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 真真假假
第54章 真真假假
項曉芽是來看熱鬧的。
她已經做好了面對一切不同人設的妹子表演出來的各種悲慘故事, 但是真沒猜到事情竟然是朝着這個方向發展的。
“袁孫氏……”她看着跪在自己面前,脖頸還留着鮮血的少女:“你嫁人了?”
孫如玉聽到回應,這才鼓起勇氣看了一眼正坐着的‘仙人’。
“回仙人的話, 罪民去年已經在家母的見證下, 與五營伍長袁易拜過天地。”
她說着, 手又朝着頭頂舉了舉,語氣悲涼地說道:“我的丈夫于三月前的一次巡邏之中失去了蹤跡,上頭派人說他已經戰死……在為他收拾遺物之時,我……罪民發現了這個證據。翻看過後,被其中說描述的事實驚駭……”
“這些時日以來,我與母親夜不能寐, 我們已經嫁于軍戶, 便不能随意離開衛所, 今日鬥膽裝瘋賣傻混入仙人的府邸, 還請仙人贖罪。”
孫如玉說完,又将額頭抵在了地面之上,一字一句道:“還請仙人為我晉關百姓做主。”
項曉芽看了一眼手機上的掃描結果, 信息泡裏顯示眼前的信件并無問題, 沒有沾染毒素或者刀片之類的暗殺道具, 便對着妲袂使了一個眼色。
妲袂上前接過信封, 先一步拆開檢查了一番, 這才遞給了項曉芽。
信封上的血跡已經氧化成了紅褐色, 不過材料是牛皮紙, 所以并未太過污染內力的信件。
項曉芽快速的略過上面的信息,這個世界的人說話和寫字完全是兩種習慣, 大概是為了節省紙墨,這信件裏的內
容有些拗口。
但項曉芽不需要逐字解讀, 因為她已經猜到對方是什麽人了。
這份信件的內容,不過是佐證了她原本的猜測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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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關的水,還真不是一般的深呢,難怪南夜瑾那家夥作為皇子都得扯着自己做大旗……
“阿霧。”項曉芽将信件折疊好,将它重新裝回信封之中,遞給了一邊的阿霧:“給南夜瑾送去。”
孫如玉猛地擡頭,有些不敢置信地看向被她當做救命稻草的‘仙人’。
“等等,仙人不可……此物乃是我夫君用命留下來的證據,不可随意将其交給旁人!”
若不是孟管事帶着一衆大漢站在她的身後,看她這模樣,怕不是要立刻上前将信件搶奪回來。
“……抱歉,是我疏忽了。”項曉芽手指微頓,便将信件收了回來。
“南夜瑾是雍王,黎國的三皇子。”她平靜地解釋道:“他此番前來晉關,便是為了調查馬非常殺良冒功一事。”
考慮到眼前的女子或許并不信任南夜瑾這種‘官方’的人,她又補充道:“我知曉你的想法,或許你認為這事牽扯太大,凡人已經無法查收其中,但……此事交由他處置是最合适不過的。”
“仙人,此番來晉關的欽差大人,真的是三皇子嗎?”孫如玉驚喜地看着項曉芽。
“你知道他?”項曉芽見她那發自真心地笑容,難免有了些好奇。
“袁哥曾與我說過,若欽差是太子或者三皇子的人,晉關的百姓就有救了……”孫如玉面上的神色喜悅極了,可說到最後,她的眼角不知不覺又落下一滴淚水。
不過十五六歲的少女,慌忙地用袖子擦拭掉它的痕跡,對着項曉芽笑道:
“對不起,我……想起袁哥的話,我就有些……”
“無妨。”項曉芽輕輕地嘆息了一聲,神色間帶着一絲對孫如玉的悲憫,又看向了一邊的阿霧。
“去通知南夜瑾吧,若他有時間就過來一趟。”
她将信件轉交給了妲袂,笑道:“原信件就暫時留在我這兒,你們複刻一封給他帶過去。”
孟管事和阿霧立刻應聲,很快就去抄寫信件內容了。
“如玉……你是這個名字,對吧?”項曉芽站起身來,蹲在了孫如玉的面前,和她的視線保持了同一水平。
她的神情溫柔又親切,嘴角的笑意也帶着贊賞和憐憫,輕聲問道:“能和我一說說,你自己的事情嗎?”
