混着胃酸一起從嘴角流了出來。

“跑!跑!不要臉的東西,給老子戴綠帽子!”方曉雷又踹了她幾腳,大步往房間裏走,“他媽的奸夫呢?我他媽倒要看看誰會來搞你這個破鞋,□□|媽的。”

胃裏排山倒海,疼得湯娜渾身顫抖,她抱着肚子蜷縮在地,眼淚淌在她的臉上、脖子上,但她不敢哭出聲,因為只要她哭出聲,方曉雷就會打她。她聽見方曉雷在屋內走動的腳步聲,聽見他拉開抽屜翻找,把自己放在床頭櫃裏的書翻得嘩嘩響。

過了一會兒,房間裏的翻找聲停了,湯娜記得自己在房間裏放了一些錢,方曉雷應該找到了。

她捂着肚子爬起來,小心翼翼地走進客廳,找到手機想要打電話,水果店裏有幾個年輕的小夥子,她可以打給他們求助,也可以打電話報警。

但湯娜的電話還沒有撥出去方曉雷就出來了,他的手裏還拿着沒來得及收起來的錢,看見湯娜拿着手機,他操了一聲,沖上前又給了她一巴掌。

湯娜撞在茶幾上,方曉雷伸手揪住她的頭發把她拖起來,用力扇她巴掌:“打電話?你打給誰?啊?你長本事了啊,還敢打電話,你打啊,你接着打啊!”

太疼了,真的太疼了,湯娜被打得鼻青臉腫,終于忍不住嗚嗚地哭了起來。

“哭,你他媽還哭?!”方曉雷大怒,拽起她的頭發就拖着她往裏走,這時,門外傳來開門的聲音,方曉雷冷笑了一聲,說,“湯娜,你的奸夫回來了,來搞你這個破鞋,他媽的!”

防盜門向外打開,湯娜掙紮着看去,看見方潮的朋友站在門前,身後還站着好幾個穿着黑色汗衫的男人。

她感到撕扯頭皮的劇痛減輕了一些,頓時如回光返照般掙紮起來,不知道從哪裏爆發出巨力,竟然硬生生地将對于她來說十分高大的方曉雷推開了,抓住救命稻草般朝程向月跑去。

程向月向前一步,聲音聽起來異常可靠:“阿姨,你沒事吧?”

湯娜被吓得說不出話來,她哆嗦着搖頭,程向月就朝身後的保镖說:“送她去醫院。”

站在他周圍的保镖紛紛動了,兩個年輕一點的左右扶着湯娜下了樓,剩下幾個穩重的沖了進屋內,将方曉雷按在地上。

程向月走進房間裏,也順手關上了防盜門。

方曉雷被幾個牛高馬大的保镖按着也不甘示弱,朝着程向月啐了一口,問:“方潮那個同學就是你?”

程向月揚着下巴不說話,居高臨下地打量他,方曉雷又說:“你給他花那麽多錢,為什麽?你想搞他?還是想搞他媽?”

話音未落,一個保镖就揪住了方曉雷的頭發,将他的腦袋狠狠撞在地上,發出砰的一聲。方曉雷被這一撞撞得頭暈眼花,他兩眼發黑,隐約看見地上有血,痛苦地罵道:“□□崽子……”

揪着他的保镖又狠狠給他來了一下,方曉雷磕破了額頭、鼻血橫流,啊地慘叫了一聲。

程向月雙手揣兜,呸了一聲:“我搞你媽,傻逼。”

鼻血流進嘴裏,是鹹的,方曉雷呼哧呼哧地喘着氣,程向月在他面前蹲下,問:“你這段時間去哪兒了?”

“關你屁事!”方曉雷吐出一口血,罵道。

程向月被他呸得側過臉,伸手擦了兩下,說:“不關我事,但關那些要找你的人的事啊。”

他話還沒說完,方曉雷就聽見樓道裏傳來了紛亂的腳步聲,還有各式各樣罵罵咧咧的聲音。他渾身一僵,被按住的雙腿猝然抖動起來,很快,防盜門被重重地拍響,樓道裏有人喊:“他媽的方曉雷,開門!”

方曉雷認得那聲音,他哇一聲大叫,掙紮着要去掐程向月:“我操|你媽!我不放過你!王八蛋!”

程向月後退了一步,站起來,伸手開了門,把門外前來要債的流氓混混一股腦兒地全放了進來。

為首的老大看見屋裏還有人,愣了一下,然後問程向月:“兄弟,你哪個道上的?”

程向月沒回答,只問他們:“來要債的是吧?”

老大點點頭,把鋼管扛在肩上,上下打量他:“你也是?”

程向月沒回答,擺手示意保镖把方曉雷放開:“你們要讨就讨吧,別把家裏弄亂了。”

方曉雷慘叫着被一群流氓混混拖出了家門,拽進了樓房背後無人的角落裏。

程向月帶着幾個保镖跟在最後下樓,他眯起眼睛,被陽光照得不舒服,伸手遮了一下,然後聽見路對面傳來狗叫聲。

他循聲望去,看見方潮牽着哈哈站在他的車旁,正臉色慘白地看着他們。

“方潮。”程向月叫了他一聲。

方潮這才如夢初醒,他驚慌失措地沖上前,顫抖着問程向月:“我媽呢?”

