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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第二十四章

蔣暢過去交朋友, 非常自私地希望,對方待她的好,是唯一的, 如若不是, 心裏還要暗自計較、吃醋。

後來大了,也懂了,人作為群居動物, 要跟社會打交道,你怎會是對方的唯一?即使曾在某一段短暫的時間, 你獨一無二過, 也會被別人取代。

知識經濟的時代,任何東西都要索取費用。

成長的過程中,被世界教會這些道理, 也要付出代價。

如今,在網絡上, 在現實世界裏, 希冀擁有一小片自己淨土的蔣暢,更加明白,自己才是她的唯一。

趙兟又豈會不知?

所以, 聽到他口中這一句話時,蔣暢的脖子都僵住了。

不要說得像想成為她的唯一,不要用這種帶有幾分撒嬌意味的話迷惑她, 不要再讓她不可救藥地迷戀他的溫柔了。

不要這樣了,行不行?

蔣暢簡直要恨趙兟, 怪他, 她曾對胡蕙誇下的海口,說喜歡得上, 也放棄得下,成了一番笑話。

不得她的回應,趙兟又微彎脖頸,低下頭來。

這樣,也便于讓說話的聲音,更清晰地傳入她的耳中:“看入迷了?”

“任把這浮世評彈,化作人口耳相傳。”

臺上的卻青這麽唱着。

蔣暢記得,這首歌的曲是沈獻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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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落寞寂寥的唱調。

往日,她總覺得,寫得出好的詞曲的創作者,必然擁有一顆通透的心,才映射得出世間的美好、苦難、悲傷等諸多情感。

起初認識趙兟,覺得他淡然超塵得不像俗世凡人,他偏偏又自诩是“人間一俗人”。

她往旁邊避讓半步,和他拉開距離,四兩撥千斤地說:“不是你捎帶的卻青,我才能認識她的嗎?”

趙兟注意到她的小動作,當自己逼得太近,吓到她了。

蔣暢是只生于山林,生性自由,但也不太禁得起吓的松鼠。

他那雙常帶笑意的眼觑着她,不到兩秒,又轉開了,看向臺上,衣袂翩翩的卻青。

他父親和她母親是同母異父,算來,他們的血緣關系并不太近,但基因很神奇,他們倆長得有兩分肖像。

主要體現在唇形。

兩人一笑,唇角自然地向上翹,弧度也相似。

卻青蓮步輕輕挪移,眼波流轉間,餘光注意到臺側的兩人。

她笑了笑,曲畢,她腳步輕快地下臺階,笑吟吟地問趙兟:“有給我拍照麽?”

“這麽多個攝像頭,還缺我的不成?”

卻青撇撇嘴,“不解風情。”

她又湊到蔣暢耳邊,說:“你倆那麽站着,還挺登對的。真的。”

卻青的小助理走過來,替她整理些許淩亂的頭飾,卻青同他們揮揮手,“累死了,我先去休息了,走時叫我。”

蔣暢看着她的背影,“卻青的性子可真好。”

說話輕言細語的,但又不柔弱,反倒很是暢快。

趙兟說:“你可能不知道,我以前嫉妒過她。”

“啊?”她驚訝轉頭。

一個穿着lo裙的女生上臺跳宅舞,他們倆便退開了。

快到結束的時間,展館內的人漸漸少了,也方便兩人邊走邊說話。

趙兟說:“她有一個哥哥,部隊退伍,現在從政,從小她家裏人對她要求就不高,稱得上是要什麽給什麽。她是被嬌養大的。”

蔣暢不作聲。

果然,同人不同命,蔣磊只會從她身上撈便宜,榨好處。

“我帶她去爬山,她被咬了一身包,她媽,就是我姑姑,都把我罵了個狗血淋頭。”趙兟哂笑了下,“其實我是故意的,想讓她吃吃苦頭。”

蔣暢沒忍住說:“我沒想到你是這樣的。”

“但她是真的沒長心眼,暑假沒事幹,就跟着我到處跑。她還随身帶着一把零錢,問我渴不渴,餓不餓,說她請客。”

“所以你就接受她了?”

“準确地說,接受她過得比我好這件事了吧。”

那時年紀小,心智不成熟,嫉妒她受父母哥哥的寵愛,而他只是被丢給奶奶的棄子。

現在回望過去,已不覺有什麽。

“好像沒聽你說過,你有沒有兄弟姐妹。”

趙兟輕描淡寫地道:“有,一個同母異父的弟弟,一個同父異母的妹妹,都不太熟。”

蔣暢失語了。

“我父母自由戀愛結婚,那會兒剛二十出頭吧,婚後矛盾很多,我上小學的時候,他們就離婚了,後來各自再婚。”

“那你……”她躊躇着,要不要說下去,又怕戳中他的傷心事。

“我是跟我奶奶長大的,其實我很對不起她,她受我的氣,還要為我受家裏人的氣。學《陳情表》的時候,語文老師哽咽了,我不知道她想到了什麽,但我沒有反應。現在才懂得,‘烏鳥私情,願乞終養’包含着怎樣的感情。但已經來不及了。”

