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 章

第 90 章

神仙打架，凡人遭殃。

屋外紅黑的液體相互對撞，讓天色都忽明忽暗，山搖地動，熾熱的岩漿湧動和心跳聲震耳欲聾，時不時摻雜着莫妮卡尖銳的破口大罵，就好像大海的洶湧波濤。在這狂風驟雨般的對戰中，這毗鄰的小屋就好似怒浪中的一葉孤舟，屋體搖搖欲墜，屋內膽顫心驚。

“我們是不是該趁此機會趕快跑？”阿加雷斯捂着耳朵，慫裏慫氣地大喊道。

“你确定我們出去不會被碾碎嗎！”謝涯怒罵。

“我們還是想個辦法讓他們停下來吧。”喬伊斯翻了個白眼。

“就算你這麽說……”阿加雷斯埋怨。

而謝涯确實想起了什麽。

他的儲物戒指裏，還有一把名為“握手言和”的手/槍——怎麽又是這家夥——能起作用嗎？

雖然摩西好像已經不屬于生物的範疇……但是，總要試試的不是嗎？

實在不行，他只好試着把喬伊斯、阿加雷斯兩人拉進自己的神國，進行一個緊急避難了。當然，這樣做的風險其實巨大，因為阿加雷斯是[觀察者]的學生，勢必有祂的氣息。貿然将他拉入自己的神國，後果可能是毀滅性的，[觀察者]可能直接借此機會登堂入室，做些“惡作劇”……

不到萬不得已，還是想個辦法讓他們停下來比較好。

這樣想着，謝涯将手/槍從戒指中取出來，飛快地把想法和喬伊斯說了一遍。

這把手/槍喬伊斯和阿加雷斯都見過，印象頗深，此刻反應相當快：“我用血把這槍送出去吧。莫妮卡融合了我的血，我多少能夠預測到她的行動，不會被她波及。”

“我和阿加雷斯去幹擾摩西，”謝涯接上他的話，“喬伊，向[命運]祈禱。雖然不知道有沒有用，但此時我們确實需要一點好運氣。”

什麽叫向自己祈求一點庇護啊。謝涯苦哈哈的想。

随着喬伊斯割開自己的手臂，鮮血奔湧而出，裹挾着那把深色的□□沖向屋外，謝涯和阿加雷斯也動了手。謝涯的眼眸瞬間變為純金色，恐怖的震懾氣息凝為實質刺向屋外戰得難舍難分的二人，宛若重壓一般的寒氣過境，讓那滔天的怒浪都為此停滞幾秒。

把自己開膛破肚的莫妮卡還留有一個人形，踩着無形的臺階懸浮于空中，她藍色的眼睛轉了轉，在被這震懾威亞脅迫的幾秒內，精準地看向了屋內的謝涯。她的注意力毫無疑問被分擔了些許，包括摩西也是，嗡鳴從那堆漆黑的液體□□振而出：“誰的，眷屬？”

這是神明層次的氣息。

但也只是氣息而已，能造成的影響也只是片刻。

而在摩西的漆黑“活胎”再次朝莫妮卡的猩紅血肉撞去時，一道巨大的黑牆拔地而起，那些液體撞到堅硬牆面上泛起回旋的浪花，強行将他們分割來。被阿加雷斯丢出去充當障礙物的“千變”似乎對此非常不滿，發出了痛苦的嘤咛聲，而“活胎”們察覺到這障礙的不可打破後，也頓了頓，似乎在思考對策。

而趁此機會，喬伊斯的一團血也抵達了莫妮卡的身前。

“老師，”那團血液發出這樣的聲音，将裹挾的左輪手/槍展現在莫妮卡眼前，“請用這把槍，讓他停下攻擊！”

莫妮卡移回了目光，看向那一團湧動着的血液，拿起其中的槍。

“喬伊斯，”她突然說，“屋子裏的人，是誰？”

喬伊斯遲疑了一下。

他在“伴侶”和“朋友”這兩個詞中猶豫了一下，最終道：“是我的同伴。”

“不錯，你居然也交到了朋友，”莫妮卡用一種莫名的平靜語氣評價道，“如果我有心情，說不定還會給你好好慶祝——”

她舉起了槍。

然後，她朝着代表喬伊斯的那團血液，扣下了扳機！

“砰！”

饒是喬伊斯在瞬間就反應過來，切斷了血液與自己的聯系，卻還是不可避免的臉色一白。他感受到了“握手言和”對他的發動，下意識地朝外看去。沒人想到這樣的發展。

而屋外，莫妮卡扔下槍。

她感受到了心中對喬伊斯消失的敵意，嗤笑一聲：“[秩序]的伎倆……算了，反正我也沒準備傷害他。”

“但誰也別來阻止我。無論如何，我都得殺了這家夥！”

她狠戾的目光看向不遠處破開封鎖，重新回到戰場的摩西！

“千變”終究是和阿加雷斯磨合不夠，防守出現漏洞，讓摩西的漆黑“活胎”重新湧回。莫妮卡腳下的緋紅血肉蠕動得更為劇烈，甚至開始膨脹，繁雜的煉金咒文在其上顯現，滾燙的熱浪讓這片空間的溫度再度攀升。

摩西疑惑地發問：“你，為什麽，又不躲了？”

