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徐斯臨看向青辰,眼前一張清秀的臉紅潮已消退,顯得有點蒼白,卻是依然清隽雅致。

沈青辰莫名其妙,明擺着的師生關系,他有什麽可問的,只怕是不知哪裏捕風捉影得了什麽消息,又要戲耍自己。

她有些生氣了,眸子瞪着他,“明知故問到底有什麽意思。疼,你放開我。”

一聲“疼”,叫得徐斯臨的心中微微一動,整個人好像滞住了。

兩廂對峙,一時靜默。

青辰無奈,只好去掰他握着自己的手指,因掰不動,她就使勁搖晃着被握緊的手臂,掙紮着往後退。

見她這副着急的模樣,徐斯臨才意識到自己的手勁似乎是有些大了,一時心軟,便松開了她的手。

青辰一直在卯着勁後退,沒想到他突然就松了手,因後退的慣性沒剎住,一下退到了身後的木梯旁,腳下猛然就踏空了!

徐斯臨沒想到是這般情景,回過神後,就立刻大步一邁去拉她。

可惜青辰倒下太快,慌亂之下,他只堪堪夠到了她的前襟……觸碰的一瞬,他猛然怔了一下,被指尖的觸感深深震驚了,他竟摸到了一團柔軟!

這是……什麽……

徐斯臨一晃神,沒有抓牢青辰的前襟,她還是順着階梯滾了下去。木梯發出了幾聲沉悶的聲響。

夕陽下,塵埃驚得四散。

沈青辰滾了幾下,倒在了階梯的折角處,當即昏了過去。

屋內吃酒的人聽到聲響趕了出來,只見廊下已空無一人,到得階梯處,才見沈青辰正不省人事地躺在地上,額角、嘴唇都擦破了,流了血。

徐斯臨有些手足無措地蹲在她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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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少恒立刻提步往下跑,噔噔噔來到青辰身邊,一聲“讓開”撥開了徐斯臨扶着她的手,自顧抱着她急道:“你們這是怎麽了,剛才還好好的。眼看着他這麽大個人滾下來,你怎麽也不拉着點?”

陳岸頓下來看了道:“可是喝多了沒站穩,摔了下來?”

餘人也七嘴八舌地問着問那,羅元浩腦子終于好使了一回,慌忙下樓雇馬車去了。

徐斯臨緩緩站起來,垂下頭看着青辰,一張俊臉神情凝重而帶着悔意,“……是我沒拉住他。”

“我剛才分明見你們在一起說話,離得那麽近,你如何會拉不住他?”顧少恒用袖子輕輕擦掉青辰額角的血,然後擡頭望他,情緒激動,“你本來就不待見他,如今他昏過去了,血也流了,也不知道有沒有其他的事,你可滿意了?”

林陌聽着着這赤裸裸的指責,忍不住道:“你這話又是何意,待見不待見尚且不說。徐兄方才都說了,他是沒拉住他,又不是故意坐視不理,他摔下去對我們又有什麽好處……”

一見氣氛有些緊張起來,張源忙站出來打圓場:“好了好了,你們幾個先莫要争了,興許青辰就是喝多了,這會醉過去了。這階梯也矮,應該沒什麽事。”

其實他心中有自己的計較。這些人中屬他的資格最老,徐斯臨畢竟是徐延的兒子,如果事情鬧大了,他也不好向徐延交待。

正說着,羅元浩在底下喊了聲“馬車到了”,顧少恒立刻抱起沈青辰,在其他幾人的幫扶下下了樓。

因馬車狹窄,也坐不下太多人,最後便只顧少恒攙着青辰坐上了馬車。

徐斯臨站在酒館門口,面無表情地望着馬車漸行漸遠,一句話也沒有說。

那一瞬間柔軟的觸感猶在指尖,真實,又很不真實,讓他心緒難平。

街道上行人依舊來來往往,一陣陣輕塵飛揚。

上了馬車,顧少恒一直小心地照顧沈青辰。因不知道她還傷到了什麽地方,他也不敢随便碰她,只是讓她斜靠在自己的胸前,手臂虛虛地摟着她的腰。

陽光透過簾逢,灑了一道細細的光在青辰的臉上,清俊的臉龐有些蒼白,額角的猩紅顯得特別突兀。顧少恒也是第一次看見她睡着的樣子,感嘆之餘一陣心疼。

過了一會兒後,沈青辰終于悠悠轉醒。

她擡手擋了下射進來的光線,只覺得額角和嘴唇有些發疼,手肘火辣辣的,想來是擦破了,腳踝也在隐隐作痛。

“你醒了?傷口疼不疼,可還有哪兒不舒服?”顧少恒忙見她醒了,又高興又擔心。

青辰搖搖頭,“我沒事。”

顧少恒說要帶她去醫館,她擔心自己的身份不肯去,他卻不依不饒,最後她只能央他把她送到程奕那去,他答應了。

馬車因被顧少恒一直催促,走的很急,車廂不停地搖晃。

青辰回憶起摔下樓前的情景,有些擔憂地皺了皺眉。她隐約記得,徐斯臨試圖去拉她,碰到了她的胸口,雖是有束帶,也不知道他有沒有察覺什麽異常。

他素來與自己不對付,萬一他起了疑心,自己該怎麽辦?她還有很多事情想做,不想就這麽被拆穿身份,腦袋搬家。

……

到了程奕的醫館,顧少恒扶着沈青辰進了屋,急切地大喊了三聲“大夫”。

一身藍色粗布衣裳的程奕才從裏屋出來,乍見沈青辰的傷口,他眉頭一皺“喲”了一聲,“破相了?”

