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

第54章

他眼中執念深深, 依舊充滿着向往與渴望。

毫不掩飾,露骨至極。

廚房的門被吱呀一聲打開,鞏紫衣把桶裏的水倒掉, 去洗了衣服,弄完這一切,他回來屋裏:“公子,該休息了。”

穆雲間急忙答應一聲, 終于從那股詭異的被洗腦的狀态中反應過來。

蕭欽時忽然有些緊張,一把揪住了他的衣服,仰着臉固執地盯着他:“你跟我睡。”

“你要我賠你洞房,我可賠不起。”

蕭欽時抿嘴,濃睫微顫, 他看了一眼外面的鞏紫衣一眼,道:“今晚不賠, 你跟我睡。”

衣擺上的那只手逐漸攥緊, 手背青筋聳立,蕭欽時死死盯着他, 屏息等待着一個答案。

“大哥先睡吧。”穆雲間開口, 道:“他發燒了, 需要人看着。”

鞏紫衣也朝蕭太子看了一眼, 道:“不然我來?”

蕭欽時頓時轉臉看向他, 眼珠直勾勾地,帶着無窮惡意和威脅。

“我來吧。”穆雲間沒有解釋太多。

鞏紫衣皺了下眉,淡淡道:“有事喊我。”

便轉身進了對面的房間。

蕭欽時沒有松手, 但身體卻從身邊人可能被奪走的狀态之中放松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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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 躺下吧。”穆雲間把他的手拿掉,蕭欽時躺下去, 又覺得自己矮了一頭,強調道:“今日可以不賠,但以後肯定要賠。”

穆雲間重新擰了帕子貼在他的額頭,指尖不慎碰到那裏,發覺他燙的好像更厲害了,素來蒼白的臉上都隐隐染上了潮紅。

望着他的眼睛像是因生理性的不适而濕潤着,可神情依舊固執的近乎純粹。

“蕭欽時。”穆雲間道:“你不覺得難受麽?”

蕭欽時愣了一下,道:“難受。”

也不知道他是真的難受還是假的難受,穆雲間道:“閉上眼睛,睡會兒吧。”

住在山中就有這一條麻煩,看大夫不能及時。蕭欽時的眼睛眨了兩下,還是看他。

跟小變态講道理是講不通的,穆雲間用行動回避了方才的話題,他起身又去抱了一床被子,給蕭欽時壓在身上,道:“快睡,看能不能捂出汗來。”

“穆雲間……”

“嗯?”

“你能不能抱抱我。”

“……”穆雲間看了他一眼,緩緩道:“閉眼,睡覺。”

剛才忽悠他賠洞房,如今又忽悠他抱抱,這麽大人了,要不要這麽幼稚。

蕭欽時方才的表現甚至讓他心中隐隐有了個一個猜測,但也僅僅只是猜測而已。

蕭欽時終于睡着了,他閉上眼睛的時候,身上那種濕漉陰森的感覺消失了很多,神情安靜中有些乖巧。穆雲間坐在椅子上守着他,第一次這樣認認真真的看他的長相,他發現蕭欽時骨相生的極好,有種咄咄逼人的秾麗之色,是一種一眼看去,便很難忘卻的長相。

只是他實在太瘦,皮膚又過于蒼白,氣質也太過陰郁,讓人不敢直視,便也極少有人敢去細看他的長相。

穆雲間伸手,把他臉側淩亂的發絲按下去,眸子微微暗了暗。

關州真的不能留了。

蕭欽時在這裏受傷,無論是因為什麽原因,只要消息洩露,都一定會引來官府的重視。

無論穆澈出于什麽原因對蕭欽時下手,對穆雲間來說都不是一件好事。

蕭欽時前半夜燒的迷迷瞪瞪,直到逐漸感覺身上過熱,才緩緩睜開了眼睛。

頭還很痛,但他還是立馬去看向身側。

眨了幾下酸澀的眸子,發現穆雲間正趴在床邊沉沉睡着。

一側的地板上打好了地鋪,但他顯然沒來得及去那邊睡下。

蕭欽時恍惚想了一陣,嘴角止不住地彎起,然後緩緩撐起身體,輕輕下了床。

然後他伸手,把穆雲間的腦袋攏到腰側,再微微蹲下身體,讓他的腦袋移到肩膀,把他抱了起來。

動作小心翼翼,但用的力氣卻并不少。

比記憶中的太子妃重了一些,但身體還是軟軟的,抱在懷裏讓人覺得滿足。

蕭欽時依依不舍地抱了一陣,這才緩緩将人放在床上。

裏衣的肩膀上重新滲出了縷縷血跡,他卻只是趴在床前,一瞬不瞬地盯着穆雲間。

仿佛全然感覺不到身體的疼痛。

天空剛剛露出魚肚白,蕭素素就起床了。楚煦與她在門口集合,一路往山上行去。

兩人皆騎着馬,蕭素素遙遙看了看遠處的樹苗與森林,道:“聽說那邊小樹林,是君子陶來這裏之後種起來的。”