項曉芽的問題明顯讓孫如玉愣了一下,她有些呆呆地回了一句:“我?”
“對。”項曉芽笑着點了點頭,然後對着孫如玉伸出手,替她将有些淩亂的頭發歸順好:“雖然我很想讓你先去休息一下,之後的事情都等南夜瑾過來再說。而且你脖子上的傷口需要包紮,但……”
“你現在的情緒應該平靜不下來吧?”她又嘆了口氣,再看着孫如玉時,目光溫柔中又帶着一絲心疼。
“我們聊會兒天吧,時間很快就能過去了的。”
孫如玉看着面前仙子的輕柔聲語,只覺得自己的內心被輕輕的敲擊了一下,心酸無比的同時,又湧出了一股委屈來。
“仙子……”她有些不知所措,怔怔地看着眼前溫柔的‘仙人’,沒忍住紅了眼眶。
是因為眼前這一位是真正的‘仙人’的緣故嗎?
明明只是第一次見面,卻給自己一種極其可靠地安全感,仿佛在那雙眼眸的注視下,自己再也不會受到哪些臆想中的迫害了,而這些年來一直掩藏在心中的那些痛苦和恐懼,都可以傾吐給面前的仙人聽……
“好啦,你在外面跪了這麽久,膝蓋很疼吧?我們先起來好嗎?”項曉芽笑了笑,伸手将人從地上拉了起來後,又對着妲袂道:“小妲袂,能幫我們泡一壺茶嗎?就用花大夫送來的安神茶。”
妲袂看了孫如玉一眼,悄無聲息地退下去了。
安神茶很快就端了上來,而孫如玉的情緒,也在這段等待的時間裏平複了不少。
項曉芽讓阿霧送來了處理傷口的藥品和繃帶,親自替孫如玉處理起了那個被她自己紮出來的血洞。
“你的繼母那邊,我已經安排人去接應了。”項曉芽一邊用沾染了酒精的棉簽替孫如玉清理傷口,一邊細聲細語地說道:“你們二人的這個計謀,也頗為大膽了一些。”
就拿那位四嬸來說,她這算是完全将自己的安全和名聲棄之不顧了。
“袁哥對我們有救命之恩……”孫如玉沿着脖子,忍着刺痛感,輕聲說道:“當年若非他出手相救,我與四嬸必定逃不過那群畜生的毒手,而後也是他幫着我們在衛所落了戶,逃離了追殺。”
“這一次之所以用這等不堪入目的手段接近仙子,也是四嬸多番思量之後,找到的最不容易引起他人懷疑的辦法。”
她眼睫顫了顫,有淚水在眼眶浸出,語氣卻充滿了自嘲:
“性命也好,名聲也罷……只要能報仇雪恨,我與四嬸……已經沒有什麽好在意的了。”
項曉芽拿過桌上的藥膏,慢慢地塗在了孫如玉脖子那個血洞上。
她的眼神平靜無波,語氣卻帶着悲憫地勸慰道:
“別這樣,孩子……人命乃是這世間最珍貴之物,你還年輕,未來的路還很長,莫要這般不在意自己。”
“抱歉,我……”孫如玉肩膀抖了一下,嘴角抿得緊緊地,才控制住自己落淚的沖動。
“罷了……”項曉芽輕嘆一聲,手上的動作又放輕了一些。
冰冷的藥膏在傷口處輕輕地滑動,帶來了一絲涼意,孫如玉深吸一口氣,對項曉芽笑道:“仙子,您剛剛說想要和我聊一聊,不知道您想問我什麽問題?”
