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章
第 3 章
東行出了三晉地界,山形漸遠,草色郁郁青青,複行逾百裏,氣象微冷,水氣濕衣,白霧彌漫。
緣是太行之西稱作山西,太行之東便是山東,山東多川多澤,個中又以青丘為最,先人古籍載“有馬千驷,田于青丘”,極言其水草豐茂,又兼其為二十八宿之心宿心月狐分野,近來群邪荟聚,妖象異生,常有鬼怪之事。然此地仍人丁不減,蓋山東人氏皆安土重遷,縱山崩地摧仍不能撼動分毫,冥頑執拗更勝于鬼怪。
卻說小園禦劍三時行至青丘,且不說又困又乏,止身上青衣被水氣沾濕,行走起來渾身不自在,便撚動劍訣收了神通,揀燈火明亮處落将下來。
好在不遠處便有店家大喇喇開着店門,小園摸爬進去,揣揣兜裏母親給的銀子,叫了酒與瓜子,解了衣裳倚在窗前細細的吃。咕嘟飲酒間,憶起前日與今日種種,又聽得鄰座大漢叫甚麽“不要炒過的瓜子,要生瓜子,生瓜子不上火”,心下愈發煩悶。
店家複上了一碟,那大漢卻又嚷叫不新鮮,小園正要發作,座中一赤帻短衫老者卻搶先開口,須知小園好事更勝犯事,虧那老者搶得半步,而今見人先出頭,他便繼續仄斜在窗邊,貓着身子偷眼觑那大漢。
那老者似與大漢積怨已久,梗着脖子忿忿道:“恁岱岳宗中人盡是些膿包廢物!逢吃拿讨要便大發神威,除妖鎮祟卻是一概不會,俺孫女教那厲鬼捉去無有了消息,恁泰華宗主紅口白牙說甚麽抓鬼,也無有了消息!”
撲撲簌簌咳嗽二聲,又強道:“依俺看,恁這岱岳宗的‘岱’,該喚作酒囊飯袋的‘袋’!”衆人和那老者,紛紛笑作起來。
小園由是知那大漢乃岱岳宗中人,靈隐與岱岳多年不睦,因其宗主名諱都喚作太華,岱岳宗人常稱“泰岳巍峨,俯仰萬物”,自恃宗門絕學于仙門百家獨步,又常對太華仙尊出言不遜,故靈隐弟子見岱岳中人便如臨大敵,經老者一點撥,小園三分不快變作六分。
那大漢卻甕聲道:“哪裏來的老頭兒好不曉事!自鬼偶興風作浪起,岱岳宗已告誡青丘之民小心謹慎,多行防護,恁孫女自己去送死,幹俺何事?”
此話自是不近人情得厲害,那老者面紅精瘦,一看便是肝火旺盛,易躁易怒之人,當即大怒不已,掣了扁擔砸将過去,那大漢也不閃躲,楞着頭直直迎上,那扁擔砸他身前,“咯吧”一聲裂作兩截,将桌上茶碗酒碗帶倒,滴靈趴拉碎作一地。
那大漢兀自笑道:“冤有頭債有主,恁孫女自去和鬼偶讨要,這酒碗茶錢,恁卻是脫不了幹系。”說罷回身問那店家:“多些錢?”店家吓破了膽,倚着爐幽幽道:“既是岱岳大師傅光臨,還是不要錢了罷...”
小園氣個半死,飛盞砸于那大漢身上,聲音十分幹脆。那大漢回身怒道:“恁又是何人,緊着來爺爺頭上動土?”小園白他一眼道:“我也是岱岳宗中修士,你是哪位!”那大漢朗聲道:“說出俺名吓恁一跳,俺乃宗中一等大人物,诨名‘霹靂天’孫繼八的便是!爾等小修盡早滾遠,莫礙爺爺的事!”小園哂笑道:“小輩修士稍有成果便驕恣妄為,用我宗訓稱之,正是‘有眼不識泰山’!我乃泰華宗主大兄泰虛真人,你師叔的便是!”
孫繼八觑他生得年輕,十分猶疑道:“俺于宗中修習三載,卻未聽聞甚麽泰虛真人。”
小園知他見識不多,便再诓他道:“你這厮井底之蛤,若是修習五載,便知你師叔大名了!‘霹靂天’又有幾人知曉?忘八東西喚作甚麽‘天打雷劈’,猶自恬不知恥,在這裏撒潑打诨,敗壞我宗名聲,且随我回宗門,面見泰華賢弟謝罪!”
說罷隐隐覺着此番言辭頗為熟悉,卻又在氣頭上,一時想不起來為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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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聽那孫繼八又道:“不是不是,恁不是俺師叔,俺們小輩兒壓根沒面見宗主的機會,宗主位高,怎的有閑工夫管這等雞毛小事,再者他老人家也沒少偷雞摸狗.....”