楚煦點點頭:“這倒是造福千秋的好事。”

“沒想到君子陶去青樓竟是謠言。”蕭素素握着馬缰,搖搖晃晃,道:“那君子陶只是與青樓老板走的近一些而已。”

這是蕭素素在關州城幾日偶然打聽來的,一開始是聽到幾個女孩在攤子邊議論,她跟着聽了一路,多是在抱怨君子陶不講情趣,每次被老板請來金玉齋,姑娘們輪番上陣都撩不動。

蕭素素心裏好奇,就上前問了一下君子陶的為人,好家夥,人家在青樓姑娘的眼裏,原來是一朵難攀至極的高嶺之花。

蕭素素又着人打聽了一陣,發覺自己的确誤信了謠言。巧得很,她就喜歡那高高在上不染塵埃的東西,若是男子,那就更喜歡了。

“不知這君子陶究竟長得何種模樣,能叫城裏這麽多女子都如此向往。”

晨光微熹之中,楚煦偏頭看了她一眼,道:“看景不如聽景,定不如傳言中來的好,你還是少報一些期待吧。”

蕭素素哼了一聲,道:“但期待總得有的,若不然這大幾裏的山路,稍後要如何走上去。”

穆雲間是一個激靈醒來的。怎麽就睡着了,他身邊還有個病人呢……

耳邊傳來啾啾的鳥鳴聲,穆雲間坐起身來,透過小窗,看到外面的天色已經漸漸亮起。

他在床上,而蕭欽時一無所蹤。

走了?穆雲間有些意外,沒想到蕭太子還有這麽懂事的時候。

穆雲間打了個哈欠,走出自己的房間。

廚房的煙筒正燃着袅袅青煙,他下了屋檐下的木質階梯,道:“大哥今天怎麽……”

到門口,愣住了。

蕭欽時正披着白色外衫,在洗白蘿蔔。

鞏紫衣的房門被打開,來到他身後,道:“不是我做的。”

還用說嗎,都已經看到了。他剛想說鞏紫衣怎麽起那麽早。

蕭欽時擡眼,看到了他們,淡淡道:“起來了,去洗臉吃飯吧。”

穆雲間懷疑自己眼花了。

鞏紫衣已經自然地走向了水缸,從裏面舀了水。穆雲間猶豫地跟過去,洗漱完畢之後來到廚房,蕭欽時已經把切好的白蘿蔔絲放入了瓷盆裏,往裏面澆了上調料。

還是要感謝蕭不容,如今這個世界絕大部分蔬菜都和現代沒有差別,調料也都已經被人熟識,甚至包括耗油,只是價格上不是普通老百姓能吃得起的。

旁邊蓋着盤子,穆雲間挨個打開,發現裏面是,白菜炖粉絲,清炒胡蘿蔔,青椒炒雞蛋,糖拌番茄,還有一盤土豆絲。

除了都是素菜……賣相,意外不錯。

他忍不住多看了蕭欽時一眼。

蕭欽時偏頭,烏眸凝望着他,滿臉都寫着:誇我。

“看着真不錯。”穆雲間不吝誇贊,蕭欽時唇角微彎,道:“你跟我在一起,每頓可以吃六個菜。”

這是點鞏紫衣呢,後者從堂屋把桌子搬出來,往這邊看了一眼。

穆雲間忍俊不禁,又道:“就是有點多,可能吃不完。”

蕭欽時剛剛揚起的嘴角就落了下去,淡淡道:“我吃得多。”

他繼續去拌蘿蔔絲,下唇将上唇拱得微微撅起,明顯是有點生氣。

他的心思穆雲間也不是都猜得透,便端起碗往外走,鞏紫衣則避開他走進來,掀開了鍋蓋。

裏面炖着南瓜粥,色澤金黃,帶着南瓜的甜香。

他便也道:“有勞殿下了。”

蕭欽時道:“我是應該的,倒是你,這幾年麻煩了。”

鞏紫衣想了想,道:“公子救了我的性命,我也是應該的。”

“他只是救了你的命而已,就值得你這麽上趕着?”

“公子至少是對我好。”鞏紫衣神色疑惑:“可他對殿下如此欺騙,您又為何上趕着?”

“……”蕭欽時的臉色陰沉下去,正要發作,穆雲間又鑽了進來:“什麽粥這麽香?”