項曉芽塗勻了藥膏,又拿起了紗布。就像是為了安慰孫如玉随便找了一個話題一般,語氣随意地問道:“唔……那我們就聊一聊你當初是如何被袁易所救的吧。”
孫如玉垂着眼,沉默了一會兒,才苦笑道:“三年前,馬非常帶着人馬忽然來到我們村,他們見人就殺……”
她深吸一口氣,這才繼續說道:“我與四嬸,不怕您笑話,當時我們其實是因為一些事情發生了龃龉,便在山裏打了起來,沒想到反倒讓我兩因此躲過了一劫。”
“只是那馬非常做這種事不止一次兩次,經驗極其豐富,很快就發現少了兩人,于是就安排人搜查……”
孫如玉永遠記得那一夜。
上一秒,自己和四嬸還恨不得對方去死,可下一秒,整個世界就剩下她們二人相依為命了。
當時周圍血海一片,親人和鄰裏的屍骸遍布都是,世界先入了慘烈的火海。
她的聲音有些發抖,像是在拼命壓抑自己的情緒一般,直到她提起袁易時,這種情緒才重新平複了下來。
“至于袁哥……他,他是剛剛發配而來的軍戶,本就是被迫參與,又良心未泯……他恰巧碰到我和四嬸,就悄悄地替我們遮掩。”
“後來,他又教我們如何躲藏追捕,從什麽地方離開……最後,還将我們帶入了衛所。”
說到這兒,孫如玉忍不住有些懷念的說道:“他當時說,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讓我們僞裝成前來投奔的表親……”
“四嬸卻說,我們已經勞煩他太久,便找了一個人嫁了過去,還把我說成是她的繼女。”
“去年,朝廷忽然嘉獎晉關将士……我們才知道這背後到底是怎麽回事,而我們……又為何會遭此劫難!”
孫如玉的眼神之中,仇恨的火花重新燃起,就連聲音也變得咬牙切齒起來。
“那群畜生沒膽子去真正的戰場,就拿我們這些無辜的百姓當做軍功,這等畜生不如的事情……他們不知道幹了多少,甚至連朝廷都以為他們殺得是北雲人,而……而給那些人獎勵。”
“我不甘心!我不甘心啊,仙子!”
“我的弟弟,我的妹妹,我的父母……還有村中的老少,大家明明連飯都吃不飽,每日為了活下去就從早操勞到晚,阿娘累了一身病,眼睛都熬壞了,卻還想着多繡些荷包給我湊嫁妝……”⑦
“我曾恨過,我恨上天不公,為何讓我降生在這等窮苦人家!可是一夜之間,我……我什麽都沒有了嗚嗚嗚嗚……”
孫如玉再也忍不住,一把抱住項曉芽,大聲哭了起來。
項曉芽猝不及防被人這麽一抱,身上就起了一層的雞皮疙瘩。但她很快就讓自己的肌肉放松了下來,同時又伸手輕輕地拍打着孫如玉的肩膀,以示安慰。
孫如玉有些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聲音越哭越大,哭得妲袂在一邊眉頭皺得緊緊地,她上前兩步,一副要過來把埋頭痛哭的孫如玉拉開一樣。
項曉芽頗為無奈,只能對着小家夥搖了搖頭。
妲袂看了一眼孫如玉,默默地退回了原地。
項曉芽這才低下頭,繼續不緊不慢地安慰孫如玉道:“沒事了,乖,別怕,已經沒事了……”
她的聲音和語氣十分柔軟,孫如玉聽了之後,又縱情哭了好一會兒,像是将這些年的憋悶全部發洩了出來似的,哭聲這才慢慢地小了起來。
到最後,就連若有若無的啜泣聲,也逐漸在項曉芽富有節奏感的拍打下消失不見了。
孫如玉哭過一場,再擡起頭來時,眼睛已經紅腫一片。
但這對漂亮的女孩來說,反倒是讓人覺得更加楚楚可憐了起來。
“哭了這麽久,累了吧?來喝點水……”項曉芽端起一邊的安神茶,遞給了她。
孫如玉接過茶後有些不好意思的道了歉,然後慌亂地擦幹淨了倆上的淚水。
“仙子,謝謝您……”
“沒事。”項曉芽輕嘆一聲,安慰道:“這些年辛苦你了,背負着這些真相,很辛苦吧?”
