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命運種

命運種

聽完修羅這話，舟祺偏頭思索了一陣，這滿是黑光的洞穴裏，散發出絲絲縷縷的腐爛味道，舟祺靠修羅的聲音循着他的方向。

在舟祺邁步時，修羅厲聲喝道，“你聾了？”

“怎麽了？”舟祺腳步一頓，問，“你吃醋了？因為我身邊有個商毅？”

“商毅？”修羅氣道，“除了燕槐，你身邊還有個商毅？”

舟祺了然一笑，暗中摸索着一路走到修羅面前來，語氣輕松道，“照你這麽說，還有個天天盯着我的徐浪呢。”

修羅偏偏從舟祺清朗的嗓音中聽出了吊兒郎當跟傲慢，他自尊心受挫，抑聲道，“既然你心裏沒我，為何還要來找我。”

舟祺低頭，看向眼前的黑暗，他能感受到修羅的氣息蜿蜒向上，帶着一股幽然的香，但這香無法遮蓋那股腐爛氣味，舟祺低問，“修羅，你的傷口開始腐爛了？”

修羅冷嗤了聲，“不是我。”

“那是什麽？”舟祺蹲下身，晃晃目光對準了修羅漆黑眼眸，修羅一臉怒意，舟祺默然下來，思考着修羅剛才那話的意思。

顯然修羅只是覺得舟祺作為一個守護人，心裏不該裝太多的人來分了心神，只能一心一意守着修羅。

舟祺伸出手，修羅卻起了身。

“你。”舟祺收回落空的手，“所以你就把古書拿走了？”

“你不願意看的東西，還留着幹嘛。”修羅擡掌，掌心處生起一束鮮亮火苗，他側身站在，周身幽暗，垂下的眸光被火苗浸染，他神情稍顯落寞。

遠遠看去，他像是捧了束花，舟祺笑說，“你不給我看的話，我怎麽能更好的了解你？不能了解你的話，我能成為一個好的守護人麽？”

“我不要不專心的守護人。”修羅沉聲說，他自始至終盯着手心的火束看，沒看舟祺一眼。

舟祺舒了口氣，懶散道，“那便随你吧。”

修羅大為震驚地看向了他，他聳聳雙肩，纖長的手随意指向修羅身後，“那兒擺的是什麽東西？”

“死物。”修羅盯着他說，定定的深幽眼神鬼魅般飄了飄，“它們都難吃至極。”

“我一直有件事覺得很奇怪。”舟祺經過修羅身邊，走到那堆動物屍體前瞧了好幾眼，他雙手叉腰道，“你是修羅，真的都無法自己抓祟子鬼麽？”

“不然要神醫是做什麽的？”修羅語氣嘲諷。

“可在下代神醫未出現時，你就一直餓着肚子嗎？”舟祺回眸，瞧着他，“修羅，你為什麽藏身在此處？”

“餓不死。”舟祺的閃閃眼神似乎能将他看穿，他翻掌，熄了火苗，低聲說，“我在哪兒還需要你來管麽？”

“你不是有個阿爺？”舟祺問，“你是離家出走了吧？”

修羅大怒，被猜穿後沉了臉。

“修羅，若你沒有離家出走的話，該是有東西吃的吧？”舟祺一邊調侃他，一邊走向他，他怒視舟祺，在舟祺靠近時一手推在舟祺身前。

“整個魔界都是我的。”修羅振聲，“稱得上離家出走？”

舟祺輕笑了聲，揚起手來。

修羅煩怒拍開他的手，“你如今幾歲？我每回轉世都從十八歲起始，你竟默然把我當做毛頭小子！”

“這話怎麽說？”

舟祺從衣懷裏取出藥瓶，修羅嗅到藥香氣後，情緒穩定了些，他垂眸，一聲不吭等着舟祺下一步動作。

無奈舟祺遲遲沒動，修羅擡眼，疑惑地看着他。

他道，“修羅，太黑了，我看不清。”

“念你帶了藥的份上。”修羅啓掌，火光唰然，印在兩人臉上，有了光後，舟祺的視線确是如此強烈，他瞧着修羅看了片刻，然後低眼，拔出藥蓋。

修羅微俯下身子，舟祺瞧眼他乖順模樣，笑道，“自己把領口掀開吧。”

修羅便聽話把衣衫拉開了，舟祺為他上藥時說了句，“不知商毅如何了。”

“看來你的心可以裝下無數人。”修羅諷刺。

“也裝了你。”舟祺快速擡頭看他一眼，“修羅。”

修羅惱怒，“也？”

“你真名叫做什麽？”舟祺忽然問。

“豈是你能知道的？”

“旁人都喚你修羅，但我成為你身邊人之後，也不能知道你的真名麽？”

舟祺動作輕柔地灑着藥粉，修羅直直盯着他，看見他低俯而下的長睫，感受到他眸光的烈，也感受到胸膛處傳來的濃熱。

“這藥粉有些燙了。”修羅指責。

“這藥粉是涼涼的呀。”舟祺糾正他。

他一愣，突然說不出話來了。

“你還問我為何要來找你？”舟祺反問他，“那你說，雲的形狀是怎麽回事？風是怎麽回事？背着我的那只風行鳥又是怎麽回事？”

