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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第三十二章
蔣暢一時之間, 無法判斷出來,趙兟是認真的,還是開玩笑。
她有表現出要非禮他的樣子嗎?
權當他是開玩笑吧。
他調侃完, 問:“剛剛是撞到了?痛嗎?”
全天下獨一份了, 上一秒內涵她當“登徒子”,下一秒又關心她撞到痛不痛。
她說:“我比較皮糙肉厚,你得問一下你的電腦。”
趙兟不甚在意地瞄了一眼, 說:“被蔣小姐‘親吻’,是它的榮幸。”
她笑了下。
他起身去洗手間。
蔣暢趁機回到床邊穿上鞋, 對着全身鏡理了理頭發和衣服。
他洗了把臉, 用紙巾吸走臉上的水,她好奇問了句:“你平時用的什麽護膚品?”
趙兟:“?”
他說了幾個品牌,不是常見的, 她上官網搜了下,被價格吓得立馬退出去。
她說:“那你會敷面膜什麽的嗎?”
他搖頭, “只是偶爾想起來會塗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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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健身呢?”
上次在他家, 無意撞見他換衣服,他背部肌肉線條有鍛煉的痕跡。
他有什麽答什麽:“辦了年卡,一周會去四次左右。”
“噢。”
他笑了笑, “我不抽煙不喝酒,偶爾因為一些工作事情會熬夜,空閑時間不多, 一般待在‘人間’或者家裏。親戚較多,但不太走動。如非工作需要, 我通常喜歡獨處。除此之外, 你還有什麽想問的嗎?我必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詳盡得, 就像他倆在相親似的——雖然她沒相過,但也知道大致流程如此。
他身上、車裏,都有香味,以及生活的處處細節,雖不是多精致講究的人,但也會收拾自己,且審美不錯。
沒有不良嗜好,健康作息,保持鍛煉。
若是過度了,刻板印象使然,她會覺得他是gay;這樣不多不少,反而增加她對他的好感。
“哦對,我有樣東西送你。昨天倉促,忘了帶。”
他從行李箱裏拿出一只盒子,打開來,是一把……木琴?
U型輪廓,兩側有凹槽,看着手感很潤,上方排列着數根細鋼片,标有數字和字母。
她沒見過,他說:“是卡林巴,又叫拇指琴。這個琴鍵很順滑,不會費勁,适合新手玩。”
“你原本是打算,用玩具哄小孩嗎?”
“嗯……”他思忖兩秒,“轉移注意力的方法,對任何年齡段的人都适用。”
她沒接,說:“你會用嗎?”
趙兟便彈了半首曲子,是《水邊的阿狄麗娜》。
沒彈完,是因為他不記得譜了。
蔣暢用指甲撥着,挺有趣的,玩了會兒,遞還給他說:“你先替我收着吧,回宿城再給我,可以嗎?”
趙兟自是沒什麽不可以的。
她有沒有音樂天賦這事不好說,但這麽個小玩意兒,不說價值與否,倒是能激起她一時的興趣。
細想起來,相識這麽久,她只送過他一個鑰匙扣,還是飯店送的。
趙兟邊戴上腕表,邊問:“你回家吃飯,還是賞個臉,由我請你?”
“我是東道主,我請你吧。”
宿城作為大城市,外來人口多,容城不是,容城到處是說方言的本地人。
這是蔣暢的地盤,她自在得多,她帶趙兟去了一家容城菜餐館。
路上的時候,母親打電話來,問她回不回家吃飯,她說同朋友在外面吃。
母親又問了句:“男的女的?”
母親好像忘記了,蔣暢早就是個成年人了,這種防止孩子早戀的問法,只會令她厭煩。
蔣暢說:“女的,行了吧。”
當時,趙兟聽到,看她一眼,不予置評。
因是學生暑假期間,這一帶人流量很大,店裏生意爆滿,點完單後,等了許久才上菜。
趙兟問她:“日後,你有回家鄉發展的打算嗎?抑或留在宿城?”
蔣暢說:“我想過,以我的性格,更适合留在小城市擺爛。宿城人太‘趕’了,趕着生活,趕着賺錢,我只想慢下來。”
“但是?”
他又聽出她話裏的糾結了。
她說:“老話說,病是閑出來的,忙一點也好,至少不會有太多的空閑去矯情、擰巴。”
蔣暢習慣用一些負面的詞形容自己,顯得态度消極。
或者說,她的消極是常态化,積極只是被某些事情所刺激。
他說:“我認為,敏感不能完全算壞事,這是你感知世界的優勢,體會痛苦的同時,也在體會美好,不是嗎?而內耗意味着,你自我掙紮了,才能從樊籠裏掙脫。”
蔣暢有一下沒一下地,用筷子撥着碗裏的菜,笑笑,說:“你還挺會安慰人。”
“不完全是安慰你,也是在自我審視。”
趙兟手指叩了叩手機,“工作太久,和利益、利益相關人打交道太多,難免變得趨利至上而冷漠,或許,我也需要借助一些感情來緩沖。”
“所以,”她偏頭,“你來容城找我,是想追我,緩沖你的冷漠麻木?”