“送醫院了,”程向月拿出手機,說,“我打個電話幫你問問?”

方潮僵硬地搖了搖頭,用力地吞咽了一口口水,但他很快冷靜下來,猛然意識到程向月不該出現在這裏:“你怎麽在這兒?”

程向月啊了一聲:“我啊……”

這時,老式樓房後的角落裏傳來罵聲,程向月不想回答方潮的問題,于是帶着人過去,聽見方曉雷慘叫着說:“我沒錢,真沒有——你們找他,你們找他!他老子是大老板,他有的是錢!他答應了給我錢!”

方潮走近,聽見方曉雷指着程向月說:“他和我兒子搞在一起,給了我好多錢,你們找他!他替我還!”

讨債的老大看向走過來的程向月,見他穿着打扮看起來的确有錢,身後又跟着幾個一看就很專業的保镖,于是客氣地問:“兄弟,你替他還?”

流氓混混停了手,都紛紛看向他,方曉雷奄奄一息地躺在地上,程向月看了他一眼,然後笑着對老大說:“我不認識他,他還欠我二十萬呢。”

老大一聽,罵了句髒話,撸起袖子上前又要去揍方曉雷。

哈哈被吓得不敢靠近,方潮就牽着它站在不遠處,面無波瀾地看着父親的慘狀,片刻後,他嘆了一口氣,不忍地別過了目光,将程向月拉到一邊,語氣沉沉:“剛才他說的是什麽意思?”

“什麽?”程向月伸手逗哈哈,在他面前裝傻。

“他說你給了他很多錢,”方潮重複着剛才從方曉雷嘴裏聽見的話,“你答應了給他錢。”

程向月不擅長說謊,于是不再說話,蹲下來朝哈哈伸出手,然後抱着它轉移目光去看別的地方。

過了一會兒,方潮又問:“你給了他多少錢?”

“沒多少。”程向月含糊地回答。

方潮看出來他不想說,但仍舊追問:“沒多少是多少?”

程向月頓了頓,旋即明白了方潮的意思,他想起早上才收到的幾千塊錢房租,啧了一聲,仰頭問:“你問這個幹嘛?你要替你爸還?”

這下輪到方潮不說話了。

程向月心情很差,自覺他坐了幾小時的車大老遠趕過來找方曉雷不是為了讓方潮還錢的。

程向月很早就和方曉雷聯系上了,第一次,他叫人揍了方曉雷一頓,在方曉雷保證自己再也不會去騷擾湯娜後,給了他兩萬塊錢算作醫藥費。

後來方曉雷真的沒再去找過湯娜,程向月也斷斷續續地給過他一點錢,直到最近,方曉雷突然找到他,說要二十萬,程向月想都沒想就挂了電話,卻沒想到方曉雷在吃過苦頭後竟然還敢來找湯娜。

他早上的時候接到方曉雷的電話,對方在電話裏說自己已經找到了湯娜住的地方,并且站在樓下拍了一張照片。

最近程家的事情也很多,爸媽不在家,程孟陽到處闖禍,處處擠對他。程向月煩躁極了,正好這時送湯娜去醫院的保镖打了電話回來報平安,程向月開了手機外放,等那邊說完後,他問方潮:“你媽的醫藥費你是不是也要還給我?”

方潮始終沉默,程向月徹底不耐煩了,說:“方潮,接受我的好意有這麽難嗎?”

“這不是好意……”過了很久,方潮終于艱澀地說,“向月,你不懂。”

程向月沒跟他争辯什麽懂不懂的,只站了起來,抱臂看着他。哈哈覺察到他們之間緊張的對峙,不安地叫了一聲。

“我不想把你牽扯進我家的事情裏,向月。”方潮的聲音有些顫抖,他往前邁了一步,想要去拉程向月的手,但最終還是沒有動,“你知道的,我一直都很重視你和我之間的差距,家庭條件的差距,收入的差距,消費水平的差距……我怕你看不起我,你明白嗎?”

“我沒有看不起你。”程向月皺着眉頭說。

方潮苦笑:“可你總讓我覺得自己在被施舍。”

程向月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看着他,難以理解地問:“你這樣想嗎?”

方潮沒有出聲,但他的沉默已經做出了回答。

程向月抿着嘴唇,最後說:“行。”

敏感的哈哈聽懂了他話裏的意思,撲上前咬方潮的褲腳,要他去追程向月,但方潮站在原地沒有動。

程向月快步上了車,身後的保镖們也上了車,黑色的車隊緩緩開走,哈哈着急地叫了一聲,放棄了去拉方潮,獨自快跑着追上去,但車開得太快了,它被越甩越遠,再也追不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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