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章

第 9 章

一葉知秋,北地的秋天來的很快,快到一夜時間便足以讓綠葉泛黃。

每年這個時候,草原上的部族就要開始遷徙,北至呼倫貝爾,南至邊塞長城,所有的牛羊都在主人的驅動下向草原的中心集中,前往陰山下那座永恒的家園。

呼延穹的部族自大漠行至草原後改道向東,将在原敕勒川附近停留半月,待母羊吃完最後一輪牧草、為冬天生小羊羔做好準備後,才會開拔前往盛樂。

這一天宋玉霄起得早,還未升起的太陽為遠方的山脈鍍上了一層金邊,天剛蒙亮,他穿上衣裳出帳,四處靜悄悄的,主帳內的呼延穹大抵還未醒來,帳內昏暗一片。

他住在呼延穹的偏帳裏,兩人見面的次數不多也不少,呼延穹傷還沒好,卻總往外跑,宋玉霄不愛出門,只待在帳裏,如此颠倒,倒叫人不知道受傷的人究竟是呼延穹還是他。

巡邏的士兵看見他,點了點頭,用帶着口音的漢話稱呼他為宋公子——那是呼延穹的意思,盡管大多數人仍舊對他抱有敵意,但沒有人會違拗呼延穹的命令。

他是長生天的寵兒,是部族的戰神,肩上扛着的是草原四方無數人的性命。宋玉霄偶爾會聽見別人稱呼呼延穹為“布爾克特”,那是“鷹”的意思,呼延穹草原之鷹的名號響徹整個漠北草原,無人不知這位王子如何骁勇善戰、無所不克。

宋玉霄站在帳前盯着遠方出神,清晨的氣溫很低,讓他感到些許不适,身體自內而外地發冷。

營地邊緣似乎掀起了一陣小小的騷亂,他循着聲音過去,看見幾個男人正圍着羊圈低聲說着什麽,見他來,都不約而同地止住了話頭,向他點頭示意。

“怎麽?”他問。

其中一個男人道:“羊圈破了,夜裏來了狼,叼走了小羊。”

宋玉霄順着他的指示看去,果然看見羊圈破了一個大口,染血的羊毛撒了一地,從圍欄內部延伸到外面,最後消失在近乎無邊無際的牧草裏。

宋玉霄第一次碰到這種情況,一時間也摸不準,只得幹巴巴地問:“損失很大嗎?”

“算不上。”男人道,“只是羊群受了驚,得看看有沒有吓傻的。”

直到此刻,宋玉霄才注意到男人的漢話說得很好,下意識多看了兩眼,恰逢男人也擡起頭來,二人視線相交的時候,宋玉霄看見男人明顯地頓了一頓。

Advertisement

但很快,男人又別過了眼睛,招呼其他人修補羊圈。另一邊的阿如拉也循着動靜來了,身後跟着幾個人,看見宋玉霄,他隔着老遠吹了聲口哨,問:“你怎麽到這兒來了?”

“我聽見這邊有動靜。”宋玉霄處變不驚,平靜地回應他,“來看看。”

男人看見阿如拉來,又把剛才的話重複一遍:“叼走了只小羊。”

“看看有沒有吓傻的。”阿如拉道。

男人點頭,目光在掠過宋玉霄的時候再次停頓。

“再過一段時間會下雪,草原的冬天很長也很難熬,得提前做好過冬的準備。”阿如拉站在一旁,向宋玉霄解釋,“這段時間很難找食物,也很危險,來的大概是被趕出族群的老狼,抓不到獵物,才會冒險來偷我們的羊羔。”

宋玉霄唔了一聲,反問:“所以你們要南下打草谷?”

阿如拉微微一笑:“今年打的可不止是草谷。行了,我還要去其他地方看看有沒有被叼走的羊,你一起?”