小園聽罷竊喜,卻仍佯怒道:“呔!休得對泰華賢弟無禮!你這厮欺上瞞下,輩分雖小,嘴卻比東海千年老忘八的殼還硬,你且說罷,如何教你相信?”
孫繼八道:“俺們來比一比,恁若是俺師叔,三招之內定能将俺打服。”小園道:“好,我若将你打服,你須會了茶錢,跟這老者謝罪,還要叫我三聲師叔!”孫繼八道:“恁若打不服俺,就替那小老會錢,還要請俺再吃十日!”小園問:“一言為定?”孫繼八叫:“一言為定!”
說罷扯了衣衫,露出一身精壯腱肉,直起身子紮下馬步,候着小園來打,小園只道他觑不起自己,當下勃然大怒,也不去運氣力,止飛身一腿貫他胸前,卻不知這大漢使了甚麽奇術,踢他如踢一二百斤硬石紋絲不動,小園吃了一痛,捂着腿趔趄兩步,見衆人圍聚起來議論,雖暗忖丢了面子,卻也靜下心來,細細回想岱岳宗法中有如何奇絕之處。
其實對面修為不過稀松平常,與宗師境相距甚遠。試想小園掣劍連水清淺都差點避讓不及,此等修士又何足為懼?止是那孫繼八赤手空拳,小園斷沒有恃器淩人的道理。再者此店甚為局促,小園顧慮濫使氣訣傷及他人,所以施展不開。
孫繼八卻不知個中緣由,只道是本宗絕學天下無雙,扯開嗓子無羞無臊叫道:“俺道是甚麽泰華師叔,怎的連本派‘十八盤’也不認得?勸恁趁早認輸,還能免會五天的茶錢!”
須知“十八盤”乃岱岳絕學硬氣功之一種,施技者運氣凝力,氣沉丹田,不動如松,使全身筋骨絕類生鋼錳鐵,尋常功夫撼動不得,縱使刀劍也傷不及軀體分毫。然練此功者定有一命門,為練功者某一穴道,觸及命門則周身之氣潰散,功法自然破解。
小園雖曾聽得仙門百家修士大贊“十八盤”之妙用,今日卻也是平生第一回得見,再者各派秘技從不輕易示人,至于何處為功法命門,那自是事關本派威譽存亡天大之事,異派又如何知得?小園有心試他一試,信手抄雙竹筷,運起腕上巧力,飛筷點他背俞、腹募二穴,那孫繼八卻似無事一般,不痛不癢。
他卻是早已料到,當即端了架子,抿嘴笑道:“不錯,不錯,你這‘十八盤’甚為紮實,不辱沒本宗威名,止是你身位低微,見識短淺,不知這點伎倆,遠不及你師叔‘八百八十八盤’堅毅!”觀者皆知“十八盤”為岱宗絕學,卻不曾聽聞甚麽“八百八十八盤”,當下裏一片狐疑,小園跨上條長椅,支起腿腳朗聲道:“敢問諸公可知,我泰山十八盤共有多少級石階?”
此一問雖聽之難辯,然座中皆是本地人氏,又有誰人不曉?有一挑夫應道:“回大師傅,自開山至龍門坊,是五百五十七級,自龍門坊至升仙坊,是七百八十三級,自升仙坊至南天門,又是四百七十八級,合一千八百一十八級,是謂泰山十八盤。”座中縱有記錯之人,見他是泰山挑夫,便也不再言語,衆人一齊道:“是了,是了。”
小園卻拂然變色道:“非也!爾等攀爬之山路,确是一千八百一十八級,我等修習之山路,卻是一千八百八十八級。蓋南天門之上又另有七十級山路,此七十級石階每階足高五丈,登之難如登天,兼又頗為隐蔽,尋常人等極難得見,我與泰華賢弟正是在這岱岳絕頂之上,合力悟出我派絕學‘八百八十八盤’,你們又怎能知曉?”
有好事者道:“既如此,為何不喚作‘一千八百八十八盤’?”
