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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第三十四章
趙兟在苓縣多留了一日, 他實在不願費心思同他們糾纏。
一大幫子人圍在走廊上,惹得過路的醫護人員、病人家屬不斷瞥眼看去。
如若不是護士提醒,醫院不能大聲喧嘩, 他們已經吵起來了。
他們在計算, 遺産究竟該怎麽分,是按孩子數量,還是按家庭。
老人的名下有房産, 還有拆遷費,再加上多年積蓄, 不算豐厚, 但對于這群如狼似虎的人來說,也值得一啃。
一開始的矛頭直指趙兟。
他父親是最大的,他也是同輩裏第二大的, 卻青的哥哥比他還大點,但他未婚, 又有錢, 不用給他分。
父親一直沒作聲,倒是繼母恨鐵不成鋼,梗着脖子, 舌戰群雄。
可能對于一個母親來說,為孩子思慮未來,謀取利益, 是她的“偉大”之處。
繼母是說,她丈夫雖非老人家親生, 但也實打實的照顧他, 逢年過節也去看望,和親生的沒差。
暗指她們幾個親女兒比不得他。
又說, 按孩子數量來算,趙兟要為他們家占一份。
卻青原本在外地,也趕了回來,她環着手臂,低聲和趙兟說:“舅舅怎麽都不幫你說句話的?”
“他一貫是這副德行。”
他靠着牆,語氣淺淡,表情也是意興闌珊,“我在他們眼裏,不過是從逆子,變成搖錢樹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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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那邊幾乎徹底和他斷了來往,頂多是逢年過節發個祝福,打點錢。
繼母口口聲聲道他發達了,要幫襯着家裏,也鬧大過,他很冷靜地指着當年被她扇過的半邊臉,說,所有情分,都被那一巴掌打散了。
奶奶養大他,上大學繼母、父親也沒出過錢,現在倒來以親情要挾了。
他不吃這一套。
趙兟過年不回宿城,有工作忙工作,沒工作便待在家裏。
這麽多年,他的親緣關系淡得不能再淡,獨卻青心善,把他當親哥哥。
此趟若不是老人家患癌,他也不會回來。
趙兟說:“你們該怎麽分便怎麽分,何必特意把我叫到這裏,聽你們掰扯個不休。”
他又哂笑一聲:“反正,他也沒把我當過孫子,叫我占了他的遺産,他到了泉下,怕是也不甘心。”
爺爺從來就不喜歡他,除了無血緣,也是因為他從小不服管。
誰的遺産趙兟都沒打算要,盡數留給父親和繼母的孩子。
他不想再沾這個家的事。
說完,他借口有工作要忙,先回宿城。
那幫子親戚心知肚明,他壓根沒把他們當家人。
車開在高速上,趙兟想到的是那日,蔣暢一邊抱着他,一邊哭着說那些話。
至少她能發洩出來,情緒來得快,去得也快。
相當長一段時間,他的痛苦無從釋放,三番五次萌生一了百了的想法,他想盡辦法,做着一切離經叛道的事情,也轉移不了注意力。
真要說什麽時候想通了,大約就是繼母扇他那天。
對着別人的車後視鏡,看到自己臉腫得老大一塊,想,那女人是真用盡全力,帶着想扇死他的勁吧。
他想,他總有一天,要還回去的。
她罵他是廢物,罵他出了社會是渣滓,他賭着一口氣,為奶奶,也為這記巴掌。
當時父親就在她身邊,沒有勸阻,反而以冷漠的眼神看着他。大概,心裏也是那麽想的。
奶奶看不到了,但繼母會看到他考上大學,活得比她的孩子優越。
趙兟又用了相當長的時間,把自己逼成現在這個,蔣暢覺得溫柔、寬容的樣子。
可一到那群人面前,原形畢露。
他繼而又提不起勁來,他沒有“大仇得報”的快感,只感到悲哀。
一群人,狗茍蠅營,争着那點遺産,不顧親情,不顧臉面,也要把錢争到手。
恨他們那麽多年,第一次覺得,浪費他的時間。
趙兟回宿城時,蔣暢正和老板出差。
老板一個朋友做的珠寶生意,送了她們幾個女生一人一條銀手鏈,不算值錢,但做得精致。
他們在酒店歇下腳,第二日早上開車回宿城。
蔣暢和陳婷一個房間,她洗澡時,陳婷在外面問她:“我想點烤串,你吃嗎?一起拼個滿減?”
“行啊,你看着挑吧。”
蔣暢吹幹頭發出來,外賣也送到了。
說是烤串,現在商家為了出單快,都是用油炸,但沒有烤出來的香,滿是調料的辛辣味。
兩人面對面地,盤腿坐在床邊,陳婷說:“果然是深夜放縱來得爽,減肥什麽的,見鬼去吧。”
陳婷嚷着減肥嚷了幾個月了,一邊控制飲食,一邊偶爾放縱。
她問蔣暢:“你怎麽都吃不胖的?好羨慕。”
“沒有,我之前大學放假在家,通常都會胖,因為我哥很愛吃,也很愛搗鼓吃的。”
蔣磊的工資起碼有三分之一花在吃上面了,他婚後胖了二十多斤,減下來之後,又繼續吃,寒暑假跟着吃,蔣暢絕對會胖。
她畢業後獨自生活,飲食就比較敷衍,吃得也少。
不過……
她捏了捏自己的小肚子,好像又有點胖了。
陳婷說:“以後找男朋友,一定要找個會做飯的,幸福指數會翻倍,真的。”
蔣暢想到趙兟,他聲稱自己的廚藝,是連蛋炒飯都能炒糊的水平,不免笑了下。
“喲喲喲,這是想到誰了啊?”