宋玉霄想起男人的眼神,搖了搖頭:“不了。”

阿如拉沒有強求,又上前用胡語交代了幾句,便帶着人離去了。

腳步聲逐漸遠去,取而代之的是曲調古樸悠揚的歌聲,男人們聚在一起,手中打着籬藩、口中唱着牧歌,風吹動草場,緩緩升起的日光照耀在他們的身上,宋玉霄靜靜站着,難得感受到了幾分悠閑和惬意。

不多時,新的籬藩打好,族人們也都紛紛掀帳而出,天光大亮,他們便打開羊圈,将羊群趕赴草場,身材高大的牧羊犬撒開四足奔跑,仿若最流暢的畫筆,在草原上勾勒出羊群的形狀。

待牧民們趕着羊群走遠,宋玉霄才終于動了動,男人緩步朝他走來,又在他面前幾步遠的地方停下,試探地叫了一聲:“宋公子?”

宋玉霄應了,繼而雙手環胸,等待他的下文。

“我聽阿如拉将軍說,您是長安人?”他如此詢問。

宋玉霄沒有正面回答,而是反問:“你覺得我是嗎?”

男人不知怎麽了,竟因這句平常得不能再平常的話渾身顫抖起來,他怔怔地看着宋玉霄,雙唇顫抖,嗫嚅良久,才用一種混雜着痛苦和狂喜的語氣道:“您……您……”

這時,他們身後又傳來哨聲,緊接着是鷹的聲音,宋玉霄回過頭,看見白鷹掠過長空,在他們的頭頂盤旋,而後收束雙翼,落在呼延穹的肩上。

呼延穹牽着馬,慢悠悠走過來,男人看見他,下意識想要行禮,卻又在餘光瞥見站在身旁的宋玉霄時僵住了身形,維持着一個十分尴尬的姿勢。

所幸呼延穹的注意力全然不在他的身上,宋玉霄下巴微揚,問怎麽了。

“帶你去轉轉。”

呼延穹拍了拍馬鞍,吊在鞍鞯上的袋子便動起來,不過片刻,一顆油光水滑的小腦袋從縫隙裏探出來,用兩顆豆大的黑眼睛看着宋玉霄,竟只是紫貂。

紫貂四下看了看,又鑽回袋子裏,呼延穹翻身上了馬,朝宋玉霄伸手:“抓兔子,去不去?”

宋玉霄先是看了男人一眼,才微微點頭:“走罷。”

跟在呼延穹身後的親衛忙牽着另一匹白馬上前,宋玉霄踩着馬蹬子翻上去,又聽呼延穹問:“你适才在做甚?”

“沒有做甚。”宋玉霄一夾馬腹,駿馬便嘚嘚向前走去,“左不過是在說,亡羊補牢,為時未晚。”

站在羊圈旁的男人始終沉默着,呼延穹看了他一眼,金色的眼眸中浮現出些許不解和疑惑,而後才一抖馬缰,追上了已經遠去的宋玉霄。

待到兩人離去,男人才擡起頭,神色怔忪地望着他們離去的方向,不知過了多久,一道童聲由遠及近,叫着阿塔朝他撲來。男人轉過身,接過兒子手中的木劍,單手将他抱了起來。

天徹底亮了,陽光照耀露水,将整片草原都映得波光粼粼,宛如随風流動的湖泊。

草原一望無際,廣闊而沒有盡頭,星點牛羊如同灑落在布匹上的珍珠,大河蜿蜒而上,流向天地的盡頭,指引着他們前往遠方巍峨莊嚴的群山。

宋玉霄策馬奔馳,風吹在他的臉上、身上,發出嗚嗚的聲音,呼延穹跟在他身後,兩騎相互追逐,在白鷹的引路下向前飛馳。

終于,在一個急彎處,呼延穹追上了宋玉霄,黑馬迅速靠近,馬背上的呼延穹伸手勒住了白馬的缰繩,迫使宋玉霄同他一起并排向前而行。

“你知道嗎?”呼延穹迎着大風高聲道,“在我們草原,有一種習俗叫作‘姑娘追’,在抵達終點前,兒郎可以在馬上對他喜歡的人做任何事情。”

宋玉霄側過眼睛看他,嘴角帶着笑意,問:“那特勤現在想對我做甚?”

“不做甚。”呼延穹松開了缰繩,白馬又向前跑去,“特勤從不趁人之危,也絕不占人便宜!”