向小園道:“你不習武,自是不知,我們仙門百家中人開宗立派,創招立式,招式利害自不必說,名諱還須敞亮,教人一聽便稱贊端的是仙門的好漢子!你見有哪個宗師境人物,叫甚麽‘霹靂天’,‘馬八六’?這‘一千八百八十八盤’甚為累贅,去兩個字,便利索得多!”衆人又紛紛稱是。
那孫繼八亟待再問,驀然間窗外陰風四起,兼有細密鑼聲鼓聲,撼得窗格“撲撲楞楞”作響,店內衆人大驚失色,大喊“鬼戲班來啦”,連滾帶爬和着店家關阖窗門,支起桌椅将門抵上。
小園揪過一人問這是何故,那人慌張得手腳打結,說話亦不甚清楚。小園驀的想起些甚麽,棄了這人複去問那老者,那老者委頓在一旁,言自己早知小園并非岱岳宗中人,否則不會不知鬼戲班捉人化鬼之故。
老者極言青丘之澤原是沃野千裏天府之土,只因八年前來了個落魄修士,那修士盡會些陰鸷酷烈的法術,相傳能召屍起死,岱岳宗亦奈何不得。不知何日這修士又興起甚麽唱戲的嗜好,專抓身段窈窕,面容姣好之人,為他那鬼戲班作演員驅使。有膽大者觑見鬼戲班在山野間演奏,臺上之人均如活死人一般,神情木然,不知疲倦,自己孫女正是被他擄去,想必兇多吉少。
小園口中寬慰老者不必氣餒,心裏卻道竟有此事,欲要追那鬼戲班時,卻被老者拉住直喚不可,不能因少年意氣枉斷了性命。
正猶豫躊躇間,忽見陰風透過窗格滲入,霎時黑氣缭然,四物不辯,小園急急掣劍在手,只聽得黑霧彌漫中,無數的“救,救...”之音,雖是不勝惶恐,卻仍強作鎮定。待到黑霧消退時,店裏止不見了孫繼八蹤影。眼下一衆人等均蜷在角裏抱頭嗚咽,小園又急又氣,卻也顧不得許多,禦劍破門而出,直向那黑氣遁處追去。
那黑氣裹挾着數人,卻仍是徐徐如風,滲入青丘城外華光山中無了蹤影。小園追至華光山下,窺見山深林密,心下略一躊躇,仍是卸劍鑽入山中,一路上幽幽鬼火閃爍,他也捱着心中恐懼不再多慮。行至數裏,靜聽幽深之處似有人聲,尋聲探去,面前豁然開朗。
只見深山老林之中,俨然架起一座古樸端重的戲臺,臺上戲子咿咿呀呀,臺下卻是烏壓壓一堆觀者,煞有介事圍欄聽戲。小園料定那臺上戲子之中必有鬼修,可觀者盛況卻是始料未及,縱使異象環生,他仍是難耐不湊熱鬧,當即矮下身子混入人群之中,卻也無人在意。
四下裏叫嚷得利害,小園觑周遭觀者各有陰陰鬼氣,正要探其鼻息,忽而臺上一素衣白面小生吱呀呀念起唱詞,恍惚間是甚麽“個中緣由,思慮大千,誤行誤撞,非我本意。”正待支耳細聽,卻不防身下閃過一憔悴枯槁之手扯住衣角,大驚之下慌忙拔劍,卻聽見身旁那人虛聲道:“小公子,可否幫老朽将頭安上?”聲音窸窣寒顫,全無半點生機。
小園回身望去,只見面前一老者眼神空洞無物,脖頸已經斷了,腦袋仄斜着垂在一邊,模樣極為可怖,小園既驚又懼,顫聲探他道:“您還活着?”
沉吟良久,那老者道:“我已經死了。”
“真是抱歉。”小園見他頸間血跡早由殷紅轉為暗紫,心想這老者定是謝世已久,暗忖其或許是由靈願驅使,死後仍久久不忍離開,此番觸及那老者傷心之事,更是十分的抱歉,至于他因何謝世,生前受何折磨,又跟這鬼戲班脫不了幹系。唯一可确定的是,由頸間細密針腳觀之,他被這鬼戲班之主做成鬼偶,又不知因何緣故針線崩開,仄頭至今。
抱憾逝去之人死後多有靈願,或是尋得仇家報仇雪恨,或是覓得完整屍身将以安息,若是了結了這樁靈願,逝者便再無遺憾,也很難化鬼傷人。小園身為仙門百家中人,自當以超度亡靈為本分,兼此處鬼氣甚重,若不處理恐生屍變,小園曉得此中利害之處,便将那老者頭頸扶起,道了聲“得罪了。”,扯下段衣布細細裹了三圈,雖觀之不甚入眼,但總是穩住了頭顱,再定眼看時,那老者已環手閉目,不再言語。
小園再看戲時,卻早已過了一折,見有青衣戲子雷霆厲聲怒些什麽,心下裏愈發疑慮,貓着身子觑戲臺走近些,仍是如霧裏看花不甚清楚,正躊躇間忽心生一法,也學方才老者拉旁人衣角,央人說與他演得什麽,那人卻大為驚駭,手指小園顫聲道:“活人?”
小園無奈道:“雖說活人出現在此有些不合時宜,但在下确實是。”
那人哀聲道:“既如此,且幫我一忙,快把我分作幾段,拼不起來最好,我不想再受夏木陰折磨。”
輪到小園大驚失色道:“這萬萬不可,且不說我下不下得去手,方才我于後座遇一老者,央我将頭安上,難不成他就忍心受甚麽夏木陰折磨?”說罷面色凝肅,好像也明白些甚麽,但遲遲不敢确認,止是凝神屏氣細聽那人回答。
那人黯淡無神的瞳孔倏然收縮起來,一字一頓地道:“先、生、還、不、快、跑?!”