孫如玉吸了吸鼻子,倒是有了十五六歲小姑娘該有的一絲生氣。
“只要能将這件事情曝光,讓馬非常付出代價,我們做的這一切都是值得的。”
“他們會為此付出代價的。”項曉芽笑道。
**
南夜瑾這一次依然是踏着夜色而來。
今日,他的面色已經恢複了不少,最起碼看上去不是那種病恹恹地脆弱模樣了。
他不是獨自一人來的,除了陪同在側的燕軍師,另一位卻是封崖。
沒錯,就是那個皇帝派來的監視者,彼此心知肚明的不可信之人。
項曉芽看到封崖的時候,忍不住就開始思索南夜瑾這麽做的想法……但是想到一半,她選擇了住腦。
說到底,自
己就是個無辜的擋箭牌,想這麽多除了累死自己的腦細胞之外,也沒有別的作用了。
“項仙子,今日一事辛苦你了。”
南夜瑾上前來,對着她便行了一禮。
做為眼下地位最高的人,他都這般有禮了,身後跟着的封崖和燕軍師便也跟着老老實實的見了禮。
項曉芽端着溫和的笑容,對三人颔首還禮。
“如玉的事牽連了晉關百姓,還望雍王爺能多上些心才是。”
“項仙子放心。”南夜瑾輕笑一聲,他挺直着背脊,今日穿着的月白長袍精美奢靡,姿态分流灑脫,目光缱绻地看着項曉芽的雙眼,語氣也帶着似有似無地暧昧。
“便是為了您,我也會好好查清楚這件事的。”
嘶……這演技……怎麽比之前還要尴尬了?項曉芽笑了笑,客氣了幾句。
一行人又商業互吹了幾句後,便客廳內接見了此番的目标任務:孫如玉。
經過了這麽長一段時間的休息,孫如玉的氣色看起來比百日要好了很多,雖然眼睛還是紅腫的,但至少情緒穩定了下來。
“見過雍王爺,項仙子。”
少女盈盈下拜,口中雖然尊稱雍王爺,但一個眼神都沒有看向南夜瑾,就連磕頭的方向卻只對着項曉芽。
見到這一幕,南夜瑾撐着下巴,嘴角勾起一絲笑意。
看來這為孫如玉是知道自己的傳聞的。
他垂下眼,整個人看起來有些沒精打采的,也不說起身,就像是沒有聽到那女子的話一般。
項曉芽朝他望去,卻見南夜瑾早就有所準備似的,對她笑着眨了眨眼睛。
一層雞皮疙瘩在項曉芽的皮膚上跳舞,她保持着微笑,目光掃過了站在南夜瑾身後的封崖,大概猜到了一些南夜瑾現在的人設。
尴尬的沉默過後,一邊的燕軍師開了口。
“如玉姑娘,您奉上的信件我們已經看過,再次先多謝你能保存這封信件。只是其中還有一些問題,希望你能如實回答。”
孫如玉倒也沒有覺得自己跪着有什麽問題。
畢竟眼前的人可是一國的皇子,當朝的王爺。
她只是有些緊張地看向了項曉芽,見到仙子對她笑着點了頭之後,這才鼓起勇氣地回道:“你……你問吧,我知道的都可以說出來。”
燕軍師自然也看到了這位如玉姑娘對項仙子的态度有些依賴,他下意識的看了一眼自家王爺,就見着對方一雙目光灼灼的放在了項仙子的身上,端是一副‘癡迷’模樣,心情也變得複雜了起來。
雖然知道是演戲,但是他家王爺的這個‘癡情人’的表演,是不是有些浮誇過頭了?
不過王爺長這麽大還沒有過心上人,表演過頭一點……也算是情有可原吧?至少騙過封崖應該是沒有問題的。
“是這樣的……”燕軍師從袖中掏出一張紙,不緊不慢地問道:“那封信中提到過,當時參與屠戮白靈村時,馬非常親自帶着一位‘京中貴人’,不知如玉姑娘可曾聽過那‘貴人’之後的下落?”
項曉芽眼皮擡了擡。
如果她的記憶沒有出問題的話,那份信裏并沒有這段內容吧?
孫如玉卻渾身一震,猛地擡頭看向了燕軍師。
在她開口反駁之前,燕軍師就先一步開了口,将她的話全部堵了回去。
“若我沒猜錯,袁易的失蹤,也和這‘貴人’脫不開關系吧?”
屋中氣氛倏然變得僵硬了起來。
不僅是燕軍師,就連南夜瑾身後站着的封崖,也将目光挪到了孫如玉的身上。
看着面前少女那青白一片的面色,他皺了皺眉。
只是,那邊的燕軍師像是沒有看到孫如玉隐隐發抖的可憐模樣,繼續自顧自地說道:“信中還提到了,這幾年馬非常一直尋摸醫術高超的大夫,不惜拖家帶口也要把人強行留在軍中……”
“明面上,他是為了給王老元帥研制療傷聖藥,可從時間點來看,這一切都是在那個‘京中貴人’失蹤後才開始,這其中的關系,不知如玉姑娘知道多少?”