黑白兩騎在草原上奔馳良久,終于在呼延穹清朗的聲音中停下,宋玉霄下了馬,看見他掀開鞍鞯上的袋子,伸出手,紫貂便順着他的掌心靈活地爬上他的肩膀。

“不是抓兔子?”宋玉霄問。

呼延穹伸出手指順着紫貂光滑的皮毛,又在貂頭上輕輕點了點:“草原上的兔子可不好抓。”

野生的紫貂異常珍惜寶貴,宋玉霄也只是聽聞,從未見過,忍不住上前想要摸摸,卻不想腳下一歪,竟踩進一個大洞裏,差點在呼延穹面前摔了個狗啃泥。

呼延穹見狀,頓時哈哈大笑,指着他腳下道:“狡兔三窟,便是如此了。”

宋玉霄踉跄了兩步,回頭去看,這才發現先前自己走過的地方被挖了個巴掌大的洞,只是草原上牧草豐茂,那洞又被有意遮掩過,一時之間竟沒能看出來。

“兔子洞?”宋玉霄蹲下來看着那洞,仰頭問呼延穹,“這要如何抓?”

呼延穹盯着他看了一會兒才跟着蹲下來,又摸了摸肩上的紫貂,而後将手放至洞口:“這樣抓。”

話音未落,紫貂便順着他的手臂滑下來,一溜煙鑽入地洞內,眨眼就沒了蹤影。

呼延穹伸手攬住宋玉霄,指着他們面前的草原:“這裏看似平坦,其實地底下全是兔子洞。草原上兔子多,喜歡吃草根,草根斷了,牧草就死了,來年牛羊就沒有東西吃,所以有人想出了這樣的辦法來抓兔子。”

這裏已經離營地很遠很遠了,除了他們,不會再有別人,呼延穹解釋完便不再說話,周圍靜悄悄的,宋玉霄甚至聽見了紫貂在地洞中奔跑的聲音。

突然,不遠處的洞口閃過一道灰色的影子,宋玉霄尚未看清,始終在空中盤旋的白鷹便如閃電般俯沖而下,利爪彈出,瞬間就将從地洞裏鑽出來的兔子斃于爪下。

宋玉霄蹭地站了起來,快步走去,紫貂已經從洞中鑽出,正圍着兔子的屍體聞嗅,白鷹停在原地,用堅硬而鋒利的喙自若地梳理羽毛,死兔子被它按在爪下,頭顱粉碎。

呼延穹拎着耳朵将死兔子扔到一旁,道:“一只還不夠。”

紫貂轉過小腦袋看他,片刻後仿若會意,又鑽進了洞裏。

如此半個時辰下來,竟真抓到了不少兔子,宋玉霄驚嘆于紫貂與白鷹間的配合之餘,也不忘将觀察着身旁的呼延穹。

不可否認的是,只要呼延穹願意,那麽他的确是一個完美的情人,他長相英俊、身材高大、懂得如何讨人歡心,宋玉霄站在他的側後方,看見陽光灑在青年精致的側臉上,映出他深邃的眉眼、高挺的鼻梁,甚至襯出了幾分神聖的意味。

那一眼讓宋玉霄晃了晃神,他眨動着眼睛,別過目光,看見紫貂驅趕着兔子從地洞中鑽出,白鷹挾風呼嘯而下——但沒有擊中。

兔子在鷹落下的瞬間突然加速,堪堪從鷹爪下逃過一劫,而下一刻,宋玉霄看見始終抱臂站在一旁的呼延穹取下了挂在馬鞍上的雕弓。

取箭、開弓、放弦,一氣呵成,他甚至都沒有仔細地去瞧,羽箭便以雷霆之勢射出,穿過白鷹與紫貂間狹窄的縫隙,飛越百步之外,追上那只逃掉的兔子,噔一聲将它釘在地上。

他的動作比紫貂還要快、他的眼睛比白鷹還要銳利,呼延穹拿着弓,朝宋玉霄吹了一聲口哨,炫耀似的。

宋玉霄難得笑起來,說:“特勤有鷹的眼睛。”

風在此刻吹來,呼延穹迎風而立,他的王袍在風中飛揚,勾勒出颀長而勻稱的身軀,他單手持弓,下巴微揚,露出驕傲的笑容。

二人對視片刻,他朝着宋玉霄揚眉:“長生天将我生在草原,就是要我成為高飛的鷹的。”