霎時陰風四作晦暗不明,遮天蔽月間,小園忽覺身後有一物襲來,急忙掣劍回身一格,劍光與骨掌相交铿然有聲,正是那老者雙爪沖小園掏來,其頸上白衣仍在風中獵獵作響。電光石火間,小園倏然想起若是死人,無人所控便是厲鬼,行走木顫說話嘶微,即使有靈願驅使,會口吐人言,也斷不會找上與己靈願毋相幹之人,那老者又怎能找他說話?顯然那屍身正受鬼戲班之主所控,自身動向恐怕已被知曉。
小園倒吸口氣,正暗喜虧得那人提醒及時,一瞬之間卻又更為驚駭。
一樣的道理,身後那人又怎生與他對答如流?屍身怎可能一具有主一具無主?
那當然是每具都有主,每具皆受控了。
小園猛地轉身,便見那人哂笑擊出一掌,小園左手正舉劍格那老者,抽身已避閃不及,只得橫下心來以右手重掃劍铗,以撫琴之勢勉強擊出“鎮魂”音律,然劍铗終非琴弦,此律竟毫無作用,小園胸前吃下轟然一掌,直直飛出八丈遠,頓覺五髒六腑一陣翻湧,口角出血鹹津,仍艱難撐起身來,以手指其恨恨道:“莫非閣下不是死人?”
須知小園身為琴宗次徒,在通曉音律上也是只遜于師兄水清淺與師尊流雲借風的一等大人物,雖于一瞬之間以劍铗相拟琴弦之音總有纰漏,但不會差到使鬼怪屍身毫無反應,那便只有一種可能,面前這人是活人,“鎮魂”當然對他無效。
那人嘴角微微上揚,緩緩走近向小園,獰笑道:“這麽想讓我死嗎?”
又緩緩踱步道:“沒想到你還敢找到我的地界來,這兒正好缺個琴修‘本色出演’,不管我怎麽抓人卸胳膊卸腿,總是演不出你們讨人厭的樣子來。我倒想問問你,你到底有防備還是沒防備,若是沒有,緣何去阻了我這一掌,若是有,又為何把自己傷成這個鬼樣子?”
小園側俯在地懊惱不已,兼口中含血口齒不清,悶聲言道:“起初上山時是有的,後來一見熱鬧便去湊,将那些驅鬼的例令忘了個一幹二淨,真是一失足成千古恨。”
那人放肆笑道:“哈哈哈哈哈哈哈,蠢蠢蠢,我若是你,一定會做好最壞的打算,管他什麽有的沒的,有人朝你問話,全都砍了便好,他們的命怎有自己的命金貴呢?”
小園苦笑道:“那方才我向你問話,你怎麽不一刀砍了我?”
此人聽罷更加得意,黑墨瞳中閃出足以覺察的流光溢彩,對向小園哂笑道:“那可不行,我最喜歡演戲,演得夠真嗎?看來你大差不差相信了,那便是對我最好的褒獎,再說了,對付你這樣的厲害角色,總要有點非比尋常的手段,我若第一下便直接出手,豈不是像那鬼偶一樣被你接下來了?歸根到底還是我太聰明而你太蠢,一想到那些絕世功法都被你們這些蠢驢琴修糟蹋得不成樣子,我就......”
後半句被小園打斷道:“就是那個劍宗倒數有好不學無惡不作壞得透頂的夏木陰?”
顯然這話戳中了他的痛點,夏木陰變臉極快,臉色霎時陰狠下來道:“閉嘴吧!你自己聽聽前後連貫嗎?啰裏吧嗦虛與委蛇,你都指名道姓了,不就以為我是了?我再說不是你信嗎,啊?等着,我先把你舌頭割下來再煉偶,給你安個狗舌頭都比現在說話好聽。”
小園慌忙道:“我只知道名字,又不認得你臉,先前聽聞劍宗有個夏木陰無惡不赦壞得透頂,今日一見才知你比壞得透頂還要壞上十倍。”
夏木陰“嘁”了一聲,道:“壞得透頂總比壞一半要好很多,就像我方才時好時壞,你便防備不疊,我現在一發狠,你就知道怕了,身為琴宗弟子,居然不明白這個道理,啧啧啧。”
小園又苦笑道:“現在明白了,看樣子是來不及了,我還有最後一問,便是我先前使尋蹤覓氣之法覓得臺上有絲縷人氣,而臺下清一色全是鬼氣,便不再懷疑臺下有人,現在看來你奸邪近鬼,身上盡是鬼氣也能理解,可臺上那人氣又是怎麽回事?”
夏木陰微微一笑,撫掌拍手,臺上兩個鬼偶如得敕令,一步一楞擡出個彪形大漢來,那大漢叫兩個鬼偶夾住動彈不得,撲騰着胳膊吱哇亂叫道:“救命啊,泰虛師叔!”
