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朱漣16
朱漣16
京郊,兩騎在林中踱步,一行人在後邊遠遠地跟着,領頭兩人正是沈将軍和端王妃。
朱漣手牽辔頭,引馬兒原地打圈,回過身遙望胡珠等一行人遠遠地在後頭,看不着人影。
再往前,沈将軍一人一馬拼命地往前沖,要不是林間樹木衆多,本不适合跑馬,早就一個人跑得沒影兒。
京郊無人處,雖然帶一大堆随從,可是大隊人馬全在後頭,沈嘉樹一個人沖至前頭。
便是有什麽小賊,這個陣勢,這麽遠的距離,再指望大部隊救援,靠譜嗎?朱漣心中腹诽。
好歹也是一方主帥,喜好無人處獨自一人呆着,全然不顧可能有的危險,是藝高人膽大。
若說在京郊無人處無仇,朱漣可不信,之前在營帳內聽議事不是白聽的,沈将軍手底下的将領們對仇敵和刺客的擔憂是實打實的。
沈嘉樹如此行事,只是素來不将仇敵放在眼裏而已。
如此自在灑脫,背後隐含着對己方實力的強大自信。
朱漣轉念一想,也許她在危險的環境呆慣,已經養成處處謹慎的習慣。
這麽看來,恰好與沈嘉樹的習慣截然相反。
沈嘉樹連着馬匹的影子只在遠處的樹林間閃現,朱漣遙望着,光從騎馬風格看,也看得出來性格。
想必沈将軍在西北邊關便是這麽不管不顧慣了,恣意張揚,與少年時如出一轍。
只是朱漣四處張望,心裏只想着:這麽個荒涼得寸草不生的寒碜地兒有什麽可跑的?
怎麽比得上西北空曠無人的草原,甚至也比不上京城後山的寬大校場,至少能讓人放得開手腳。
此時是春末,朱漣下馬步行,正巧前後無人,牽着馬辔,散步賞景。
步步行來步步景,只見草長莺飛,花開花謝,樹葉冬天掉光,樹枝光禿禿的,春天才發出一點嫩綠新芽。
灌木叢斜着在樹下生長,長得雜亂繁複,行人跋涉難行,一腳一個坑。
依朱漣看,是樵夫也不來的地方,誰會來此處騎馬。
莫不是摔壞腦袋,朱漣至今仍舊在生那個摔壞腦袋之人的氣,是誰将她從清靜之處硬生生地抓過來跑馬的。
若是問來不來騎馬,朱漣決意是不來的,可是沈将軍不是這麽問的。
沈嘉樹問的是:“王妃是自己一騎,還是我與王妃共騎一乘。”說罷還笑,笑得志得意滿。
真是聰明的問法,難道一貫謹然收禮的端王妃會選擇和沈将軍共騎一乘?
朱漣至今回想起沈嘉樹的笑容還覺得好欠打。
本來朱漣是不肯上馬的,馬兒噴氣在朱漣的脖子上方,留下溫暖濕潤的觸感,朱漣只背對着馬匹站着,不情不願的味兒都快沖出天際。
任誰起碼有十年沒有騎過馬,也不會貿然上馬。
無論怎樣溫順的馬,都有失控的時候,萬一從馬上摔下來,輕則斷腰,重則喪命。
是誰喪心病狂要讓騎藝生疏的人強行上馬,摔下來可不是玩兒的。
想當初剛學騎射的時候,那可是專門有馴馬師傅教,有馬童看着,選的馬也是格外溫順的母馬,馬場場地寬闊,各種設施一應俱全。
可是現在有什麽,雖然朱漣面前的是軍營裏特意挑選出來性情溫順的母馬,那也是從未騎過的新馬,光人與馬重新磨合都需要一定的時日。
本是打定主意不想上馬的,男子們騎射,朱漣騎藝生疏,不想湊熱鬧。
可是沈嘉樹這麽說,共騎一乘,已經到無恥的範疇內,偏朱漣還挑不出錯,生怕他真無恥起來。
朱漣氣得伸出一根手指指着沈嘉樹:“你,你,你……”半天,最終上馬。
一路上都在生悶氣,一半是氣沈将軍霸道無禮,另一半是氣自己的無能為力。
自從進軍營裏來,朱漣不是暮氣沉沉,就是尋死覓活,就連生氣也是不常見的。
如今沈嘉樹見到朱漣生動模樣,倒是開心松快許多,又擔心朱漣有什麽不方便的時候,吩咐把丫鬟帶着。
至于丫鬟會不會騎馬,如果不會騎馬怎麽跟着,有沒有什麽不方便的地方,通通不考慮。
兩人從軍營出發,一路向京郊行進,路過山坡,溪流和砍柴樵夫,直到一處平整所在,才停下來歇歇腳。
沈嘉樹不知道從哪裏轉出來的,在朱漣沒有注意到的地方,突然出現,融于景色之中。
春景秀麗,哪裏都美,沒有醜的,而沈嘉樹那張臉蛋也俊得出彩,融于景色也并不突兀。
朱漣被沈嘉樹的突然出現吓一跳,一想也許是故意吓自己的,強忍着沒把驚吓表現出來,只顧着牽着馬兒啃草叢裏的草,偶爾看一眼沈将軍縱馬馳騁,英姿矯健。
聽胡珠打探的消息說,原沈國公府上在軍中并無勢力,這人卻獨自一人從京城跑到邊關,一塊基石一塊基石地打拼,再到如今炙手可熱的權勢。
從無到有,從一無所有到應有盡有,想當年這人在軍中肯定吃過很多苦。
到底還是長成一棵參天大樹。
沈嘉樹的名字,帶有嘉樹兩個字,出自屈子的橘頌,寄托着長輩對他長成芝蘭玉樹生長庭階的希冀。
沈嘉樹果然不負希冀,即便取名的長者已經覆滅,可是一棵茂盛的喬木,仍舊可以供多少人活在其羽翼之下。