“因為我想起來了，”莫妮卡似笑非笑，“我一直很疑惑，生命活胎的技術是我研發的，樣品也一直好好地保存在實驗室裏，那麽，當初那第一個擅自進行活胎化改造的煉金術士，又是從哪得到的技術？”

“現在你告訴了我答案。”

“我早該想到的，只有你和沙利文能打開我的鎖。所以，是你們洩露了這惡毒的苦果，”她的表情變得猙獰，“償命吧，摩西，無論是你還是沙利文，我都要你們為這不忠去死！”

扭動的岩漿再一次噴薄躍升，就如大海的震怒。

“我**！”

随着莫妮卡的血肉岩漿再次撞上摩西的“活胎”，本就搖搖欲墜的小屋徹底地動山搖，許多木屑瓦礫掉落。阿加雷斯被砸了個正當，一把抓住從窗戶溜回來的“千變”，苦不堪言地縮進喬伊斯撐起的魔法保護罩內：“她瘋了嗎？！這屋子會塌的！”

喬伊斯白着個臉：“她是這樣沖動上頭就不考慮後果的人……”

“簡直亂來，”謝涯罵道，“不行，得想個辦法，不然我們會直接被這溫度燙熟……”煉金術士可怕如斯！謝涯已經不敢想，能夠和這些人比肩的矮人杜麗絲，會是個什麽樣的人物了……等等，杜麗絲！

——如果杜麗絲出現在這戰場上，情況會出現轉機，還是更糟？

沒時間繼續想了。随着屋外的戰鬥愈發激烈，屋內的溫度不斷攀升，幾乎要将人蒸熟。三人的種族都是惡魔，耐熱性倒還好，但這麽下去也不是個事，沒準下一秒房子就塌了，讓那些岩漿和活胎湧入——謝涯往虛空中一扯，将命運之塔中的木偶杜麗絲給拉了出來！

在阿加雷斯瞬間瞪大的眼中，杜麗絲的表情呆滞了一秒就變得鮮活。她扭頭看了一眼謝涯，然後一手拿過阿加雷斯手中的千變，一手抓住了喬伊斯的手臂。

“請給我一點血，血魔先生。”矮人女孩禮貌地說，她素白的指尖沾染上了喬伊斯的血，對比色鮮明中帶着一絲詭異。“千變”在她手中遲疑片刻，突然歡欣鼓舞起來，于是杜麗絲就低頭笑笑。

“拜托了，掩護我一下，”她低聲說，“我可不想一出去就被蒸發成泡沫，又不是小美人魚！”

接着，矮人女孩舉起手中的千變。那漆黑的板磚一瞬間變化形态，快到讓在場幾人幾乎都沒看清。只見下一個眨眼間，穿着洋裙的女孩就到了屋外，她踩着漆黑的浮磚懸浮在空中，雙手做出合攏的動作，下一刻，戰場兩側突然出現兩只巨大的漆黑手掌，直直合攏，随着一聲震天動地的巨響，将正在交戰的漆黑“活胎”包裹在內！

“轟隆！”

巨手在合上的瞬間就變化成一只倒扣的碗，将摩西封鎖在內。于是，下個瞬間，所有人便都能聽到莫妮卡驚慌失措的聲音：“杜麗絲？！”

塵土飛揚中，紮着兩個辮子的矮人女孩輕輕笑了。

她那甜美的聲音在一百多年後，再一次在煉金術士耳邊響起：“我不認為你這麽做是對的，莫妮卡。”

“我，我就知道你還活着——”莫妮卡的表情錯愕、驚異、複雜、狂喜，然而在下個瞬間，她的表情凝固了。她看到了杜麗絲腳下的空蕩，而對方的眼睛裏也再倒映不出任何東西。

“不，不——你是誰！？”她驚疑不定地吼道。

而杜麗絲笑了：“這不重要，莫妮卡。我只知道你現在又在做錯事——為什麽又情緒化了？屋裏還有無辜的人，還有你的學生，有你的執念你的秘密。再打下去，你也許會贏，但是他們會因此毀滅……莫妮卡。”

她的嘴角垮了下來，聲音瞬間變得甚至可以說是冷淡。

“別再傷害任何人了。”

“你總是這樣，”矮人說，“做出不可挽回的事。然後悔恨終生。”

……

莫妮卡下意識地往後退了一步。

“不，不是的……”

“我只是想，只是想證明給你看——”

“別再什麽都怪罪給我了，莫妮卡，”總是笑着的杜麗絲在此刻顯得如此陌生，“你的好勝心、沖動和魯莽，已經犯下了太多的錯誤。要一輩子都活在贖罪裏嗎？”

“你總是說，要贏我一次。要向我證明煉金術絕對不會輸給科技，證明人類一定不會敵不過矮人——但是這又有什麽意義？”

“無論是尋求認同，争個高低，還是複仇與贖罪……都沒有意義。仇恨本就是最愚蠢的東西，而原諒也是。”

“住手吧，莫妮卡。放過他，放過他們，也放過你自己。格魯帕會放下過去，受害者也不需要新的生命，過去的錯誤無法挽回，而你也應該放過你自己。”

“……對不起啊。”

杜麗絲說。

“你總是讓我多誇誇你。但事到如今——”

她的話沒有說完，身影就如幻影般，倏地破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