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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日頭實在又辣又毒, 主仆兩人走得很慢,一路回到玉樓閣後,秦玉柔迫不及待地紮進茅廁, 并讓真兒去找洛太醫來。

洛青,年紀近四十歲, 是他爹在太醫院安插的人, 很快就通過把脈知道秦玉柔身體處于極為虛弱的狀态,不單單是腹瀉那麽簡單。

秦玉柔又讓真兒把去之前服下的解藥拿給洛青, 他拿水化開後左看右看,搖頭晃腦地贊不絕口:“此藥甚妙,甚妙, 裏頭都是大智慧啊。”

真兒在旁邊急得團團轉:“您可別妙了,該怎麽治,娘娘她怎麽渾身沒力氣。”

秦玉柔在腹瀉一通後便感覺全身力氣被掏空, 全身上下的血涼了一般, 這會兒都覺得動一下手費勁。

“娘娘不用擔心, 您應是服了能讓氣血兩虧的藥,也就是與滑胎藥差不多的功效。好在您這解藥裏的大量名貴藥材有滋陰補陽、強身健體的功效,兩廂下來會讓人疲乏,身子可能有些虧損,臣這就幫您開藥調理。”

躺在床上的秦玉柔長舒了口氣,但轉眼一想,這回原本該出大事的,若不能随了林太後的願, 可能還有下一招等着她。

她拍了拍床, 讓洛青和真兒都湊近些,小聲說:“旁人問起來就說我病得厲害, 上吐下瀉,氣虛氣短得下不來床,還有啊……那病案也需往嚴重了記錄。”

洛青也明白,安嫔這次怕是被人下了藥,再說他聽命于秦家,此事倒也好辦。

之後秦玉柔便覺得困,後面的事情都交給真兒去辦,不一會便睡了過去。

既然是秦相都認可的醫術,到底沒的說,洛青的藥方喝過兩副之後她的力氣便慢慢恢複過來。這事發生的突然,秦玉柔也清楚林太後那邊的茶水早就處理幹淨了,無處取證,只好讓玉樓閣的人都不要聲張。

“娘娘,相爺那邊也不說嗎?”此事關系到林太後,他們娘娘這身子貌似也傷了,嚴萍怕日後秦相怪罪他們這些照看之人。

“爹那裏我來說。”秦玉柔糊弄着。

她躺在床上,心想那是肯定不能說的,說了不就直接會讓他爹和林太後對上了,搞不好還會讓秦家覺得背後有皇帝操縱的影子。

“娘娘,您別怪奴婢多事,咱們是不是有些太委曲求全了。這次您幸虧是吃了解藥,不然恐怕是一輩子都難有孕。”其他人退下後,真兒悄悄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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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青開的藥要連喝半年,并且觀察葵水的情況進行調整,真兒一時覺得這後宮确實太過兇險,不可一味忍讓。

秦玉柔倒是沒有想到要孕育皇嗣這一步,畢竟歷史上秦家這入宮的女兒也沒有後代,現在還是活着更重要些。

“雖然沒有反擊,但是眼下便有理由不去請安了,拖她十天半個月的,到時候旁人也不敢說什麽,也不敢調查,其實也還好。”秦玉柔惹着苦把藥喝下。

她的眉頭凝成一塊,真兒立馬遞上一塊蜜餞,見秦玉柔這是真不打算回擊,憋悶得不行。

她們兩人一起長大,秦玉柔太了解真兒的脾氣了,定是心裏替她打抱不平,她搖着真兒的胳膊:“好啦真兒,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況且她是掐準皇帝不在的時候動手,也沒留下證據,咱們到底無從查證。”

真兒蹲在床邊,臉上都氣鼓鼓的,手上做着打人的動作:“我不甘心,我好想給盧嬷嬷套上麻袋打一頓。”

秦玉柔被她的話笑到了:“怎麽我聽着你真正想打的是林太後。”

屋裏沒有旁人,真兒也就大膽起來:“奴婢不敢,但是太後身邊的人您随便點,奴婢今夜就動手。”

秦玉柔思索着,光躲着确實也不行,她可不想一直引頸受戮。

“就算你功夫好,也有被發現的情況,你這樣……”秦玉柔給真兒支了一招。

“娘娘您的意思是……裝神弄鬼?”真兒睜大眼睛。

“噓,小聲點。”她捂住真兒的嘴,古人多少心中有敬畏,吓一吓應該能讓某些心懷叵測的消停些時間。

“娘娘好計策,我曉得了。”真兒一笑,領命下去。

于是明德宮後來幾天一直鬧鬼,聽說夜深時候總是聽見奇怪的嬰兒啼哭聲,梵音殿的和尚連續誦了三日的經才消停下來。

真兒這幾日早上當值總是來得晚,結果嚴嬷嬷教訓她的時候她還在笑。

她迫不及待地跟秦玉柔分享:“娘娘啊,林太後連着幾日夜裏都不敢合眼,真快變成老巫婆了。”

秦玉柔笑着聽真兒稱呼當今太後為“老巫婆”,轉眼一想,驚道:“不過叫你每日三更去吓一吓,你還蹲房頂往裏面看了?”

