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第22章 第二十一章

打雷的日子, 趙兟也更容易做夢。

不一定是噩夢,大多是紛亂如雲般的吊詭情節。

睡得不安穩,淩晨五點多就醒了。

他上了露臺, 天黑得徹底, 遠處的建築連輪廓都隐在黑暗裏。

昨天下午的雨,到現在已蒸發殆盡,不留任何蹤跡, 空氣微涼,帶着濕氣。

旁邊有個吊椅, 趙兟就坐在上面, 敞着玻璃門,放任清晨的風貫穿他,看着天色一點點亮起來。

那年, 他也是坐了一整宿,從天黑坐到天光。

蜉蝣朝生暮死, 他的人生好似在太陽出現的那一瞬間迅速衰敗了。

一生薄命, 無愛亦無未來。

他甚至想過一了百了,以償自己造的孽。

奶奶的去世,或許跟他脫不了幹系。

她生下趙兟父親不久後, 便開始守寡,後再嫁,生下兩個女兒, 其中一個,即卻青的母親。

造成他人生支離破碎的, 是他的家庭。

趙兟父親離婚再娶, 繼母主張把他丢給老人家。

而他那個爺爺,對他從來不待見, 直接視而不見。兩個姑姑不喜歡他的父親,連帶也不喜歡他。

Advertisement

只有奶奶管他。

趙兟厭惡仇恨家裏的長輩,父親、繼母、姑姑、爺爺,他到青春叛逆期,作天作地,好像這樣就可以氣到他們。

其實何嘗不是對自己人生的放逐。

奶奶總是苦口婆心地勸他,好好讀書、考大學,走到外面去,到時這些人,這些事,再妨礙不了他。

他心動過。

想象自己如飛鳥飛過山頂,擁有一片廣袤的天空。

一個巴掌扇醒他。

繼母指着他的鼻子罵:“你這樣的爛人,除了給你奶奶你爸爸添堵,你還有什麽用?”

是啊,他是夠爛的。

母親是那個年代少有的讀過書的大學生,下嫁給父親,一窮二白,受不了,走了。他的“兟”字,是她給他取的,意為銳意進取。

銳是夠銳的,他成了一把開了鋒的劍,劍鋒卻無差別地針對所有人。

他有天賦,上學早,又跳了一級,但從不把正心思放在學習上。

學校後街有家臺球廳,他是那裏的常客,有時翻牆從學校跑出來,不是去網吧,就是到臺球廳。

老板都不收他錢,任由他打,有時陪客人打,賺到錢了,還會分他一筆。

月考想參加就參加,拿個不錯的名次,讓奶奶高興高興;不想考麽,撂了筆就走,拿個零蛋,挨父親一頓罵。

吵得最狠的一次,他那晚沒回家,在街頭像個流浪漢。

那會兒,車還沒現在多,深夜的馬路空空蕩蕩,他橫穿馬路,也不會飛出一輛車将他撞死。

奶奶不放心他,跑出去找他,沒找到,受了一夜風,感冒了。

次日,趙兟回到家,繼母揚了他一巴掌,用了十分力氣。

他冷眼看着她,臉很快紅腫一片。十幾歲的少年,眼神似淬了毒的冰刃,又狠又硬。

“你是我媽嗎?你憑什麽打我?”

繼母冷笑:“我不是你媽,但我也能罵你。你長到這麽大,不感恩你爸養你,還跟他對着幹,你有良心嗎?”

“他養我?”他不屑地哧笑,“我學費他出過一分錢嗎?不都在你手裏?你們不還跟奶奶說,讓我出去打工,別上高中了嗎?”

“供你讀書跟把錢扔進臭水溝有什麽區別?”

他氣得胸口不停的起伏,捏緊拳頭,免得一拳砸斷繼母的鼻梁骨。

奶奶咳着嗽,喊他的名字,“先先,你高三了,收點心,好好考個大學,好不好?”

低低地,幾乎是哀求。

先先,唯獨奶奶這麽叫他。

趙兟沒成年,但身量已高出奶奶好大一截。

他沒作聲。

他最後考了個不錯的大學,奶奶特別高興、驕傲,把攢了多年的一筆錢塞給他。

“要買什麽,就自己拿去買。別跟你姑姑他們說。”

皺皺巴巴的錢幣,還夾着一堆硬幣和毛票,上面還留着油手印。

不知道她是怎麽攢下來的。

他頓時紅了眼,說:“以後我好好讀書,将來賺錢接你去大城市住。”

“先先啊,從小你爸他們就對你不好,我身體差,年紀大了,也顧不了你,你将來闖出一片天,就別回來了。”