蔣暢低頭咬掉串上的掌中寶,含糊其辭:“沒誰。”
也許她跟趙兟的确在冥冥注定中,有着科學解釋不清的緣分,剛想完他,他的消息就發來了。
她單手點開。
ZS:你的琴忘了拿。
蔣暢想想,回:改日去“人間”找你拿吧。
ZS:明天可以嗎?
大醬炖大腸:你家裏的事情已經解決了嗎?
ZS:過些天才能出院,不過醫生說,這個年紀,即使治好,日子也不多了。
蔣暢心情複雜,幹巴巴地咀嚼着,見他又發來一條:下午一直在忙,很餓,但沒胃口,不太想吃東西。
她看看手裏的串,忽然覺得罪惡。
大晚上的,吃這麽油膩,而他在忍饑挨餓。
大醬炖大腸:可以吃點清淡的墊墊肚子。
ZS:想吃你做的馄饨面。
有些真正想表達的話,藏在字面之下,迂回曲折,百轉千回的,只有局中人讀得懂。
所以,這句話的意思其實是:想見你。
不是想吃馄饨面,是想你。
蔣暢抿了抿唇,把烤串放到錫紙上,兩只手捧着手機,萬分鄭重地打出一句——
哦,那你就想着吧,我和老板在出差。
她能想象到,趙兟一定在笑,唇角微擡,眉毛下壓,帶點無奈的意味。
其實她也有點想見他了。
吃得太油膩,飽腹感很強,結果睡不着,她拿起手機刷微博。
因為她關注了沈獻超話,自動推送帖子到主頁。原本要刷過去的,因為看到熟悉的穿衣風格,又停下來了。
一個粉絲搬運他發布于其他平臺的視頻,鏡頭只對着他脖子以下,照例的不露臉。
她伸手去摸藍牙耳機,發現在包裏,沒拿出來。
看了眼陳婷,她也在躺着玩手機,蔣暢縮進被窩,把音量拉低。
視頻很短,他彈着吉他,低低地唱着:
我在夜晚狂想,
和你一起流浪,
一起陷入癡狂,
看春風浩蕩。
流淚的你的模樣,
編造的永恒的信仰,
我怕是大夢黃粱。
戛然而止,就這麽短短幾句。
這是誰的歌?他的歌她都翻出來聽過,包括許多年前的,她印象裏沒有這首。
她看了下評論區,他們說這是不是獻總新歌,是新的風格哎。
沈獻唱的歌比較雜,有輕快的,有苦情的,有氣場大開的,但,沒有這種抒情式的情歌。
旋律很熟悉,蔣暢又聽了幾遍,才想起來,是漫展那晚,他用口琴吹的那段。
看視頻發布時間,是她回容城的前一天。
這麽快就寫好詞了嗎?
陳婷問:“你蒙在被子裏幹嗎呢?”
蔣暢伸出頭,頭發被捂得有點亂糟糟的,“我在聽歌,怕吵到你。”
“沒關系啊,你外放就是了。”
聽她這麽說,蔣暢就出來了。
裏面也悶。
她沒忍住,又放了一遍。
兩張床隔得近,陳婷聽到是男聲,就湊過來,問:“聲音感覺挺好聽的,讓我也聽聽。”
蔣暢調大音量。
“好聽哎,但是我好像沒聽過,誰啊?”
“沈獻,算是一個網絡歌手吧。”
陳婷劃拉着屏幕,應該是在檢索他。
“原來這部劇的片尾曲是他唱的啊,當時我還覺得挺好聽的來着。”
私心裏,蔣暢不想和同事分享他的歌,他的聲音,另一方面,又希望更多人認識到,他有多好。
就很矛盾。
她把枕頭立起來,人靠坐着,因為想見趙兟的欲望驅使,發消息給他說:我同事誇你。
他幾乎是秒回。
ZS:嗯?
大醬炖大腸:她在聽你的歌,誇你聲音好聽。
ZS:噢。我原還以為,這是“我有一個朋友”系列。
——通常以“我有一個朋友”作為開頭的,都是指自己。他是說,他以為是她誇他。
大醬炖大腸:你什麽時候發新歌?
ZS:近期沒有,我比較忙。
大醬炖大腸:[分享微博鏈接]
大醬炖大腸:這個呢?
ZS:你現在才看到嗎?
什麽意思?說得像發給她看似的。
大醬炖大腸:我平時不玩這個app。
ZS:這樣啊。
不知道為什麽,蔣暢莫名從這三個字裏品出了遺憾。
ZS:寫着玩的,也不完整,就這一小段,曲子倒有整首,改日我發你demo。
大醬炖大腸:詞也是你自己寫的?
ZS:嗯。如果出歌,你給取個名?
大醬炖大腸:啊?我會毀了你的歌吧。
ZS:沒關系。就算用你的ID命名也不是不可以。
蔣暢知道他在開玩笑,但這麽說,就給她一種,這首歌是屬于她的錯覺。
他這樣的人,如果願意,多得是有女生願意為他前赴後繼。圖他色也好,才也罷,抑或是財,無論怎樣,應當不至于多年單身。
看吧,只要他花點心思去哄女生,連她這樣多年心如止水的人,也吃不消。
大醬炖大腸:那我會被你粉絲罵死。
ZS:反正是給你寫的,不發表,給你當私人收藏,不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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