真兒叉着腰:“宮裏那些侍衛笨得要死,發現不了我,我每隔半個時辰就哭一聲,吓的她連床都不敢下來,該是有多害怕。”

秦玉柔挑眉,就林太後下的這兩回藥來看,從前必是輕車熟路的,怕是手下有不少亡魂和不平事。

“陛下馬上就要回宮了,此事到此為止哈。”秦玉柔即使不喝藥也總喜歡摸兩塊蜜餞吃,吃完才肯重新躺下。不得不說,一報還一報,她心裏也暢快不少。

李珩回宮之後自然也知道了秦玉柔生了大病的消息,本來想看她又用了什麽把戲,結果進門一聞見藥的味道就猜了出來。

秦玉柔心想自己才是病患,怎麽李珩一見到她臉直接煞白了。

“誰給你下的藥?”

她一時沒反應過來,這皇帝怎麽這麽确定旁人給她下了藥,然後聽見皇帝又問了一遍:“這藥裏面有治小産後宮寒的草藥,朕熟悉得很,你沒事吃這種藥,誰下的?”

秦玉柔這時候才想起來,相傳皇帝的母妃就是因為小産後身體虛弱而死的,怪不得他記得這麽清。

她知道自己不說大概皇帝也會去查,于是将那天大概喝茶的經過說了一下,然後還補充道:“臣妾并沒有懷疑太後娘娘的意思,只不過在這玉樓閣內能入臣妾嘴裏的食物,應該還是能保證沒有那藥的。”

李珩聽着她分析,瞧着也沒有刻意去埋怨誰的語氣,頓時心上有些堵得慌。他想起高鴻說起前幾天林太後夜聞兒啼聲而做法事,這是作惡多端,夜裏都不安生。

“秦相他知道了嗎?”

秦玉柔搖搖頭:“這事臣妾沒有讓人聲張,畢竟臣妾爹那個性子您也清楚,萬一讓他知道了,肯定會替臣妾追究的。”

李珩有些驚訝:“你難道不想追究嗎?”

這是要挑撥?秦玉柔思考了一下說道:“怎麽說呢,臣妾原本就不可能生下孩子來,如今身體還算康健,這麽算下來其實損失不是很大。”

“什麽叫原本就不可能生下孩子來?”

四目相對間,秦玉柔發現李珩的眉見帶着愠氣,可是他在生氣什麽?

憤怒的人也是後知後覺自己剛剛說了什麽,不知為何,遇到秦玉柔的問題,他總是脫口而出一些……他控制不了的話。

李珩別開眼:“安嫔你別忘了,朕可是承諾給秦家大皇子的,你就是再不想生,這件事情都不可能因為你的意願而改變。”

李珩搬出了他與秦丘之間的約定,卻發現秦玉柔雙目無神地坐在床上,半晌後不可置信地問道:“您剛剛,說了什麽?”

她眼睛直接瞪圓了,承世帝這麽多年無所出,難道就是等待……她看着自己平平的腹。

李珩一看秦玉柔這副模樣,哪裏還能不明白,這事秦丘估計瞞着他這女兒。

與此同時,秦玉柔感覺到一陣混亂,她實在想不通一國皇帝是如何能忍下這種無理的要求的,試想皇帝每次看見她就想起屈辱的承諾,她怕自己根本沒命生……好像歷史上确實是這樣的。

李珩輕咳一聲:“你爹沒有跟你提起過?”

他要是說了,秦玉柔就是逃也不會進宮的。以前不知道的時候她只想着進來湊數,只要她不犯錯就萬事大吉,現在知道了原委,她覺得就算自己拿着劇本也改不了結局。

李珩見秦玉柔一副出神的模樣,竟然覺得有些好笑。

“這該怎麽辦,秦相前幾天還催促朕,問朕怎麽還沒有半點動靜。”

秦玉柔伸出手去擋在李珩面前,阻止他繼續說下去,她大腦飛速運轉着:“這件事,容臣妾冷靜冷靜。”