奶奶是被氣出病的。

後來,一個普通的午後,她在睡夢中心髒病發作,沒有掙紮,沒人發現,就這麽去了。

趙兟趕回家,只看到奶奶涼透了的遺體。

所有人伸出手指,吐着唾沫,怪他從來不讓奶奶省心,現在好了,再也沒人管他了,高興了吧。

他一點反抗的力氣也沒有。

那一句句罵聲,織成一張網,将他密不透風地罩住。

那時他剛上大學,想像奶奶說的,好好經營自己的人生。

奶奶的死,像塊石頭擊破玻璃,他聽到噼裏啪啦的碎裂聲。

卻青還在上初中,她抱住他,帶着哭腔說:“哥哥,你別難過,奶奶不痛苦的,她在天上看着我們呢。”

他聽到雷聲,呆呆地向外看去。

這或許是初夏的第一道雷,劈得他神魂俱散。

他不信“變成天上的星星”這種誘騙小孩的話,人死魂滅,什麽都不留下。

但他不知道該信什麽。

信歲月可期?信往事不可谏,來者猶可追?

人潮散去,他悶着臉恸哭,坐了一整夜,直至天邊發白。

賀晉茂來的時候,趙兟仍維持那個姿勢,望着遠方發呆。

他随口說:“你這是在幹嗎?思考怎麽日進鬥金嗎?想出來了告訴我一聲,等我發財了,就把你甩了。”

趙兟轉頭看他,“誰甩誰?”

“好好好,你甩我,行了吧。”賀晉茂把一沓文件放到桌上,“你要的東西。”

趙兟翻了一下,是一家小公司自成立之初,到現在的各種資料彙總。

賀晉茂也不講客氣,翻冰箱,開了瓶水喝,突然看到什麽,咋咋唬唬地沖過來。

“我去,趙兟,你家裏進過女人!”

趙兟皺眉,“大清早的,你抽什麽風?”

賀晉茂拈着一根長發,“人類毛發,不是你的,也不會是你兒子女兒的,就是女人的!”

“阿姨和卻青都是女的。”

他有理有據:“這麽長,這麽長,你家阿姨明明是短頭發,卻青頭發要細軟一點。”

“你從哪裏撿來的?”

“地上啊,餐桌底下,你們還一起吃過飯了?”

趙兟撫了下額,“你別像福爾摩斯搜證一樣行嗎?”

賀晉茂八卦地問:“誰啊?我認識嗎?”

“蔣暢。”

他轉身走開。

賀晉茂跟上去,“趙總,你以前行事作風可不是這樣的,拒絕就幹脆利落,絕不拖泥帶水,你現在是在吊人家嗎?”

趙兟睨他,“我什麽時候說要拒絕她了?”

“你那天跟我說的話,明明是不打算跟她有發展。”

衣帽間也是開放的,除濕機在角落安靜地工作。

趙兟挑着今日要穿的衣服,“失控了。”

賀晉茂搞不懂他這打啞謎一樣的說法,問:“什麽?”

趙兟停了很久,久到賀晉茂以為他不會再回答,才聽到他妥協般地嘆了口氣,說:“我的感情。”

賀晉茂悶悶地笑起來,“鐵樹開花,實屬不易。”

“聽起來,你在幸災樂禍。”

“哪有,”賀晉茂正色,“恭賀你還來不及。”

“出去。”趙兟把他驅走,“我換衣服了。”

“又不是黃花大閨女,還怕被人看啊?”

賀晉茂吐槽着,還是避開了。

趙兟想到昨天,蔣暢反問他的話。

以前犯渾,随便交了一些所謂的“女朋友”,那段歷史确切地存在,他否認不了,也改變不了。

後來再沒接觸過女生,也是真的。

本科到研究生,賺錢,擺脫過去,成了他唯一的目标。

因為壓力太大,才創造了一個叫“沈獻”的人。那句“人間一俗人,以曲覓知音”挂在他的主頁,就這麽挂了十來載。

戀愛,乃至成家,沒被他納入人生規劃裏。所以,也沒有這個需求。

趙兟笑了聲,一擡眼,看鏡中自己的身體。

上個月在燒烤店受的傷,處理得不好,留了點淡疤。其實還不止,膝上、腳腕,很多地方有。那些不是功勳,是黥印,記錄着他罪愆般的年少輕狂。

他拉上衣服,走出去。

車上,趙兟坐在副駕看資料,星期一的早高峰,宿城一如既往的堵,車流緩慢地前進着。

“不過,你喜歡蔣暢什麽啊?”

趙兟反問:“你喜歡你老婆什麽?”

賀晉茂答不上來。

“她和我挺像的。”話間,他還能一心二用,仔細閱覽手中這份項目詳情,“走夜路碰到一個同樣沒提燈的人,你會忍不住想和她同行。”

“然後一起走進溝裏?”