顧少恒聽了很不樂意,“怎麽說話呢你,不過是額頭破了點皮,流了點血罷了。”

程奕拍了拍袖子,“那你緊張什麽?”

顧少恒:“……”

沈青辰将程奕拖到裏屋交待了兩句,後來兩人出來,程奕只說傷勢無礙,配合着把将信将疑的顧少恒打發走了。

“青辰,明日你便在家好好休息,我替你告假。”他走的時候沒乘馬車,付了錢後把車留給了沈青辰。

程奕這才好好為青辰檢查傷勢。她的額頭、嘴唇、兩邊手肘、一邊膝蓋和一只腳踝都受傷了,外傷倒還好,上些藥也不耽誤什麽事,就是腳踝扭了,她走路有些不便,一用力就吃痛。

程奕要替她寬衣,看有沒有其他的傷,沈青辰立刻抓住了他的手腕,雙眸懇切地望着他,“程奕,我不方便。”

雖然程奕是個值得信任的人,但青辰不想增加他的困擾,還是決定保守秘密。

“好。”他痛快道。知道她不願意說,他也一個字都沒有追問。

青辰很感激,心只道下回還得給他多塞點銀子。

程奕洗了手,捧着石臼開始搗草藥,“你是不是又想着給我枕頭底下塞錢?算了吧,你那點銀子還是多買兩斤肉吃的好,身上就沒幾兩肉。真想謝我,就把你那位有暈血症的老師帶來,我将他治好了,他賞得肯定比你給的多。”

沈青辰正揉着腳腕,聽了虛弱地笑了一下。

當初還以為他只是随便一說,沒想到他還惦記着。她如何不清楚,程奕讓她把宋越帶來,才不是圖什麽賞銀,不過是想在這位大人身上施展一下自己的醫術,讓宋越關照她罷了。

直到了華燈初上時,程奕為沈青辰處理了所有的傷,她才坐上了回家的馬車。

是夜,內閣首輔的府邸內,徐斯臨穿着一身雪青色綢子薄衫,雙唇緊抿地坐在案幾前,手邊一冊書已久久沒有翻頁。

金色蓮形的燈盞發出明亮的光,照在他的薄衫上,下面是微微起伏的強健胸膛。

他有些恍惚,看到燈光就像看到灑在酒館長廊的夕陽。那個人清俊的臉原本有些微紅,随着她字字帶嘲的嘴一張一合,不知哪裏來的愠氣陡升,才慢慢變得有點蒼白。然後她就摔下去了,閉上了眼。

也不知道,她現在醒過來沒有。

徐斯臨微眯着眼,慢慢伸出右掌,置于燈前看了看。

下午那種指尖的觸感似乎變弱了,只是記憶依然鮮明。那分明就是柔軟的一團,不像是男子身上該有的。

可那人跟他一樣是庶吉士,未來是要入朝為官的,怎麽可能是個女人?自鄉試、會試到殿試,每一次考試前官府都是要核對他們的戶籍的,進了翰林院,更是要在禮部留下個人戶籍資料,他若真是女人,經歷了這麽多關卡,如何會這麽多人都沒發現?

這不合理。

可是仔細一想,他又确實生得清秀,聲音偏細,喉結也一點都不明顯,跟自己比起來,也少了許多男子的陽剛之氣。不過大明朝萬裏疆土,人口何其多,有些男人就是生得像女人,也不足為奇。本朝年輕男子多愛美,行為舉止中性之風頗為盛行,那個人跟他們比起來,倒也算是正常的。

可是今日下午他明明……

徐斯臨蹙了蹙眉頭,緩緩收回了手。

思索一番後,他再次擡起自己的右手,掃了一眼見左右無人,便把手放到自己的胸上,捏了捏。

是硬的。

跟下午的觸感不一樣。

那女人那裏的觸感又該是怎麽樣的呢?

徐斯臨雖也曾經常出入煙花之地,但其實沒有試過。

這時,正好有丫鬟奉茶進來,穿着粉藍色褙子和月色紗裙,身姿輕盈而曼妙。

她将茶擺到幾上,叫了聲爺。徐斯臨瞧着她頗有些姿色的臉,目光不自覺就往下移,“青荷,你……你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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