那陰沉猶如潮水一般褪去,蕭欽時沒有說話,鞏紫衣便回答:“南瓜小米粥。”

“真不錯。”穆雲間半是驚訝半是驚喜:“你竟還會這一手。”

一邊說,一邊走過來看他的肩膀,臉色微變道:“傷口又滲血了,好了你別動了,快去坐着。”

“正常的。”蕭欽時道:“傷的這麽深,多多少少會滲一些。”

穆雲間立刻去看鞏紫衣,鞏紫衣嗯一聲:“正常的。”

生在和平年代的穆雲間是不可能懂得打打殺殺人的心理以及身體的,穆雲間皺了皺眉,道:“好了,這裏交給我們,你去坐着。”

蕭欽時被趕出廚房,坐在小桌上,穆雲間又把剩下的菜端出來,擺好筷子。

蕭欽時忽然湊到他耳邊,呼吸輕輕噴在敏感的耳畔:“我是不是比他強。”

穆雲間:“……”

他一手把對方的臉推開:“吃你的飯。”

三歲小孩嗎,什麽都要比。

蕭欽時被推開了也還是要把頭伸過來,執着地問:“是不是?”

“是是是。”穆雲間起身接了一下鞏紫衣端來的碗,道:“你比我們都強。”

他一下子把自己和鞏紫衣劃在一起,将他排除在外,蕭欽時的臉色又變得有點陰森。

穆雲間坐下來,順手給他夾了菜,道:“殿下辛苦,先吃。”

蕭欽時:“……”

忽然又陰轉晴了。

就着山中清新的空氣和晨曦的朝霞飽餐一頓,對于穆雲間來說是莫大的享受。

飯到中旬,鞏紫衣和蕭欽時忽然同時開口:“有人來了。”

穆雲間:“?”

他什麽都沒聽到。

兩人又豎耳聽了一陣,蕭欽時忽然攥起筷子端起碗,一手拎起凳子,道:“蕭素素,不許跟她說我在這兒。”

“你小心點——”穆雲間提醒,擔心他又扯到傷口。

凳子被丢在門口,蕭欽時的身影閃入屋內。

穆雲間看了一眼桌面,三個人坐在一起吃飯,基本只夾離自己近的,對着蕭欽時那邊的土豆絲,明顯缺了一塊。

雖說蕭素素不是什麽觀察力特別強的人設,但她身邊可是跟着楚煦這個小軍師呢,穆雲間拿筷子把所有的菜都撥均勻,只留出自己和鞏紫衣夾菜的痕跡。

雖然說要送蕭欽時下山,可卻不能讓人發現蕭欽時跟他混在一起,否則他的身份必然會被打上問號。

穆雲間繼續吃飯,鞏紫衣則習慣性地取出白紗纏在眼睛上。

為了真的像個瞎子,這些年裏他時常蒙着眼睛行動,自己吃飯也不再話下。

院門被叩響。

蕭素素站在外面,看了看身旁清幽的山林,道:“這君子陶倒是個會選地方的,這兒是比城裏好多了。”

“看着不錯,蛇蟲可不會少了。”楚煦提醒,蕭素素撇撇嘴:“就你煞風景。”

悉悉索索的腳步聲從裏面傳來,很快,院門被一雙柔軟的白色廣袖向兩側打開。

蕭素素微笑着擡眸,對上一雙溫和清雅的眉眼。許是因為剛剛起床,開門人的長發只是松垮垮地系在頸後,他披着白色紗質外衫,見人三分笑,還有幾分隐隐的驚訝:“您是……”

楚煦眨了眨眼睛,也有些意外,比蕭素素先一步回神,撞了她一下。

“我,我是西京來的,特使。”

“特使?”

“對,我奉天子旨意,從此處訂一塊紫檀木的版雕。”

穆雲間一臉愕然,受寵若驚:“天,天子?”

“正是。”蕭素素擡高下巴,道:“楚煦,宣旨……楚煦?”

沒人回應,她扭臉去看,楚煦神色複雜,壓低聲音道:“你不是說今天是來探他底細,不講來意麽?”

蕭素素回神,有些尴尬:“那個,我,我忘了帶聖旨了,今日便交個朋友吧。”

她見穆雲間已經要跪下,急忙又把人扶起來,不慎碰到對方的手,下意識揉了一把。

哦去,真滑溜。

穆雲間不動聲色地把手抽回,道:“即是如此,大使請進門稍坐一下,我去倒茶。”

蕭素素跟着他進門,目光從他垂落腰間的長發落在被紗質外衫擋住的細腰上,然後往下——

楚煦黑着臉又撞了她一下。

蕭素素咳了咳,道:“子陶哥哥不必麻煩了,我正好也沒吃飯,一起吃點兒吧。”

穆雲間:“……那大使請坐,我去添雙筷子。”

楚煦拿了兩個凳子來,從善如流地圍坐在小桌旁。

屋內,有人露出半張蒼白的臉,直勾勾地盯着桌子。

“你二人居然做這麽多菜?”

