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章

第 14 章

幾天後，方潮帶着哈哈出門了。

老人說傷筋動骨一百天，他的手臂有輕微骨折，短時間內很難好，只能打了石膏吊着，非常不方便。但幸運的是方潮不需要像以前一樣牽着哈哈出門、打車、舉着相機，因為程向月會來接他。

程向月沒開路虎，換了一輛G級越野，雖然方曉雷已經被抓進去了，但他還是覺得開那輛車不自在，甚至有一點點晦氣。

方潮下樓的時候沒看見他的車，就牽着哈哈站在單元門口等，後來程向月按了兩下喇叭，方潮才帶着哈哈過去，看見了車窗裏程向月的側臉。

他照舊讓哈哈先上車，但是這次程向月從駕駛座上繞了下來，為他拉開了車門。

方潮坐進去，看見被程向月随手放在中控上的相機，問：“今天用這個嗎？”

程向月為他扣上安全帶，站在車門外說是，方潮就繼續說：“不用這個吧。我自己帶了。”

“行。”程向月也不勉強，他砰地關上車門，從另一邊上車，看見方潮慢吞吞地從包裏掏出一個手持支架，然後對自己說：“你能不能幫我拿一下相機？”

程向月幫他拿了，從方潮的小包裏拿出了一個薄薄的卡片機，他在卡片機被磨得掉色的按鍵上摩挲了一下，然後把小卡片機放在了自己的相機旁邊。

方潮調整好支架，把卡片機拿起來裝上，開機錄制，拍了一些程向月開車時的視頻，程向月戴着墨鏡，單手打方向盤，看起來帥氣又迷人。

方潮拍了一會兒，程向月就問：“不是要拍哈哈嗎？”

“我更想拍你。”方潮說。

程向月默不作聲，方潮又說：“這次的攝影展有你拍的照片，你知道嗎？”

程向月搖頭，說我不知道。

車內安靜了一會兒，方潮覺得他們之間的相處還有一些尴尬，于是在車停下來等紅燈的時候摸了摸程向月的手，然後握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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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向月沒有掙紮，張開手掌，方潮就和他十指交握。過了一會兒，導航傳來聲音：“紅燈即将變綠。”方潮就松開了手。

攝影展在海濱公園內的小場館裏，展示的都是景區裏的風景照，方潮吊着手臂、舉着相機，還牽了一條狗，吸引了很多人的注意，有人認出哈哈，想上前和它合照，都被方潮一一拒絕了。

“抱歉。”方潮總是這樣說，“它不喜歡和別人拍照。”

哈哈聽懂了，配合地扭過了頭。

程向月停好車過來，接過了方潮手裏的卡片機，把鏡頭轉向他，方潮覺得不好意思，伸手去遮，低聲說：“別拍我。”

“你能拍我，我不能拍你？”

方潮只好收回了手。

這一天是周末，人挺多，或許和曾經被遺棄、被流浪的經歷有關，哈哈不像其他的小狗一樣喜歡人多的地方，它緊跟在程向月身邊，寸步不離，也不願意四處走動。

走了一會兒後，哈哈有點兒打蔫，方潮就說：“休息一下吧。”

他們在場館裏找了個空曠的位置坐下，哈哈趴在地上吐舌頭，看起來很累，程向月開玩笑逗它，說你現在是明星小狗，明星不能說累的。

哈哈聽見，很不服氣，汪汪叫了一聲。

方潮覺得程向月和哈哈都很可愛，起身去自動販賣機給他們買水和酸奶，回來的時候看見程向月把哈哈抱在懷裏，哈哈又嘤嘤地在朝他撒嬌。

他走過去蹲下，把酸奶撕開，舉着杯子給哈哈喝，然後對程向月說：“每次出門都好像帶了一個小孩。”

又休息了一段時間，方潮帶着程向月去找他拍攝的照片，兩人牽着哈哈穿過人潮，停在照片前，程向月有些驚訝地啊了一聲，笑着說：“原來是這一張。”

方潮點點頭，有點一本正經地說道：“血月。”

“這是太陽。”程向月指着底下的作品名稱給他看，“這裏寫了，殘陽。”

“的确。”方潮點頭，看着他，“月亮在我面前。”

從攝影展出來，他們又去了海濱公園，這天天氣不錯，太陽不是很大，海風也吹得人很舒服，方潮牽着哈哈走在前面，程向月就拿出手機給他拍照。

“不是帶了相機嗎？”方潮覺察到了他沒有關掉的閃光燈，問。

程向月把手機放進口袋裏，兩步追上他：“沒拿下來，在車裏。”