李珩看見她卷着被子轉過身去,瞧着似乎受到了蠻大的驚吓。他本也沒想久留,不過是來看看情況,從房間出來後閉上門。

林太後用藥的事情到底不光彩,既然秦玉柔不想追究,李珩也不想把事情鬧大。後來又聽說小兒夜啼一事可能和真兒脫不了關系,于是他便在此事上加了把火,讓欽天監用星宿之說将林太後“請”到了道然寺去,也算是給秦家的交代。

幾天後,秦玉柔覺得不能再躺下去了,不然背上就該起痱子了。想起自己那三遍法華經,生怕林太後離宮前會想起來,趕緊開始抄。

只不過她總是走神,抄着抄着就開始想怎麽破局保命。她取了一張紙,将所有人的關系和立場都擺上去,勾勾畫畫起來。

李珩在桌案上批閱奏折,一擡頭就看見秦玉柔在那裏抓耳撓腮,場面有些好笑。

“你在擔心什麽?”

秦玉柔拿着自己畫的人物關系圖走過來,跟他講林太後的想法,她爹的想法還有……皇帝的想法。

李珩看見了紙上寫的“柳”,秦玉柔想去塗掉也來不及了,反正之前她也當着李珩的面說過一次,陳述事實總不能不能不顧事實。

她只好小聲替自己辯解:“這又不是臣妾刻意打聽的,是有人非要說給臣妾聽的。”

李珩看着紙上密密麻麻的名字,發現秦玉柔真的清楚地知道每個人的想法,所以她平日裏看似輕輕松松,實則也是如履薄冰。

她拿着筆在“皇子”上畫了個圈,商量道:“臣妾想了想,要不,陛下您對外說臣妾有孕了吧。”

聞言,李珩的朱筆直接劃了出去:“你說什麽?”

秦玉柔拿着筆将“秦丘”、“皇子”和“謠言”勾畫出來:“既然臣妾的父親催促您了,總不能半點甜頭都不讓他看見,而且前段時間還有謠言說天降神罰,皇室無子的傳言,若臣妾有孕了,這說法自然不攻自破。”

她清清嗓子,又道:“再就是,臣妾想演場戲啊,若是臣妾懷孕了,臣妾就開始稱病不外出,到後邊胎沒了身子弱便可以繼續養病。”

李珩的眼神越來越冷厲,秦玉柔及時打住。

“臣妾只是同您商量,如果臣妾有孕,對您來說也是好處大于壞處,臣妾的父親和大哥也會對您更忠心,而且胎沒了再懷胎就需要時間,這一前一後起碼可以尋出半年的時間來,到時候便可再行謀劃。”

秦玉柔見李珩直接把毛筆挂到筆架上,他的眼睛也十分危險不善,她趕緊跪下,不知道自己哪句又踩到皇帝逆鱗了。

“胎沒了?你這是咒朕沒孩子!”

秦玉柔吞吞吐吐,小聲嗡嗡:“皇上您要是想要孩子的話,不該來臣妾這裏啊。不過等臣妾假孕了,若是其他姐姐妹妹這時候懷上了,臣妾的爹也攔不住。”

不知為何,秦玉柔只覺得眼前的皇帝更氣了,臉拉得老長。

“你是在故意氣朕嗎?”李珩的靴子停在秦玉柔面前。

她哪裏敢啊,趕緊反駁:“臣妾愚鈍,只不過是想了個法子出來,若您覺得不合适便罷了。”

這法子說來的确是氣人,不過李珩看着秦玉柔畫的那張圖,想要當下就有個孩子,假孕确實是個不錯的法子。

“但你要知道,假孕這事情若是讓旁人知道了,誰也保不住你的命。”

秦玉柔一聽李珩這話,似乎有戲:“臣妾這是和陛下您在謀劃,當然風險有,但是也不至于那麽高。只要陛下您跟臣妾站在一條線上,臣妾就算是冒險也覺得值。”

李珩一直知道,秦玉柔在計劃某件事的事情,眸子總是亮亮的,他伸出手掌去。

秦玉柔見李珩伸出手掌來,不解。

李珩側臉淡道:“起身,擊掌為盟。”

“不妥吧。”秦玉柔牽過李珩的手腕,站了起來:“這麽大的事情,陛下,臣妾信不過擊掌,臣妾要聖旨。”

李珩從來沒聽說過跟他要聖旨的,甩開秦玉柔的手:“你當聖旨是什麽,聖旨是幫你做這種事情的?”

秦玉柔嘆道:“聖旨是臣妾的保命符,只要聖旨在,臣妾才能信的過陛下您不會倒打一耙。”

他不鹹不淡地一字一句地問道:“你到底當朕是什麽人?”

他堂堂九五之尊,竟被人懷疑!可笑至極!