孫如玉現今只覺得腦子亂哄哄的一片,竟然有些不知道該如何開口回答。
“如玉姑娘?”燕軍師皺了眉,喊了一聲:“您能回答我的問題嗎?”
孫如玉下意識地看向項曉芽,眼中充滿了哀求。
“仙子……”
項曉芽知道這場戲自己是不能置身事外的,她輕嘆一聲,有些不滿的看向燕軍師。
“燕先生,我知你想盡快得到答案,但如玉年紀還小,你……莫要如此緊追不放,問題就在這兒,你一個個的來問就好。”
燕軍師聽罷,面色有些難堪,正要反駁,就見得旁邊的南夜瑾輕笑出聲。
“項仙子說得對,燕先生什麽都好,就是這急脾氣得改一改了。”
他說着,伸手拎起桌上的那方茶壺,不急不緩地替項曉芽倒了一杯。
“項仙子,這是我讓人特地從螺山那塊尋來的仙春茶。送茶來的人說這茶每年只産三兩三,也曾被第三任國師稱贊過。您專司農事,不妨品鑒一二如何?”
讓我種茶葉還可以,讓我品鑒……呵呵。
項曉芽微微一笑,端着杯子抿了一口,便将其放下。
“此茶雖好,出現在此卻不合時宜……”她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燕軍師,輕笑一聲後,便又對孫如玉說道:
“如玉莫怕,你若知道便直說,若是不知道,今日有我在,無人能勉強于你。”
封崖下意識的挺直了背脊,目光落在了孫如玉的身上。
孫如玉雖然迷迷糊糊地惶恐不已,但是聽了項曉芽的聲音之後,莫名的安心了兩分。
項仙子都這般說了,想必是已經知曉自己的事情,那……自己還有什麽好隐瞞的?
想到此,孫如玉長長的呼出一口氣,還帶着淚光的眼神看向笑得溫和依舊的項曉芽,躊躇片刻後,忽然起了身,從懷裏掏出了一方用帕子包裹着的物件。
她走到了項曉芽的身側,然後在周圍人目光注視下,再一次對着項曉芽跪了下去。
“仙子,對不住,白日裏我并未完全說實話,請您原諒我。”
啥情況?項曉芽面上不懂聲色,只是伸手做出虛扶狀:“你先起來再說……”
孫如玉卻搖了搖頭,并不願意起來。
她俯下`身子再磕了一個響頭後,這才将那帕子連帶着物件遞給了項曉芽,道:“白日,我說自己是被袁易救了一命并不假,但……我并非和四嬸吵架才逃過一劫。”
項曉芽接過那帕子,觸手便感覺到了有些沉重。
她頓了頓,掀開了那方帕子,看清楚了裏面的東西。
這是一枚雕工出衆的玉牌,哪怕是她這種不懂玉石之人,也能看出來這玉佩的水色是極好的。
玉佩的正面是鴛鴦雙鳳,中間陽刻了一個‘柳’字。背面則是蝶戲蘭花,陰刻了一個‘肆’字。
‘肆’字和尋常的字體有些不一樣,若仔細觀察,便能發現‘聿’的部分多了一橫。
項曉芽的目光微閃,還未開口,就聽到了一聲驚呼。
“果然在這!”
燕軍師忽然起了身,目送陰沉的看着那面玉牌:“項仙子……此物可否借我一觀?”
項曉芽看向孫如玉,卻見她猛地搖頭,表情有些驚恐,而聲音有些尖銳道:“不可!”
燕軍師皺眉看向她:“為何?”
孫如玉低下頭,表情有些難堪,聲音也有些發抖:“就是……不行。”
南夜瑾咂了下嘴,不耐煩地發出了一聲輕哼。
孫如玉不敢擡頭,只是咬着牙一言不發。
屋中氣氛有些不對勁,就連封崖看起來也變得焦躁了起來。
項曉芽垂下眼,将那玉佩來回看了兩眼,便将它放在了桌上。
“如玉,能和我說說,這玉佩是怎麽來的嗎?”
