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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第二十五章
蔣暢平時一個人吃飯吃不了多少, 菜只買一點兒,她翻了下冰箱,回頭問趙兟:“馄饨面可以嗎?”
“可以, ”他颔首, “我不挑。”
趙兟其實還蠻挑食的,不合胃口的菜,他吃一口就不會再碰。
不然他也不至于在宿城到處覓食。
不過得看跟誰吃。
蔣暢在湯底裏放了點紫菜和蝦皮, 怕他不夠,多舀了幾顆馄饨在他碗裏, 最後問他要不要香菜和蔥花。
趙兟說:“要。”
她将兩碗馄饨面端出去, 說:“我口味比較重,但胡蕙完全不吃蔥和香菜,外面餐廳一般也不放, 難得碰到一個都吃的。”
又補充了句:“胡蕙是那次晚會帶我去的朋友。”
趙兟點點頭,說:“我們倆确實挺多方面很契合。”
蔣暢開玩笑道:“完美飯搭子。”
見他攪了攪, 她忙說:“我平時吃得比較随便, 別嫌簡陋啊。”
“不會,很香。”
味道當然算不上多麽驚豔,具體一點, 應該是“踏實”,會令他想起奶奶煮的飯菜。
老一輩人做飯,只用鹽、味精調味, 以前他嫌清湯寡水,過去這麽多年, 最懷念的, 還是那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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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頓簡單得不能再簡單,唯一“奢華”的, 就是她另洗了香菜和蔥。
但莫名的,他吃出了踏實感。
趙兟吃光了,蔣暢要收碗拿去洗,他說:“我來吧。做飯我不會,洗碗技術還是可以的。”
她跟進廚房,閑聊地問:“你從來不下廚嗎?”
“沒錢的時候,在學校食堂吃饅頭稀飯,有時加個雞蛋,一共就兩三塊錢,後來,是沒空自己搞。”
蔣暢欷歔:“你怎麽賺這麽多錢的?讓我沾沾財氣。”
“唱歌寫曲賺了一些,後來有人帶進風投圈,也算是運氣好,沒遭遇太大的挫折。”
趙兟笑笑,“可能,過去太悲慘,老天想補償我一點。”
那會兒,他正長身體,在外面從來吃不飽,因為沒錢。
奶奶從自己牙縫裏摳出錢,給他買肉蛋奶補充營養,沒辦法,趙兟他爹完全不管。
一直到大學,他除了蹿個子,肉是一點沒長,整個人瘦瘦巴巴的。
吃的開銷倒還小,學費和生活費才是大頭。
繼母巴不得他別上學了,怎會心甘情願出錢供他?
趙兟頭鐵,骨頭硬,自己做兼職,申請助學金、助學貸款,拿獎學金,沒向他們伸過手讨錢。
——是,他覺得那跟乞讨無異。
那些年,一心賺錢,壓根沒空閑想其他的。
後來,覺得自己曾經稀巴爛的,寧願繼續形影相吊下去。
但是現在,倒是希望自己從頭到尾,一身幹淨地去喜歡一個人。
蔣暢的感觸卻和他不一樣。
是一種,有些狹隘的念頭,想:啊,原來,他也不是雲端上的仙人,是同她一樣,在人間苦苦掙紮過的普通人。
今天,她同情悲憫他的經歷,何嘗不是顧影自憐。
所以,她産生了同病相憐的感覺。
她從來不喜歡現在的生活,現在的工作,只是沉湎于安定的狀态,不想去改變。
她躺平的思想,簡直和宿城的內卷氛圍格格不入。
然後她遇到趙兟,一個整日思考“存多少錢,才能在四十歲退休”的男人。
大概,老天也怕她擺爛擺得太孤單,給她找了一個搭子。
啊不,他們倆壓根不是同一水平的擺爛标準,她沒有生活目标,沒有那麽“宏偉”的理想。
蔣暢喜歡在心裏想東想西,是因為,這樣可以免去和人的紛争。
她試圖避免一切麻煩,現實的雞毛蒜皮已經夠令人惱煩了,不必要的争端能少則少。
這麽胡思亂想着,趙兟已将碗洗淨瀝幹。
那麽,接下來,他是不是該離開了?