容城菜口味重,他有點嗆到,捂着嘴,低低地咳了一會兒,臉咳得微紅。
她給他倒杯水,“要不加兩個清淡點的吧?”
“沒事,就是有些意外。”
他沒吃上幾口菜,光顧着和她講話了,意外她突然說得這麽直白。
蔣暢當然沒想現在挑破的,只是頭腦一熱,就脫口而出了。
可能是他的态度太松弛,令她放松了警惕。又可能,是不滿他話中的“借助”二字。
看吧,她還是沒辦法,做到一如既往的理智和穩定。
潑出去的水收不回來了,她只能假裝淡定地,看着被澆得渾身濕透的人。
趙兟喝了口水,緩過來了,正欲開口,蔣暢淡定不了了,忙不疊說:“先吃飯吧,免得待會都涼了。”
她眼神既真誠又慌亂,生怕他說出她接不下的話。
吃完飯後,上了街。又熱,人又多。
容城也開始借短視頻發展的東風,在網上打造熱門景點,收效頗豐。各種網紅店、品牌美食店駐紮在此。
趙兟買了兩份水果撈,一份遞給蔣暢。
其實她有點擔心會遇到蔣磊,他剛結婚時,愛和文佩佩逛街吃東西,不知現在是否還如此。
真若碰到,她解釋不了她和趙兟的關系。
朋友,還是未界定關系的暧昧對象?
今天就是十五,月亮已圓滿,再往後,就要開始虧缺。
有時,人的關系也是月盈則滿,水滿則溢。
蔣暢有很多想問的。
譬如,他究竟知不知道“今晚月色真美”的意思,再如,他答應做朋友,又為何改變主意,這樣超出朋友範圍地對她好。
再再是,他現在為什麽不說啊?
若不是喜歡她,為她一句“我不開心”,大老遠跑來安撫她的情緒?
若不是喜歡她,怕她熱,睡不好午覺,想為她開間鐘點房?
哪個“普通朋友”會這樣幹?
那他倒是表白啊,她已經戳破了窗戶紙,他只要撕掉就好了啊。
蔣暢自然要等到他開口才行,她說不出來。
她可以寫幾百字,上千字的小作文,記錄她對他的暗戀,或者,在微信上,明裏暗裏地向他袒露自己的心思。
但,說不出來。
她從來就不擅嘴皮子功夫。
而且,面對面的,她的情緒他可以一覽無遺,她會很緊張。
就像大學每一次上臺演講,各種面試考試,只要是正式場合,對上同學、考官的眼睛,她就緊張到大腦空白。
“蔣暢,”不負她所望,他終究是叫了她的名字,鄭重地,“我來容城,是一件不受理智控制的事。”
她沒有作聲,腳步仍在往前,只是變慢了。
“如果換作卻青,或者別的一個精神正脆弱的朋友,我會打電話,或者用文字、語音來勸慰。只會做到這種程度了。因為我也有我的事情。我說過,我本質沒你想得那麽好。”
他的聲音不輕不重,離遠一點,大概就聽不全內容了。
但剛好夠字字入她耳。
“那天,看到你那句話的第一反應,就是想抱抱你。我想,你可能正在哭,或者很喪,像只淋了雨的蘑菇。擁抱是一件成本很低,又有效的安慰方式。過去的我,不曾這樣對誰做過,即使是卻青——或許因為她有自己的閨蜜、親哥哥,我不會是她的第一考慮人。”
“你相信嗎?長到這麽大,我從來沒感受到,情感上的‘互相需要’是種什麽樣的滋味。不僅是你需要傾訴對象,我同樣需要你的依賴。我養貓養狗,就是基于此。在它們的世界裏,我是最重要的,它們不會和人一樣,随意抛棄我,離我而去。”
他說到這裏,頓了頓。
她終于忍不住,擡起頭看他。
人間燈火,無一為她而亮,也無一為他而燃,但此時,光真實地落在他眼底,落在她臉上。
“請原諒我,并不是一個完美的人,過去不是,現在不是,未來也做不到。也請原諒我,當初我想過拒絕你,回到正常社交距離,卻發現,早已逾越了我給自己設定的安全範圍。”
蔣暢聽得發懵,所以,剛剛那麽長的時間,他是在打腹稿,組織這麽長一段話?
她簡直要懷疑,這是否是表白。
嚴謹得像做案例分析。
“說實話,和我預想中的情形有些出入,至少,不是在人群擁簇的街上,也不是彼此手上還端着水果撈。”
趙兟皺皺眉,繼續道:“但如果拖到你回家後,或者明天,又太對不住你。那麽,還請原諒,我說的這些,實在有些淩亂而潦草了,唯一祈盼你知悉的是,它們沒有矯飾、作僞。對你,我用的是十二萬分的真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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