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章

第 9 章

除夕這天天還沒亮,整棟宿舍樓就已人聲鼎沸,住了人的宿舍幾乎都大敞着門,大半練習生已經被迫早起,睡眼惺忪地洗漱完,坐在鏡子面前化妝,工作人員扛着攝像機進進出出,有特殊任務的練習生們叫早的叫早,貼春聯的貼春聯。

司楠早就被走廊裏的嘈雜給吵醒了,他昨晚在醫院折騰到很晚,又是打破傷風又是縫針,回到宿舍因為太疼幾乎沒睡着,有人敲門說貼春聯,全靠路嘉佑去周旋,小聲說了幾句話把人打發走了。

萬幸攝像大哥沒扛着機器進來,否則司楠現在這副模樣,不知道的以為他得了什麽大病,狀态實在不好。

人走了之後,路嘉佑站在床前關切道:“怎麽搞,路都走不了了,我去給你借個拐吧。”

“這有。”司楠指指床頭,“昨晚選管借了一副給我,還好只是一只腳,用後腳跟颠着走不影響的,就是醜點兒。”

“你還笑得出來!?”路嘉佑驚訝,拖着把椅子坐在床頭,二郎腿一翹,像是要拷問似的,“問清楚了嗎,你那鞋裏的東西到底誰放進去的?這明擺着想害你,根本不是惡作劇那麽簡單,要是不把這傻逼揪出來他再使壞怎麽辦?”

司楠“哎喲”一聲,眼神指了指外頭:“別傻逼傻逼的,小心被錄進去,沒事兒,選管說還在查,處理結果也得等他們查了再說,今天那麽多事兒呢,先錄着吧。”

路嘉佑見他這态度,一下子火就上來了:“司楠!你就是太慫,這幫傻逼才老欺負你,才進來那會就這樣,三天兩頭給你氣受,你說忍忍就過了,這叫過了嗎?越是慫了吧唧的他們越來勁你知不知道,現在把你搞那麽傷,是不是要弄出人命你才會着急啊!”

司楠愣了愣,因為早起路嘉佑的眼底有血絲,這會兒生氣倒像是眼睛都紅了,他哼哧哼哧地一副要生吃活人的模樣,逗得司楠想笑又心暖。

他知道對方發火的原因,所謂霸淩不止校園裏有,職場裏也有,像這樣充滿競技氛圍的集體生活簡直是滋生霸淩毒菌的絕佳場所,尤其是原主那沉默寡言怕事孤僻的性格很容易招致惡意,路嘉佑一路看過來,想必沒少提司楠委屈。

但人微言輕,又沒背景,哪怕他為司楠出過頭怼回去也無濟于事,司楠不反抗等同于默認被欺負,路嘉佑只好私下裏在吃和用上多照顧他些,司楠不敢去食堂,路嘉佑就早中晚地給他帶飯,沒有鏡頭也沒有小組要他,但凡能伸手路嘉佑都拉他一把。

直到鬧出自殺的事來。

如今見人回來了,又出事,司楠還這副德性,路嘉佑簡直氣不打一處來,氣欺負他的人,也氣司楠不争氣。

可原主已經不在了,現在的司楠只是遇事沉穩,他老成地捏捏路嘉佑的肩膀,杵着拐把宿舍門一關,回頭說:“我可沒說忍,但要治這幫傻逼,總得知道傻逼是誰。”

路嘉佑狐疑地擡起頭。

司楠分析:“主樓到處都是攝像頭,按理說要找兇手很容易,可是我昨兒下午去的醫院,到半夜回來中間幾個小時,選管告訴我毫無頭緒還在查,剛不是拿了今天的錄制單子,沒見上頭少誰吧?”

路嘉佑确認了一遍:“都在呢。”

“那就是說,沒人因為昨天的事受牽連。”司楠打開衛生間的燈準備洗漱,“這有兩種可能,一,他們找不到證據,二,證據指向的人得罪不起。第一種情況除了報警也沒別的辦法。”

“那就報啊。”路嘉佑跟到衛生間門口,靠着牆說,“報了嗎?”

“怎麽報。”司楠從鏡子裏看着對方,“這算安全事故,報了警節目組會被要求整改,故意傷人要追究刑事責任,多少人吃不了兜着走,平臺以及背後的資本是不會允許這種事發生的,現在搪塞我是拖延時間,但拖到最後也會讓我忍下去。”

路嘉佑聽得一愣一愣的:“那第二種情況呢?”

