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 章

第 74 章

而在觀察者看着中心祭場上的人們時，獸人的王也在凝視着那鮮紅的篝火。

那是多麽鮮亮的紅色啊，生機勃勃、熱烈灑脫，就和曾經他向往的那樣。

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的呢？從一開始的滿心熱血，到後來将軟弱和情感一同熄滅。“我要成為太陽”的願望，在記憶裏逐漸模糊，到最後，大概只有那個人還會記得了吧。

權力真的會改變這麽多東西嗎？

他沉默着，轉身看向王殿的不速之客。

紫色頭發的蛇族少女雙手握着匕首，渾身緊繃，鱗片從肌膚浮現，微微開口吐出細長的蛇信子，帶着幾分邪異。她的身後，橙發的麗塔一臉崩潰，還是擺出了戰鬥的姿态，而衣服破碎盡是血漬的銀發狐族疲憊地站着，微微佝偻，低下頭一言不發。

“我沒有見過你。”王開口，聲音低沉。而下一個瞬間，鋪天蓋地的威亞朝朵娜襲來，讓她幾乎就要腳下不穩跪倒在地。

然而她卻忍住了，同時，金色的蛇瞳微微閃動，瞬間就消失在了原地。獅子王并不意外，擡起手，四周繪制着太陽壁畫的牆壁突然裂開，無數燦爛熾熱的陽光瞬間刺入，将屋內之人盡數吞噬！

危急關頭，麗塔連忙唱起歌——

“你們徘徊在神的恩澤中

在豐收的大地上

充盈着歡欣圍着篝火起舞

文明神聖地閃爍……”（注1）

少女的聲音婉轉清脆，古老的獸人語摻雜祭司的巫術，帶着安定人心的力量，随着空氣震蕩瞬間遍布整個王殿，将那即将将她們蒸發吞沒的陽光驅逐。而當那過于暴虐的光明減弱，朵娜的身形出現在獅子王身後的王座上，她拿起了那放在軟墊上的黃金冠冕，還沒來得及下一步動作，就見排山倒海的光明凝為實質，朝她刺來！

朵娜下意識地伸手要擋，卻見眼前淡藍色的光屏顯現，數據的亂流湧上前來，震碎了眼前的光魔法。她連忙抓緊時機，對麗塔喊道：“唱祭祀歌！”

Advertisement

麗塔愣了愣，口中的語調一換：

“醒呀！我的神明

我用血與祈禱獻與你

于是太陽驅散了群星，

暗夜從空中逃遁，

燦爛的金箭，

劃開了王庭的黎明——”（注2）

而與此同時，朵娜用匕首對自己的胳膊狠狠一劃，鮮血如注，滴落在黃金冠冕上的瞬間就被吸收，開始煥發奇異的光彩。祭祀之歌的效力顯現，隐隐在王殿內回蕩，下個瞬間她出現在狐族祭司摩吉娜身後，而對方已經擡了頭，空洞無神的雙眸中突然爆發出強烈的仇恨，伸出指甲猛地在胳膊上一抓，血液噴湧而出。

她那原本美麗的臉龐此刻顯得微微扭曲，死死盯着獅子王，嘴唇顫抖着開口道——

“——！”

排山倒海的光明淹沒了她們，在狐族祭司的血液剛要落到黃金冠冕上的一瞬間，直接将那血液蒸發了，包括那破碎的女人身影！

摩吉娜的表情定格在某個快意而愕然的時刻，接着光明吞沒了她，頃刻間，女人的身形灰飛煙滅，宛若不潔之物被淨化一般。

她到死也沒有說出那句話。

事發突然，朵娜只來得及拉開距離，卻還是被滾燙的光魔法燒到了肩膀，小臉煞白。如果不是食日蟒種族天生有光魔法抗性，系統又幫她擋了一下，她現在半個身子大概都已成了焦炭——獅子王亞歷山大比她們預想的還要強得多！

【他之前沒有發揮全部實力！？】朵娜聽到腦海中愕然的聲音。

而光芒散盡，獅子王神色冷淡地看着她，忽然嘴角浮現一個微微的笑：

“你想要用來自龍島的獸神信物，佐以祭祀的方法，喚醒獸神遺留在其中的力量，”獸神生着龍的雙角，而這龍島而來的冠冕，自然也帶着神明的氣息，“但你太小看我了。”

“我才是這裏的王——！”

他攤開手，從壁畫上太陽圖紋折射出無數道光明力量，在他面前扭曲變化，形成一面面鏡子的模樣。鏡子上，有無數獸人在勞作、躬耕，大街小巷，婦女孩童，每一位沐浴在獸人王庭的陽光下之人，都是他的臣民，都是他的眼睛！