修羅眸光一深，靠近舟祺一步，一掌圈住舟祺的手腕，手中藥瓶跌落，藥粉灑了一地。

“看來下回可上不了藥了。”舟祺打趣道。

“舟祺，你想好了？”修羅問，“如果你決定成為我的守護人，我便助你登上神醫不秋草的位置，從此，你心裏只能有我一個，你必須每日每夜守着我，也不可三心二意，還要等我三次轉世，也就是一千多年，你能做到麽？”

“一千多年。”舟祺神情黯淡，“然後你便要承擔起修羅的使命麽？”

“現在說使命還太早了。”修羅拉過舟祺，兩人面對面，靠着站在一起，修羅低頭瞧舟祺曦光般的眼睛，“舟祺，你覺得你能做到麽？”

片刻後，舟祺鄭重點了下頭。

修羅笑了，将舟祺拉入懷中擁抱，顧不上懷裏人的呆愣，修羅心情極好，“阿爺說我擅自行動，必不可能找到适合的神醫不秋草，這下是他失算了。”

盡管修羅并不懂得舟祺答應他時的那些情感噴湧，但舟祺也願意陷在他懷中，感受着修羅歡快跳動的心腔，舟祺微微阖眼。一顆叫做命運的種子開始生根發芽。

舟祺帶着一高大男子出現在商毅視線時，可憐兮兮的商毅正癱坐在距離煞氣很遠的地方，生怕舟祺找不到自己，商毅起身時跳了跳，“舟祺！”

“那兒。”修羅指了指跳得像個土撥鼠的商毅，“你心裏的商毅是吧？”

舟祺瞧了他一眼，看向商毅時，商毅快步跑了來，商毅在修羅冰冷又帶着煩悶的眼神下，抱住了舟祺。

“舟祺，那風行鳥帶着你墜地時，我還以為你被它暗算了，我以為我們再也見不到了。”商毅撇着嘴說，“可你是我在不秋草學堂唯一的一個好朋友了。”

修羅冷聲道，“就算你再也見不到小竹，你還會找到下一個好朋友，這就是人性。”

商毅松開舟祺，看向雙手抱臂一臉高傲的修羅，問，“你不會就是修羅吧？”

“正是。”修羅睥睨他，眼底的冷傲快要溢出來了。

商毅快速打量着修羅，低語道，“修羅不是很厲害麽？怎麽這身上全是血跡？”

修羅哼嗤了聲。

“商毅。”舟祺敲敲商毅的肩頭，“如果你找到下一個好朋友，我會替你高興的，你何不試試呢？”

修羅側目，甚為不解地看着舟祺。

而舟祺靜立，姿态挺拔灑脫，唇邊帶笑，面容清秀俊逸，恰像只正直清高的竹。

“打趣我是不是？”商毅低聲，“舟祺，你也知道我的性子，還能找到朋友麽？我願意跟你一輩子鎖死。”

“說的什麽屁話？”修羅松開雙臂，狠狠瞪向了商毅。

商毅納悶，眼中的疑光一直存到修羅帶他們瞬移三次後，因為被揪着三次瞬間移動後，商毅實在是忍不住了，他脫開隊伍，跑到一棵樹後猛吐了起來。

修羅擡眉微微勾唇笑，他側目看向舟祺，舟祺一手撐着額頭，似乎也覺得商毅的行為很丢人。

“不行了。”哪知舟祺說，“我好像也要吐了。”

“不是吧。”修羅不解，“當真那麽暈麽？我已經刻意減速了。”

舟祺雙手撐膝俯下身子來，神情隐忍，唇角下撇着，好像很是難受。

“舟祺。”修羅貼心地拍了拍舟祺的背，“想吐就吐吧。”

“你不會是在調侃我吧？”舟祺咬着牙說。

“當然不是了。”舟祺才答應要做他的守護人，他關心舟祺還來不及呢，怎麽會調侃？被舟祺誤會，修羅面色不爽，“你要這麽想的話也行，你還吐不吐了？”

“爺。”舟祺直起身子，“不吐。”

“你有志氣。”修羅将眸光瞥向樹後的商毅，“你屬蝸牛的？能不能快點？”

“就來了。”商毅擡起一只胳膊揮了揮，說罷，他又彎腰吐了一口。

修羅“啧”一聲，十分不耐煩。

“我們已經去過好幾座山了，會不會這鈴铛的埋藏點，是在什麽山泉呢？”舟祺一手搭在下巴上，思量道，“商毅之前也說過的，不是山林，就是山泉，總之是人跡稀少的地方。”

修羅看了眼舟祺，大步走到商毅這邊來，兩根手指頭揪住商毅的後衣領，嫌棄道，“既然吐幹淨了怎麽還不過去？”

“當然是怕我一會兒又忍不住……”商毅腦袋一垂，“嘔！”

修羅趕緊松了手，低聲威脅道，“商毅，我與小竹的關系，跟你是萬般不同，在這世上，我跟小竹是最親密的，你懂了嗎？”

“小竹這名字是你給舟祺起的嗎？”商毅擦擦嘴角望過來，修羅傲然點了下頭。

“好俗。”商毅真心評價。

修羅怒意挑眉，提着商毅像提一只野兔子，他在舟祺微微驚訝的目光中，把商毅放到了舟祺面前，“帶你們瞬移了這麽多次，我也該補補了。”

“什麽意思？”商毅白着臉惶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