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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初入宮的訓話整整用了一個多時辰,秦玉柔從沒覺得一天可以這麽累。
但當她邁進皇上賜的“玉樓閣”時,直了眼睛也回了精神。
且不說這琺琅點綴的門框,且不說這南疆翡翠雕的門把,且不說這好似後花園的前庭,且不說這完全不合規的宮女數量……算了,就算後宮沒月銀她估計也能活個幾百年了。
“督建這處地方的人是我爹手下?”秦玉柔一邊贊嘆一邊摸着琺琅門框。
嚴萍臉上也有喜色,但看到匾額上的“玉樓閣”字樣時卻高興不起來。
她朝着秦玉柔低聲道:“蘇大學士曾有詞道‘我欲乘風歸去,又恐瓊樓玉宇,高處不勝寒’,陛下這意思,是讓咱們在這玉樓閣中感受高處不勝寒之感啊。”
嚴萍邊說着邊皺眉,秦相也料到今日之處境,可沒想到皇帝将這份針對用得淋漓盡致。
不過秦玉柔對這些不在意,她只在意花的誰的錢,據她了解,他們秦家不該有這麽大的手筆才是。
新賜的副總管太監萬祥侍奉在旁,聽見秦玉柔的詢問,回答道:“回娘娘,此處是陛下吩咐翻修的,看樣子娘娘很是喜歡?”
一旁的秦玉柔頓時歡喜起來:“當然喜歡!”
這麽華貴,她真是喜歡慘了,又加一句:“幸好幸好,我還以為是我爹自個兒掏腰包建的呢,這回花着……啊不,住着就安心了。”
萬祥沒有回話也沒覺得詫異,但嚴萍聽到這話差點平地摔,她想和秦玉柔說,這屋裏的東西是萬不能換成錢的,這姑娘學得宮矩莫不是一塊落到宮外了,可真是令人頭疼。
秦玉柔四處好奇,但也沒忘了正經事。
“真兒,把喜糖都分了吧。”她看着桌上的瓷器,心想着這要是拿到現代能在幾環買房子。
今日多少算是她大喜的日子,雖然這嫁的沒多少開心,但她還是想把能做的都做一下,這喜糖還是要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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糖果這東西在宮裏算不上稀罕東西,可當衆人打開後看到的卻不只有糖果,小小荷包裏還有花生和用糯米紙包着的蜜棗,甚至還有兩顆珍珠,各個都感慨起這位娘娘的大方來。而且上到掌事公公,下到後院婢女,人人有份,不禁就讓院子裏的人心熱了。
這位娘娘定是個大好人!
——
夜深了,雨也稍歇,內務府為了博個好彩頭,特意把皇帝出行用的轎辇四周綁上大紅的永結同心結,結果被李珩一把扯下。
他沒有再說其他話,也但伴在一旁的高鴻瞧得出這位爺定是不喜,只是在外面他從不發作。
随即他一個眼神給旁邊的徒弟們,讓他們都有點眼力見。
內務府今日這麽一折騰,保不齊李珩會認為某些人是秦黨,明日就沒了位子。
轎子起了,高鴻便問道:“陛下,您今晚宿在哪。”
李珩冷冷淡淡地回道:“慶元殿。”
“這……”三位新人入宮,竟還要回自個的寝宮,高鴻想勸不敢勸,覺得自己脊背全是冷汗。
轎子往慶元殿走着,不想隔壁的康善宮忽然響起古琴聲。
高鴻疑惑地側了側頭,這院子裏頭住的是賢妃顧氏,羽林軍統領之女,身子不算康健,因此一向安靜。往日裏但凡多說幾句話就能咳上,今日怎麽想起彈琴争寵了?
李珩叫停了轎子,高鴻彎腰等候着李珩下轎,但轎上之人卻遲遲沒有回應。
高鴻輕聲問:“陛下?”