孫如玉這才擡起頭,看向了面色依然溫和的項曉芽,她眼裏的怯弱少了一些。
“仙子,你信我嗎?”
“嗯,我信你是個好孩子。”項曉芽笑道:“雖然不知道你為何不願意他們碰這玉佩,但你一定是有難言之隐吧?”
“沒關系的,不願意給就不給吧,有我在,他們不會拿走它的。”
說着,她伸手拿起那玉牌,将它重新塞回了孫如玉的手中。
孫如玉眼中淚水彌漫,她看着項曉芽,試圖從對方的眼中尋找到一絲一毫地敷衍或者陰謀,可沒有……這位仙人的眼神真誠無比。
她是真的相信自己,也能理解自己。
孫如玉吸了吸鼻子,再次低下了頭:“仙子,我騙了你……”
她就像是豁出去了一般,目光灼灼的盯着項曉芽,将自己最不堪回憶的往事從心底抛出,聲音顫唞得猶如篩子一般,說道:
“我之所以活下來,是因為那‘貴人’見我美貌又年幼,生了龌龊心思……他說就這樣殺了我有些浪費,便想要羞辱我後再動手,反倒被我與四嬸重傷。”
“這玉佩,就是我從那‘貴人’身上撤下來的,這些年……我一直保存着它,就是為了有朝一日能……”
她眼裏的茫然和乞憐之色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近似乎扭曲的悲哀和自責。
“抱歉,仙子……我說了謊。”
“我不是無辜之人,袁哥的死或許和我脫不開關系,他失蹤之前明明和我提過,說是有人正在尋找玉佩……但我卻并未告訴他玉佩的事情,或許就是因為我沒說,所以他才會……”
她低下頭,輕聲說道:“等此件事了,我便以死謝罪!”
說着,她又一次痛苦哭泣了起來。
女子哀怨的聲音在屋中萦繞,聽得人心裏很不舒服。
“和你沒有關系。”
“你死有什麽用?”
幾乎是同時,項曉芽和南夜瑾的聲音響了起來。
這莫名的默契是怎麽回事?
二人彼此相視一眼,南夜瑾莞爾一笑,對項曉芽做出一個請的姿勢:“仙子先說吧。”
項曉芽本就不擅長安慰人,怎麽會主動開口呢?她搖搖頭,對南夜瑾道:“王爺先講吧。”
“既然如此,那我便直說了。”
南夜瑾也沒打算客氣,他扭頭看向孫如玉,面上再也沒有對着項曉芽時的缱绻笑容,反而是滿臉的不耐煩之色。
“我說……你以為自己是什麽人?”
此話一出,屋中安靜了一瞬,就連孫如玉的哭聲也下意識的小了一些。
南夜瑾就像是換了個人似的,充斥着厭煩與冷淡,手指敲擊在扶手之上,發出了一聲聲沉悶的響動。
“有證據就呈上來,知曉什麽消息就趕緊說。若非看在項仙子的面子上,我可不耐煩過來聽你在這兒哭哭啼啼浪費我的時間,懂嗎?”
項曉芽必須承認,她被南夜瑾這話給驚到了,都忍不住看向這個忽然變了臉色的男人。
今天沒下雨也沒打雷,這家夥發什麽瘋?
南夜瑾見她望過來的目光,臉上的煩躁神色消失,又變回了那個面含微笑的優雅皇子。
“項仙子怎麽這般看着我?”他柔聲問道,像是真的不解。
怎麽這樣看你?你這家夥崩人設了你知道嗎?就不能老老實實的按照劇本來嗎?你這樣讓我怎麽接戲?
項曉芽把差點脫口而出的罵聲咽下去,轉而不滿地皺緊了眉:“雍王殿下,如玉還小,她經歷的那些事情已經很痛苦了,你能不能別說這種話……”
南夜瑾搖了搖頭,笑道:“項仙子,我知曉您心地善良,習慣了去體諒他人……可你莫要被着這個‘孩子’給利用了。”
他看向了地上明顯被吓得不敢繼續哭了的孫如玉,笑容倏然轉冷:“若她真是普通人,怎麽可能從柳四那狗東西手裏逃過一命?”
“馬非常為了保證柳四的安全,可是親自帶隊去了白靈村,你覺得他會讓柳四陷入危險?”
“所以,孫如玉……是吧?”