司楠刷着牙,支支吾吾說:“如果是第二種情況,只能從公司層面去進行交涉,當然,交涉結果未必就能還我個公道,既然對方是得罪不起的人物,雙方估計會用資源置換作為補償,所以我現在只能等,敵不動我不動,我倒希望是第二種情況,這樣就有機會知道是誰幹的。”

“咕嘟咕嘟”吐掉漱口水,司楠輕描淡寫地發狠道:“等我知道兇手是誰,要怎麽還回去是我的事,不急,所以你也別氣,對方不講章法,我要以牙還牙總得想個沒有後顧之憂的辦法。”

路嘉佑又是刮目相看,又是覺得哪裏古怪,圍觀司楠洗臉一直沒接話頭,司楠雙手搓臉不能杵拐,腳底滑了一下,他才醒過神把人扶住,司楠吓一跳:“你杵在這幹嘛?還不放心我啊。”

“不是,我是覺得你變化好大啊。”路嘉佑看着鏡子裏的他說,“剛真以為你又想退一步海闊天空,耳朵都起繭子了。”

擦幹淨臉,司楠摟着路嘉佑一瘸一拐地走出去:“忍一時得寸進尺,退一步越想越氣,你也說了幹這事兒的是傻逼,我為什麽要忍一個傻逼?”

路嘉佑笑出了聲:“你可真是,住院回來跟換了個人似的,聽說你還撞到頭了,不會是後遺症吧,情緒亢奮、躁郁什麽的……”

“撞頭是真的,有些事記不住了。”司楠敷衍着,不想在這問題上深究,記不住的既往不咎,他輕快地催道,“快快随便幫我化個妝,今天一天都是錄制任務。”

不過以後,誰要欺人太甚,他也不會坐以待斃。

第二次做人了,絕不慣着傻逼。

……

早上要錄和家裏人通電話拜年的視頻,時間本不會太久,但因為三十五個人,每個人都多少有些狀況,等司楠錄完出來的時候已經快要吃午飯了。

選管查閱記錄後跟他說:“司楠,臨時加了一個特別拜年視頻,給VIP星粉的,十二點半你準時過來,早點把飯吃了。”

“好。”司楠先答應,又問,“之前沒聽說要錄這個,我一點準備都沒有,王老師,需要準備什麽才藝嗎?”

選管忙得要命,語速很快地道:“噢,不用,直接錄就行了,這是靠粉絲投票才有的視頻,昨天結算下來你人氣靠前,所以現在才通知你,只需要跟粉絲說幾句話就行了,這邊錄完了吧?錄完你抓緊時間吃飯。”

人來人往的,司楠也不好杵那問他的人氣是怎麽突然靠前的,但剛才給家裏人打電話沒打通,他心裏有點惦記,找到一個放着幾張咖啡桌的陽臺,司楠坐下打了個電話給馮小凡。

司楠:“小凡姐,剛爺爺沒接我電話,估計今天去誰家串門去了,我就是想問問,前幾天拜托你的事……”

馮小凡想了想:“喔!公司發的兩千過節費,加上你兩個月的工資,總共五千,對吧?你放心,錢打過去了,你爺爺在電話裏嗓門洪亮得很,身體健康,叫你別老挂着他,有錢自己留着用,既然打了他就攢着,還說想給你寄點土産,我說你不方便收就算了。”

“爺爺收到就好。”司楠這才笑了笑,“謝謝小凡姐。”

馮小凡:“你怎麽不留點自己用,給你爺打電話時他還說呢,村子裏過年根本沒什麽大的開銷,你給他打那麽多,自己夠用嗎?”

司楠猶豫了會:“我也沒什麽積蓄,卡裏還有兩千多,夠用了吧。現在在訓練營反正也出不去,公司不是給安排了外面的住處,房租也不用我出,就吃個飯能花多少錢,沒事兒。”

電話那頭沉默了一會兒,馮小凡道:“也別太省,需要應酬可以跟公司說,這不是過年麽,公司定制了很多年貨,你算算那邊需要送禮的人數,我報上去到時候拿去拜年就不用花自己的了。”

司楠語塞:“我這邊沒有。”

馮小凡:“盛編劇,尤總和方總那邊你總得去吧。”

“那我聯系了再說吧,不用給我留了,我口頭拜年就行。”怕馮小凡又啰嗦,司楠解釋,“現在腿腳不方便,去了給人添麻煩,還要解釋原因,讓人知道了總歸不太好。”

“你說的也對。”馮小凡嘆氣,“怎麽樣,腳還疼嗎?止疼藥塞在抽屜裏,實在難受你吃一顆,六小時一次。”

“我吃了的,現在沒什麽感覺。”司楠不想讓她擔心,“小凡姐,知道是誰幹的嗎?”

馮小凡:“說起這個我就來氣,說是錄制結束後,那層樓的攝像頭都關機了,什麽都沒拍到。”

司楠意外:“那監控呢?”