向小園氣得吐出口血,仍抖擻精神扯開嗓子罵道:“呔!氣煞我也,把你這個天打雷劈的東西忘幹淨了!現在知道叫師叔了?面上長着倆眼是出氣用的?看不見你師叔也完蛋了?”
那孫繼八聽罷哭喪着臉道:“師叔,恁這八百八十八盤也是虛有其名!俺算是看明白了,這泰山派教的盡是些廢頭功夫,連掌門師傅都不得行,下輩子俺再也不學泰山派了。”
小園心裏嘟囔一句“你知道就好”,亟待從容赴死,又暗忖不知死後夏木陰會如何折磨其屍身,爹娘遠在太原,也再毋能盡孝,心下便愈發惆悵。
咨嗟惋嘆間,蒼莽林間貫進一陣朔風,小園意以為夏木陰縱風下手,卻不承想一柄霜落華彩的長劍斜插其身前,劍身上書“緣太行”三字清晰可見,小園随即回嗔作喜,沖四野裏無人之處高呼道:“大師兄!來得早不如來得巧,我就知道你還信我!”
白璧秋從他身後徐徐走來,提起緣太行道:“事實上是來得巧不如來得早,自你剛入青丘之時我便跟上了你,禦劍不懂得隐蔽自己身形,關鍵時刻便會有麻煩,流雲借風仙尊批評得對,你還是不要學外宗的功夫了。”
“桃花劍神?”夏木陰雖是問話,但話剛出口,便于無聲處抄起骨劍飛身刺來,白璧秋泠然一凜,為不傷及小園,自是調轉劍鋒,作縱劍式踏風迎上,劍光相交一瞬,夏木陰便招架不住,被劍氣震出十丈之遠,彈在一衆鬼偶裏被穩穩接下,又聽得風聲裏小園叫嚷助威道:“師兄小心,這厮心計多端,又要先下手偷襲,可惜修為太低不能得逞。”
夏木陰轟然彈起,面露兇相緊咬牙關道:“閉嘴吧蠢驢!我先前便說了,我既已指名道姓,便是把他當作桃花劍神了,還等他回答什麽,直接刺死得了!天底下除了須彌芥子,誰人正面對劍敵得過他,當然要用一點小小的伎倆。”
怒罷撫額片刻,喜笑無常道:“我一計不成,得再想一計。”
他仍不說是什麽,但四面八方的鬼偶卻似聽到發號施令一般,直起身子向白璧秋襲來,這些鬼偶行動緩慢,身形僵硬,若是無主的走屍厲鬼,白璧秋大可心無旁骛除魔奸邪,然而情況有異,所謂鬼偶其實只是孤零零的屍體,若非夏木陰所控,便不能移動分毫,故白璧秋不能亦不可對其出劍,畢竟仙門百家之人行喪殓之事重在“安息”,以刀劍損傷屍體,致其萬劫不複,永世不得超生,此事萬萬不被仙家所容。
白璧秋心頭一凜,卻仍紋絲不動,持劍護住小園,殊不知夏木陰極會察言觀色,見他有一絲一毫的遲疑,便暗喜此計得逞,縱當頭兩名鬼偶提速向白璧秋擊來。
兩鬼偶面上血肉模糊,大臂細短,小臂粗壯,雙腿也不相齊平,原是夏木陰拆了幾幅屍體縫成,專門飾作醜角的鬼偶,模樣極為可怖,白璧秋傷他不得,只得退後幾步,在退無可退的剎那,身後傳來撲撲簌簌的嗚咽聲。
聲音如泣如訴,哀轉久絕,兩名鬼偶如被禁锢一般定在原地,白璧秋回身一看,原是小園撿了片樹葉,嗚嗚吹奏“抽思”與“招魂”二曲。
相傳此曲是太華仙尊悼其師銷雨霁虹仙尊所作,曲意為元始安鎮,普告萬靈,回向正道,內外澄清,據說有聯結天地,溝通鬼靈之效。白璧秋年少時曾聽仙尊演奏,雖不知音律如何,但餘音袅袅歷久難忘,止是不解小園從未見過太華仙尊,又如何識得此二曲?
小園知白璧秋有疑,便騰出間隙速速道:“在後山閑逛時聽得的,覺得清奇出新便默憶了下來,順便改了幾處音律,如何?”
白璧秋不鹹不淡道:“不如何,以後切勿輕易彈奏,此曲為悼仙尊之師所作,不是對他們彈的。”
小園不以為然道:“管它對誰彈,你就說有沒有用吧?”
夏木陰面色扭曲得極為猙獰可怖,他廣袖一揮,像是将什麽東西收入袖中,向小園略微看得清楚,月光反射之下,夜中數不盡的銀絲亮閃一剎,便于墨色下收斂了蹤影,小園憶起這絲線是用作武筝上三弦的古蘭绡。
琴宗有“筝橫為樂,立地為兵”之說,宗派弟子将琴用作武事時往往止撫上弦,緣是上弦清雅,施弦高急,音調愈高,威勢愈大,以古蘭绡作上弦,更能極盡琴中殺意,近年來亦為琴宗所禁止,而夏木陰向來罔顧教條禁令,竟将此物用作控偶之用。
向小園忍不住忿忿道:“琴宗的本事是讓你用來幹這個的?”