趙兟只是擦着手,環顧一圈她的小房子,目光再落到她臉上,“記得你好像說過,不太愛出門?”
蔣暢覺得,他的眼神所及之處的皮膚,都在微微發熱。
她本就不擅隐藏心思,他直視之下,它們如同暴露陽光之下的蝙蝠,慌張亂蹿,無處遁行。
她“嗯”了聲,“若非必要,絕不出門。”
他說:“那麽,如果在這個天氣不錯的夏日夜晚,邀請你出去走走,你會拒絕我嗎?”
趙兟稍微偏着一點頭,耐心等她答案。
飯後散步嗎?
在她認知裏,是屬于親近之人一起做的事情。吐槽,話家常,好像不屬于他們關系領域裏的。
蔣暢說:“我送你下樓吧。”
趙兟有些遺憾地聳聳肩,“噢,好吧。”
搞得她有點愧疚是怎麽回事?她撓撓臉,送他下樓。
趙兟扶着半開的車門,不急着上去,和她說:“接下來的半個月,我應該都不出宿城。工作之餘,除了家,我會待在‘人間’。”
“你幹嗎……跟我彙報行程?”
“我的意思是,”他停頓了下,笑了笑,“假如你缺一個飯搭子,可以聯系我。”
蔣暢有點懵,一直到他的車開走,自己回到家,還沒完全回過神。
又過了一陣,他發來一條語音。
她這個時候不太想聽到他的聲音,點了文字轉換。
——當然,不缺飯搭子的話,也可以聯系我。
蔣暢這晚又有些失眠了,在床上輾轉的時候,拿過手機,點開語音條,播放。
阒靜的半夜,他的聲音清晰得就像在耳邊。腦海中又響起他走前說的話。
串聯起來就是,無條件的,可以随便聯系他。
對面發來一條消息。
這麽巧,她差點以為她不小心拍了拍他。
仍是語音,長達一分鐘。
她既擔心惹得自己愈發睡不着,心裏又實在好奇。
到底還是屈從于欲望的驅使了。
開頭空白了幾秒,後面響起一段旋律,很輕緩的口琴聲。
ZS:今天在漫展突然有的靈感,簡單錄了段。
ZS:晚安。
聽到最後,是他的聲音。
也是“晚安”。
從他和他朋友口裏,大概知道,他這些年一直是空窗,可誰知道他私底下又是什麽樣的?
否則,他為什麽這麽像情場高手?
蔣暢把臉狠狠地埋在枕頭裏。
……好煩。
趙兟沒有得到蔣暢的回複,只當她睡了,也沒太在意。
他睡得晚,卻起得早,換了身運動服,出門遛狗。
呦呦很懶,沒別人家的狗愛遛彎,但他心情不錯,硬把她給拖出去了。
夏天太陽升得早,七點多就曬起來了。
呦呦耍賴,不肯再走,趙兟把她抱起來,撸了下頭,“跟嗷嗷打架的那個勁呢?”
她蹭了蹭他,舒服地窩着。
他笑了聲,想起蔣暢。昨天她睡着,也是這般,下意識地蹭了蹭椅背。
臨近中午,趙兟再出門,家裏交給阿姨,呦呦送他到玄關。
昨日他沒去聚餐,他們鬧了鬧,沒真的跟他生氣,揶揄地說他重色輕友,他說他請客,他們才作罷。
菜上齊,趙兟看了眼手機。
坐在旁邊的一人說:“頻繁看消息,等佳人回信吶?”
趙兟收回視線,頗有些疑惑地問:“當初你追你女朋友,也這樣嗎?”