“你,到底是誰呢?”
卧槽,這反轉來得有些刺激啊。
項曉芽像是被震驚到了,轉頭看向了跪在自己腳邊的孫如玉,聲音裏充滿了訝異。
“如玉,這是怎麽回事?”
“我沒騙人!”孫如玉擡起頭,紅彤彤的眼睛瞪着南夜瑾,大聲說道:“我說的都是實情!”
她又看向項曉芽,眼中滿是焦急與祈求:“項仙子,我沒有說謊,你相信我。”
不是,你讓我信你做啥?我又沒有實權……項曉芽雙手扶住孫如玉,正要說話,目光不經意間略過了燕軍師的方向,就看到對方利用桌子的遮掩,默默地給自己打了幾個手勢。
實話說,這些手勢項曉芽一個都看不懂,但是她想起了現場還有一個‘外人’在,便心中有所感悟,立刻扭頭看向南夜瑾。
“雍王爺,你這些話可有真憑實據?”
很好,她的語氣、神态以及話語表現完美極了,就差把‘我不信你’四個大字寫在臉上擺到南夜瑾面前了。
南夜瑾的笑容一頓,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項曉芽:“項仙子,你……你信她不信我?”
項曉芽的目光掃過他身後站着的封崖,見他眼裏寫滿了迷茫,便垂下眼,微微搖了頭。
“我不是不信你,我只是……”她站起身來,擋在了發着抖的孫如玉身前,眼神堅定而認真地說道:“如玉還是個孩子,她不會拿自己的清白來開玩笑。所以,我希望你莫要再說這些話……”
“項仙子,你!”南夜瑾看起來很委屈,他擡手指着孫如玉,冷笑道:“好好好,小小年紀、就這般會演戲,假裝柔弱來欺騙項仙子的信任是吧?”
等等,怎麽感覺劇本有點不對勁?咋一股子正妻看着丈夫被綠茶白蓮忽悠的感覺呢?當然……她好像拿了丈夫的劇本就是了。
項曉芽輕咳了一聲,張開手做出維護狀,還皺眉道:“雍王爺,你若有不滿盡管沖我來便是,莫要把氣撒在無辜的如玉身上。”
“項仙子,你被她騙了!”南夜瑾看起來頗為委屈,堂堂的雍王爺,竟然眼眶有些發紅。
“有沒有被騙,我心中自有答案。”項曉芽也演得有點上頭,面色一肅,端是一副不容置疑地強硬模樣。
“妲袂,過來一下。”
妲袂一愣,茫然的走了過來。
實話說,她完全沒有跟上節奏,只覺得眼前的情景變得太快了,好像一眨眼之間,娘娘就和南夜瑾吵了起來……
她甚至不知道兩人到底是為了什麽吵架?
“娘娘。”
“抱歉,能麻煩你幫我護好如玉嗎?”項曉芽面對妲袂時,面色又柔和了下去:“雍王爺如今腦子不清醒,我怕他做出一些後悔莫及的事情來。”
南夜瑾氣極反笑,指着孫如玉道:“你這是懷疑我要對她下手?”
“不過是防範于未然而已。”項曉芽回身與他對視,不卑不亢地說道:“我信她是孫如玉,王爺若不信,便拿出證據來吧。”
“好……好好好!”南夜瑾像是被傷到了心一般,後退了一步,表情似悲似喜,眼裏情緒更是強烈無比:“你不是要證據嗎?我這就安排人去給你找!”