夏木陰将絲線盡數囊于袖中,一一碼好,道:“可惜不能控活人。”
說罷掣起骨劍直落孫繼八身前,小園早習慣他聲東擊西,不按規矩,話說到一半便要偷襲行刺的無恥行徑,但最氣的是他頭一歪便有數不清的陰毒心思,不知他行将出何鬼胎,始終是奈他不得。
那孫繼八早已吓破了膽,啊呀呼也不知叫喚些甚麽,夏木陰本待開口,叵耐聲音被孫繼八呼喊蓋将下去,便發起狠來用骨劍紮他兩嘴,霎時鮮血飛濺,孫繼八叫嚷動彈得撕心撓肺,夏木陰又耳語他道:“噤聲!你再叫喚我再紮,紮到你出不了聲為止!”
由是孫繼八負痛亦不敢動彈,止見汩汩鮮血順下颌不斷滴落。
見他委頓下去,夏木陰才哂笑開口道:“天殺的白璧秋,再加上這只蠢驢,老子納了悶了,八年前我被逐出靈隐,流雲借風恨我入骨,都未将我趕盡殺絕,現下我想什麽做什麽又與你們何幹?尤其是你這頭蠢驢,連老子的臉都認不清,還要緊着過來送死,就為了這個笨蛋?”
說罷踹孫繼八一腳道:“打是打不過了,這個給你們,快快放我走,靈隐弟子自诩一言既出驷馬難追,總不會學我賴賬,不然每拖一柱香,我便紮他一次,紮到他四肢變形七竅流血哈哈哈哈哈哈........”
誰知白璧秋負劍根本不睬他,道:“沒什麽可交易的,我們不放你走,你最多是将這位無辜之人折磨致死,而後也難逃一罰,你說過,別人的命怎有自己的命金貴呢,就算讓你砍下一百個、一千個人的手臂,而止要你付出一根手指的代價,你都不會舍得的吧?”
向小園恍然稱妙,嬉皮笑臉道:“大師兄,你變壞了,你居然也會威脅別人!”
白璧秋長嘆口氣道:“以其人之道反制其人之身罷了。”
夏木陰森郁慘白的臉上布滿了錯愕與不解,凝固片刻,他爆發出一陣歇斯底裏的慘笑道:“哈哈哈哈哈哈哈,你威脅我?你竟然能威脅我?”略略遲疑片刻,仍兀自碎碎念叨“你竟敢威脅我?竟然威脅我?”
白璧秋正要搭話,他面中忽而兇光一閃,拼勁全身氣力殊死刺去,卻只被白璧秋輕描淡寫使緣太行一震,将那骨劍從頭到柄震做稀碎,漫天粉灰倒刮入臉中。
向小園又耐不住叫嚷道:“你這劍法也是笨得稀奇了,還喜歡罵人蠢驢,蠢驢使劍都比你學得快,怪不得須彌芥子仙尊趕你出來,劍宗有你這麽個弟子豈不是把臉丢完了。”白璧秋止住小園胡鬧,道:“士不可辱,無須出言不遜,另外,他是被令宗恩師逐出師門的。”
小園一時語塞,沉吟良久,又忽而茅塞頓開,竟與他感同身受起來,對夏木陰嚷道:“原來是被流雲借風老兒趕出去的,我就說嘛,須彌芥子仙尊才沒這麽多破事,只有這個古怪老頭,一天到晚不拿徒弟撒氣心裏就憋得慌。”
小園上靈隐不過三載,縱使平日裏成天插科打诨湊熱鬧,也決不了解衆多前塵往事,更何況此事乃宗門大忌,年長弟子皆心照不宣閉口毋提,小園便也無從知曉。
卻說這夏木陰原是晉中人氏,家中以打柴為生,自小頑劣難馴,難伏常人管教,夏父目不識丁,兼家貧難得名師,止得希冀孩兒有這麽零星半點仙緣,教當朝國教靈隐收去教化。擢仙大會上,流雲借風仙尊心直口快,斥其毫無天姿,窮其一生難堪大用,倒是須彌芥子仙尊不忍拂了老人家苦心,勉強将其收在劍宗門下。
世人皆知靈隐論賢不論長,如向小園雖終日游手好閑厭學逃懶,然耐不住其天賦極高,入宗半載便論資排輩至琴宗次徒。夏木陰則截然相反,本就毫無天賦可言,又兼為父母相逼,仙尊施舍才拜入靈隐,入宗三載仍是無可争議的劍宗倒一。他連定劍都定不好,終日為師兄弟嘲笑,嘲笑過後又愈發緊張自卑,于是又愈發難定,如此惶惶終日惡性循環,每逢提劍練式便發自心底厭惡,甚至局促不能提劍,終有一日聽聞前輩師兄水清淺轉投琴宗之事,便鼓足十分勇氣,大着膽子去求流雲借風仙尊學琴,又被仙尊親自拎到厲劍臨高崖說教,羞得須彌芥子不住賠罪,連稱管教無方。