他笑得差點上不來氣,“你不是吧,獻總,這個年紀才初戀啊?這麽純情。”
趙兟也不知道算不算,但聽得出對方在嘲笑他,他屈肘頂了下好友,“老油條,就別笑我了。”
其實蔣暢是忘了。
她睡到十點,洗漱完,給自己搞了頓早午飯,又開始幹活。
下午,她抽空看了眼消息。
她手機常年靜音,快遞放驿站,外賣備注放門口,10086、詐騙電話一律挂掉,群消息屏蔽,工作用Q.Q,總之,微信上,一般沒人找她。
所以,趙兟新發的消息在最頂上。
ZS:怎麽辦,我實在想不到理由說服我自己,蔣暢不是不想回我。
大醬炖大腸:抱歉啊,我意念回複了。
他幾乎是秒回。
ZS:是什麽?
大醬炖大腸:你怎麽那麽晚還沒睡?
大醬炖大腸:[鼠鼠勸你別熬夜.jpg]
ZS:[我不困我還能熬.jpg]
大醬炖大腸:[發呆]你上哪兒找的表情包?
ZS:嗯,我覺得我挺年輕的,這方面,應該不會跟你有隔閡吧?
大醬炖大腸:既然如此,那年輕的趙總,你猜得到,打工人是沒有周末的。
ZS:在加班?
大醬炖大腸:不算,是副業。
她拍了張電腦屏幕照片發過去,說:我是真忘了回複你。
大醬炖大腸:[小藍人鞠躬頭磕地.jpg]
聊了這麽幾句,趙兟也沒再打擾她。
蔣暢往上翻了下記錄,始終覺得詭異,電腦上Q.Q進了新消息,是甲方的。
明明早就定了稿,時隔多日,他們又有了新想法,想改設計。
做設計的,甲方就是爸爸,總是免不了受氣的。
她盡量心平氣和地跟對方溝通。
雙休兩天一下子就過去了。
蔣暢這些天沒有找趙兟,她性子很被動,除了關系頂頂要好的,沒有事,不會主動聯系別人。
趙兟倒是隔三岔五地給她發信息,一般都是挑她上班前,下班後的通勤時間。
這天下午,蔣暢準時下班,看手機,空空如也,竟不習慣。
大醬炖大腸:dd。
ZS:嗯?
大醬炖大腸:想試一下你的靈敏度。
ZS:03號竭誠為你服務。請問小姐有什麽需要的嗎?自動回複如下:扣1,一起吃晚飯;扣2,陪聊五毛錢的天。
蔣暢在地鐵口笑起來。
大醬炖大腸:TD。
ZS:退訂無效。
大醬炖大腸:你在“人間”嗎?
ZS:可以在。
大醬炖大腸:?
ZS:下班了?
大醬炖大腸:嗯,今天工作比較少,現在在等地鐵了。
ZS:稍等。
蔣暢以為他有什麽急事處理,就退出聊天界面,随手刷着微博。
官方發前幾日漫展上卻青的舞臺錄制視頻,鏡頭轉換間,還拍到了蔣暢和趙兟。
就一瞬間。
她倒回,截下來。
這應該算他們倆的第一張合照?
蔣暢裁掉周邊多餘的景,放大數倍,圖已經糊了,但趙兟偏頭的動作很是明顯。
她回憶了下,當時他問她“看入迷了”。
離得近,他吐息間的熱氣,就萦繞在她的脖頸、臉頰一帶。
脖子莫名有點癢,她摸了摸。
其實是被冷氣吹得。
地鐵門開了,蔣暢被人群裹挾着進去。晚高峰的車廂擠得要命,角落的位置都沒了,她縮在車門處。
站久了,腳開始酸麻。
幸好,馬上到流金大道了,換乘後,人會少很多。
換乘的路線,蔣暢熟得閉着眼都能走,她在老位置等。
地鐵運行的呼嘯聲遠遠傳來,一束強光照着隧道。
到了。
這一節車廂沒有空座位,蔣暢抓着扶杆,看到自對面的列車下來的一個高個子男人,他快步朝她的方向走了幾步,卻被人群擋住。
“嘀嘀”的關門提示音響起。
随即,門緩緩關合,地鐵啓動,趙兟的身影在面前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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