李珩善音律,知此曲名為《高牆嘆》,說的是一位公主因心儀敵國王子自願去和親,卻被王子幽禁在一處院子裏,一直到死都沒能出去,後來公主的弟弟登基後一舉滅了敵國。
高牆嘆,一嘆紅顏成枯骨,二嘆深情人不知,三嘆故土入夢來,賢妃這一曲應是讓他掂量這“故土”分量。
顧家一門忠于李家帝脈,與秦黨并無瓜葛。
慶元殿的宮門便在路的盡頭,這幾日他一直在思索對待秦家的态度,怕秦家蹬鼻子上臉,又怕秦家背地耍手段。
紅色的燈籠映照在年輕帝王的臉上,他剛剛弱冠,踏的每一步都被別人掌控着,有些事情心有餘而力不足。
“今日請安可有發生什麽事?”李珩的手不經意地敲打着轎辇的扶手,在寂靜的夜裏顯得尤為清晰。
高鴻不敢隐瞞,趕緊答道:“回禀皇上,今兒午後雨不小,去明德宮的娘娘不全。若說發生了什麽的話,今個安嫔聽訓時走了神,起來的時候好像腿壓麻了,直直往地上撲了一把,德妃娘娘說了幾句禮儀不規矩,麗嫔娘娘則是護了幾句。”
李珩又問:“跪了多長時間?”
“應有半個時辰,訓話約莫得一個多時辰。”
“嗯,時間也不算長。”估計是單純嬌氣,年輕的帝王一邊腹诽,一邊又詢問:“賢妃今日可去了?”
高鴻一時摸不着頭腦,這賢妃素日也不是冒頭的主,今怎麽皇帝尤為關心起來。
“去了,但是并沒有說什麽。”
李珩久久沒說話,似乎只是在聽曲子。
他自小伴着宮鬥長大,深知在這後宮裏人心都是隔肚皮的,不見得說壞話的人心惡,也不見得說好話的人心善。
夜裏的風很涼,顧晚秋的曲子彈得有些忽急忽緩,隐約還能聽到幾聲咳嗽,李珩擡手,轎子重新動了起來。
“安嫔那邊呢,可還有什麽事。”
高鴻掂量了一下,随即說道:“安嫔娘娘給玉樓閣合宮的人發了喜糖。”
“喜糖?”天子的語氣聽不出喜怒。
高鴻抿了下嘴,頭更低了:“正是。”
這放在民間,子女喜事,鄰裏親友間得個喜糖沾沾喜氣并無不妥,但是把這些小女子作态帶到宮裏,便是不成體統。
倒是個會拉攏人心的,這些話李珩當然不會說出來。
“去玉樓閣,另外往康善宮再送些炭火,賢妃身子弱,讓她早休息。”
高鴻聞言一一吩咐好身邊人,不敢猜也猜不透帝王轉變的原因。
玉樓閣那邊,要不是嚴萍攔着,秦玉柔早把身上繁重的衣服換下了,如今她靠在床頭上,鞋子要掉不掉地甩呀甩。
嚴萍簡直不知道該怎麽勸,這位主子在家這樣坐沒坐相、站沒站相也就罷了,在宮裏若是讓旁人傳出去了,定會成笑話。
“什麽時候能睡啊,不必等了吧。”秦玉柔打着哈欠懶懶地問道。
嚴萍讓她不要急,尚未到亥時,再等一會。
“萍姨,我跟你賭十兩銀子,陛下他今晚一定不會來我這裏的,我真的很困了,今早我可是天沒亮就醒了,您行行好讓我休息了吧。”
秦玉柔用兩只手拉着眼皮,她今日化了兩個時辰的妝,又在大好的午後聽訓,早就沒了力氣。況且皇帝要是今晚來的話那不就是助長秦家氣焰,他不可能這麽蠢,所以秦玉柔繼續堅持:“你看我這眼,睜都睜不開。”
嚴萍看着秦玉柔的可憐樣也心軟了幾分,這個時辰确實不算早,心一橫打算叫人進來收拾。
秦玉柔哪還能等,直接坐到床上把鞋子徹底甩開。
結果早不來晚不來,就在這時,外面通傳皇上駕到。
嚴萍等人如臨大敵,急匆匆給她整理衣服和床鋪,秦玉柔只給真兒使了個顏色,便見她打開扳指,往桌上的糕點裏撒了點東西。
李珩進來的時候,秦玉柔剛穿好鞋子,來不及迎接,直接在桌邊行了禮。
嚴萍看了眼秦玉柔的發飾,已然有些亂了,不禁皺起眉頭來,但是心頭卻十分高興,出門恭迎的時候挺直了腰板,仿佛年輕好幾歲。
三府姑娘同時進宮,她家姑娘承的是頭一份寵,可見皇帝的重視。
這婚房一派新婚燕爾的裝飾,顯得初見龍顏的秦玉柔的臉紅橙黃綠好不熱鬧,李珩提起衣擺進屋,徑直坐到秦玉柔對面的桌邊,秦玉柔被吓得一擡頭,然後又快速低頭。
這皇帝一進門人就坐下了卻沒讓自己起身,到底幾個意思。
秦玉柔慌慌地想,李珩卻在打量她。
那晚黑燈瞎火的,李珩和周尋在房檐上沒看清人長相,如今細看,人不算清瘦,明明已有十七,可瞧着一派孩子的樣子,不說話的時候抿着嘴,眼睛東張西望的,局促極了。
人前一套,人後一套,李珩對此嗤之以鼻,但還是轉作溫和的口吻問道:“聽說安嫔今日請安摔了下,可有礙?”