須知水清淺未入靈隐之時亦是阡陌動京塵的一等大人物,其于當年擢仙大會脫穎而出,以一式“萬川秋水”拜入劍宗門下,流雲借風仙尊愛才,竟由着性子将水清淺要了過去,此事須彌芥子仙尊也是頗為無奈,但礙于兩人拜師學藝之時便向來由他讓着師弟流雲,如今兩人各為宗門之主依舊如此,只得順水推舟,做個人情便罷。
此事與其說是水清淺棄劍投琴,不如說是仙尊明搶,想來也确實在理,世間師者皆喜歡向學省心的學生,水清淺天賦極高不負衆望,此一搶便搶出個足可大興宗門的琴宗首徒,而夏木陰不解其中道理,止以為流雲借風仙尊偏心,卻也啞巴吃黃連再無他法,只得偷學些外宗奇門秘術消解練劍煩悶,本以為如此便可虛度時日,又不承想一日再起禍端。
此一日夏木陰正于廳前擺弄草蜢,其實他終日如此,劍宗中人大多潑辣粗粝,心思不似琴宗弟子缜密,故無一人注意。今日恰逢水清淺來厲劍臨高崖尋雨如煙,偶然窺見零星小蟲正繞夏木陰轉圈,此景初看無異,然細細觀之,那螟蛉小蟲似乎很聽他驅使,動作極為規律,不似自然之舉。
水清淺大為驚奇,以為他偷師本宗琴聲驅蟲之術,便将此事報與流雲借風仙尊,流雲本就對夏木陰印象不佳,此番更是勃然大怒,親率弟子來搜他府邸,雖未搜到甚麽樂音琴譜,卻搜到些更為可怖之書,書中盡載些噬生飲血起死回骸之術,觀者無不大為驚駭。
修真界弟子私學邪術,此事傳出定會轟動仙門百家,流雲盛怒之下便要将夏木陰就地正法,還是劍宗本派宗主須彌芥子求情,才勉強降格将其逐出靈隐,并嚴禁兩宗弟子私論此事。夏木陰孤魂落魄至青丘地界,不知過了幾載,竟當真修成了些邪魔外道,在這華光山上為害一方,統轄此處的岱岳宗依稀聽得此人與靈隐頗有淵源,奈何靈隐死活不認,于是兩宗不睦至今。
夏木陰打也打不過跑也跑不得,止白了向小園一眼,便倒轉頭去負氣不再言語,他雖不知二人與己風馬牛不相及,此番沖撞意欲何為,然心中算盤早已打緊,料定二人不會真強人所難,才有如此任性之舉。
須臾,白璧秋道:“古語雲‘君子有好生之德’,閣下陰戾不仁,濫行殺戮,還須趁早改邪歸真,白某鬥膽請閣下收了神通,勿要侵襲太原城中之人,歧路亡羊,為時未晚。”
他舉止溫雅風度翩翩,即便是對窮兇極惡之人也是十足的客氣,夏木陰卻納罕道:“神通,什麽神通?我不是已經收了?”向小園此時凝神提氣,稍稍恢複少許,便又大大咧咧扯嗓子道:“還能有甚麽,你在太原城裏幹的那檔子破事。”
誰知夏木陰搖搖憔悴枯槁如骨爪般的手指,道:
“放你娘狗屁,老子根本就沒去過太原城!”
小園與白璧秋相視一怔,夏木陰仍在喋喋不休道:“老子是閑着沒事幹啊還是吃飽了撐得,那畜生流雲都趕我出來了,我還要熱臉貼着冷屁股再回去?用你們的豬腦子好好想想,吃糧屙糞的廢物,為啥能歪着腦袋賴我頭上。”
小園兩手一攤無奈道:“起初确實沒怨你,大家都以為是我幹的。”
夏木陰森然大怒道:“你他娘誰啊?說你蠢驢你還嘴硬,他們以為是你弄的,你就以為是老子弄的?”向小園拍拍衣袖,道:“鄙人行不更名坐不改姓,靈隐琴宗弟子向.....”夏木陰捂耳朵道:“滾滾滾,管你向左向右,不想跟你掰扯。”
小園卻追着他不放道:“你不認識我,為何要在臺上演甚麽青衣師傅罵弟子?”夏木陰雖然口稱不聽,又捂着耳朵,奈何是锱铢必究的性子,終是忍不住回嘴道:“放屁,誰稀罕你,當然演的老子自己的故事。”
小園想起方才止看了一半,便忍不住的好奇道:“你且與我說說,這戲結局如何?”