關于樹,朱漣站在樹下,想起少時在學堂夫子教學《詩》,說過情語與景語的關系。
在心情憂郁的人眼中,無論如何美景,都是荒蕪;而在心情愉悅的人眼中,無論多麽荒涼的景色,都生機盎然。
朱漣摸摸馬匹的骢毛,傻馬兒只要有草啃,都開心得很,可不管吃進嘴裏的草是否汁液鮮活。
樹是有的,只是一半是枯的,一半是綠的。
沈将軍還在折騰□□馬,引得馬兒前蹄揚起,發出陣陣嘶鳴聲,馬上人卻爽快地哈哈大笑起來。
想必同一棵樹,沈嘉樹眼中看到的是綠;而朱漣眼中,只看到枯。
所謂一切景語皆情語,朱漣甩甩頭,自嘲地笑了。
“王妃笑什麽。”沈嘉樹捕捉到朱漣難得的笑容,幾乎毫不思索,立馬問。
朱漣只搖搖頭,以示沒什麽。
夏蟲不可語冰,悲傷者不能向歡樂者訴說悲傷,悲傷與歡喜也不能像水一樣流淌,從一個人的胸腔流向另一個人的胸腔。
有時候,朱漣懶怠開口,即使站在陽光下,也是能少說一個字,是一個字。
活在春天裏的人,怎麽可能理解活在冬天裏的人在想什麽,在笑什麽。
朱漣伸出手,試圖抓住樹葉縫隙裏漏下來的陽光,握住拳,攤開一看。
空的。
果然,陽光這種東西是抓不住的。
雖然抓不住,但是能感覺到,陽光曬在皮膚上的時候,是暖的。
詩人老是說什麽,遲日江山麗,春風花草香。
朱漣不是不識字,知道什麽是好東西。
可是,對于苦命人來說,美好有什麽用,又感覺不到。
遲鈍是在惡劣環境下生出的自我保護,意在阻斷無法承受的痛苦,可是換一個新的安全的環境,遲鈍就顯示出其負面來,麻木使人同樣也感覺不到喜悅。
朱漣腦子轉得清楚,不影響情緒上的喪在胸腔中肆虐,毫無緣由的喪,突如其來的沮喪,相比較起來,之前小生氣更像是小打小鬧地鬧脾氣。
情緒起伏消耗體力,再加上朱漣站得有點累,于是在樹底下撿一塊幹淨的大石頭上坐下,垂着頭發愣。
本來自在清閑無事,朱漣在獨處中消化情緒,誰知沈嘉樹硬要湊過來,問:“你想要什麽?”
問得突兀,也沒有鋪墊,朱漣不明白其意,一時沒回答。
在回答之前思考太長時間以至于甚至會錯過回答的機會是朱漣在王府養成的習慣,畢竟,答錯的代價是朱漣不想償付的。
不過此刻與王府是不同的,氣氛輕松。
陽光從樹葉間隙中撒下來,兩人一站一坐,身上都沾染一層細碎的金箔,想必再隔遠一些看,都在發光。
這麽近的距離,朱漣不會看錯,沈嘉樹看着她的眼睛裏面也有光。
光是因為特殊角度看到的陽光反射的光,還是因為心中情意外溢在眼中的光,朱漣不敢多想,不敢深想。
見朱漣神清不變,低着頭沉思,沒有回應,沈嘉樹補充說道:“如果想回王府,本将軍也能為王妃盡力。”
朱漣擡頭看沈嘉樹一眼,明白過來:沈嘉樹不知道她到底想不想回王府,才特意問的。
經過這段時間的觀察和相處,朱漣發現:沈嘉樹性子比較直爽,想要什麽會直接說,直接做,整個軍營環境也比較直接,不像王府中人心腸有十八個彎。
如果朱漣在此刻應承下來,也許接下來沈嘉樹真的會盡心幫助朱漣回到王府,那個讓朱漣甚至連呼吸都困難的地方。
想不想回王府。
能不能回王府。
一個“想。”字在朱漣嘴邊,只是沒有蹦出口,朱漣不明白為什麽自己遲疑,按照我朝的禮節,王妃待在軍營不倫不類,而住在王府則是天經地義的事。
即便王府是待不下去的地方,可是以朱漣端王妃的身份,在禮法允許的範圍之內除王府外,還有哪裏可以去。
無處可去。
可是一個想字就在嘴邊,朱漣就是說不出這個字,似乎有什麽在阻止朱漣說出不想說的話,做出不想做的事情。
然後朱漣就卡住,她再怎麽遲鈍,也從說不出來這個字中理會到一兩分,到底是她不想回王府,還是不能回王府。
沈嘉樹等一會兒,見朱漣沒有回答,說道:“慢慢想,想到什麽再告訴我都可以。”
也許沈将軍不适合說些濃情蜜意的話,看在朱漣眼裏,怎麽看怎麽怪異,畢竟端王妃是不值得沈将軍露出如此溫柔的神情。
一個馳馬的漢子,鐵血的将軍,殺人不眨眼的行刑人,鐵面無情慣了,面對一個女子,卻拿出款款深情世家公子的溫柔來。
朱漣第一反應是怎麽會如此怪異,她身上到底有什麽地方出彩,怎麽值得沈将軍另眼相待。
溫柔似情真,缱绻寫情深,朱漣判斷沈嘉樹在當下是真誠的,真誠具有更大的殺傷力。
沈嘉樹的真誠,不像是對待仇人的态度,也不像是在挖坑等人跳進去。
朱漣肯定自己會錯意,沈嘉樹分明一副要星星也給摘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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