秦玉柔愣了半天才想起來安嫔是自己,便蚊聲說了句“沒有”,然後又搖搖頭說“有”。
嚴萍臉都綠了,直接跪下來道:“奴婢們看過了,娘娘并無大礙。”
李珩讓侍奉的人退下,這才讓秦玉柔起身,聲音又沉又慢地說:“到底有沒有都說不清楚嗎?”
瞧着不怎麽懂規矩,秦家怎麽教養的女兒?
皇帝這種身份本就是不怒自威,何況他就是不悅,秦玉柔便從這話裏聽出了怒氣來。
怎麽進門時候挺溫和的,一下子就疾風驟雨了。
可憐秦玉柔剛站起來,接着就吓得跪了下去,哆哆嗦嗦地說:“那個,我……不不不,臣妾,妾當時就是又餓又累才沒站穩,不算有礙。”
出師不利,出師不利啊秦玉柔,你在緊張什麽,不過是皇帝而已,她心裏暗罵自己,不過自己這樣子應該是讨他不喜了吧,歪打正着。
這皇帝暫時不會要她項上人頭,必須沉住氣,于是她說完後又找補了一句:“餓了一天,是真的餓到沒力氣。”
秦玉柔捂着肚子,裝作一副饑腸辘辘的模樣。
其實她從明德宮回來後就避着嚴萍大吃特吃了一頓,要是仔細聞的話,她嘴裏說不準還有牛肉餅的味。
這番裝餓當真是考驗演技,可秦玉柔別得可能不精,餓肚子的經歷卻不少,為了睡懶覺她這些年沒少錯過早飯。
她的眼神投向了桌上放着的糕點。那碟芋奶糕裏她讓真兒撒了令人上吐下瀉的藥,只要她吃了保準能讓李珩惡心得近不了身,這第一印象很重要,而且第一晚不侍寝,日後侍寝也難,這就是她的不争寵第一步,讓李珩瞧不上她才好。
于是她兢兢業業裝餓,嘴唇輕咬,腦袋晃呀晃地直讓步搖叮當聲響。
李珩煩的很,揮手讓她去吃。
這芋奶糕是禦膳房為新婦送來的,晶瑩剔透,奶香四溢,秦玉柔剛進屋的時候就瞧見了。
本來是裝餓,沒想到她一咬下去便停不下來,忘了李珩還在邊上,接着拿起第二個第三個吃。
李珩近日上火驚慮,日不能食夜不能寐的,瞧見秦玉柔沒心沒肺地吃得開心,沒來由地覺得自己委實對自己太不好。
“好吃?”他問道。
秦玉柔吧嗒着嘴把唇角的椰蓉卷了進去,趕忙點了頭。
白色的粉末灑在椰蓉上,沒有一點痕跡。
而且皇宮其他不行,禦膳房肯定很行!
“那朕也嘗一塊。”
秦玉柔覺得皇帝定是個愛吃甜的。
正當李珩伸手也要品嘗時秦玉柔才大夢初醒,這裏面下了藥啊,讓皇帝碰了可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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