夏木陰頗為得意起來,道:“當然是我修成大法,踏平你們琴宗,在流雲借風老兒的墳頭撒尿,哈哈哈哈哈哈哈.....”
小園既無語又無奈道:“勉強算是個勵志故事.....”
兩人雖看似誰也不想理誰,卻不知怎的愈聊反愈投機,啰裏吧嗦拌嘴,一時攪擾不清,白璧秋分開小園,又鄭重其事對夏木陰/道:“閣下恕罪,白某思慮不周,先入為主,實是抱歉,止是這邪祟附身、驅人化鬼之舉均絕類先生所為,吾亦急為小園證身,如此才難免走眼,然毋論如何,閣下陰毒之舉已害人性命無數,靈隐毋能坐視不理。”
說罷便掣出捆仙鎖,卻被夏木陰火燎燎打斷道:“什麽?驅人化鬼?還有這等好事?快快快,快說與我聽聽!”其于如此境地仍惦念邪魔外道,當真是兇狠至極,不要臉至極。
白璧秋亦覺此事頗有蹊跷,便将試子吃人,妓/女化鬼,兼窦天德家事一一告與夏木陰,夏木陰初則猶疑,進而大驚大喜,如數家珍般道:“倒是有這麽一種東瀛邪術,喚作‘陰長生’,施術之人以肉身為引,以血祭為約,召喚出與己神情一般,模樣一致,行為思慮皆可控之物,喚作‘陰奴’,此物連生身父母皆辨識不出,由是旁人更無從知曉,是了,正是如此,這試子要陰奴替他占試,本體便至蔔筮店中搜羅答案,這妓/女不願再于妓館茍且,便要陰奴替她接客,這窦看天要陰奴替他頂罪,本體當然在他家內,所以你們不解個中緣由。”
向小園道:“聽之确實在理,但為何陰奴會失控噬人?”
夏木陰皺眉續道:“此法陰毒之處正在如此。”小園暗忖連這普天下一等大魔頭夏木陰都如此感慨,那定是陰到令人發指的程度了,浮想間又聽得他道:“陰長生召之陰奴須以自身精血飼之,自立約之日起便不可中斷一日,且每日飼血與日俱增,承受不住止是時間問題,若不慎中斷,陰奴便會失控尋血,直至覓得其本體啃食殆盡,而後便會自行消弭,止是修此術者修為起碼不在宗師境下,尋常妓/女與試子如何會通曉此術,我又是不知了。”
白璧秋修道多年,素以不動心聞名于劍宗,現下卻是驚起一栗,小園看在眼裏,忙問師兄何故,白璧秋問他道:“小園,還記得你我二人于窦天德家中時,那值夜老者所述青衣負劍之事乎?”向小園未解其意,道:“原來大師兄那時便發現我了,止是這青衣負劍之人,除了我好像止有夏木陰了。”
夏木陰見他不明就裏,面上蒙冤莫大仍氣急詈道:“你個蠢驢怎麽老抓着你爺爺不放呢?不是你就是我,啊?老子在這八年了,八年了!一直都是我折磨別人,今個第一次教人折磨我,真是氣煞我也,老子要把你做成鬼偶,先給你換個腦袋!”
白璧秋亦泠然道:“誰未發現你?止是礙于我情面不道破罷了。”又對夏木陰/道:“閣下算是長輩,小園是後起之秀,有些事情他屬實不知,水師弟先前與我同宗,後才轉投他門,雖不曾見他佩劍,但既然曾是劍宗翹楚....”小園不知是點頭還是搖頭道:“我明白了,大師兄莫非是懷疑水清淺?可他當時還為我開脫。”
夏木陰捂着腦袋叫道:“蠢得無可救藥!演戲當然要演全套,直接嫁禍與你,與悄無聲息的嫁禍與你,使衆人自然而然的認為且認定是你幹的,個中效果又有不同!你個蠢驢!氣死我了!我不想聽你說話了!”
說罷如炸雷般左蹦右跳,觑樣子似被小園折磨不輕,小園卻仍追着他念叨:“不像不像,水清淺是那種迂腐的讨厭,見不得半點虛假之人,再者凡事必有因有果,若真是水清淺,他行此事有何益處?莫非是要借人試驗邪法之功效與弊病?驗完之後意欲何如呢?卻又是說不清了。”
白璧秋思慮片刻,卻也道不出為何,然當下衆人皆知在此處尋不得根源,兼夏木陰向來對陰異之事趨之若鹜,甚至邀二人攜他回靈隐問個明白。衆人便将那孫繼八解縛,禦劍向宗門奔去。
那孫繼八雖叫折磨得慘無人狀,然終究是修真界中人,比常人經得起折騰,也顧不上拜謝,當即捂嘴惶惶逃竄,一溜煙跑下山去,卻再也未能言語,自是棄了泰岳宗中功夫,專以挑菜務農為生,壽至八十善終,這便又是後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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