這就是為何他即使深居宮中，卻能對王庭的一切全然掌握！

謝涯和喬伊斯之前感受到莫名的注視，就是因此！

他一開始就知道謝涯和喬伊斯的計劃，卻進行了配合，故意放松了中心高塔的警戒，讓謝涯進入，借[觀察者]之手除掉了威脅最大的兩個角色。這其實是一場豪賭，但他相當了解自己曾經的老師，知道他很少拒絕“請求”。

而威脅最大的存在清除後，王庭內的隐患只剩這黃金冠冕。然而他早有預料，提前處理了狐族祭司，又管控了王庭內所有天賦較高的狐族，确保三祭司族無法湊齊。

無人夠格為他加冕。

朵娜抿了抿唇。

她看了一眼一旁受到之前攻擊餘波影響，而癱軟在地的麗塔，心下猶豫。最終，下定了某種決心般的，她的金色眼眸煥發光芒，準備變化本體，強行攻擊——

“你們徘徊在神的恩澤中

在豐收的大地上

充盈着歡欣圍着篝火起舞

文明神聖地閃爍……”

突然，嘶啞的歌聲傳入殿內。

夕陽從門口傾瀉而入，将來者的影子拉得很長很長。臉色蒼白，黑發淩亂的女人耳邊生着灰白的羽毛，衣着破碎，渾身是血，從夕陽裏走來。

她的歌從王殿的高牆一直唱到這裏，喉嚨已經帶着濃重的血味，然而就是這副幾乎可以稱得上難聽的嗓子，讓她走過一路上無數的守衛，來到王殿與故人相見。她是怎麽做到的？獅子王其實并不意外，因為他了解雀族，了解這個人——

當鷹懷着必死的決心，那麽便沒有人能阻擋她來到終點。

“……薩裏莎。”

王的聲音低低，宛若嘆息。

而薩裏莎便短暫的停下了歌唱。

“呵……你還配叫我的名字嗎，暴君？咳咳……”蒼白刻薄的女人似乎想要嘲諷地笑笑，卻被喉頭的腥甜打斷，只能捂住嘴，不讓那裏的血失禮的噴出。獸人的王凝視着她，看她越發老态的容貌，冰冷的眸中帶着些許怔愣。

“你不該來的。”他說。

“哈，”薩裏莎嗤笑了一聲，聲音從破碎的喉嚨裏擠出來，“我要是不來，我的幹孫女就得死在這裏了。”

一旁的麗塔聽了這句，連忙爬起來：“老太婆，你快走！別管我！”

“我不會動她。”獅子王說。

“呵呵，是的，你不會動她。可是另外的人呢？亞歷山大，你手上染了多少人的血，你不清楚嗎？”

“……”

“我不明白，亞歷山大。我不明白。”

薩裏莎一步一步地走上前來，而獅子王的指尖顫抖了下，沒有動。

“明明我們約好了的……你做最賢明聰慧的王，哥哥做你最鋒利的劍，而我成為你的王後，成為你的祭司，你的左右臂膀……我們會成為獸人王庭的太陽。”薩裏莎嘶啞地說着，走向朵娜，拿過她手中的黃金冠冕，“可是，可是為什麽呢？從哥哥再也沒回家開始，你将我拒之門外，将我放逐……亞歷山大，我不明白啊。”

“權力真的會改變一個人嗎？”

年邁的王張了張嘴。

他似乎想說什麽，但最後什麽也沒說。

有什麽好說的呢？

薩裏莎的眼淚最終是流了下來。

她露出個決然而凄美的笑，然後，拿過朵娜手中的匕首，狠狠紮進心髒！

“于是太陽驅散了群星，

暗夜從空中逃遁，

燦爛的金箭，

劃開了王庭的黎明——”

嘶啞泣血的歌聲，是鷹隼最後的絕唱。

“醒呀！我的神明

我用血與祈禱獻與你——

祈求你降下視線，看看這可悲的人們

審判這失格的王與道義

就以我的靈魂為祭品！”

狂風從四周的窗內灌入。

王殿內，女人胸前的傷口接觸到黃金冠冕，血液瞬間被盡數抽離軀體。

她的身形在很快的時間內幹枯、碎裂，無聲坍塌，就如每個微不足道的生命。

但是就是這微不足道的生命，具有最強大的願望。

無形的身影飛快在冠冕前構築。

龍角、人面、雀羽，上半身覆蓋着鱗片，下半身類似偶蹄動物，蛇尾長長。那宛若女性的容貌模糊而美麗，黃金般的長發宛若陽光。

祂睜開那雙猩紅的豎瞳眼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