同類推薦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

寧書綁定了一個男神系統,每個世界都努力的感化他們,只是……“乖,不準怕我。
”病态少爺摟着他的腰,勾唇撩人,氣息暧昧。
校霸将他抵在角落,捏着他吃糖的腮幫子:“甜嗎?張嘴讓我嘗嘗。
”當紅影帝抱着他,彎腰嗓音低沉道,“過來,給老公親。
”寧書帶着哭腔:別…別親這麽用力——為你瘋魔,也能為你立地成佛1v1,撒糖專業戶,不甜你順着網線過來打我。

神話原生種

神話原生種

科學的盡頭是否就是神話?當人族已然如同神族,那是否代表已經探索到了宇宙的盡頭?
人已如神,然神話永無止境。
我們需要的不僅僅是資源,更是文明本身。
封林晩:什麽假?誰敢說我假?我這一生純白無瑕。
裝完哔就跑,嘿嘿,真刺激。
另推薦本人完本精品老書《無限制神話》,想要一次看個痛快的朋友,歡迎前往。
(,,)小說關鍵詞:神話原生種無彈窗,神話原生種,神話原生種最新章節閱讀

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菜我買,飯我做,碗我洗,地我拖,衣服我洗,錢我賺,你還有什麽不滿意?”
“被你這麽一說,好像我真的不虧。”
蘇圈和熊果,鐵打的兄弟,拆不散的cp。
槍林彈雨一起闖,我的背後是你,你的背後是我,最信任的彼此,最默契的彼此。
這樣堅固的一對,還有情敵?
開玩笑嘛?一個炸彈炸飛去!
多少美女來問蘇圈:放着大片花海你不要,為什麽要守着這個懶鬼?
蘇圈說,沒錯,熊果就是個懶鬼,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了,洗個碗能碎,煮個面能炸,可是,他就是我活着的意義。
熊果:“好難得聽圈圈說情話啊,再說一遍還想聽!”
蘇圈:“你滾,我說的是實話,請注意重點,你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
熊果:“錯了,重點是我是你……唔……犯規……”

快穿:清冷宿主被瘋批壁咚強制愛

快穿:清冷宿主被瘋批壁咚強制愛

【雙男主、強制愛、病嬌偏執、雙強虐渣、甜撩寵、1V1雙潔】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無女主+病嬌+爆笑+娛樂圈+蘇撩甜寵]
魔尊裴炎死後重生到了三千年後的現代,為償還原身欠債擺脫渣男,他參加選秀,因為腰細身軟一舞絕塵而爆紅。
粉絲們:這小腰,這舞姿,這長相,絕絕子!
導師江澈坐在評委席上,眸色幽深看着舞臺上的裴炎,喉結微微滾動,嗯……很絕,都是我的!
外人眼中的頂流影帝江澈清冷衿貴,寬肩窄腰大長腿,行走的荷爾蒙。
後臺,江澈挑起裴炎的下颚,聲音暗啞而危險:“師尊,我等了你三千年,你乖一些,我把命都給你!”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穿成十六歲的少年,麻生秋也父母雙亡,無牽無挂,奈何原主沒有給他留下後路,已經是橫濱市著名的港口組織裏的一名底層成員。
作為非異能力者的普通人,他想要活下去,生存難度極高。
——沒有外挂,就自己創造外挂。
四年後。
他等到了命運最大的轉折點。
在巨大的爆炸過後,麻生秋也處心積慮地救下了一位失憶的法國美人。對方遭到背叛,人美體虛,冷得瑟瑟發抖,脆弱的外表下有着耀眼的靈魂和天花板級別的戰力。
“我……是誰?”
“你是一位浪漫的法國詩人,蘭堂。”
“詩人?”
“對,你也是我的戀人。”
麻生秋也果斷把他放在心尖上寵愛,撫平對方的痛苦,用謊言澆灌愛情的萌芽。
未來會恢複記憶又如何,他已經抓住了全世界最好的珍寶。
感謝魏爾倫!
你舍得抛棄的搭檔,現在是我老婆!
【麻生秋也CP蘭堂(法文名:蘭波)】
我永恒的靈魂,注視着你的心,縱然黑夜孤寂,白晝如焚。
——詩歌《地獄一季》,蘭波。
★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蘭波是二次元的異能強者,三次元的法國詩人。
★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

耽美 魚危
270.3萬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