趙兟說:“如果可能把她帶到溝裏,一開始就會提醒她。”

“所以,你之前是怕?”賀晉茂順着他的思路,有點咂摸出味道了,“倒也沒必要因噎廢食吧。”

趙兟的家庭情況,賀晉茂多少了解一點,站在他的角度是同情,站在女生的角度,可能唯恐避之不及了。

“是,”趙兟颔首,輕飄飄地說道,“但她身上有溫熱明亮的燭火,我忍不住想靠近。”

哪怕是借着這點微末的光,走一段路也好。

同類推薦

甜蜜婚令:首長的影後嬌妻

甜蜜婚令:首長的影後嬌妻

(超甜寵文)簡桑榆重生前看到顧沉就腿軟,慫,吓得。
重生後,見到顧沉以後,還是腿軟,他折騰的。
顧沉:什麽時候才能給我生個孩子?
簡桑榆:等我成為影後。
然後,簡桑榆成為了史上年紀最小的雙獎影後。
記者:簡影後有什麽豐胸秘籍?
簡桑榆咬牙:顧首長……吧。
記者:簡影後如此成功的秘密是什麽?
簡桑榆捂臉:還是顧首長。
簡桑榆重生前就想和顧沉離婚,結果最後兩人死都死在一塊。

腹黑竹馬欺上身:吃定小青梅

腹黑竹馬欺上身:吃定小青梅

小時候,他嫌棄她又笨又醜,還取了個綽號:“醬油瓶!”
長大後,他各種欺負她,理由是:“因為本大爺喜歡你,才欺負你!”
他啥都好,就是心腸不好,從五歲就開始欺負她,罵她蠢傻,取她綽號,
收她漫畫,逼她鍛煉,揭她作弊……連早個戀,他都要橫插一腳!

誘妻成瘾:腹黑老公太纏情

誘妻成瘾:腹黑老公太纏情

未婚夫和小三的婚禮上,她被“未來婆婆”暗算,與陌生人纏綿整晚。
醒來後,她以為不會再和他有交集,卻不想一個月後居然有了身孕!
忍痛準備舍棄寶寶,那個男人卻堵在了門口,“跟我結婚,我保證無人敢欺負你們母子。”
半個月後,A市最尊貴的男人,用舉世無雙的婚禮将她迎娶進門。
開始,她覺得一切都是完美的,可後來……
“老婆,你安全期過了,今晚我們可以多運動運動了。”
“老婆,爸媽再三叮囑,讓我們多生幾個孫子、孫女陪他們。”
“老婆,我已經吩咐過你們公司領導,以後不許加班,我們可以有更多時間休息了。”
她忍無可忍,霸氣地拍給他一份協議書:“慕洛琛,我要跟你離婚!”
男人嘴角一勾,滿眼寵溺:“老婆,別淘氣,有我在,全國上下誰敢接你的離婚訴訟?”

韓娛之影帝

韓娛之影帝

一個宅男重生了,抑或是穿越了,在這個讓他迷茫的世界裏,剛剛一歲多的他就遇到了西卡,六歲就遇到了水晶小公主。
從《愛回家》這部文藝片開始,金鐘銘在韓國娛樂圈中慢慢成長,最終成為了韓國娛樂圈中獨一無二的影帝。而在這個過程中,這個迷茫的男人不僅實現了自己的價值與理想,還認清了自己的內心,與那個注定的人走在了一起。
韓娛文,單女主,女主無誤了。

勾惹上瘾,冰冷總裁夜夜哭唧唧

勾惹上瘾,冰冷總裁夜夜哭唧唧

[甜寵+暧昧+虐渣】被未婚夫背叛的她半夜敲響了傳聞中那個最不好惹的男人的房門,于她來說只是一場報複,卻沒有想到掉入男人蓄謀已久的陷阱。
顏夏是京城圈子裏出了名的美人胚子,可惜是個人盡皆知的舔狗。
一朝背叛,讓她成了整個京城的笑話。
誰知道她轉身就抱住了大佬的大腿。
本以為一夜後就各回各家各找各媽,誰知大佬從此纏上了她。
某一夜,男人敲響了她的房門,冷厲的眉眼透露出幾分不虞:“怎麽?招惹了我就想跑?”而她從此以後再也逃不開男人的魔爪。
誰來告訴他,這個冷着一張臉的男人為什麽這麽難纏啊!!!

離婚後,霍總夜夜下跪求複婚!

離婚後,霍總夜夜下跪求複婚!

結婚三年,阮安暖都未曾捂熱霍寒時的心。
于是她決定,不捂了!
五年後。
她帶球回國搞事業,卻直接被他堵在了牆角,“懷了我的孩子就想跑?
!”阮安暖欲哭無淚,說好的禁欲不近女色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