皇帝畢竟也只是人,秦玉柔怎麽可能輕易就相信。讨價還價講究一個一個願打一個願挨,秦玉柔見李珩這麽說了,不得不拿出點底氣來。

“以前呢,陛下是君,現在呢,陛下是臣妾的合夥人,這件事情不能只有臣妾一個人冒險。其實說白了,臣妾在此事裏面占不到多少好處,無非是能夠修養一段時間。憑借臣妾的智謀,尋個其他法子賴在玉樓閣也不是什麽難事。”

李珩冷哼:“你還能想出第二個能休息半年的法子來?”

秦玉柔吸吸鼻子:“總能想到的,但若臣妾不假孕,陛下眼下的問題大概就沒人能幫您解決了。”

聽到這些這大逆不道的話,偏生讓李珩也罵不起來。

秦玉柔這話不假,他心裏比誰都明白,要想解當下燃眉之急,這法子确實是上等。

他妥協道:“朕可以給你找守口如瓶的太醫,也可以讓你一個人安安靜靜地‘養胎’,若你真的不小心暴露了,朕最多能幫你周旋一二,其餘的朕幫不了。”

秦玉柔一聽,這李珩也挺上道的,能做到這些已經不錯了。

“那陛下拟旨意吧,就您剛剛說的那些,放心,臣妾惜命着呢,一定會牢牢守住這個秘密。”

“聖旨不行。”李珩一揮袖子。

其實秦玉柔一開始就沒想要聖旨,她找出兩張紙來,似退而求其次道:“那就改成契約,可行?”

李珩點頭,這樣倒能接受,只是看着自己面前的兩張紙:“為何是兩張紙?”

秦玉柔指了指李珩又指了指自己,将毛筆遞給他:“契約當然是一式兩份。”

李珩冷冷又問:“那為何要朕寫?”

秦玉柔将毛筆塞進李珩手中,麻溜去研磨:“臣妾的字不好看,臣妾做些別得。”

想反駁,但想起秦玉柔的字實在難看,他氣得有些手發抖。

他就想不出還有誰這般對他的。

但兩人謀劃,靠不住秦玉柔,他只好嘆了兩聲,端正地把剛才自己說的話寫了兩遍,寫完的時候又覺得實在荒唐可笑,自己身為九五之尊,一言九鼎,居然在這裏寫這種東西。

秦玉柔一看李珩寫好了,指了指底端:“陛下,麻煩您在這裏簽下自己的名字。”

李珩硬氣地将兩張紙扔給秦玉柔:“朕寫聖旨都沒寫過自己的名字,就這樣了。”

秦玉柔噘嘴,玉腕從李珩眼前伸過,拿過毛筆來一筆一劃寫下自己的名字,然後展示給李珩看:“您看,又不難。”

不是難不難的事情,是這事情奇怪又荒唐,和外面做生意時候簽的契約一樣。

秦玉柔很執着,一邊看着他一邊将紙一寸一寸地朝他推,那指甲上塗着淡粉色的花色,粉嫩小巧。

李珩忽然聽到自己內心一世英名碎掉的聲音,他煩躁又無奈地拿過筆來,在秦玉柔名字的前面簽上了自己的名字。

那雙亮亮的眼睛裏頓時又充滿了歡欣。

秦玉柔抱過屬于自己的那份契約來,開心地看了又看。

李珩也看着自己手上那份,兩個名字并列在一起,一個端正飄逸,一個歪歪扭扭,一頁好字進了三粒老鼠屎。

但是,瞧着卻有一股奇妙的感覺,他好像已經很久沒有寫過自己的名字了,也沒人敢直呼他的名字。

皇帝是有自己名字的,安嫔也是有自己名字的,他們寫下自己的名字立約,

“秦玉柔。”

突然聽到自己的名字,那邊傻乎乎開心的人轉過臉來。

李珩也只是叫叫而已,但見她看向自己,他便挑起話題來:“別光顧着開心,只有朕與你還不夠,貼身照顧你的人,你如何瞞過。”

有了皇帝的承諾,秦玉柔旁的倒沒那麽顧忌:“除了真兒,其他的人都不能說,對了,太醫院的話還得把洛太醫喊來,他給臣妾把過脈,肯定是知道臣妾沒有身孕的事情。”

“洛太醫人很好,您可不要一刀子下去讓人閉了嘴。”秦玉柔雖然覺得李珩不會下這種狠手,但還是提醒了一下。

李珩點頭:“這事交給朕,這幾天你繼續裝病,到時候朕讓魏燭來診脈,說你并非只是簡單的腹痛,是有孕即可。”

直到送走李珩,秦玉柔都沉浸在一種不可思議來,繼假圓房之後她又與皇帝一起謀劃了假孕一事……可真是無中有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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