鞏紫衣履行瞎子的職責,安靜地吃着飯,穆雲間拿出剛才想好的臺詞:“有幾個菜要放壞了,幹脆一起做了,還加了兩個簡單的涼菜。”

他拿了筷子和碗遞給兩人,楚煦道了謝,道:“叨擾了。”

“哪裏話。”穆雲間從容坐定,蕭素素已經直接去夾了那糖拌番茄,點頭道:“嗯……這東西我兄長也很愛吃。”

“不知大使是……”

“我叫蕭素素。”

“原來是公主殿下。”穆雲間急忙就要行禮,又被她一把按下:“沒那麽多規矩,倒是子陶哥哥,簡直比傳言中還要風流俊秀……好像有些像我一個故人,不知是哪兒人?”

穆雲間還未回答,蕭素素已經接着道:“可有婚配?”

楚煦忍不住地翻白眼,蕭素素已經單手托腮,肆無忌憚地打量起他來。

“我和兄長是北境逃難來的。”身為一個注定被大衆品評的演員,穆雲間對這種眼神還算接受良好,至少蕭素素要跟他哥比還是差了點,“暫無婚配。”

蕭素素眼睛當即就亮了:“哦?那子陶哥哥可有心儀之人?”

穆雲間不确定地看了她一眼,道:“公主,打聽這些是……”

“是這樣的。”蕭素素面不改色地道:“除了父皇的旨意之外,本公主即将年滿十八,父皇特別允許我出宮建府,我想請子陶哥哥随我一同回西京,做幾幅木制屏風放在府中,定十分賞心悅目……所以,若哥哥有心儀之人,咱們出發的時候,我就要把對方也考慮進來。”

倒的确是蕭不容的作風。穆雲間搖了搖頭,道:“我沒有去西京的打算。”

“別這麽急着拒絕嘛。”蕭素素笑吟吟地道:“西京有很多機會的,子陶哥哥剛及弱冠,何必把自己困在關州這種貧瘠之地?”

“我挺喜歡這裏的。”

“這兒有什麽好呆的,你随我去西京,有我給你作保,定叫你迅速名滿天下,榮華富貴皆……”屋內傳來什麽東西被捏碎的聲音,蕭素素擡眼望去,皺眉道:“什麽東西?”

“山中有些老鼠。”穆雲間道:“公主快用膳吧。”

蕭素素疑惑地低頭喝粥。飯後,穆雲間起身收拾桌椅,她又殷勤地幫起忙,道:“子陶哥哥,你在關州還有什麽挂念之人麽?”

穆雲間吧碗收進廚房,道:“只有我和兄長。”

“你兄長是有眼疾?”

“嗯。”

“這個巧了。”蕭素素立刻道:“我即刻修書給我師兄,尹迎風你可聽過?”

“尹神醫名滿天下,誰人不知?”

“他是我師兄!”蕭素素高興地道:“你若随我去西京,你哥哥的眼疾定還有救。”

“……”這對君子陶來說簡直難以拒絕。穆雲間只好露出驚喜又忐忑的神情:“真的麽?”

“真的呀。”蕭素素道:“你與我這般投緣,我師兄便是你師兄,請他出手,不是難事,怎麽樣,考慮一下?”

穆雲間看了一眼坐在屋檐下又開車編竹筐的鞏紫衣,道:“此事,我要與哥哥商量一下。”

“好好好,你商量。”蕭素素十分寵溺,道:“我幫你洗碗。”

“不必了,公主還是出去坐着吧。”

“沒事沒事。”蕭素素接過他手裏的碗,道:“我見你總覺得很眼熟……很親近,你不知道,我有一個嫂嫂,生的……”

穆雲間避開她的觀察,蕭素素還是探着腦袋望了一眼他的側臉,道:“就跟你似的。她那會兒年紀還小,就已經是名動西京的美麗了,倘若長到現在……你随我回關京,定能與她聊得來。”

穆雲間把頭垂得更低,順便端起洗碗水往外走。

蕭素素又跟過去,道:“子陶哥哥,你怎麽不好奇我嫂嫂是哪個?”

“聽說,是前朝的一個小公主?”

“正是!”蕭素素颠颠兒地背着手,忽然又有些憂傷:“你只知她是前朝公主,卻不知她是何等善良,美麗,柔弱……只是看着她,你便覺得心尖發軟,就連我一個女子,都恨不能将她攬入懷裏,仔細疼愛……”

穆雲間耳朵根子像是有火在燒,麻着臉地走出院門,潑水。

嘩啦一聲,他拿着盆轉身,看到鞏紫衣一邊編着竹筐,一邊在無聲彎唇。

穆雲間:“……”

連這木頭都在嘲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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