說完,他大袖一揮,直接就朝着屋外走去。
燕軍師見狀,哀嘆一聲,又忙不疊給項曉芽道了一聲歉,便也跟了上去。
倒是封崖,他有些踟蹰地望了孫如玉一眼,似乎猶豫着要不要離去。
這一幕發生的實在是太快了,孫如玉整個人還沉浸在剛剛那種詭異的氛圍裏,依然不知所措着。
項曉芽站在她的身前,背脊挺得筆直,直到南夜瑾和燕軍師的背影全部消失不見後,她才身形一晃,竟是想脫了力一般,虛弱的朝着身後倒去。
若非妲袂眼疾手快,怕不是就要直接砸在桌子上了。
“娘娘,您還好嗎?”妲袂扶着項曉芽坐回椅子上,小臉上寫滿了擔憂。
“我無事……”項曉芽面色有些發白,她看向孫如玉,輕聲道:“如玉,你別怕,雍王那話說的混賬是他不對,我相信你沒有騙我。”
說完,她掩唇輕咳了一陣,看起來又虛弱了幾分。
“娘娘,您這是怎麽了?”妲袂又心疼又擔憂:“我去讓人找岳神醫來……”
“不用。”項曉芽微笑着搖了搖頭,輕聲解釋道:“只是今日有些疲憊,怕是……呵,說到底,還是我這破身體不争氣啊。”
是她最近飄了,病弱人設這麽好用,竟然說抛就抛了,要是沒有今天這一出,她還差點沒有反應過來呢。
項曉芽垂下眼,對着同樣面上寫着擔憂的孫如玉道:“如玉,那玉佩你既然這般看重,那便好好收着,切莫再拿出來讓其餘人看到了……咳咳。”
她又咳了一陣,讓自己的面色再蒼白一些,這才繼續囑咐道:“等事情結束前,你可以跟在我的身邊,咳咳……我會,讓妲袂護着你,你莫怕……”
“娘娘,您別說話了。”妲袂緊張地阻止了項曉芽繼續說下去,她深吸一口氣,冷冷地看了一眼孫如玉。
在看到對方明顯有些心虛的躲閃眼神之後,聲音冷得如同寒天的冰柱一般。
“只要她對您沒有惡意,我自會護着她。”
“辛苦妲袂了……”項曉芽笑了笑,有些無力的靠在了妲袂的懷中。
封崖一直沉默地看着這一幕,直到現在,表情才有些微動。
“項仙子,您不該和我家王爺置氣的。”
這還是這個男人第一次用這種語氣和她說話,項曉芽垂着眼,聲音虛弱極了。
“怎麽?你在替南夜瑾打抱不平嗎?”
“不敢。”封崖連忙抱拳行禮,道:“只是王爺的猜測也是有理可循……”
“莫要和我說這些。”項曉芽疲憊的揮揮手,強打起精神來,說道:
“你也走吧,記得和南夜瑾說一句,讓他沒事就別懷疑這懷疑那的,若他再這樣,日後就莫要再來找我……”
“……遵命。”封崖見她這副模樣,也不再替南夜瑾說話,他嘆息一聲,便也離開了屋中。
屋子裏,只剩下項曉芽時不時地咳嗽聲,以及妲袂擔憂的呼喚聲。
孫如玉看着那燭火之下面色蒼白地仙人,腦海裏不聽回響着剛剛對方毫不猶豫站在自己身前遮擋一切懷疑和惡意的模樣,只覺得自己的心髒像是被人緊緊地攥住了一般,疼得不行。▂
她低下頭,想要忽視那股內疚,但聽着耳邊的咳嗽聲……她發現自己忽視不了。
孫如玉緊緊地攥住了那塊玉牌,一時間只覺得自己仿佛置身于寒天冰窖之中,因被凍麻了四肢和思維。
如果,對象是項仙子的話,或許……她可以将真相合盤托出也沒有關系的,對嗎?
袁哥……你若真的在天有靈,可否給我一個答案,告訴我如今要做什麽選擇,才能對得起這位純善仙人的信任呢?
孫如玉不知道。
她只是懵懵懂懂地回到了自己的屋中,又在茫然之中,陷入了夢鄉。
而另一邊的主屋裏,項曉芽無奈的看着霸占了她床的男人,用力控制了自己翻白眼的沖動。
“起來。”她皺了眉,有些嫌棄的朝着旁邊的凳子指去:“要坐去那邊坐。”
“項仙子……”南夜瑾眨了眨他那雙漂亮地眼睛,嘻嘻笑道:“您發現了對嗎?”
項曉芽雙手抱臂,眉頭微皺:“你想說什麽?”
“玉牌的事情,你也察覺到了。所以才會如此配合我,對嗎?”南夜瑾定定的看着項曉芽,眼眸流光溢彩,讓他的容貌再添一分。
“我們這算是心有靈犀嗎?”
項曉芽沉默了兩秒,随後發出了一聲感慨。
“那麽大一個錯別字擺在哪兒,再加上那孩子死活不讓人檢查……我便是想認那牌子是真貨,也說服不了自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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