蔣暢眼眶有點酸,她受不了他用這麽平淡的語氣說他的過去。

她代入進去,那樣的童年,得多憋屈啊。

“你這回要是哭的話,我就沒有紙給你擦眼淚了。”

他有些無奈,可能沒想到,她這麽敏感。看電影也哭,聽他說這些也哭。

蔣暢“噗”地笑出聲,“刀我別用親情刀。”

卻徹底把淚笑出來,一下子剎不住,一個勁地往下流,她想去伸手擦眼淚。

趙兟說:“別用手,會把化妝品揉進眼睛。”

他找背了包的路人女生借紙,低頭,在她眼下輕柔地揩拭,說:“我後悔了,不該跟你說這些的。”

更後悔的是,這實在有使苦肉計的嫌疑。

大概有些卑劣了。

這副畫面,在路人看來,估計挺神奇的。

怎麽會有人參加漫展,走着走着,就哭了呢?

還有一個高個子帥哥替她擦眼淚。

蔣暢不敢直視趙兟,看着他的領口,既是覺得丢臉,又覺得害羞。

他沒有碰她其他部位,力度控制得很輕,或許是常年撫貓練出來的,指腹的溫度隔着紙巾,若有似無地傳遞到皮膚上。

她仿佛成了鬧脾氣的小貓,這麽被他順着毛。

可她沒有貓受得那麽心安理得。

他的溫柔成了巨大的陷阱,她掉進去,悶頭亂撞,也找不到出口。

蔣暢從他手中接過紙,小聲說:“我自己來吧。”

趙兟見她眼淚止住了,才說:“好險,你再哭下去,路人估計就要報警了。”

“哪有那麽誇張。”

她吸了吸鼻子,“對不起,我情緒容易波動,有時候一會兒哭一會兒笑的。”

他說:“應該說情感豐沛,不必向我道歉。”

看着她有些紅的眼睑,頓了頓,又說:“這是你對世界的反饋方式,也許,比我的麻木要好。”

“麻木?”她反問。

“這些年,我逼自己不要太在意外界的人或事,到現在,就成了一種‘麻木’的狀态。所以不會大喜大悲大怒,我好像,已經失去了這些表達。”

蔣暢說:“沒什麽不好的,自私一點,冷漠一點,你就是無堅不摧的。”

她有太多的痛苦,是一些小事帶來的。

她明明不想這樣。

趙兟稍稍一擡眉骨,“很新奇的一種說法。”

她認真地說:“整個社會都在倡導奉獻精神,其實對于個人來說,不添亂就很了不起了。更何況,你也不是冷心冷肺,你只是……”

說到這裏,她卡殼了,突然覺得語言的貧瘠,無法形容那種感覺。

“在我們不熟的時候,你送我花,幫我付款,還有燒烤店那次,你還會喂貓。你所謂的‘麻木’是保護自己,又不是針對別人。總之,你很好,很好,真的。”

趙兟右手握拳,抵着唇,輕咳一聲,“你才是卻青請來誇我的吧,一把年紀,怪不好意思的。”

場館裏冷氣開得很足,蔣暢手指絞着紙,後知後覺的,臉有點熱,拿着團扇,給自己扇了扇。

“你沒看過你粉絲給你的表白嗎?那才叫言辭誠懇,感情濃烈。”

他搖頭,“不一樣。”

“哪裏不一樣?”她說,“你也可以當我是你的粉絲嘛。”

“她們喜歡我,你也是嗎?”

蔣暢被口水嗆到了,拍着胸口緩過來,眼睛瞟到別處去,“我是喜歡你的……歌的啊。”

“就這樣嗎?”

“不然呢?”她快步走起來,“快結束了,你朋友那邊要收攤了,不是說要去幫忙嗎?我們快走吧。”

趙兟笑笑,跟上去。

蔣暢換下漢服換給卻青,走到外面,熱浪襲來,一整天待在場館內吹空調,熱得頓時冒汗。

趙兟的朋友邀請他們一起去吃飯。

“卻青也在,你實在怕尴尬,不想去的話,我就拒絕他們。”

蔣暢聽說他們來自全國各個地方,難得來宿城一聚,說:“你去嘛。”

他說:“那我送你回家。”

“不用了,我搭地鐵挺方便的。”

“這個地方遠,你還要換乘公交,坐着也累。”

“那你朋友……”

“他們明天也在,我請他們就是了。”

蔣暢今天實在累了,不想費心社交,腳底板也酸,地鐵很可能沒位置坐,他送她,她當然輕松。

但她又不是他什麽人,阻礙他和他朋友聚會,太說不過去了。

遲疑間,趙兟已經拿出車鑰匙,走在她前面,說:“走吧。”

他的車性能好,開得穩,蔣暢上車沒多久就睡着了。

醒來,發現座椅被他放平,身上還蓋了塊毯子。

往外看,已經快到她家了,蔣暢坐起來,趙兟聽到動靜,告訴她怎麽拉起靠背。

她将毯子疊起來,邊沿對邊沿,角對角的,疊得整整齊齊,“你車上還備着這個啊。”

“有時候出差,我會蓋一下,定期清洗,幹淨的。”

“這麽晚了,你餓了嗎?去我家吃點?”

這條路比較通順,他側眸看她一眼,“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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