馮小凡:“沒監控,因為是真人秀,攝像頭無處不在,所以根本沒裝監控,這是他們的說法,我覺得扯淡得很。你傷成這樣,公司肯定不會坐視不理,已經跟節目組交涉了。這事兒要是鬧大了又是黑料,明明受傷的人是你,但很容易被帶節奏說是你為人處世有問題跟人不合才遭報複,總之白的會說成黑的,對你不好,所以公司不打算報警,節目組那邊同意,在鏡頭和商務資源上給與一定補償,不過你放心,這件事節目組保證了會查到底,對了,你這邊有什麽需求也可以提。”

和司楠想的大差不大,果然是這種結果,他幹脆道:“就一個,節目組查到對方是誰,我要知道,你就跟他們說,必須告知我們公司真相,其他不予追究了,但私底下,我希望小凡姐到時候能給我個實話。”

“沒問題。”馮小凡說,“你可真懂事兒,不過我以為,你多跟他們要點資源和福利更好些,那行吧,就當我倆私下的約定,一有消息我第一時間告訴你。”

挂了電話,司楠舒了一口氣,本來多了一個素未謀面的親“爺爺”,并不足以成為他現在人世間的牽挂,可能是過年氣氛太濃郁了些,他總覺得,占了別人孫兒的身體,也得扛起一部分養老的責任,所以前幾天湊七湊八湊出可憐的五千塊,讓助理幫忙寄過去了。

五千塊在現在這個社會,幾乎屬于丢到海裏咋不出個響的程度,不過爺爺在農村,這五千應個急沒問題,而且是孫子寄回去的,多少算個安慰。

正打算起來去吃飯,桌上突然多了三個包子,一杯奶茶,司楠轉過身,看見胡梓奧拉開凳子坐下。

胡梓奧眼睛盯着司楠的傷腳:“我去食堂拿的,不好走就跟這兒吃吧。”

“謝謝。”司楠也懶得客氣了,他實在不好走動,肚子又餓,狼吞虎咽起來,“你不是早就錄完走了麽,怎麽又回來啦。”

胡梓奧也吸溜着一杯奶茶:“回來給你送吃的呗,怎麽樣,昨兒到底發生了什麽事啊,誰幹的?”

司楠如實相告:“我也不知道是誰幹的。”

胡梓奧指着腳:“我聽說鞋子裏有刀,我操,刀是怎麽放進去的,包成這樣是不是傷到骨頭了啊?”

“不至于。”司楠笑着說,“有人用嚼過的口香糖粘了刀片,塞在鞋子裏面,我根本沒注意所以穿鞋的時候割傷了,是皮肉傷,縫了十四針,骨頭沒事兒。”

“嘶——”胡梓奧光聽都覺得疼得要命,他皺着臉說:“看你沒事兒人似的,真忍得住啊,不過沒睡好吧,好大個黑眼圈,下午要錄節目,你這樣能跳麽……”

司楠也有點擔心:“我試試吧,好在我的位置在棉花裏,看不清腳也沒什麽太大的走位,本來跟導演說不上了,可是走位都排好了,差了一個人影響整體效果,導演讓我堅持堅持。”

“是倒也是。”胡梓奧言辭閃爍道,“老實說,是邊澤語讓我過來問你情況的,我差點以為……”

司楠擡了一根手指豎在唇邊:“別瞎猜,惹麻煩,是誰等查出來再說,我現在也沒有懷疑對象,先這麽着吧。”

胡梓奧悻悻地坐在一邊,也不知道該說什麽。

既然對方擔心自己拖累整個節目,那确實也該想點辦法,別丢醜,司楠提議:“梓奧,你待會兒有事兒麽?”

胡梓奧:“一點錄節目,這之前都沒事兒。”

司楠一笑:“那能麻煩你,陪我去一趟醫務室麽,我打個封閉得了。”

“啊?什麽是封閉?”胡梓奧疑惑道。

司楠解釋:“就是打了止痛的,效果很好,應付今天一天是足夠了,沒事兒你陪我去一下行嗎?”

胡梓奧當然樂意幫忙,一手拿着奶茶,一手扶他,嘴裏還在嗫嚅:“我還第一次聽說封閉,你怎麽知道這種東西的……哎司楠,你話比以前多了哎……慢點慢點,那有個臺階……”

打完封閉出來,走路已經少了那種錐心的刺痛,還有一點時間才錄節目,司楠讓胡梓奧回去睡午覺,自己在花園曬會太陽,其實,他是打算編輯一條樸實微信給盛夏拜年。

删了又打,打了又删,增增減減出一條一看就是親手編輯的微信,誠懇且不油膩,滿意地發出去,內容裏還讓盛夏代他給方淮尤遠問好,發完也沒指望有回複,像盛夏這樣的人,到年節大概會收到別人成白上千的祝福微信,司楠誰也不是,淹沒在一衆祝福裏也很正常,不過他的祝福送出去了,是真心實意的就好。

結果沒過幾分鐘,微信的語音電話響了起來,司楠看見來電名字,有些驚訝,他難以置信地接通:“盛編劇您好,先給您拜年了。”

盛夏的笑聲從話筒裏傳出來:“幹嘛那麽,客氣啊,你的微信,我收到啦,謝謝,你也過年好,我打過來是正好有事,通知你,收假後,我看看……一月三十號,你來劇組找我。”

司楠預感到什麽,嘴角已經控制不住往上揚,語氣還在強行鎮定:“哦?盛編劇有什麽吩咐麽?”

“你說呢?”盛夏似乎很高興,還故意賣個關子,“當然是面試角色啊,經過篩選,我和徐導,都覺得你很合适,這個機會難得,提前告訴你,就當……過年禮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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