他們一起走到海邊，哈哈興奮地要玩飛盤，程向月幫它扔了，然後聽見方潮問：“我可以看一下你拍的照片嗎？”

程向月很大方地把手機拿給他，方潮坐在一邊，看了一會兒後又問：“我可以看其他的照片嗎？”

程向月說可以，方潮的手指就在屏幕上滑動了一下，看見了哈哈的視頻，背景裏傳來他的聲音：“不要亂跑，我說走才可以走……好，走吧！”

方潮又滑動了一下，還是哈哈的視頻，這次的背景音是：“在電梯裏不可以亂跳，要坐好。”

正在扔飛盤的程向月聽見聲音，走到他身邊坐下，說：“你怎麽在看這個？”

于是方潮的指尖就在屏幕上快速滑動了幾下，去看別的照片。

程向月手機裏的照片不算很多，大多數時候他都用相機拍照，只有在臨時起意時才會用手機拍一張，相冊裏的基本都是他在國外時的照片。

程向月站在聖誕樹下、蹲在雪堆裏，在廣場上喂鴿子、在碼頭喂海鷗，程向月的手機裏沒有存別人的照片，但自己的照片又基本都是別人拍的，讓方潮有點好奇，問：“是誰給你拍的照片？”

“朋友。”程向月很坦蕩地說，但不知道為什麽又開始使壞，補充了一句，“就像你和屈雨彤一樣。”

方潮聽出他什麽意思，放下手機，有點嚴肅地說：“我們的确只是朋友。”

“哦，”程向月點頭，“向你表白的朋友。”

方潮伸出手，攬住他的肩膀：“我以為你不會看我的短信。”

程向月沉默了一會兒，說：“會的。”

方潮覺得有點委屈，小聲地抱怨：“那你不回我。”

“我不大想回你。”程向月平靜地說，他看向方潮，看着他的眼睛，很大方地承認，“因為我有一點恨你。”

方潮攬住他肩膀的手很用力，抓得程向月有些疼，但程向月沒掙開，方潮也沒有松手。

“對不起。”方潮再次說道。

“你表面上裝得很喜歡我，”程向月又說，“其實比誰都無情。”

方潮緊緊抓着程向月的肩膀，湊上去吻他，說：“我沒有。”然後又說：“對不起。”最後說：“以後不會了。”

程向月不說話，方潮覺得他應該是想要一個保證，于是又說：“我向你保證。”

程向月閉着眼睛，海風把他的頭發往後吹，露出光潔的額頭，方潮又貼着他的額頭親吻，他就回應地親了親方潮的下巴。

哈哈叼着飛盤回來，沖着他們叫，上來咬程向月的褲腳，把他往海邊拖。

程向月跟着它過去，哈哈很興奮地沿着海水在沙灘上留下的痕跡跳躍，從他們身後跟來的方潮帶着警告說：“不可以下水。”

哈哈克制地沒有下水，只伸出舌頭舔了舔海浪撲上沙灘後濺在鼻間上水珠，又激動地在程向月面前轉圈，沖着他叫。

程向月蹲下來抱住它，将下巴貼在它的背上，不知道是在對哈哈說，還是在對方潮說：“漲潮了。”

“月亮在靠近，”方潮說，“潮水就漲起來了。”

太陽将海面照得反光，這一天風很大，卷起的浪也很大，潮水一點一點往上，哈哈汪汪叫着，開始後退。

“月亮也是會離開的。”程向月有點賭氣，撅着嘴小聲說道。

方潮站在他身後，垂眼看着他，說：“月亮離開，潮水就退了。但他只要出現，我就會來。”

程向月笑了，他用手遮住頭頂的陽光，向天上看去，驕陽明媚，将廣闊的天空照耀得無比澄澈，他眯着眼睛看了一會兒，然後張開雙臂，跑進了随風而來的海浪裏。

方潮笑起來，上前追他，哈哈被落在身後，焦急地叫了兩聲，也追了過去。

他們在海水裏擁抱，程向月渾身都濕透了，被洶湧的潮水沖擊得站不起來，他抱着哈哈，沖方潮笑，方潮就走過來，單手抱住他。

太陽西沉，天空逐漸變暗，月亮正在緩慢地靠近地球，而潮汐最先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